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由于太子殿下被整個長樂宮的人消遣了一道,秦袅袅十分開心,翌日早早的便起來去皇後的宮裏請安了。誰知,太子被奴才消遣的事情不胫而走,傳到了皇後的耳朵裏。
這可是件了不得的事情,皇後娘娘很生氣。
秦袅袅到永和殿的時候瞥見衆人皆擺出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來,除了那位溫婉的杜側妃。而她眼前皇後的臉色則更差了,板着一張臉,周身纏繞十分濃重的怒火。她剛屈膝行了禮,皇後便道:“本宮聽說昨兒晚上長樂宮的奴才們拿太子殿下打賭了,秦側妃,你可知罪!”
皇後說的是實話,秦袅袅無從辯駁,跪在地上,“兒臣知罪,請母後責罰。”
“哼!”皇後娘娘重重冷哼,“本宮念在你懷有我皇家子嗣的分子上,暫且不體罰你,但那群膽大的奴才是一定要罰的。”她指着秦袅袅身後的菱花,“這個宮女,首當其沖。”
“來人,将她拖出去重責二十大板。”皇後怒目而視,掃過底下因幸災樂禍而竊竊私語的某些人,“重重的打,讓她長長記性。”
菱花吓得面色慘白,可又無從辯駁,只能任人宰割。秦袅袅心裏慌了,她壓下心底的驚慌失措,鎮定道:“母後,您罰臣妾就好。她們做奴才的,只是聽了臣妾的話,是臣妾的錯,望母後饒恕她們,臣妾願接受所有懲罰。”
“側妃,奴婢不礙事,您注意身子。”菱花心裏感激,寬慰着她,可心底卻又驚恐得很。
這二十大板打下去,菱花非得在床上躺個半個月。秦袅袅回過頭去又一番請求,皇後卻是無動于衷。她知道,菱花今日是非得挨打不可了。
杜子熙看她二人,有些于心不忍。她掙紮了一些時候,溫婉道:“母後,子熙聽說孩子在肚子裏也能感知外面的世界,母後如此責罰菱花,若是被孩子聽見了,許是會留下不好的印象吧。”
皇後蹙眉,卻沒有手軟。她道:“太子是何許人也,豈能容這些奴才說道。本宮沒有賜她們白绫毒酒已經是仁慈了,誰若敢求情,同樣責罰。”
杜若狠狠剜了她一眼,警告意味十足。
永和宮外傳來撕心裂肺的哭喊聲,秦袅袅站在永和殿裏,滿腦子都是菱花被慘打的模樣。她直挺腰身,死死咬着下唇,高揚着頭,一副倔強的模樣,一顆心卻是疼得要命。
不知過去了多久,外頭的哭喊聲終于停了。秦袅袅屈了屈膝,對着上座那位高貴的皇後道:“母後,兒臣身子有些不适,不知可否先回去歇息。”
“嗯,回去将《女誡》與《女兒經》抄寫十遍,明早交到本宮手裏。”
“是,兒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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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出皇宮,每一步都很沉重。永和宮派了兩名小厮攙扶着不能走路的菱花,他們瞥見秦側妃一臉肅穆,她那雙漆黑的眼瞳隐忍着怒火,模樣實在很可怕。是以,方送到宮門口,他二人便回去複命了。
秦袅袅攙扶着菱花,低低道:“菱花,你受委屈了。”
菱花擠出暖暖的笑意,“奴婢不委屈。”
原本和和樂樂的長樂宮的奴才們在見到菱花狼狽的模樣時都大吃一驚,更為吃驚的是秦側妃冷着臉。他們面面相觑,卻沒人敢過去問一句原因。
她擡手指着小柿子,“扶菱花回去休息。到太醫院安禦醫那裏拿些好的金瘡藥,別給她留下疤痕。”
小柿子應着,從她的手裏接過菱花。
菱花知道這回秦袅袅氣的不輕,可懷着身孕的人是不能輕易大動肝火的。她借着小柿子雙臂的力量,幾乎是哀求,“側妃,您別生氣。您還有身孕,萬不可氣壞了身子。”
“我知道。”秦袅袅回之。她目光冰涼且尖銳,從剩下的這些人當中一一巡視過去,淩厲猶如刀鋒。她在榕樹下的石凳上坐着,輕悠悠道:“我平日待你們也不薄,有好吃的好用的也都念着你們,更未對你們苛責。你們做得倒也不錯,知道回報我,居然将昨晚的事情洩露出去,你們好大的膽子!”
衆人怔愣,想到菱花受罰,這才反應過來秦側妃所說何事。可他們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将那事給洩露出去,到底是拿太子殿下說笑,一個不備,那是殺頭的。
“奴才們不敢。”衆人紛紛跪下,齊齊道。小梨子帶了頭,他看着端坐的秦側妃,那人看着面無表情,卻叫他心肝打顫,“奴才幾個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做出這事兒啊。”
秦袅袅反問過去,“除了你們,難道還有旁人知道這事兒?”
她聲音寡淡,似一把刀刮過他們的耳朵,可沒有人站出來回答她的話。小肚傳來微鎖的疼痛感,她蹙了蹙眉,“既然沒有人承認,那你們就在這裏跪着!”
說了這話,她便回了寝殿休息。今日傷身傷體,連帶着肚子裏的孩子都不受累。她還有《女誡》和《女兒經》需要抄寫,真真是疲憊極了。
這皇宮,真不是個安生的地方。
也許太子殿下的提議可以考慮,讓她出宮走走去。最好是跟蜀國上下宣稱秦側妃暴斃,如此她便可以永遠不回來了。
真是異想天開的念頭!秦袅袅深深自嘲一通,翻出《女誡》和《女兒經》,端坐在條案後頭,一心二用的抄寫着。今日皇後拿她開刀,一定是有人跟她打了小報告。如果當真不是長樂宮裏的人露了口風,那會是誰如此恨她入骨?
小肚子又一陣清晰的疼痛感,她擱了狼豪,一手捂着肚子,輕輕地安撫着。
李存之得了消息,匆匆趕到長樂宮。宮外跪了一片,他當下就黑了臉,冷冷的掃視衆人,闊步走進長樂宮。
“袅袅。”他輕聲喚着。
秦袅袅擡起臉,面頰帶着淺薄的淚痕。她起身屈膝,聲音嘟嘟囔囔的,“臣妾給殿下請安,殿下吉祥。”
他看着條案上的《女誡》,雙眉攏到一處,“母後罰你了。”
“是。”
“母後所說,是真的?”
“是。”
秦袅袅在疏離他,吝啬與他多說哪怕一個字。他眉頭蹙得更深了些,“我會與母後說的,你就不必……”
“清閑貞靜,守節整齊,行己有恥,動靜有法,是謂婦德。擇辭而說,不道惡語,時然後言,不厭于人,是謂婦言。這兩者是女人大德之不可乏之者,臣妾未能做到,是一罪。奴才們拿殿下消遣,臣妾不僅不懲罰,還主動帶頭消遣,又是一罪。臣妾犯了如此大錯,母後懲罰也是應該的。”她叨叨說了一大堆,全然不顧李存之愈發暗沉的臉色。
“我又未曾怪過你,你卻與我置氣?”李存之心裏窩着火。二十年來,他還從未被人拿來消遣過,秦袅袅是頭一個。如今還與他置氣,也不知她哪來這些個膽子。
“臣妾也覺得光抄寫《女誡》和《女兒經》的懲罰太輕,不如殿下罰臣妾在此面壁思過。”秦袅袅提議。此刻的她已完全失去了理智,已分不清自己說的是真話還是玩笑話。然則,太子殿下暗沉的臉色告訴她,她說的是真話。
李存之咬牙切齒,偏又舍不得對她動怒。片會兒之後,他平和道:“事情我會一并查清楚,這幾日除去給母後請安,你就別再走出長樂宮了,也少些折騰。”
秦袅袅不淡不鹹回道:“是,臣妾謹遵殿下懿旨。”
李存之攥拳,隐藏在寬松的袖口。他額間青筋冒出,又不斷平複心底的怒火,終是不置一詞,漠然離開此處。
魆地,殿裏的人出聲道:“殿下……”
這道聲音透了幾分疲憊與無力,李存之回首望過去,但見秦袅袅臉色蒼白,猶如秋天裏一片随時會掉落的紅葉。他本能的問了句“怎麽了”,大踏着步子回去扶着她,叫蘇喜宣禦醫。
小肚的不适感已經持續有一會兒了,若不是她心裏慌亂,怕這孩子因為她而離開,也不會在這個檔口與李存之開口讨饒。
二人默不作聲,各自在心底藏了一份倔強。
安景初過來的時候,一下子就感覺到了長樂宮劍拔弩張的氣氛。殿外跪了一地的奴才,殿裏緘默不言的夫妻,真令他不知所措。他抱拳行禮,給秦袅袅看診,始終都是蹙着眉頭。李存之見此,心底更為不悅,“秦側妃如何了?”
他弓着腰,道:“秦側妃沒什麽大礙,只是肝火旺盛,連帶着胎相不穩。微臣開一副安胎的方子,秦側妃連着喝上幾貼就沒事了。”他擡眼瞄了二人一回,又道:“雖然沒什麽大礙,但請秦側妃多注意身子,萬萬不可有過激的情緒波動。”
“謝謝安禦醫。”秦袅袅輕聲道了謝,躺在床塌,倦怠阖眼而憩。
李存之擺擺手,叫這人先出去,吩咐蘇喜跟着去拿藥煎藥,一雙桃花眼卻落在秦袅袅的身上,未曾移開。他原地杵着,靜靜的看着她,目不轉睛,心裏隐藏着的傲氣與倔犟漸漸消散。半晌,他和衣在她的身邊躺下,嗅着那股子熟悉的蜜桃香氣,寬厚的手掌覆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肚子上,輕輕地撫摸。
那裏藏着的是他們的孩子,是他和她的再續。李存之的心逐漸平靜且柔軟,亦先低了頭認了輸,“對不起,袅袅。”
秦袅袅一下就哭了,溫熱的眼淚奪眶而出。皇後娘娘做的沒錯,她的确該罰,可她心裏委屈。旁人家的夫君與妻子都能開開玩笑,說道說道,偏偏她不能。不僅被皇後訓了一通,還連累了菱花被杖責,她覺得自己這個主子做的真失敗。
她哽咽着,任由那人給她拭淚,“我只是想與你做一對尋常的夫妻而已,不想每日都算計着如何得到你的心,如何鞏固自己的地位。存之,我不想過那種日子。”
這是秦袅袅第一次叫他的名字,普普通通的兩個字在她的口中吐出來,似乎沾了蜜糖,甜甜的酥酥的,比任何聲音都好聽。
李存之側着身子,情不自禁的吻上她的唇瓣,以行動來回答她方才的那句話。她所說的,正是他所期盼的。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