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将計就計
第二日清晨,養心殿早議事畢,皇上在西暖閣裏略有些坐立難安。
蘇培盛瞧着宮婢們布上早膳,而皇上卻似是毫無胃口,也不指任何一盤,這才蹭到皇上跟前,低聲問道,“皇上,巳時了。”
胤禛斜眼夾了夾這奴才一眼,明白他這是在說儲秀宮裏的那位這會已經起了。但經了昨日那一場撕扯,皇上此刻的臉面怎麽放得下,剛想申饬便聽見蘇培盛又道,“廉主子那邊只怕忌憚皇上威嚴,即便是想派人過來也是不敢。倒是皇上悶悶不樂,過後皇貴妃知道了還是要心疼的。”
胤禛聽了,冷哼一聲,心中暗道:老八那家夥哪裏會心疼朕。但轉念一想昨日胤禩那盈盈一握的細脖險些就折在自己手裏,皇上便覺得心裏一陣煩躁。
蘇培盛哪裏不懂皇上心思,這話都是反過來說的,哪裏是皇貴妃心疼皇上,明明是皇上記挂皇貴妃,只是皇上最是好面子的,昨日那一場把廉主子可掐得不輕,只怕這會皇上是懸在那裏進退兩難呀。
皇上沉吟片刻,最後還是命小廈子去儲秀宮看看,這才讓蘇培盛給自己盛了一碗雞絲粥。
這粥碗剛剛放下,小廈子便回來了。
胤禛眼尖,見着那奴才剛在門口露了頭,便提聲問道,“皇貴妃的身子如何了?”
小廈子一溜煙跑進來跪在皇帝身前,諾諾道,“奴才……奴才……沒進去儲秀宮。”
皇上登時立起了雙目,怒道,“什麽叫沒進去?”
小廈子側眼看了看自己的師傅蘇培盛,但這會子蘇培盛哪裏敢和他遞眼色,上前一腳踹了,說道,“皇上問話,照實答來。”
小廈子心一橫,把方才情景複述一遍,“奴才剛進了儲秀宮外院,便見皇貴妃娘娘出來,命人将奴才趕了出來。”
“大膽!”胤禛拍着桌子站立起身,“皇上的人他也敢攆!”
小廈子似是還沒說完,頗有難色的看着皇上,揣度着要不要把廉主子的原話一起說了。
皇上瞧着這小奴才戰戰兢兢的樣子,似有後話,便指着小廈子的鼻子道,“他還說了什麽?快說!”
小廈子一閉眼,便将胤禩原話複述道,“皇貴妃說:旁的什麽人來都成,偏就養心殿來的不許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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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肆!”胤禛大體也猜到就是這些賭氣的話,到沒如奴才們想的那樣暴怒,而是在西暖閣內踱了兩圈,随即再度問道,“他的傷勢可好些了?”
“奴才一進門便被儲秀宮的人送了出來,并不敢直視主子。奴才過後打聽到,昨日廉主子沒讓劉太醫入內查看,說是沒有大礙。”
皇上與皇貴妃動手,本就不是什麽體面事,胤禛想着不讓劉裕铎看也是對的,只是怕老八硬挺着。這麽一想,即便再不願率先低頭,皇上也是忍不住了,直接擺駕儲秀宮,親自探看。
将皇上的奴才趕走,胤禩正靠在明間的軟榻上曬太陽,卻聽見海富團在外面尖着嗓子喊道,“皇上駕到。”
胤禩冷不丁的一驚,原以為早上将養心殿的太監叉了出去,皇上定然會惱羞成怒。雍正對于那些掘了他臉面的人,那是記恨得緊。只怕定然要自己脫簪戴罪親自去養心殿認錯,這人才能找到臺階下來。
胤禩與方若對視一眼,在對方眼中都看到了一絲不安。
胤禩明白方若的擔憂,只怕自己是把皇上惹得太過,如今這睚眦必報的四哥是要親自過來收拾自己了,連和自己怄氣的興致都無了。
胤禩想到這裏,趕緊将領巾往下扯了兩下,露出還留着紅痕的脖頸。便由方若扶着,快步迎到院內。
皇上的臉色,可不是沉如鐵灰麽。幸而胤禩腳下動作快,先行到了皇帝跟前,直着身子咕咚一聲就跪在冷硬地上。
儲秀宮一貫的得寵,廉皇貴妃的禮數皇上老早就免去了,一衆內院裏的宮婢太監見主子突如其來的行此大禮,慌亂間趕緊挨個跪了一片。
旁人皇上自不放在心上,只聽着方才胤禩噗通一聲格外的響,想着他膝蓋定是磕得不輕,想先給這人來個下馬威的心思便改了,直接彎腰就要将胤禩扶起來。
胤禩哪裏聽他的,見皇上要來扶自己,便趕緊一伏身拜在地上,口中道,“臣妾不敢侍駕,皇上請回吧。”
胤禛一片既往不咎之心就這麽懸在此處,頗為尴尬。皇帝手上一使勁,便也不顧輕重,只将胤禩拖了起來。心道:這光天化日之下,和朕鬧別扭也不嫌丢臉。
在這一番拉拉扯扯之下,皇上正好瞧見胤禩露出的一截脖頸,在這青天白日下顯得分外矚目。
皇上伸手摸了摸胤禩脖子,輕聲問道,“還疼麽?”
胤禩扭了身不看他,皇上見一衆奴才跪圍在此實在不好看,便揮手讓那些旁雜人等退下。這才拉了拉胤禩的手,說道,“有什麽話,咱們進去再說。”
皇上拉了兩下沒拉動人,有些負氣,便甩手自己先進了正堂,回身看胤禩側着身子立在當場一動不動。
胤禛心中本是由愛生憐而按捺住火氣,但哪也是禁不住一次又一次的碰冷臉。皇上覺得自己今日登門探望,也算是先退了一步,待老八和自己坐上軟榻,耳鬓厮磨間,朕說句軟話甚或是賠罪也不無可能。
但老八這不省事的莫不是要朕當着一衆奴才下人給他賠罪道歉?皇上想到此刻便收起方才釋出的善意冷哼一笑,負手進了明間。
蘇培盛瞧在眼裏,心裏也是一萬句:廉主子,可別再惹皇上不高興了。但這話他雖有心勸,但卻沒膽說,于是趕緊也進屋伺候皇上茶水去了。
皇上只喝了半盞茶便坐不住了,透過窗棂瞧見胤禩可不是一直在院子裏站着。
“你就真不打算進來了?”胤禛提聲問道。
胤禩心裏是打定了主意勢必不能和皇上緩和,免得四哥日夜留在儲秀宮內,于是淡淡說道,“臣妾命小福薄,不敢和皇上同處一室。”
胤禛盯着窗外,雖是初夏時節,但胤禩畢竟體寒,如今一件單衣站在風口裏,即便不吹壞了,也是要累着的。
皇上拍了拍腿,心道:罷了,再讓他怄兩天氣再說吧。
于是悻悻地起身,在院子內好好瞧了瞧胤禩,說道,“朕過些日子再來看你。”說完便也只能走了。
胤禩看着皇帝背影,嘴角微揚,見皇上真出了院門,這才回身進了屋。
方若趕緊給主子遞上了熱茶暖身,卻見主子神色極好,知道主人這是得了意。
往後的兩日,皇上真的再沒來儲秀宮。
而胤禩照常的每日都去壽康宮瞧瞧太後,自然是會和惠妃遇上。
這一日太後午歇未醒,皇貴妃與惠妃正好在配殿裏飲茶敘話。
“這段時日眉姐姐在壽康宮忙裏忙出,可要仔細着自己的身體。”胤禩自知在壽康宮不過是坐坐看看,而沈眉莊倒是真的端茶喂藥的那位,自然明白惠妃乏累。
“能伺候在太後跟前,是嫔妾的福分。”沈氏神情哀穆,她心中也是明了,皇太後如今不過是捱時辰罷了。
想必是察覺到自己面露悲色,沈眉莊趕緊壓了壓眼角,換上笑容說道,“倒是多謝皇貴妃送來的參湯補品,這幾日嫔妾雖體乏,但精神卻是極好,睡得也格外踏實。”
胤禩點頭道,“眉姐姐一貫的清風傲骨,這兩年伴着太後吃齋念佛,眼瞧着形容蕭索下去。我這個藥罐子,那些太後送來的珍肴補品卻無福消受,憑白放着。以我私心覺得,送到你那去,定不算辜負太後懿慈。”
沈眉莊聽了,緩緩起身,向胤禩道謝,但面色卻仍掩不住悲戚道,“這裏也沒別人,實話說了吧,嫔妾倒是盼着能陪太後一起去了。”
胤禩聞言趕緊起身,擋住了她的嘴,“眉姐姐年輕,怎可生此等念頭。”
沈氏微微含笑,拉着胤禩擋在自己臉上的手,“我當你是姐妹,才會這樣說。這後宮之中,別說是我,嬛兒、陵容,甚至皇後,和去了的華妃。哪個不是癡心錯付,憑白的挨日子。”
胤禩反手拍了拍沈眉莊的手背,另一只手卻拉開了領口讓她看。
沈眉莊見那紅了一片的脖頸驚道,“這是怎麽弄的?”
胤禩明白如今自己貴為皇貴妃,又有皇上加持,只怕這件事外人還尚不知情,這會見惠妃如此驚異,便換上了一副自嘲的笑容道,“我說想像眉姐姐一般清淨自在,不知你信是不信。”
沈眉莊左右看了看胤禩脖頸上的傷痕,然後幫他和緊了領口,皺眉道,“這傷?莫非是皇上?”
胤禩無奈點頭,說不出的凄楚,“伴君如伴虎,我又怎能處處做對答對呢。”
沈氏不可置信的搖頭,雖說她久未承寵,但畢竟皇上那會對她總還是以禮相待,哪裏受過這般粗魯待遇。
沈眉莊見胤禩目色昏沉,并無一絲寵妃的得意跋扈,便明白他雖獨占聖寵,只怕日子并不好過,只得開解道,“熬着吧,好歹你還有個弘昊,總比我們強些。”
胤禩覺得這姊妹的梯己話也算是熬到了火候,便繼續道,“眉姐姐一向遠清心寡欲遠離斡旋,身子骨不知比我輩強了多少,想要個皇嗣算不得難事。”
“妹妹說笑了,皇上如今見一面都難,我是斷然沒這個念想的。”沈眉莊如今能得妃位,已算是光耀門楣,對得起母家,哪裏還敢奢望這些。
胤禩卻一改方才頹敗面色,淡然一笑,“吉人自有天助。即便天不助姐姐,想必她老人家也會扶姐姐一把。”胤禩用眼神斜了斜太後寝宮方向。
沈眉莊有些躊躇,只聽胤禩說道,“眉姐姐只需順勢而為,莫要錯失際遇。”
沈眉莊略有些詫異的看向胤禩,脫口說道,“你真的不介意。”
胤禩猛地攥緊雙手,沉聲道,“坦白講,我這身子骨再折騰兩回,指不定何時就沒了。而我的弘昊尚且年幼……”胤禩說道弘昊名諱不由得連聲音都抖了,“這後宮之中,唯有眉姐姐可堪托付。”
沈眉莊身為女子,雖未為人母,但卻也感同身受,此時此刻她唯有點頭道,“你放心吧。”
過了申時二刻,太後才從昏睡中轉醒。
太後如今醒着的時辰越發的短了,今日剛剛清醒,便喚了竹息過來。
太後咳嗽了半晌,才指着竹息端着的酒壺向惠妃說道,“明日呀,就是你進宮的日子,這壺禦酒賜于你,哀家讓皇帝去翊坤宮可好。”
沈眉莊唐慌站起,雙手接了酒壺,謝了恩,她沒想到這皇貴妃所說的時機竟如此之快的到了。只是即便有太後盛情,那皇上來或不來豈不是卻極難左右,只怕也只是空歡喜一場。
太後哪裏看不出惠妃眉間的憂思,擡眼看了看一旁的胤禩,開口道,“皇貴妃,你說皇上會不會去翊坤宮呢。”
胤禩悠悠起身,往惠妃身邊一站,瞧了瞧那酒壺,心道:太後如此急于坐實惠妃恩寵,只怕這酒裏少不得會多加了點暖情之物,真真是天助我也。
胤禩明白既然有皇帝的親額娘算計着老四,自己也大可不必客氣,推波助瀾之事,他一向熟稔。于是笑道,“太後娘娘不如再賜一桌上好齋菜,想必皇上定然會欣然前往的。”
胤禩哪裏是真心想要替四哥準備一桌飯菜,而是怕獨獨賜了一壺酒易引起老四疑心罷了。更要借此聲勢彰顯出太後的懿願,讓四哥多少給她老人家幾分薄面。
太後點頭讓竹息去準備了,臨了只說了一句,“這事全賴皇貴妃操持了。”
胤禩含笑應了是,他哪裏需要操持什麽,不過是必須把皇帝說動而已,否則太後勢必要把這事發作在自己頭上。
胤禩與惠妃一同出了壽康宮,見沈眉莊還有些如在夢中,胤禩覺得沒必要點破酒中秘辛,怕沈氏那一身傲氣受不住這事實。只好言讓沈眉莊回去梳洗,等着晚上迎接聖駕。
胤禩剛回到儲秀宮,命碧雲把劉雲貴叫了過來,将一盆盛開的百合送到翊坤宮去。并囑咐帶話給惠妃,此花乃內務府近日新培育出的品種,馨香凝神,皇上極愛,必要放進寝殿內陳設。
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劉雲貴便回來複命,确認親眼看着惠妃命釆月将一盆百合置于寝殿屋內。胤禩這才放心的點了點頭。
這花瓣上,自然是放了安陵容調制的催情香。這香本是無味,又放在香花瓣上,那是一點也察覺不出。方才臨送去時,方若特特在花瓣上噴了水霧,激發了效力。與太後那壺暖情酒,遙相輝映,相得益彰。
胤禩心中暗嘆道:四哥,不僅聖母皇太後疼你,連弟弟也是為你操碎了心呀。
一面想着,胤禩一面起身道,“是該去養心殿的時辰了。”
方若在旁點頭,但心中卻有些打鼓,前幾日主子已經和皇上搞得如此之僵,今天巴巴的過去,還要勸皇帝去翊坤宮,只怕這事不太容易。
作者有話要說: 首先,請大家放心,這文裏沒人給四哥戴綠帽子哈!
第二,四哥即将在太後和八哥的連環算計下犯每個男人都會犯的錯請大家不要怪四哥,因為八哥在下一盤很大的棋【然并卵……
掩面……
我覺得我已經在往不歸路上奮不顧身的奔去……
————————小劇場————————
九哥:老十四,你額娘啥時候挂!
十四:九哥你太不厚道了!
八哥:感覺已經能看到小九的影子了。
四哥:WTF!!!老八,墳蛋!!!逃跑就逃跑,為毛要設計朕!!!!
八哥:因為爺就是要深化你的渣男形象呀!┑( ̄Д  ̄)┍四哥:一時受到打擊,一時疏忽,讓老八給溜了!朕生無可戀……
八哥:四哥,弘昊留給你了,爺帶着拖油瓶不好跑路!
九哥:其實是怕吓到弟弟們吧。
十四:四哥的包子,我們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