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壽宴見紅
酒過一巡,皇上自打與胤禩相認之後,心情微妙地舒暢,自然也就多飲了一些。很快喜上眉梢,這醉意也便上來了。
胤禛側頭見胤禩正低頭擺弄眼前的水杯,心中讪笑道:老八這臉皮也是太薄了些,如今和朕琴瑟和諧、昭示天下,竟還這般不冷不熱、不親不近,莫不是顧忌這低下那幫沒氣候的兄弟?
皇上想到這裏,又斜眼瞧了瞧東側一席。果然老十正橫着脖子往這邊瞧,而老十四奸詐的很連眼睛也不擡,和老八一樣默不作聲。
胤禛興致上來,直接擡手攜了胤禩的小臂,附在其耳邊低聲道,“今日難得,朕就帶你去見見這輩子的兄弟們。”
胤禩登時狠狠瞪了皇上一眼,他這大半天也是累了,本就是強撐着,卻不成想老四又要節外生枝,心中一堵,但臉上卻是笑意盎然,壓低聲音回道,“皇上四哥喝了這些酒,也該和臣弟回去吧。”
“回去?”皇上自顧自問了一聲,便朗聲笑了起來。
皇上這一笑,分坐于正殿東西兩側的後妃小主、親王貴胄,無一不側目注視禦座。遠遠看去,只覺得皇上和廉妃頗為情意綿長,還在說梯己話呢。
胤禩真想擡腳踢死老四,但皇上卻對此不以為然,反倒是松了手,起身端起金樽笑道,“今日壽辰,有愛卿相伴,朕心甚歡。”
皇上這話似是說與一側王公,但眼神卻直勾勾看着身畔的胤禩。
後妃小主們不明這其中深意,只各個心中豔羨嫉妒。而另一邊老十和十四卻是心下咯噔一聲,見皇上如此表稱,只怕對八哥的身份是心知肚明了。
胤禩只覺太陽穴上青筋直跳,但皇帝起身舉杯,正殿之內無論品級高低皆起身迎奉,沒理由他一個人穩穩坐着。因而極不情願的伸手扶了一旁方若的手肘,吃力站起。
這一站不要緊,胤禩頓覺身下一股濕熱流出。他畢竟過來三年有餘,這女子月常之事還是有些感覺。胤禩心下忽地一頓,琢磨着肚子還不到六個月,顯然不是破水臨産,莫不是只坐了這幾刻時辰,就要不中用了?
若是換了旁人,只怕這會就要哭天搶地,讓擡回宮室等着太醫保胎了。但胤禩的嘴角卻輕描淡寫地勾出一個弧度,心內叫好道:真是天從人願。
胤禩也不聲張,強忍着越來越沉的腰身,舉杯與皇帝同飲。一杯過後,便聽見東側怡親王豁然站出向皇上進了一番賀言,末了皇帝自然是要和這位親切兄弟喝上一杯了。
胤禩今日頭一次把臉轉向那排兄弟,瞧着十三弟此刻一臉謹慎恭敬,知道這位最是會看老四臉色。他這一賀極好,緊接着便有親王、郡王接二連三的恭賀一番。
胤禩正襟回座,瞧着皇上興致勃勃的連飲數杯,卻越發清晰的體察到自腹中傳來的墜墜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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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越發的志得意滿,才一會的功夫,轉頭一看,卻見胤禩臉色微白。胤禛雖有酒意上頭,但對身邊這人的氣息還是極為敏感的,見胤禩頭上已是浮着一層薄薄細汗,就只他定然是累着了。
皇上趕緊宣了禦辇,陪着胤禩回儲秀宮了,一殿壽宴就這麽草草而散。
但皇帝倒是并不記挂別人,剛下禦辇,一回身便将胤禩抱起,關切道,“可是累着了?”
胤禩此刻已覺出腹內大勢将去,便也不再硬撐,反倒依在皇上胸膛上恹恹回道,“四哥還不知道臣弟的身子,走兩步就累了。”
見胤禩難得乖順一回,胤禛的心這才放了放,一路打儲秀宮院門口将老八抱進寝殿。
“快給你們主子更衣,叫劉裕铎進來看看。”皇上指令下了,便坐到明間的軟榻上歇着,茶剛奉上,便聽見內寝殿內一聲驚呼。
方若一向穩重老成,卻仍是難掩異色叫道,“廉主子見紅了。”
啪嚓……胤禛手上拿着的蓋碗瞬時落地,滾燙的茶水灑了皇上一手一身。
胤禛哪裏還顧得上燙,一個箭步便沖進內寝。此刻胤禩已是換上一身素白寝衣,發髻垂下,汗正沿着烏發順着面頰流淌而下,哪裏還有方才的神采。
當皇上展眼一看,方若手上捧着的剛剛換下的襯褲,已是一片血紅。
“老八!”皇上撲在床邊,攬住了胤禩肩膀,手顫顫巍巍的撫上已經隆起的小腹,卻有不敢輕碰,口中高聲命道,“快,快叫劉裕铎進來。”
今日皇帝壽宴,廉妃伴駕。劉裕铎從一大早請了脈後,便一直在太醫院的值房裏候着。剛剛得知皇帝和廉主子回銮,便已起身往儲秀宮這邊來了。這會剛過了永壽宮,便瞧見廈公公飛也似的跑了過來。
“劉太醫,快!”廈公公跑到劉裕铎跟前,喘着粗氣道,“大事不好了,廉主子見紅了。”
劉裕铎只覺腦袋嗡地一聲,廉妃這一胎他不可謂不盡心照看,雖母體孱弱了些,但出了五月已然是穩固了。今日一早,廉主子的脈還好好的,怎的這一轉眼不出半天功夫,竟能出這檔子事。
劉裕铎不敢怠慢,随着廈公公一溜小跑,進了儲秀宮。而這麽大的動靜,很快便在宮院內傳送開來。
皇後自被從乾清宮遣回景仁宮,此刻正毫無生氣的坐在暖榻上。留了多年的指甲,也被生生折斷了,眼瞧着指尖泛起的血紅。烏喇那拉氏的目中說不出是悲戚或是陰冷,但就在此時,剪秋跑了進來,驚慌中帶着喜色喚道,“娘娘,娘娘!”
烏喇那拉氏一記眼刀橫向剪秋,卻見剪秋毫無畏色,反倒是往窗外看了兩眼,壓低聲道,“娘娘大喜,天要亡那位。”
皇後眼中精光一現,“怎麽?”
剪秋指了指肚子,附到皇後耳畔道,“廉妃見紅了。”
“此話當真?”皇後經此敗戰,多少有些心灰意冷,而更多的是心有餘悸。
“娘娘,這消息千真萬确。方才儲秀宮已翻了天,廈公公跑去迎劉太醫,宮道上的奴才親耳聽到的。”
剪秋見皇後垂首不語,又補充道,“這消息別說是驚動了壽康宮的太後娘娘,就連還沒散的王爺福晉也都聽說了。”
皇後沉思片刻,眼中卻無喜色,換上來的卻是驚恐,“只怕皇上對景仁宮,不會善罷甘休。”
剪秋聽了先是一愣,随後很快也想明白了,心中頓時忐忑起來,惴惴言道,“娘娘多慮了,這是廉妃自己福薄,身子不好,留不住龍種。”
皇後拍了拍腿,搖頭道,“若是真留不住,只怕皇上定然會遷怒于吉服之事。”
剪秋登時啞口無言,沉了半晌,說道,“皇上一向敬重娘娘,不會如此絕情吧。”
烏喇那拉氏冷哼一笑,“你忘了,當初年氏誤傷龍胎,下場賜死,連她年氏一門也折了進去。今日,本宮祭出姐姐,皇帝非但沒有半點留情,竟為了那賤人,斥純元皇後吉服不祥。你說,皇上還不夠絕情麽?”
剪秋聞言頹然跪倒在皇後腳邊,原本最盼着儲秀宮那位流胎落子,但如今這消息傳來,景仁宮內卻仿佛響起了自己的喪鐘。
無論其他宮室如何各懷鬼胎、暗中觀望。儲秀宮內已是一片焦急,皇上看着劉裕铎診脈施針,心裏也無數次将這幾個月來胤禩的身體狀況想了一遍。
胤禛雖不願八弟受累,但這回的壽宴也算做了完全準備,并未比平日勞累多少。皇上思前想後,今日只有吉服一事,算是意料之外,雖胤禛明白老八定然不會在這種事上費神上心,但除了此時,真真瞧不出還有其他不妥。
皇上本是在寝殿內踱步往返,但走了幾步,見胤禩閉目皺眉,生怕自己再驚擾到他,便站在床頭,一動不動。
“啓禀皇上,微臣已為廉主子施針保胎止血,這滑胎之相暫且是止住了,只是龍胎不穩,臣還要再詳參方劑。”劉裕铎自打進了寝殿,就沒敢起身,一直跪着。他瞧着皇帝此刻目眶欲裂,再想想如今廉妃如日中天的榮寵,便知道這一胎若是沒了,只怕自己的項上人頭不保。
“廉妃的胎,已近六個月,怎會不穩?”皇上心裏也是極清楚,這一胎月份已大,若是再落了,只怕比上一回傷身百倍。
這一問也是劉裕铎心中的疑惑,他膝行兩步,跪在皇帝跟前懇切道,“微臣需回太醫院将廉主子入宮以來的膳譜、藥方以及這五個多月來安胎的藥渣悉數篩查,希望能找出對策。”
皇上點了點頭,畢竟這劉裕铎的醫術,自上輩子起就入了皇帝青眼。而皇上也斷然不會相信老八會為了一件故皇後的舊衣服而動了胎氣。因此溯本清源,查出根源乃是當務之急。
劉裕铎匆匆折返太醫院,皇上的聖旨便緊跟着下來。命太醫院上下醫正、吏目無論官職高低,皆聽劉裕铎差遣。很快,瓜爾佳氏自入宮以來的一切起居飲食的記載一應俱全擺上案頭。
入夜時分,太醫院那邊秉燈達旦不說,皇上也是徹夜難眠。
胤禛只匆匆的換了身常服,便坐在胤禩床邊,不敢離開。第一劑保胎藥煎好,皇上才小心翼翼将胤禩的身子抱起,輕聲喚他喝藥。
胤禩睜了睜眼,半晌才清醒過來,在他昏睡過去的剎那他以為等他再度醒來,肚中這段孽緣必然已随風化去,但此時此刻他卻清晰的感受到腹中胎動不止,仿佛那小家夥正在垂死掙紮,不願離去。
皇上也發覺了胤禩腹中的異樣,攬着胤禩的上身,讓他穩穩靠在自己懷裏,手拉着胤禩的手撫上那隆起的不安的凸起,語帶哽咽道,“別怕。劉裕铎的醫術你是知道的,朕不會讓你與朕的骨肉有一丁點的閃失。”
胤禩自然不怕,卻只是直挺挺地看着自己的手掌被一張大手握住,仿佛腹中的孩子聽懂了金口玉言一般,竟真的漸漸安穩了下來。
在一旁捧着藥碗的方若已經抹了不知多少次淚,趕緊将苦澀的保胎藥遞了上去。
這藥比往常那些要苦上好幾倍,胤禩側了側頭瞧見皇上血絲滿布的眼眸。他不知自己睡了多少個時辰,但四哥卻仿佛在這幾個時辰中瞬間的衰老下去。
那個平日裏總是愛在自己跟前顯示這輩子身康體健的雍正皇帝,恍如一夕之間從那年富力強的新生命裏析出,又變回了上一輩子裏那殚精竭慮的皇上。
胤禩一絲苦笑,閉了閉眼睛,他真想問問此時的四哥,即将失去一個阿哥的心痛,比失去皇位的憂恐還要噬心刻骨麽?
但最終胤禩什麽也沒有說出口,而是一口一口将遞到唇畔的苦澀湯藥吞下。
胤禩深知雖這一胎還在腹中,但近況兇險。事已至此,那就任憑老四稍作緬懷與留戀吧。
作者有話要說: 請大家放心,這一胎有驚無險,小包子即将問世!
生包子嘛,自然是大事……一章是顯然夠不用滴……
話說,八哥真的是一個即狠心又心軟的人!
而且,之前有一個很久遠的伏筆,這裏要用到!
考驗四哥的時候到了!
感謝地雷君:守本琦子 穆寧 謝七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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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十哥,快低頭吧,別老盯着八哥看了,沒瞧見八哥都不好意思看咱們了。
老十:爺得弄清楚了,八哥不會真眼瞎看上老四了吧!
十三:十哥你還別不服氣,我四哥英明神武一代明君,八哥看上也不奇怪呀!
十&十四:十三你真不愧是蓋過章的四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