第55章 龍胎暗結
兆惠得了聖命不敢耽擱,第二日便馬不停蹄地從京城出發到了保定,遵上谕點精銳騎兵五千,隔日就浩浩蕩蕩發往西北去了。
自此朝廷上關于西北将領人選的波動也算安定了下來,而後宮中不論是靜養于雨花閣靜的胤禩,還是客居于凝晖堂的允禵,均是長舒一口氣,總算這步棋沒有出什麽纰漏。
紫禁城內廷剛消停下來數日,這炎夏的溫度卻是一漲再漲。但因着皇帝節儉的表率,再看到前幾日只因一碗冷梅湯便被申饬的菀嫔,各宮各院并沒人敢再從內務府多取半塊冰來。于是在這炎炎烈日的季節裏,這群最善花枝招展的六宮粉黛頓時大失顏色。
養心殿此時也是難耐的悶熱,皇帝既然已經下了罪己诏,自減用度,便總不能說一套做一套。但雍正皇帝平生畏懼不多,卻最最懼熱。這一下不去圓明園避暑,便更是難易度日。
這一氣悶起來,便是什麽軍情秘本也看不下去了。胤禛恨不能把龍袍悉數脫下,也學着市井莽夫一般赤膊納涼,想來這做皇帝的有時還真不如那些販夫走卒一般肆意痛快。
皇上将将忍了兩日,終于忍無可忍,總算琢磨出一個兩全的法子。大筆一揮下了一道谕旨,命內務府多送些冰塊去雨花閣。養心殿裏不便多加用度,但皇上到寵妃那裏住上個把月總還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因而當胤禩冷冷看着內務府總管親自登門殷切的陪着笑臉,還送來了一車冰塊,便将老四的鬼心眼看了個清楚。
剛過申時,皇上便欣然前來。一進院門,頓覺一股清涼的草木之氣撲面而來。
這雨花閣本就偏僻,院內閣樓居中,兩側正有兩棵經年的春榆抱廈,與其他宮院相比,正是綠玉盎然,難得的清新。
胤禛一進春華門便覺心曠神怡,更何況樓閣之上還有皇上心尖上的人等着,便三步并作兩步的進了雨花閣內。
一進正堂大門,皇帝瞬時黑了臉,高聲呵道,“內務府沒送冰過來嗎?怎的屋裏如此悶熱?”
碧雲在屋內迎駕,趕緊跪了,卻是一臉的無辜。
還不等皇帝再度發問,胤禩已經由方若扶着從樓梯上款款下來,口中說道,“皇上勿要動怒,是臣妾覺得這雨花閣已是難得的清風涼爽,便命內務府總管将冰拉回去了。”
胤禛見胤禩拾階而下,他那一臉的笑容倒是比三月春風還要沁人心脾,便收了怒氣,笑道,“朕這是怕你身子不好,別再着了暑氣,你倒好,把東西給送回去了。”
“着了暑氣固然不好,但染了寒氣就更傷身了不是?尤其是這汗燥的天氣,一時貪涼反倒最易發病。”胤禩這一身病弱自然是不怕這些暑熱,反倒命宮人多關了兩扇對窗,因而這屋內反倒比以往更悶了幾分。
皇上坐下用完晚膳,只坐了一個時辰便有些耐不住了。胤禛擡眼,瞧着老八好整以暇的坐在對面,氣定神閑的很,便起身攜了他的手道,“這大熱天的,朕也乏了,安置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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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着天色尚早,胤禩卻也沒勸,而是跟着皇帝進了寝室。只是當看到一床的厚被時,皇上才面有難色的停了腳。
胤禛覺得這只怕是老八故意的,明知道朕懼熱怕暑,不僅遣退了送來的冰塊,如今這一床被褥也沒換做夏被,難道這是要讓皇帝知難而退少宿在雨花閣的意思。
皇上想明白後,轉身出了寝室,招蘇培盛過來說道,“去準備熱水,朕要沐浴。”再轉過來打量了兩眼胤禩,笑道,“似卿也有好段時日沒伺候朕沐浴了,今日就勞煩你了。”
轉眼雨花閣二層的暗室內已經布上偌大的澡盆,蘇培盛待皇帝入浴後,便将宮人悉數領了出去。
胤禩從屏風後面緩步而出,已是換上了輕薄紗衣,除去了發髻,烏黑長發只随手盤在腦後。
“皇上還是讓司寝的嬷嬷們來伺候吧,她們的手藝不知比臣妾好出幾倍。”胤禩拿起布巾頗有些猶豫,極不情願做這些伺候皇帝的活計。
但胤禛卻眼中帶笑道,“那些個奴才,怎有你心細,朕就喜歡你伺候着。”
胤禩繞到皇帝背後,狠狠地瞪了胤禛一眼,一股腦把布巾浸濕,給皇帝擦起背的力道可是一點也沒省着。只可惜他如今就算是使出十成十的力氣,也是傷不着皇帝的,反倒是累得自己氣喘不止。
皇上哪裏覺不出胤禩是在肆意亂擦,他如今泡在熱水裏,筋骨盡開,倒是比白天在屋子裏忍耐着更為舒爽幾分,便閉目養神起來,任胤禩随便發洩去了。
皇上越泡越舒服,但胤禩卻是一晃眼就渾身濕透,一條條水流順着鬓角滑下,也不知有多少是凝結的水氣,又有多少是浸出的汗漬。
胤禛心滿意足的泡了兩刻時間,胤禩最終也不再較勁,一瓢一瓢地給皇帝胡亂地澆澆水罷了。胤禩心道,果真不能在這些小事上和老四較勁,不然吃虧的只能是自己。
皇上舒坦了幾分,也算是教訓了老八,這才睜了眼一瞧,果然胤禩已經渾身上下水淋淋的化作一個汗人。
胤禛一伸膀子将胤禩的腰環住,“瞧你這一頭汗,也進來泡泡。”
胤禩正被熱悶的有些胸口發緊,一聽皇帝這要求,趕緊搖頭拒絕,也不知是嫌棄皇上多些,還是嫌棄這盆水多些。
皇帝才不慣着三七二十一,大喇喇地站起了身,就這麽隔着澡盆将胤禩攬到懷裏,但卻忽覺手上一沉。胤禩本就腦仁暈沉,再被這突如其來的拉扯牽動,就這麽一頭栽進皇帝懷裏。
胤禛見胤禩不像裝的,趕緊叫了宮人進來伺候。待皇上急匆匆的更了衣,趕緊奔到床前看胤禩的情況。雖有方若等人為廉主子收拾妥當更換了幹衣,但胤禩這一頭的汗卻是沒停,很快便又将衣衫浸濕。
而蘇培盛已經派了腳程最利落的小廈子趕緊去太醫院請太醫過來,這一夜的雨花閣看來是難以消停了。
皇上親自為胤禩拂拭了額上汗珠,過了片刻,才見胤禩睜了眼虛弱道,“臣妾沒事,只是着了暑氣,并不礙事的。”
胤禛心裏有些怒意,心中罵道:若不是和朕耍小心思,怎的就能把自己熱着了。但嘴上卻還是溫和道,“等太醫過來看看,朕也好安心。”
皇上一面命宮人扇風,一面又命蘇培盛去将養心殿的金絲蠶被取來,賜予廉嫔使用。
當劉裕铎緊趕慢趕的來到雨花閣內,這一向僻靜的院落此刻卻是燈火通明,一點也看不出乃是落魄妃嫔修行的靜地。
自廉嫔受貶移宮之後,劉裕铎便再未能給胤禩請脈。後宮沉浮,最是波谲雲詭,這得寵與失寵皆在瞬息之間,乃是他們這些太醫們最為諱莫如深的。
而更有章彌院判暗中敲打,示意皇後娘娘對劉太醫往日裏待廉嫔的忠心似有不滿之意。劉裕铎雖是皇帝欽點,但這段時日也是頗為謹小慎微,斷不敢再顯山露水。
今夜當值時分,突見皇帝身邊的廈公公匆匆找來時,劉裕铎便明白這是廉嫔再度複了寵,而自己的前途也只能再度和這位廉主子牽連在了一起。因而劉太醫提着藥箱,匆匆趕至雨花閣來。一見院內見如此陣仗,不由暗中佩服這位廉主子,都淪落到此地還能抓住龍心,只怕這紫禁城內再無人能出其右了。
劉太醫先是給皇上請了安,便到床榻跟前觀了觀胤禩的面色,只見廉主子此刻神色萎靡,嘴唇幹燥,面色本是蒼白,卻唯獨兩頰生出幾絲緋紅。劉裕铎進而試了試胤禩的掌心溫度,溫高不下,種種跡象皆表明廉嫔暈厥乃是中暑所致。
皇上聽了太醫的結論,卻還是不放心,命劉裕铎再仔細診了脈看看。
劉太醫這才遵旨為廉嫔請脈,剛搭上脈搏片刻,便是眼前一亮。這脈象往來流利、如盤走珠,竟是喜脈。
劉裕铎常年為廉嫔診治,自然最了解這位主子的身子。廉嫔自小月之後也有大半年的時光,身子雖将養的好了不少,但之一年之內再懷龍裔,實乃蒼天垂愛,并非人力所可及。
劉裕铎雖十分篤定這脈象,但卻還是按捺下來又反複核實了兩次,這才起身退後一步,朝着皇帝跪拜道,“恭喜皇上,恭喜廉主子,主子這是有了身孕。”
胤禛本是瞧出了劉裕铎的猶豫不決,正要發話質問,卻見他說出此話,頓時一愣。可見胤禩這一胎是連皇上也沒預料到的事。
皇上和太醫面面相觑了半刻,但很快便把喜悅之情挂上眉梢,胤禛搓着手連說了幾句“好”。一回頭正看到胤禩恍如雷擊一般釘在床榻之上,方才那些許萎靡不振的樣子登時間化作難以言喻的表情。
皇上悻悻地收回目光,命劉裕铎起身,“劉裕铎調養廉嫔身子有功,擢升為太醫院內醫正。廉嫔這胎就由你全權照看着,斷不能有半點差錯。待瓜熟蒂落之時,朕還有重賞。”
劉裕铎趕緊磕頭謝了恩,他心知雖然自己醫術穩妥,辦事也是盡心盡意,但此胎也只能說是這位廉主子命好。于是待領了賞賜和皇帝重托之後,劉裕铎趕緊再度上前為胤禩再仔細的請上一脈。
劉裕铎沉着號了半刻,最後向皇帝禀道,“廉主子的胎剛滿三周,若不是今日身子不适,只怕難以如此之早的察覺。主子一向身子弱,現又着了暑氣,不便祛熱,待微臣先開個方子,以溫散熱,再配上安胎藥,方可穩妥。”
胤禛此刻是頗為信賴劉裕铎的醫術,便點頭讓他退下寫方子煎藥去了。
随後整個雨花閣內的宮人都得了半月例銀的賞賜,衆人皆知如今皇帝正為西北之事縮減開支,因而雖只賞了半個月的例銀,但這卻是比以往都要大的恩典。
然而于衆人歡喜之中,卻唯獨一人的臉色難以掩飾,連皇上都沒法再忽視胤禩驟然冷下的臉。
胤禛将胤禩緊緊揪住衣襟的手握起,柔聲道,“這回有朕親自看顧,定然不會再讓你倆有何閃失。”
胤禩垂着眉目,心裏卻更希望再來點什麽明刀暗箭,好順理成章的流掉腹中孽障。
見胤禩毫無反應,皇上也只能微嘆了一聲,然後起身命道,“蘇培盛,傳朕旨意,即日起冊封廉嫔為廉妃。”
這冊文和晉封大典都沒還沒辦,連太後和皇後都尚未知會,皇上就率先下了谕旨冊封妃子,只怕這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屋內一衆宮人皆是喜上眉梢,由掌事宮女方若領着依次跪拜道,“恭喜廉妃,賀喜廉妃。”
而胤禩卻是一擡手,将帷帳拉下,再無可說。
內寝裏留有方若與碧雲二人伺候着胤禩吃藥入睡,而皇上卻移到明間的軟榻上,連夜起草冊文。
胤禛知道此時戰事吃緊,并非晉封的最佳時機,因而先冊封,再行禮,免得皇後再度從中作梗。他雖明白胤禩不會看重這些後宮位份,但如今他獨寵有孕,只怕人人都想暗中害他一把,因而皇帝急需為胤禩拔擢名分、立下威風,讓那些心術不正的燕雀望而卻步。而至于皇後,自有皇上的探子親自盯着。
待皇帝将一切事宜辦妥,再度回到內寝,此刻已經是熄了燈燭,只有碧雲正靠在床側守着。
皇上掀起帷帳,碧雲趕緊醒了,在皇帝示意下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
天過三更,胤禛和衣卧下,躺在胤禩身邊,手鑽到金絲蠶被下撫上胤禩平坦的小腹。
金絲蠶被不愧為是皇帝禦用的珍寶,不管外間如何燥熱,這被中自有一片清爽,胤禩的體溫也随之趨于溫暖。
皇上撫着胤禩的肚腹,心裏想起了上一次沒了的那個龍子,這事雖讓皇帝難免傷懷,但當時為了保住胤禩性命,皇上也是無悔的。因而今時今日,能與老八再度成胎,胤禛是十分的欣慰欣喜。
皇上在朦胧的月色下,瞧着胤禩的睡顏,在皇上的記憶裏,八弟的睡顏最是天真無邪,恍如赤子。但此時此刻,胤禛卻看見了胤禩那展不平的眉頭。
胤禛不由唏噓:從何時起的?老八即便是在睡夢中也難再展歡顏。
皇上沒有答案,只是盯着胤禩,覺得手上傳來的一陣陣暖意直沁心脾,那裏孕育着皇上與八王的子嗣,溫暖而柔滑。
胤禛覺着,即便胤禩此時此刻對這二人骨血難以承受,但以他的柔軟心地,日久天長定然不會毫無情意。
作者有話要說: 八哥這次是真的揣上包子啦。
大家放心,這次包子一定會生下來滴!
當然這也是需要四哥和八哥好好的較量一下。
不然八哥不會那麽容易讓包子生出來的哈!
下次更新,周二晚上哈。
阿凝周一要考試,所以要周二才能更新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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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哥:老八心軟,早晚會接受包子滴!
八哥:四哥,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麽?
四哥:什麽?
八哥:接受包子不等于接受你!
四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