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飲鸩為何

碧月聽了廉主子這突如其來的命令只覺得周身一緊,她極想問一句“這是要誰的命?”但最終生生咽下只能惴惴答道,“主子,奴婢沒這種藥呀。”

日暮西斜,胤禩沉在一片黑暗之中悠悠說道,“你沒有,但這宮中總有些不能入口的東西。”

胤禩緩緩起身,碧月這才借着殿外夕陽的柔光将主子此刻的臉色看個清楚。只見胤禩的面色卻不似聲線那般陰寒,反而笑道,“本宮瞧着禦花園的那株夾竹桃就極好。”

碧月雖并不通曉藥理毒性,卻也是一點就通,立馬聽明白了主子的意思,頓覺膝頭一軟,噗通跪伏在地,戰戰兢兢道,“主子,這毒……可是萬萬碰不得的呀。”

胤禩見碧月頹然伏地,自然明白她是被這大逆不道的行事給吓住了。便俯身将人拉起,輕聲道,“下月初額娘出宮,本宮正有意向皇上求個恩典,派幾個穩妥的人随侍照料,本宮一向知道你穩重,你便一同出宮去吧。”

碧月被胤禩牽着手,只見主子已是一脈溫和目光。這恩典對于碧月這熬不出頭的宮女來說無異于大赦,以她這出身,即便是熬到二十七八也不一定能有出宮的一天,即便他朝有福離宮,已是半大的年紀,後半輩子更是再無着落。而如今若是能随廉主子的額娘出去,即便是瓜爾佳氏家宅頹敗,也好過在這皇宮裏擔驚受怕、暗無天日的好。

胤禩擡手按了按碧月略顯顫抖的肩頭,卻見這丫頭再度跪下信誓旦旦道,“奴婢願一生伺候主子,從未想過出宮的事。”

胤禩搖頭道,“你願一生追随,又何需困在本宮身側。你我主仆一場,若将此事辦妥,也算是助本宮了卻畢生牽挂。”

碧月實在不懂主人的行事,先不說這夾竹桃要用到何人身上,只想想這紫禁城中,需要廉主子親手制藥對付的人物還能有幾人?但無論是用在誰的身上,一旦東窗事發,皆是萬劫不複的境地。

碧月這一躊躇,便覺胤禩臉色驟然一冷,那目色中似有幾分藏不住的失望,只見主子就這麽轉身複又退回到陰影之中穩穩坐定,再無他話,仿佛是在等着碧月的最後答複。

碧月一向謹小慎微,忽地想到一層,主子這是要将自己打發離宮呀。若是自己此刻不走,只怕他日這藥物追根溯源,定然是會要了自己的小命。現如今主子親口托付,是十足的篤定信任,若是自己一口回絕,只怕不等別的,就連主子也是難再容她。

于是碧月這才明白此乃主子給自己的最後恩典,這便重重的磕了一個響頭,領命道,“奴婢遵命。”

胤禩瞧着碧月退出正殿,這才喚人進來掌了燈。不出兩日,便在皇帝跟前提了想為額娘兆佳氏物色些奴仆伺候。

“臣妾額娘遠居西郊,外面尋的丫鬟婆子,本宮并不放心。鬥膽求皇上個恩典,放五六個儲秀宮的宮女過去伺候,也算知根知底,了卻臣妾一樁心病。”胤禩難得的陪在皇帝一旁看兩眼折子,便順勢說了這麽一句。

胤禛覺得這事雖有違宮規,但難得老八開口向朕求點什麽。再加之他明白兆佳氏頗似良母妃,只怕老八這回見了額娘的面,不免感懷舊情,這才有了照看的心思。

因而剛過月初,胤禩便把外院上當差的六個不打眼宮婢一并與額娘送出了宮。皇上本不在這些小事上留心,這外院裏的奴才更是難得入的了禦覽,因而也便沒在意都送了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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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碧月臨行的這日清晨,待皇上剛剛去了養心殿,便來給主子叩首辭別,最終留下了一方錦盒,裏面便是主子索求的用夾竹桃汁液凝練而成的小丸。

胤禩将東西收到袖內,喚方若進來将預備好的一袋碎銀賞了下去,便放碧月一行人出宮去了。

日子已是九月,月初的天氣還是有些暑熱未退,但廉妃的肚子已經顯懷。胎像穩固,皇上問了劉裕铎的意見,也便不再拘着胤禩,讓他得空也能到禦花園裏散散心、透透氣。

頓時,這儲秀宮再度熱鬧起來,別說是皇後隔三差五就要遣人來問候,就連齊妃也做了些面子偶爾派貼身宮女翠果來問安。

胤禩敞開大門,來者不拒,這一下子更助漲了儲秀宮的氣勢,連那些親王郡王福晉在觐見太後與皇後之餘,也要來儲秀宮略坐坐,而敦郡王福晉更是其中一位。

自打半月前那此傳話,老十和十四已經給兆惠通氣,這會子正好有西北消息傳來,說是九爺的下落已經有些眉目,兆惠的家仆已經迂回着潛入準格爾的地盤,伺機将人接回來。幸而壓根沒人料想到會有位愛新覺羅的子孫流落在這荒村野埂,因而官道上越是沒有消息,那便是最好的消息。

博爾濟吉特氏見八爺臉色稍舒,知道這消息讓他寬慰不少,便小心問道,“郡王一直念叨,不知您這金蟬脫殼之法,可是穩當?”

胤禩與郡王福晉那畢竟是幾輩子都隔着些距離,自然知道在弟妹面前難以露出什麽破綻,便欣然點頭道,“福晉回去,只需讓郡王安心。京城與西北兩路并行,切莫互相耽擱。”

送走了敦郡王福晉,胤禩站在回廊下出神半刻,他覺得雖老九沒有陷入敵手,但自己人卻也沒有切實的把握,與皇帝的人脈調動相比,只怕兆惠也是捉襟見肘了。

看了看天色,今日九月初五,正是初秋明媚。胤禩回到寝殿,将那方錦盒袖起,喚碧雲跟着自己去了趟小廚房。

廉妃親自下廚房,這事不可謂不怪異。雖其他宮院裏不少妃嫔親下庖廚以侍君王,但當胤禛瞧見密奏裏胤禩的舉動,才不會天真的認為老八這是要為朕洗手作羹湯了。

若說這儲秀宮的探子,自宛若被貶斥以後,正殿內寝裏便再難插人。而這廚房卻是皇帝最為看重的所在,尤其是如今胤禩的身子越來越重,皇上早就防備着那些不幹不淨的人等。因而胤禩進了廚房,一舉一動,都事無巨細的被呈到皇帝禦案之前。

皇帝越看越覺得不對勁,老八進了廚房竟是開了一罐蠟封的竹葉青,還命碧雲抱着帶回了寝殿。

胤禛覺得,莫不是胤禩孕期口味越發刁鑽,竟然饞起了酒來?旁的什麽吃食也就罷了,但這酒卻輕易碰不得,于是皇上立馬下令命儲秀宮的探子将胤禩藏于寝殿的酒取來看看。

于廉妃身側探看起居雖然難了一些,但畢竟粘杆處的人訓練有素,從寝殿櫃櫥裏取一兩樣東西,還是手腳極為麻利的。

不出半個時辰,這壇酒便送到了養心殿來。

皇上掀開蠟封,只覺得這酒中帶着淡淡的青澀草香,原本清澈的酒湯內似有什麽東西尚未融開。胤禛警覺的蓋上封蓋,叫蘇培盛速去把禦膳房試菜的太監喚來。

那試菜的太監只聞了這壇酒一下,便目色一凜,噗通跪在地上說道,“皇上,這酒有毒。”

胤禛騰地從禦座上站起,他千想萬想都沒想到老八竟膽敢在這後宮之中用毒。“後宮之中,哪來的毒!”皇上脫口問道。

那太監伏在地上,魂已經吓飛了一半,這皇上跟前出來了這麽一壇毒酒,禦膳房上下難辭其咎,因而結結巴巴答道,“回禀皇上,此酒摻了夾竹桃的汁液。這夾竹桃毒性甚大,僅一片葉子便能将足月的胎兒打下。若是稍稍多點,那便是無救了。”

胤禛狠狠地拍了桌角,“如此狠厲的東西,怎會留在宮中!”皇帝在腦中搜尋一遍,隐約記得禦花園是有這麽一片開得豔麗的夾竹桃,上輩子他可從未在宮中見過此花,沒想到這輩子竟然留了如此一顆毒苗在後宮人盡可摘的地方。

皇上怒氣發過,便不能不真酌起胤禩的居心。朕日日到儲秀宮用膳,夜夜陪在老八身邊,他暗藏劇毒,莫不是……

胤禛搖了搖頭,若是老八有弑君之心,只怕有一萬個機會在朕沉睡之時下手,又何須等到今日。

想到這裏,皇上忽地周身一震。心中暗道,老八這個節骨眼上制毒,莫非是已知曉了西北老九的變故?除此之外,胤禛實在是想不出其他因果。

皇上虎目一沉,心裏頓時涼了半截。陰着臉,再度坐回到禦座,看了看伏在地上的試菜太監,命道,“去給朕調一壇與這個一模一樣的竹葉青,但不許對人身有半點危害。”

那太監心中已是摸不清狀況,看皇上并未有責罰的意思,趕緊磕頭領了旨,不出兩刻時間,便将一壇從氣味到色澤近乎一樣的竹葉青呈上。

皇上命蘇培盛親手将有毒的那壇銷毀,并命儲秀宮的探子将這壇仿制的酒再送回原處,切勿驚動任何人。

胤禛沉坐于西暖閣半晌,還未到申時,便又有粘杆處的暗侍遞了密奏上來。這暗侍并非儲秀宮的暗樁,而是派在壽康宮外值守。

今日一早,十四貝子入宮谒見太後,這人還未出來,暗侍便截住了一封從儲秀宮夾帶到壽康宮的信件。

如此顯而易見的暗通款曲,皇上都無需打開信封便大概能猜出個七八成。原來老八往日裏竟然都是裝的,這私下裏與那群腌臜兄弟早就私相授受、暗度陳倉了。

胤禛狠狠地将信抖開,裏面卻是些問候太後病情的無用之話,皇帝哪裏會信這表面意思。自上輩子起,老八一系最愛搞些花花腸子,用些暗語信件往來,即便是被皇帝截獲也是看不出個所以然。

皇上将這兩頁紙反複看了,忽地覺得這紙張略厚,手指磋磨兩下,竟然将一張紙分出兩層,下面那層裏卻是句句明白,看得皇帝眉頭一凝。

信中文字極為短小,但意思卻是字字珠心。

“九弟,見信如晤。八哥命陷禁宮,兄弟切勿歸京。”

胤禛忽地明了那壇酒并非是給他準備的,而是老八要自己上路。他是斷定朕要除了老九,若是自身留在皇宮,只怕這群腌臜兄弟各個以他馬首是瞻不肯遠走。

這一套路,與這一世的廉親王自苦而死如出一轍。

胤禛頓時火冒三丈,若說這輩子裏的廉親王辜負的乃是前面的雍正皇帝,胤禛可以不理這段冤債。但如今寫出此信的老八,和朕夫妻三年,如今還懷揣着朕的親子骨血,竟還為了那起子沒出息的兄弟豁出命去,實在是罪不容誅。

胤禛将信團了,握在手中,擡腳便往儲秀宮去了。

儲秀宮內,這幾日卻格外有些不同。胤禩總愛獨自靜坐,連方若和碧雲也不許近身。

因而當胤禩歇午之時,宮人們都被遣到廊外聽差。這外殿內,便由着粘杆處的探子悄然進出了兩回。

待那探子将酒壇再度放回後,胤禩才悠悠醒來,叫了方若進來,命她尋外院一個生面孔送封信給壽康宮的竹息姑姑。

方若有些忐忑,畢竟以往與竹息姑姑的聯系從不留于紙面,更何況那些信息全是由方若親自傳遞,這忽地找個眼生的小太監去做,實在是不解其意。

胤禩卻只叫方若按自己的意思去做,不要過問太多,看着方若領命下去,才叫碧雲過來,為自己找了一身素淨的白緞錦衣換上。

發髻除下,胤禩讓碧雲為自己将長發系于腦後,脂粉未施,便起身到明間裏坐定。

“碧雲,去把那壇酒拿來。”胤禩撣了撣衣襟,似是心情極好。

但碧雲抱着酒壇過來,卻是有些猶豫道,“主子,您是有身子的人,這酒可不能随便飲呀。若是您饞這口了,不如先請劉太醫過來看看。”

胤禩點了點幾案上的酒盅,不容置疑的說了句,“滿上。”

碧雲雖面有難色,但只得給主子倒上一盅酒,卻不敢真的倒滿,只略略超過半杯就停下來。

酒壇剛剛放到桌上,便見外院裏一陣嘈雜,只聽儲秀宮的首領太監海富團拎着脖子喊了一聲,“皇上吉祥。”

胤禩聞聽,眉目一沉,盯着酒盅一眼,暗嘆一聲,“時間剛好。”

胤禩直了直脊背,心中暗道:這一杯鸩酒,究竟是生是死,便端看今日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阿凝糾結了很久

劇情一改再改

四八撕破臉這個坎,總得過

過了之後劇情就順了

所以咬牙這麽寫了

如果大家覺得不滿意,請輕拍哈!

感謝地雷君:謝七七 绫子 ~~~~親親!

————————小劇場————————

四哥:老八這是要弄啥嘞?

八哥:爺這是要離婚,你看不出來麽!

四哥:離個婚弄這麽大動靜也是醉了!

八哥:動靜不大,怎麽诓老四!

四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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