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每每留宿長樂宮都是一夜安眠,秦袅袅酣睡的時候像一只乖巧的貓,全然沒有白日裏與他的“争鋒相對”。李存之心滿意足的翹起唇角,骨節分明的手指玩弄着她的耳垂,一雙桃花眼微斂,專注的凝睇着枕邊人。
“殿下,您該上朝了。”秦袅袅不甚滿意的翻了個身,躲開了他溫熱的手指,嘟嘟囔囔的聲音好似呓語。
李存之沒再逗她,輕手輕腳的起了身。
待他離開,秦袅袅嘟着嘴坐起身,左手摸了摸餘溫尚在的被窩,忍不住嘆了聲氣。皇宮裏也許什麽都是好的,唯獨感情做不得數。即便李存之如今待她再好,也保不齊以後沒個萬一。還是小心為上,少些情感付出的好。
她收拾妥當,用了早膳,一如既往的前去永和宮給母後請安。李存之則是将昨日延晖閣裏的事情,悄悄地打聽了一番。
秦袅袅雖五次三番想盡了法子叫他不要獨寵,卻都是比較含蓄委婉的,昨日卻是直截了當的與他明說。不止叫他專心國事,還叫他雨露均施。定是有人與她說了什麽,才叫她說出這一番話來。
探得事情原委的蘇喜将延晖閣的事情悉數告知于李存之,後者默默地思忖了好半晌,指着一旁站着的小盒子,道:“我看你手腳麻利,腦袋靈活,今後就去長樂宮服侍秦側妃吧。”
小盒子憂郁了片會兒,弱弱地應是。剛準備去長樂宮報道,又聽李存之道:“伶俐些,說不定秦側妃會給些好處你。”
小盒子慌忙答了聲不敢,郁悶的去長樂宮報道。
彼時,秦袅袅正在院子裏盯着空蕩蕩的平地,表示長樂宮看着很蕭索,應該移植些花草來。好在有一顆枝繁葉茂的榕樹長在其間,不然看着還真與冷宮沒什麽區別。小盒子一腳踏進長樂宮,耳邊傳來秦袅袅的高聲,“小棗子,我要你準備的東西,準備好了沒?”
那頭應着,好咧。
小盒子硬着頭皮,頗有幾分不情願的走了過去,“奴才小盒子給秦側妃請安,秦側妃吉祥。”
秦袅袅停下手裏的動作,盯着他看了半晌,道之:“不知公公前來是有何事?”
“方才太子殿下叫奴才過來請安,以後就在秦側妃的身邊服侍着。”小盒子低着頭,聲音小小的,道是:“側妃吉祥。”
秦袅袅淡然颔首。未幾,她茫然問之:“你叫什麽名字來着,小柿子是吧。”
小盒子愣了愣,口裏應道:“是是,奴才小柿子。”心中卻是憂郁逆流成河。這才剛到長樂宮,用了十幾年的名字就被改了,不可謂不悲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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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等逆流成河的憂郁彙成海,小柿子就被指派做事去了。
實則秦側妃也沒有搗騰什麽,只是在榕樹的南半邊做了只秋千。小梨子和小杏子攀爬在榕樹幹上,固定着垂下來的兩根粗壯的長繩。小棗子和小橘子則在底下修訂木板。三名宮女做雜事,剩下的兩個則是端茶送水。
小柿子在做什麽?他做的事情看着最牛掰,他是這項工程的頭頭,在指揮誰該怎麽做。
這看似光榮的任務,小柿子指揮得很是膽顫。雖說太子殿下對這位側妃很是上心,但他沒從接觸過啊。若是一不在意指揮的不如秦側妃的意,後果如何……總之,他很忐忑。
他忐忑了一整天,然秦側妃好像并不在意。他又覺得自己很悲哀,竟如此沒有存在感。
這晚,李存之走過榕樹時,忽覺這棵樹與之前有點不一樣,卻未細看。
聽見太子殿下駕到的秦袅袅等在長樂殿的門口,遠遠地便福了福身,“臣妾給太子殿下請安,殿下吉祥。”
“今日又搗騰了些什麽?”李存之與她擦肩,淡淡的笑問。
秦袅袅瞥眼小柿子,默默地笑了笑,眉腳上揚,道之:“小柿子,我口幹。你代我與殿下說說,我今日都做了些什麽。”
李存之悄悄的嘴角抽了抽,小柿子悄悄的面部抽了抽。他偷看了眼太子,垂下臉來,“回太子殿下,今日側妃在榕樹下做了只秋千。”
怪不得會覺得不一樣。李存之笑眼看着她,很歡喜。
與長樂宮的熱鬧相比,春華宮則冷清許多。杜子熙是個溫婉的女子,除了随嫁的紫蘇和紫然,與別的宮女和太監也不說話。除非紫蘇與紫然二人忙不過手,她沒得辦法才會叫別人來做。現下,她一人用了晚膳,膳後便孤身倚着門框,看夜空上懸着的月華。
真真是滿院子的清冷。
紫蘇與紫然陪在她的身側,心裏盡是對自家側妃的憐惜和對太子殿下的委屈,更多的是對秦袅袅的不滿和怨恨。
“側妃,夜裏風涼,您進屋歇着吧。”
杜子熙寡淡的颔首,也不說話,蓮步微移,由她二人服侍着歇下。她靜靜的躺在榻上,翕合着雙眸,卻沒甚睡意,清明的腦袋裏全是白日裏杜若與她說的那些話。
杜若說,秦袅袅籠盡了太子殿下的心,你若是再不上心,殿下可不會再看你一眼了。她說,大婚至今已将近一個月,除去你吃壞了肚子那次,殿下何時來過春華宮。她還說,你若是再不想法子抓住太子殿下的心,這春華宮就是你的冷宮。
想法子……可是對于一個心不在自己身上的人,能想什麽法子呢。
枕邊忽然變得冰涼且濕濡,她胡亂的擦了擦,魆地躲進并不暖和的薄被裏。又是一宿不安穩的睡眠,一夜至天明。
五月的尾巴悄悄來臨,天氣也越來越燥熱,也到了添绁祚的時候。
瑞祥布莊作為景陽城最大且最好的布莊,此次裁剪新衣的好事自然是落到了它的頭上。沈作南接了樁差事,卻少不了小心謹慎。到底是為宮裏的人裁衣,不比在外頭。
沈作南命人帶了各式各樣的布料進宮給娘娘們挑選,順道也帶上了自個兒的兒子。沈白是他唯一的子嗣,将來是要繼承他衣缽的。此番帶他一同進宮,目的當然是要他學習如何與宮裏的人打交道,如何将瑞祥的招牌發揚光大。
沈白卻不是這個心思。
上一回在清昌鎮見了秦袅袅之後,他就再也沒能與她碰面。直到四月二十一日,舉國同慶時他才曉得,秦袅袅與太子成親了。難怪那時候她不讓他多嘴,原是為他着想。也幸好他沒有同沈作南提過娶秦袅袅的事情,否則這一回他定然不會将他帶進宮來。
而這一次他之所以跟進宮,是為了與秦袅袅見上一面。他心裏也明白,如今秦袅袅是太子側妃,與她見面是不大可能的。但總存了些幻想,若是真的就僥幸了呢。
當他在慈和宮候了半個多時辰後,遠遠地瞧見一大片女子愈走愈近時,他以為,上天真的是眷顧他的。
為首的女子一身紅色鳳舞紋绫羅,端莊且雍容華貴。沈白猜測,這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後。而皇後的左右兩側便是太子殿下的兩位側妃。那一位身着栀子色绫羅的女子,他不認得。他只認得皇後右側的秦袅袅。
今日的秦袅袅穿的是一襲藤色绮羅,腰身以下繡着星星點點的青紫色美女櫻,腰間一只菖蒲色束帶。而她墨黑的青絲只用輕巧的翠钿和一支挑絲攏玉吊碎花的步搖裝飾,衣袂舞動間,小巧的紫色碎花晃晃悠悠,襯得她活潑靈動。
沈白一時發愣,竟忘了将眼光避開了去。
沈作南悄悄地扯着他的衣袖,扯回了他的神思,慌忙對走過來的皇後行了禮,“草民見過皇後娘娘,皇後娘娘萬安。”
皇後給他們免了禮,坐在慈和殿最上首的位置,端詳着沈作南呈上來的绫羅錦帛,“妹妹們喜愛什麽樣的,且與這位沈師傅說說。他也是位老師傅了,做出來的霓裳定能和你們的心意,妹妹們盡管放心。”臨了,她與左右兩側的人道:“你們兩個也好好看看,盡管挑些自己喜歡的樣式。”
“謝母後。”二人答之。
杜子熙聽皇後的話,當下便仔細的挑選自己心儀的顏色花樣。秦袅袅卻沒甚興致,只假裝看着這些布匹發呆,神思早飛到了九霄之外。
她從未想過宮裏做衣裳是這樣的場景,她與沈白又是舊識。再加上沈白對她又有意思,還是避諱些好。雖說清者自清,但在這宮裏行走,還是小心謹慎些。方才遠遠地走過來時,她可注意到了沈白的失态。好在皇後沒察覺,否則定又是一番說道。
不過沈氏父子進宮一事,小柿子已悉數告知李存之。
想到在宮外與沈白的碰面,李存之以為,這一回沈白進宮心思不純。他作為秦袅袅的夫君,得去慈和宮看一看。于是,太子殿下也去了慈和宮。
“袅袅,本宮看你意興闌珊,是不是這些顏色樣式都不合你的心意?”
秦袅袅駭了一跳,茫然的看了眼皇後,本能回之:“回母後,兒臣只是在想,這麽好的天氣,若是能有只風筝耍一耍,也是不錯的。”
她這個睜眼說瞎話的本事,沈白是見識過的。他想笑又不敢,只好低着頭憋笑。可耳邊卻有別樣的笑聲,聽在耳朵裏怪刺耳的。他循聲看過去,但見一位身着牡丹紋绫羅的娘娘掩唇巧笑,“秦側妃倒是有些與衆不同呢。”
秦袅袅也看了過去,默默地撇嘴,沒有回話。
眼睑再擡了擡,她竟瞥見了李存之。估摸着此人不該出現在這等場合,她又瞪大了眼睛,确定那真的是李存之,她才悻悻的垂下臉。
沈白見了,順着她先前的目光看過去,臉色白了白。
李存之信步走來,在皇後的跟前拜了拜,“兒臣給母後請安,母後吉祥。”
秦袅袅與杜子熙打座位上站起身,盈盈福身,“臣妾給太子殿下請安,殿下吉祥。”
沈白忽然懵了,他有限的智商有點不太明白秦袅袅和這個太子殿下是怎麽回事。秦袅袅是逃婚,可在清昌鎮的時候,她明明是和這個太子殿下一起的。難道……太子殿下也逃婚了?
他糾結的眼神同時落在李存之和秦袅袅的眼裏,二人無比默契的四目相對。旁人看了,還道是二人心有靈犀。
皇後笑盈盈的注視着李存之,“太子怎麽來了?”
“兒臣見今日陽光正好,便想出來走走。聽說母後正在挑選做绁祚的绫羅布匹,便想來瞧一瞧。不知兒臣有沒有打擾到母後。”李存之如此道。
秦袅袅默默道之:你再編!
“正巧!”皇後笑了,看在秦袅袅的眼裏有點戲谑的味道,“袅袅到現在都還沒有選出一匹料子來,子熙也只看中了三匹,你既然來了,也幫着她們選一選。”
“母後倒是難為兒臣了。”李存之回以粲然,回首看着展開的各式布匹。不過一炷香的時辰,便給秦袅袅挑了好幾匹各不相同的料子。他轉身看了眼杜子熙,随手也挑了幾匹。随後,他道:“母後以為如何。”
皇後鳳顏大悅,“太子真是好眼光。”
作者有話要說: 鑒于太子妃一直有章節在網審中,作者表示很難過,明明太子妃很正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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