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秦袅袅出宮不多久,李存之便擱下手裏的政務,提腳去了春華宮。他是準了杜子熙可以回府探親,卻一直未将此事說與她聽,算是他給杜淮與惠妃的一道驚喜。

此刻的春華宮正是陷入思家的情思。

自打紫蘇看見秦側妃的轎攆行過甬道,她的心裏一直都有些憤憤不平。她與紫然一路絮絮叨叨的念着,直到了杜子熙的跟前還不住嘴,甚至念得更厲害了些,“為何殿下只允許秦側妃出宮,卻不讓我們也出宮呢?一定是秦側妃仗着自己有了身孕,才叫殿下如此偏心。小姐,不是奴婢說您,不論怎樣,您也該多多用心才是。瞧那秦側妃嚣張的,都快橫着走了。”

這話必然是以下犯上,若是被殿下聽見了,少不得挨板子。紫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貼着杜子熙道:“小姐,奴婢覺得您這樣下去不太好,不如就聽從惠妃娘娘的話,多在殿下的身邊用點心。您若是用心了,殿下一定不會視而不見的。”

杜子熙恍若未聞,仰着臉,靜靜地遙望蔚藍的天空,嘴邊挂了一朵霞雲般好看的笑靥。

“有些事,有些人,強求不得。”

紫然若有所思,剜了眼滿臉憤懑的紫蘇,将她肚子裏的話盡數卡在喉嚨。她有些擔憂的看着杜子熙,勸慰道:“可是小姐,您這樣也許會一輩子孤獨的活在這深宮的。”

“就算會孤獨,我也不想變成滿腹心機的女人。”杜子熙與她笑了笑,面上容光煥發。她似乎明白了秦袅袅為何對天空如此向往,因為她們都是井底的青蛙、籠裏的金絲雀。如果不能飛出去,那至少要讓自己在裏頭活得稍稍自在些。

李存之進來時見到的便是如此的杜子熙。

不得不說,此刻的杜子熙散發着一種迷人的光芒,在陽光下愈發的奪目。他定睛凝望了片刻,才又提腳走過去。

紫然欲給杜子熙沏壺茶來,回身瞧見李存之,忙屈膝行禮,“奴婢給太子殿下請安,殿下吉祥。”杜子熙聞聲亦屈了屈膝,溫婉道:“臣妾給殿下請安,殿下吉祥。”

李存之在她的面前負手而立,着一身月牙白的錦袍,俨然一位谪仙。他道:“明日中秋節,乃一家團圓的日子。你雖已入宮,但這樣重要的日子也可回去盡盡孝道。不過明日宮裏有宴席,你便與袅袅一樣,今日回去與家人敘敘舊,說說話吧。”

杜子熙愣了愣才道:“臣妾謝殿下恩典。”

她不太明白李存之的用意,但至少這不是一件壞事。她謝了恩,叫紫蘇紫然二人收拾些東西,便起身回府了。

杜府距離皇宮莫約一個多時辰的路,正好與秦府隔了兩條街,而她回到杜府已是正午。沒接到通知的杜淮已備好了午膳,與杜若等一大家子吃得正開心。杜子熙也沒讓人通傳,默不作聲的走過中心路,進了前院。

此刻的杜若與杜淮正讨論着一些事情,比如六部裏愈來愈沒有他的位子了,更遑論整個前朝。再比如杜子熙枉為杜家的兒女,竟連争寵都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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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子熙在門外聽得分明,她咽下滿肚子的苦澀,只覺得心裏比吃了黃連還苦。她平複了心緒,叩響大門。

這突如其來的杜側妃真是讓二人吃驚不少,杜淮與杜若四目相對,前者直起身子,行了禮又問:“子熙,你怎麽回來了?”杜子熙自然也不會失了禮數,給杜若行禮後才說這是太子殿下恩準她可以回府探親的。

“皇恩浩蕩!”杜淮如此表示,他道:“是我杜家府上積德,更是皇恩浩蕩,才讓娘娘和側妃回府與微臣再見上一面。”

紫蘇興沖沖的插嘴道:“是殿下親自去春華宮告訴小姐,恩準小姐出宮的。”

“秦側妃回府的消息可是早就通知下去了,怎麽子熙你回府的消息直到現在也沒個人回來通知?”杜若淺淺的喝了一口鲑魚湯,口中吐出的字如一根根銀針,“真不知是祖上積德,還是皇恩浩蕩,才讓你臨了這時候還有機會回來。”

杜子熙莞爾,施施然道:“許是子熙今日的運氣好吧。”

杜若被她氣得扔了碗筷,冷冷的哼了一聲。房中驀地充斥着尴尬,杜淮笑着臉,忙道:“先坐下來,坐下再說。”說罷,他叫人添了副碗筷上來。

三人各自沉默,各自吃着自己碗裏的飯菜,只是杜若與杜淮多了一些眼神上的交流。杜子熙是個聰明,自然是将這些都盡收眼底,卻又只當未見。

“子熙,你在宮裏可還習慣?”

她放下碗筷,與杜淮笑了笑,溫婉道,“多謝爹的關心,女兒一切都好。”

“老爺,請恕奴婢多嘴。”紫蘇心底的怨憤被勾了出來,氣呼呼的又有些委屈,“小姐在宮裏一點都不好。入宮至今,殿下統共才去了兩回春華宮。一次是小姐吃壞了肚子,再一次就是這回了。而且那回小姐吃壞肚子,是有人做了手腳。被指使的宮女說是秦側妃指使的,可是殿下……”

杜若斥責,“紫蘇!”

紫蘇悻悻的閉了嘴,退出三尺的距離。

“怎麽被人欺負到了頭上也不說出來!”杜淮皺着眉頭,頗有幾分怒其不争。他撇眼瞧着杜子熙,卻見她別有深意的看了眼杜若,他忽的明白了這其中的玄機。他将丫鬟等人都遣退出去,這才小聲道:“你們這事兒有旁人知道麽?”

“知道的也死了。哥,你盡管放心。”

杜淮舒出一口濁氣,“這就好這就好。宮裏頭行事可要小心些,萬不能被人抓着什麽把柄。子熙,你剛進宮,不論做什麽事都要謹慎些。”

“她什麽事都不做,整日都窩在春華宮,哪有事情需謹慎的。那秦袅袅有了身子,有皇上皇後寵着,眼見着她肚子愈來愈大,我們子熙卻是一點都不着急。就是本宮親自教她如何迎得太子殿下的心,她也未聽進去一句。”

“子熙,你這樣就不像話了。不論怎樣,你都該多多用心……”

是以,這頓午膳的時間全都用來教育杜子熙了。三個人就那樣端坐在位置上,杜淮說盡了這些個道理,無非是你抓住了太子殿下的心,才會有一個好的未來,榮華富貴盡在手中,就連娘家也會跟着沾光。杜若則時不時澆點油,讓杜淮教訓地更起勁兒些。杜子熙偶爾應上幾句話,聽不出她是應付還是聽進去了。

杜淮直說了一個多時辰,說得口幹舌燥,卻沒見有什麽效果,終是嘆了聲氣,散了這頓吃了兩個多時辰的午膳。膳後,杜子熙歇息了一陣子,趕着太陽未下山便又回了皇宮。

對于杜子熙,春華宮與杜府,或許前者更好呆些。

莫約也是這時分,李存之一身便裝領着小柿子到了秦府。事先也沒個人通知,守門的兩位家仆沒見過當今太子殿下,便一橫手,将他攔住了,“請問公子如何稱呼?”

小柿子站在他二人的跟前,板着一張臉,道:“瞎了你們的狗眼,竟連殿下也不認得!”

他這一聲斥責,将二人吓了一跳。但二人的心裏卻說:我們又沒見過太子殿下,怎麽會認得。雖這麽想着,卻沒敢真說出來,一路小跑着回去通傳。

李存之睨眼小柿子,笑道:“小柿子,你方才似乎惹到了秦側妃。”

小柿子一臉莫名其妙,絞盡了腦汁也想不出自己哪裏得罪了秦側妃。可太子殿下的眼色似乎有點幸災樂禍,看着也不像是拿自己打趣。他愈想愈覺得不解,卻莫名的打了個冷顫。他正抱着身子,秦多多已前來迎接,身後跟着姍姍來遲的秦側妃。而秦側妃的身邊跟着方才那個守門的家仆。朦朦中,他好像有點明白了太子殿下的意思了。

秦多多領着一衆老小給其行禮,聲勢頗為浩大。秦袅袅此刻站在秦多多的身側,向他挑了挑眉,“殿下,您不是說不出宮的麽?”

李存之笑岑岑的信步而行,平穩道:“我記得今兒早上我說的是暫時不出宮。”頓了頓,他偏頭看着小柿子,問之:“小柿子,我說的對麽?”

小柿子覺得這一定是個圈套,可他又不能不答。若是說對的話,那就得罪了秦側妃,加上方才他得罪的,就是罪上加罪。若是說不對的話,那又拂了殿下的面子,那他是既得罪了秦側妃,又得罪了太子殿下。不論他怎麽做,都是錯的。是以,他咬咬牙,一狠心,道:“殿下說的是。”

秦袅袅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本沒什麽威懾力,可看在心虛的小柿子眼裏,簡直就像老鼠看到了貓,心裏怕得很。她挑了挑眉,笑盈盈道:“是臣妾理解錯了,殿下裏邊請。”

秦多多擦了把額間的冷汗,心裏将秦袅袅狠狠地斥責了一番。

一行人走得好好地,秦袅袅倏地停下腳步,回過頭來看着小柿子,輕飄飄的說了句:“啊,我方才聽說,有人在門口說我府上的兩個人瞎了狗眼?”

秦多多又捏了把冷汗,可他看着李存之的神色,也不敢輕易插嘴。

小柿子腿一軟,腳下趔趄,好在只是踉跄了幾步。他戰戰兢兢道:“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她嗤之以鼻,挑眉掃了眼李存之。這對主仆是一條繩上的螞蚱,都不是什麽好人,一個說話下套不打稿子,一個在一旁不斷的附和,真是氣得她恨不得一掌劈了他們。

這種郁郁的心情,直到一大家子吃完了晚膳還未散去。她沉沉的一張臉,上頭寫着閑人勿擾的字樣,小柿子時不時的瞥着,一顆心可是吊了老高老高,時時刻刻都不敢放下。他只盼着太子殿下能哄好了側妃,讓她大人不記小人過。

可他等啊等,等啊等,直等到太子殿下與秦側妃就寝了,也沒聽見太子殿下哄一句秦側妃。他垮着臉,只能期望秦側妃一覺醒來,忘了今兒這些事。可千萬不能再像前些日子那樣,總是挑着他懲罰。

诶,再也不能好好地玩耍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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