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天階夜色涼如水,坐看牽牛織女星。雖然這是描寫七夕節的,但用在這時候也不錯。坐在臺階上看月色,确實有那麽點味道,還有一股子……寂寞。
寂寞可不是個好感覺。秦袅袅一個激靈,猛地直起身子,匆匆的回去長樂宮。
菱花見方向不對,便出聲提醒了一句。她卻無畏無懼,道:“今兒殿下管不上我了,回去長樂宮不礙事的。正好你回去好好的拾掇一下,日後就不去九華宮了。”菱花不明所以,卻是照着她的話做了。
長樂宮一片漆黑,只有清冷的月華蓋着,看着竟有些冷清。長樂殿又蒙上了一層薄灰,倒是能與冷宮的凄清相提并論了。不過一個多月未回,長樂宮便成了這幅光景,還真有些物換星移的感覺。秦袅袅就着禦膳豆黃在外頭等了好些時候,好容易才得以進去好生歇息。
菱花跟在她的後頭服侍着,蹙着秀眉。她總覺得今日的側妃有點不同與往日,可哪裏不同,她又說不上來。
秦袅袅叫菱花留下兩盞燈火便打發她出去了。她慢悠悠的解了腰帶,方準備寬衣解帶,李存之便來了。她詫異的看着此人,心道:她方才難道是看錯了,猜錯了?
實際上她對二人之間的關系猜得是差不離,但李存之的想法卻不是能被她輕易看透的。
那人沉着臉離開千秋亭就直接回了九華宮,宮裏卻不見秦袅袅的人影,他猜測這人定是注意到了什麽。也是因此,她許是回到自己的一方小窩來了,他便也去了長樂宮。可長樂宮裏除了一地月華,并沒有太多的光亮,僅長樂殿的裏屋透了微薄的燭火光芒,映出她單薄的身影。
“袅袅。”他喚,聲音輕輕地,柔和極了。
“臣妾給殿下請安,殿下吉祥。”她懶懶的行了禮,刷刷的褪去外衣,只裹了層薄薄的襯衣便竄入了冰涼的被窩裏。她在被窩裏縮了縮,蜷縮成一團,背對着他,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
李存之默不作聲。他靜默的洗漱一番,水滴在水盆裏發出泠泠的聲響,在寂靜的長樂殿顯得格外突兀。蘇喜嗅到一絲不尋常的意味,頂着壓抑的氣氛,待到殿下洗漱妥當,他匆匆的離開,片刻也不敢多留。
他與菱花有同樣的感覺,今日的太子殿下與往日不同,但究竟不同在哪裏,他不敢妄自揣度。
李存之竄入被窩,裏頭沒什麽暖氣,依舊涼涼的,尤其是枕邊人的身子,涼得他心裏疼惜。他從背後摟緊了她,小心翼翼的将她圈在自己的懷裏,一點點溫暖她,“睡了?”
他又圈得緊了些,好像一個不在意,這人便會從他的懷裏溜出去。秦袅袅深深地舒出一口濁氣,頗有幾分洩氣,道:“殿下,您松一點,臣妾喘不過氣了。”
他的手臂稍稍松了一些,“生氣了?”
“殿下您說笑了,臣妾是真的覺得累了才回來的。再者說了,臣妾今日都沒怎麽好好歇息,肚子裏的小東西也就沒好好歇息,咱倆都累到一塊兒去了,能不倦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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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用下巴抵着她玉脂般的肩頭,鼻息吹着脖頸,一陣溫熱一陣涼。秦袅袅往底下探了探,縮着脖子。
“袅袅,你怎麽如此淡然呢?”
“殿下,不是臣妾說您,這大晚上的您不睡覺,老是問這些個奇奇怪怪的問題做什麽?臣妾這麽爽快的一個人,怎麽可能淡然呢,又不是杜側妃。”這一說,秦袅袅打開了話匣子,她滔滔不絕,口若懸河,“臣妾覺得殿下您最近很不對勁啊,好像患得患失似的。您是不是受刺激了,要不要臣妾叫安禦醫來給您瞧一瞧?有病得治得吃藥,遲了會落下病根的。”
“你的心呢?”
這是個深奧的問題,秦袅袅覺得她得好好的思考一下再回答。殿下問得很深沉,她是要回的深沉些,還是随意些呢?
随即,她道:“殿下您不能這麽問,臣妾的心自然是在臣妾身上了,不然臣妾怎麽還能跟您說話呢?殿下,您真病了吧。”
“袅袅,你信我嗎?”
秦袅袅偷偷挑眉,“殿下,臣妾先睡了。”
那人久久不語,吐吶均勻輕淺,秦袅袅靜候了半晌,只當做這人已經睡了。孰知她剛放心的阖眼便覺出那人手臂更緊了些,他遽然間道:“袅袅,我喜歡你。”
她駭得不輕,卻不知道該怎麽回話,只好裝作已經熟睡。可這人似乎說上了瘾,又接着道:“宮裏的人林林總總,卻從未有過像你這樣口無遮攔的。明明知道我的身份,仍敢喊我一聲瓜子仁,敢跟我耍性子,鬧脾氣。”
“袅袅,你知道我第一次見着你是什麽感覺麽?”他如此問道,卻似乎并不需要對方的回答,自顧自道:“我覺得你真的就是一只鳥,一只在蔚藍的天空下自由自在飛翔的小鳥,渾身上下透着一股子靈氣,叫人情不自禁的想跟你一處。哪怕是逃婚,也不忍心責怪你。”
面朝裏的秦袅袅吸了吸鼻子,心裏直道這人什麽時候才能結束話題好好入睡。
李存之淺淺的嘆了一聲,他道:“皇宮是座華麗的囚籠,囚着太多的身不由己。你知道,她其實只是……”
終于說到了正題,秦袅袅睜開眼睛,截斷他的話,脆生生道:“殿下,臣妾不想曉得她是誰,也不想曉得您與她是什麽關系。臣妾只想守着自己的長樂殿,不想參與那些是與非。殿下對臣妾的情誼,臣妾感激不盡,但臣妾也沒虧欠殿下什麽,臣妾的一切都是殿下的。這話臣妾說過好幾回,可殿下似乎總是不信。但臣妾除了這話,也沒別的要說了。”
“那你的心,也是我的嗎?”
秦袅袅唇邊開出一朵小雛菊,她笑道:“即便是臣妾的頭發也是您的,遑論一顆心。”
這人又靜默了一陣,不知想了什麽,又突然開口,道:“她只是與我曾經的一位親人比較相像。那人是蜀國曾經的公主,與我比較親近,常常黏在我左右,也是個鬧騰的性子。但你是你,她是她,我從未将你們放在一起對比過。”
李存之所說,她明白。但她該怎麽說呢。
關于這位一度十分得寵的錦衣公主,她是聽說過的。後來宮中發生了一件大事,牽扯到了錦衣公主,不幾日,這位公主便消失了。至于發生了何事,是個不能提及的話題,連帶着公主二字也成了禁忌。
雖然她不清楚今日在宴席上出現的那位姑娘是誰,但直覺那人的來歷不淺,畢竟連上座的帝後二人都因她變了臉色。是以李存之欲坦白時,她并不想聽。“其實殿下,臣妾覺得您不需要跟臣妾說這些,您真正該解釋的對象是您自己。有些事情有些人,時間久了,自然會看清的。”
“嗯。”李存之應着,聲音極輕,仿佛風吹即散。他在她的脖頸間落下淺淺的一道吻,似乎這是他的稀世珍寶。“睡吧,袅袅。”
秦袅袅翻過身子,一雙眼睛藏在漆黑的房間裏,轉得來轉得去,盯着頭頂上的床幔,困窘了好一會兒。今日殿下好端端的說起這個,想來那位姑娘與公主真的是極像。且,他二人的關系也是極其親密。
其實她早已察覺李存之對她的情感,否則他堂堂一位太子,怎麽可能三番五次的任她調皮搗蛋,還陪着她折騰。不僅準她出宮,還與她一同回府彈琴。這些于她而言,是天大的恩賜。是以,她心裏跟個明鏡似的,清楚得很。可感情這東西,在後宮是做不得數的,或許一段時日後,他又喜歡上了旁人。
她對着床幔眨了眨眼,忽有一道溫熱湧出淚腺。她被自己吓了一跳,慌忙擡手拭去眼淚。
要命,她竟然哭了!
她又往被窩裏鑽了些,雙手緊緊捏着被角,遮掩了雙眸。李存之忽然翻身而側,他掰過她的臉頰,在她的眼底吻過,唇瓣溫柔摩挲着她的臉頰。
溫熱的血液漸漸沸騰,流竄于每一道脈絡。缱绻的暖帳內,二人的臉頰都泛着潮紅。暗沉的維幔內升騰着一股暖暖的暧昧,月華清冷沐浴其中,演化成旖旎之氣。
“袅袅!”他聲音暗啞,吐吶之氣盡在她的唇邊,透着一股子誘惑。
秦袅袅知道,這一回無論如何都是躲不過的了。她雙臂圈住他的脖頸,慢慢的開始迎合他的溫柔與體貼,卻說不清心底那道情緒是澀,還是甜。
這是知曉秦袅袅懷孕後的第一次,李存之卻很克制。他極盡溫柔的對待眼裏這人,心底是開心的,喜悅的,卻也是沒有底氣的。
他清楚地知道,秦袅袅的心,不在他的身上。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