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南雁》終于殺青。
謝汀拍完最後一場戲, 陳啓最後一次洪亮的聲音喊:“卡!”
安靜的片場瞬間沸騰歡呼,應辭許微笑着踏步走來, 拇指輕輕蹭了下她的唇角。
“寶寶辛苦了。”
謝汀神采飛揚,眼眸含光。
她眨眨眼,笑眯眯地擡手圈他腰,下巴抵在他胸口,嬌聲嬌氣:“抱抱。”
周圍人都笑着起哄起來。
《南雁》片場的結束定格在這一幕。
演員結束拍攝,片場經過一日的修整, 殺青宴定在第二天晚上。
民國風主題晚宴。
應辭許擡手推開衣帽間的門。
謝汀正在換衣服,剛套上旗袍,扣子還未系上, 露出大片迤逦細膩的肌膚。
以及綿延出半闕溫柔山巒的胸口。
聽到開門聲,她吓了一跳, 手忙腳亂地擡手去遮,瞥眼看去, 張口的嗔怪卻卡在了喉間。
男人穿着深墨綠色軍服,锃亮的深黑長靴箍在小腿上, 閑閑抵在地上。
順着筆直修長的長腿向上,皮帶繞過前胸緊緊系在腰間, 勒出線條流暢的勁窄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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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風長而寬大,飒飒垂在身後。
男人擡手按了按軍帽帽檐,一雙淩厲的眼睛看過去。
女人的手将遮未遮地按在前胸,衣襟半敞,身段窈窕。
一雙嗔眸泛着潋滟水光。
男人眼底閃過一絲暗芒。
他唇角勾起一抹譏诮的笑, 懶洋洋問:“南雁小姐就是這樣勾引人的麽?”
謝汀眼神微微一變。
妩媚和風情霎時溢出來,女人稍稍松手,任由旗袍半散挂在身上。
她赤着的腳在燈光下沁出一層瑩潤的光,緩緩走至他身前,擡手勾上他脖頸。
甜膩勾人的女人香萦繞在他鼻端,女人聲調慵懶,手指輕輕摩挲男人胸前一絲不茍、緊系至脖頸的排扣。
“那軍閥大人上鈎了麽?”
應辭許微微垂首,居高臨下地睨視她。
四目相對,男人冰冷的眼神漸漸卷起深墨色的風暴,挾裹着她。
謝汀的鼻息微微淩亂。
男人已鉗制住她的下巴,淡淡道:“還不夠。”
他垂首咬住了她唇瓣。
寂靜的衣帽間裏,響起壓抑着的低chuan。
幾經潮汐,聲音漸止。
旗袍的衣料經不得折騰,薄薄的布料被丢在角落,已經皺成一團,
謝汀懶洋洋靠在應辭許懷裏,抱怨:“都怪你,我的禮服怎麽辦。”
應辭許望着她脖頸上被印下的迤逦紅痕,薄唇掀起一個淡淡的笑,探手從櫃子裏拿出一個盒子。
昂貴而精致的定制旗袍。
謝汀翹了翹眉,探手輕撫細膩的絲綢布料,剜了他一眼:“你故意的?”
應辭許輕笑着抱她起身,向衛生間走去。
“你的衣服,合該我替你脫掉,再幫你穿上。”
再次收拾妥當時,時間已稍稍晚。
好在是自己人內部晚宴,沒有什麽耍大牌的說法。
他們到達時,廳內霓虹燈已經閃爍起來,何文放站在門邊等他們,穿着一身……
黃包車夫的衣服。
謝汀看着他脖頸後一條長長的辮子,頭上假發都沒弄服帖,前額光禿禿的,鑽出來幾根自己的頭發。
她樂不可支,拽了拽他的辮子:“你這什麽打扮。”
周平也到了,同樣一身軍服,站在應辭許身側,英挺的貼身保镖。
趁得何文放更加寒酸。
何文放氣得跳腳:“周平!!說好的一起扮車夫呢!!”
周平嘴角平直,彬彬有禮:“軍閥的車夫,和外面拉野活的,能一樣麽?”
何文放:“……”
媽的,他氣的撸起袖子就要去搞他,一個工作人員舉着手機匆匆從他們身側經過,表情凝重。
是趙伊絢的助理。
“怎麽了?”
對方一愣,扭頭看到她,瞬間露出祈求的神色:“汀汀,伊絢還沒到,打電話不接,到處都聯系不上,我怕她出事……”
謝汀眉心稍斂,問:“馮景然那邊聯系了麽?”
“我正要打電話給那邊。”
“有消息告訴我一聲。”
對方應聲,小跑着出了門,謝汀和應辭許身側已經圍滿了人。
酒會還未正式開始,大家湊在一起碰杯聊天,氣氛正好。
片刻,小助理跑回來從人群裏找到謝汀,如釋重負道:“她沒事她沒事,路上出了個小車禍,有些糾紛,會晚點到,讓你別擔心。”
謝汀聞言放了心下來。
迷離燈光下,她未曾看到,小助理眼神閃爍,攥在手機上的手指用力到泛白。
夜七點,宴會開始。
主持人先說了幾句套話,感謝了制片方,演員,導演,以及劇組每個工作人員的辛苦。
全場舉杯祝賀《南雁》大賣。
而後,主持人聲調一變,全場氣氛隐隐沸騰起來。
“接下來有請我們的續寫CP,謝汀和應辭許,作為我們的開場舞嘉賓,為大家開舞——”
追光“啪”地亮起,打在立在人群中的謝汀和應辭許身上。
男人将披風一脫,周平伸手接過。
下一秒,應辭許後退半步,微微弓腰,裹着純黑手套的手心向上,向謝汀做出邀請。
謝汀笑容明豔,将手緩緩放在他掌心。
男人挺起脊背,手腕一扯,謝汀直直撞進了他懷裏,被他熱燙的掌心一捏,緊緊箍住了纖細的腰身。
尖叫、歡呼和鼓掌聲瞬間響徹全場。
音樂響起,謝汀和應辭許攜手滑進了舞池中央。
如夢似幻的霓虹燈下,神情冷酷的軍閥懷抱一朵明豔的玫瑰,緩緩舞動着。
周圍的歡呼與尖叫聲不絕于耳,謝汀倚在應辭許懷裏,雙眼微阖,細聲笑他:“軍閥和舞女?要真在那個時候,我會是應先生的幾房姨太太?”
應辭許垂首低笑,卻不回答。
一曲終了,開場舞畢。
謝汀笑着松手,正要挽着他向外走去,把舞池讓給大家,應辭許卻捏住了她手腕,令她無法動彈。
“做什麽?你——”
她驚訝地捂住了嘴。
而周圍已經瘋了,尖叫聲比之剛才指數級正常,全場掌聲雷動,幾乎掀翻屋頂——
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應辭許緩緩單膝跪了下去。
他眸光向上,下颌微揚,逆着光仰望她。
燈光打在他深黑眼睫,在眼下拓出半绺狹長陰影,微翹的眼尾裏,半是虔誠、半是渴望。
謝汀眼底猝然一片濕意。
周圍的歡呼尖叫霎時屏退一去萬裏,她眼裏只能看到他一人。
單膝跪地,聲音沙啞,向她伸出掌心,低笑着搖頭:“姨太太?怎麽可能。”
“不論什麽時候遇到你,祈求和渴望、輾轉反側、思之如狂的都只會是我,”
情緒翻湧,他眸底古井起波瀾,濃黑愈加深郁,“是我要問你,謝小姐,謝汀,汀汀。”
謝汀覺得整顆心髒都被他攫取,無法呼吸。
“你願意愛我嗎?”
謝汀垂在身側的手微微顫抖,她嘴角無可遏制的上揚,眼底的潮濕卻忍耐不住地沁出來。
“我,”她聲音發顫,“我願意。”
應辭許眼尾漾起一闕淡淡的笑。
他掌心翻轉,黑天鵝絨盒子“啪”地打開,鑽石在霓虹下閃爍出奪目的光。
圍觀的人都瘋了,尖叫着、瘋狂着:“嫁給他——嫁給他——”
“要嫁給我嗎?”
她眼淚奪眶而出。
“要。我要你。”
……
這場求婚霎時席卷網絡,現場各個角度的照片和視頻流出,将謝汀和應辭許再次送上了熱搜。
此時的趙伊絢卻對這些一無所覺。
她手腳上被粗粝的麻繩緊緊綁縛,被人粗魯的、扔麻袋般甩進車子後座。
後腦重重撞上車窗玻璃,她痛的生理淚水瞬間湧出,卻死死咬着牙不敢出聲。
後座擋板緩緩升起,隔絕她的視線,她只聽到前座門打開又阖上,有人坐上了副駕駛的位置。
車子啓動了。
趙伊絢目光透過車窗望出去,只看到濃濃夜色。
車子終于停下時,趙伊絢渾身肌肉都緊繃起來,卻見車內擋板緩緩降了下去。
副駕駛上的男人轉頭,朝她露出一個冷森森的笑。
趙伊絢倏地睜大了眼:“馮、馮……”
“意外麽?嗯?”
馮景然輕笑,探過身子鉗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臉往冰涼的車窗一貼。
扭曲的角度令她脖子快要折斷,掙紮間,他說:“看看這是哪兒。”
趙伊絢極力向外望去,看到了今晚舉辦殺青舞會的場館。
“猜猜裏面在幹嘛?”
趙伊絢梗着脖子,不敢不答:“殺青……舞會。”
馮景然笑了。
他打開手機,點開一個視頻,歡呼聲瞬間填滿車廂,是人們在高呼:“嫁給他——嫁給他——”
趙伊絢瞳孔驟縮。
“應辭許向謝汀求婚了。”馮景然玩味道,“你的死對頭,站得越來越高了呢……”
“可你呢?”
他陰恻恻地笑着,冰涼的手指如蛇信舔在她頰側:“還是在這個陰暗的角落,被我玩弄。”
趙伊絢眼底閃過一絲暗芒。
“不服氣?”馮景然笑起來,循循善誘,“只會不服氣有什麽用呢?不如去毀了她……毀了她,她還有什麽資格踩着你笑呢?對不對。”
“你、你想要我,做什麽。”她的脖頸仍舊彎折着,艱難地問。
“有人和你一樣想同謝汀算一筆賬,需要你把她引出來。”
趙伊絢心底一片清明。
她沉默,久到馮景然已經不耐時,終于鼓起勇氣:“馮哥,我不想這麽做。”
馮景然毫無驚訝,嘲諷地瞥了她一眼:“趙伊絢,你可別後悔。”
他沒再廢話,朝司機揚了揚下颌:“開進去。”
車子進了一處逼仄的小巷。
巷子裏頭,幾個衣衫褴褛的混混正蹲在路邊吞雲吐霧。
馮景然笑眯眯道:“替我們骨頭硬的趙小姐把車窗打開。”
司機沉默按下車窗。
外頭混混們大笑着的聲音傳來:“大哥,你說給我們送女人玩玩兒,怎麽還不來!”
“急什麽,聽說這女的得罪了大人物,要給她一個教訓,讓我們輪番上陣,只要別搞死,随便玩兒。”
有人咋舌:“卧槽!這麽好的事兒?好飯不怕晚,我等得及等得及!”
那位被稱為大哥的,看他識相,湊過去小聲說:“跟你透個底兒,好像還是個小明星……細皮嫩肉的,你那些三十一晚的相好能比?等着吧,有你小子玩兒的。”
趙伊絢如墜冰窟,渾身發涼,嘴唇都微微顫抖起來。
馮景然好整以暇地微笑着:“你說我這就把你給他們送過去,怎麽樣?”
“這些年我在你身上沒少扔錢,要是把這事兒拍下來,想必也能撈回來一筆。”
“你呢,說不定一戰成名,還混什麽娛樂圈啊?下海得了,嗯?”
趙伊絢的冷汗順着額角沁下來。
初冬蕭瑟的冷風将她吹了個透心涼。
沉默不知多久,她抖着嗓子說:
“好。”
……
有了應辭許的求婚,酒會的熱度居高不下,謝汀和應辭許被人圍着敬酒,恭喜的話漫天灑。
酒會過半,她就喝了個微醺。
應辭許替她擋酒,無奈地勸:“小姑娘酒量差得很,你們可別欺負她。”
一圈人都笑:“那我們只能好好‘欺負欺負’應總了。”
謝汀縮在他身後樂得清靜,餘光裏瞥見趙伊絢的小助理坐在一旁發呆。
她斂眉過去問:“她還沒到?”
小助理吓得一蹦三尺高,把手機往身後一藏,神色慌亂的搖頭:“沒、還沒……”
謝汀神色沉了下來:“你慌什麽?”
小助理讷讷不知該如何回答,後頭趙伊絢玩味的聲音忽然響起來:“喲,還不知道我們謝大明星這麽挂念我?”
謝汀松了口氣,扭頭就見趙伊絢手上捏着酒杯,言笑晏晏地站在人群裏望着她。
兩人碰了個杯,謝汀問:“車禍很嚴重?”
趙伊絢頓了一下,同小助理交換了個眼神,垂眸啜了口酒,才說:“還行吧,就是麻煩。”
謝汀沒再多問,趙伊絢自然轉換了話題,戲谑道:“被求婚了?”
謝汀唇角笑意深深,下意識去人群裏尋找應辭許的身影,一邊故意聳肩,笑眯眯道:“是啊,沒辦法,誰叫我魅力太大,他太愛我了。”
趙伊絢沒忍住翻了個白眼。
謝汀哈哈大笑起來,視線卻一直沒找到應辭許的身影。
“去哪兒了……”她小聲嘟囔。
趙伊絢一臉不忍直視:“拜托,能不能不要這麽黏黏糊糊?照顧一下單身狗的感受OK?”
謝汀張口要說什麽,前頭忽然又爆發一陣歡呼,大家都玩嗨了,吵得将她聲音直接淹沒。
趙伊絢扯着嗓子喊:“出去走走?”
謝汀點頭,放下酒杯,轉身時又瞥了一眼。
仍沒探到應辭許身影。
她沒放在心上,抓住正和周平喝酒的何文放,交代了兩人一下,便和趙伊絢向外走去。
晚宴場館依着河畔,已是初冬,兩人在禮服外面都裹了厚厚的長款大衣,踩着高跟鞋散步。
畫面有幾分怪異。
謝汀忍不住笑了起來。
趙伊絢偏頭看了她一眼。
女人無知無覺,笑眼微彎,天邊冷月一闕,照在她亮晶晶的眼底。
她也微微笑起來,第一次坦然地說出來:
“真羨慕你。”
謝汀頓了下,認真地回望她。
“你也有你的路要走。”
趙伊絢長長地嘆了口氣,微笑着說:“是啊。”
當年怎麽就和她鬧翻了呢?
溫雪出事,剩下的三個人瞬間跌入地獄。
彼時不過還是少女的她們跌入頹唐,誰也不知道該怎樣邁出下一步。
夢想還在,未來還在。
可每走一步,就像是生生從溫雪身上踏過。
麻痹、酒醉。
喝的爛醉的謝汀眼淚都流幹了,那時她已小有名氣。
卻想要放棄。
趙伊絢痛罵她,說她是扶不起的爛泥。
手握着她夢寐以求的東西,卻就這樣輕易丢棄。
謝汀紅着眼睛:“想要?你拿去啊!”
兩人大吵一架。
趙伊絢掀了桌子,轉身就走。
她果然踏着謝汀上位了。
什麽金主、什麽潛規則。
趙伊絢不顧一切了,她就要把最髒的水潑到謝汀身上,踩着她一步步往上走。
一部分要激她,一部分是嫉妒她。
從此四分五裂,針鋒相對。
誰能想到還有和解的一天。
江風吹過來,謝汀打了個寒顫。
“回嗎?”她問。
趙伊絢沒吭聲,只平靜地看着眼前一輛毫不起眼的面包車從路盡頭轉彎,緩緩向兩人駛來。
謝汀順着看過去,有些疑惑:“怎麽了?”
趙伊絢搖了搖頭。
車子近在咫尺了,她轉頭道:“走吧。”
謝汀點頭,率先轉身。
這時,車子開到了她們身側。
趙伊絢靜靜看着謝汀的背影,餘光瞥見面包車側門滑開,露出了黑洞洞的車廂。
她微微顫抖着,伸出了手。
月光下,手指消瘦,青筋微起。
掌心抵在了謝汀的脊背,向側邊輕輕一推。
謝汀猝不及防,向車內倒去。
車上伸出一雙骨節分明的、男人的手,一把接過了她。
謝汀的尖叫聲還未出口,已被男人一手捂住了嘴,另只手鉗住她的細腰,将她往裏一拖。
車門輕輕一聲碰撞,車子駛過。
江邊夜風下,唯餘趙伊絢獨自站立。
高跟鞋下伶仃的腳踝,泛着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