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道:“原本我還以為他們做什麽不理我,原來是因為這點緣由。他們不和我玩,我還不和他們玩呢。明天你來找我,咱們一起玩。”
☆、女孩兒
謝芸除了監督衆師弟練功,還要處理谷中事物。是日她恰好有些瑣事,很早就放孟寧休息了。孟隐楓一向在淬玉潭邊教導江離,孟寧便去淬玉潭邊等他。剛好被孟隐楓一眼看見他,又被罵了一頓,被罰在淬玉潭邊打坐兩個時辰。
江離等孟隐楓離開,便急不可耐地跑到孟寧身邊,道:“對不起啊,害你被罰了。”孟寧搖搖頭道:“這有什麽,今天本來就該做這麽多功課。”江離拉住他的手,道:“別管他,咱們今天一起玩去。”孟寧搖頭:“師父知道了,該繼續罰我了。”江離附耳悄聲道:“這個時候師父一向和師娘在一起,不會再到淬玉潭這邊來。我們走了他也不知道。”孟寧聽到這裏,已有些動心了,問道:“真的?”
忽然“嘩”地一聲,潭心水花激蕩。往日裏這潭水波平如鏡,翠綠如玉,此刻乍起波瀾,竟仿佛驚起片片碎玉。這碎玉又掉落入水中,發出雨打西窗的悅耳聲音。一尾墨黑巨蛇直立潭心,向二人急急游了過來。
這蛇邊快速游動邊從巨口中吐出一根水柱。
“嘩”
全澆在了孟寧頭上。
江離見狀大驚,他不過習道數日,自知遠不是這靈蛇的對手。他正不知該如何是好,便見孟寧歡呼着一把抱住了那巨大的蛇腦袋。
“這是住在這裏的靈獸,他叫淼淼。”孟寧拉過江離,樂道,“你摸摸,你摸摸它的鱗片。”
江離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大的靈獸,而且他是這樣溫順,忍不住便探手探腳地要去摸。那靈蛇淼淼卻大眼一斜,很是不屑地看了江離一眼。江離不禁大笑,這靈獸竟這樣通人性。眼看他手就要觸到它,靈蛇腰部向旁側一彎,調轉腦袋對江離威脅地吼了一聲,倒是把江離吓得退了一步。
“別怕,它這是有些怕生,”孟寧拍拍靈蛇的脖子,道,“乖,你讓他摸一下。”
這靈蛇極不情願地嗚嗚叫着,忍辱被江離摸了一把,羞得立馬鑽水裏去了。
“這鱗片真漂亮,”江離第一次摸到靈獸,興奮異常,“你能讓他聽你的話,真是太厲害了。”
“這有什麽好厲害的?”孟寧道,“它誰都讓摸,大師姐讓摸,二師兄三師兄讓摸。等你和他熟了也能和他玩了。他就是怕師父,只要師父在,他就不出來。對了,都差點忘了。”孟寧此刻滿心興奮,已完全忘了功課的事了。他站在譚邊,拍着手喚道:“淼淼,淼淼,快出來。”
那靈蛇果然又鑽出了水面,在孟寧面前伏下了腦袋。孟寧爬上他頭頂,對江離伸出一只手:“快上來,他還能帶我們飛呢。”
江離看了看這蛇的血盆大口和獠牙,不禁有些膽怯。但見孟寧小小年紀都泰然自若,不禁想,不就是一條蛇嗎?我才不怕!便也爬了上去。蛇身巨大,舌頭處更寬而扁平,坐兩個小孩還綽綽有餘。孟寧拍了拍蛇頭,對江離說道:“坐好咯。”蛇便騰空而起,直入雲霄。淬玉谷逐漸變小,其他各谷也出現在視野中。
孟寧指着下方景物道:“你看那是小還峰,那是環月谷,環月谷後面是雲夢谷;”江離道:“這些地方都像咱們淬玉谷一般建了房子住了人嗎?”孟寧道:“當然啦,小還峰上的房子可大了,人也特別多。”江離問道:“那其他地方呢?”孟寧可不想說,他并沒有去過,只說道:“那自然也是有人的。”江離嘆道:“淬玉谷離其他谷可真遠啊,要是交了其他谷裏的朋友,要見一面也很難呀。” 孟寧道:“但是淬玉谷離停舟湖最近啊,你看那個長條的大湖。”江離果然看見一個大湖,環繞在上清宗外圍,幾乎包圍了半個上清宗。孟寧道:“這停舟湖才好玩呢,是整個上清宗最熱鬧的地方。”
他說着便指揮靈蛇向停舟湖飛去,越過整個湖面,稍稍近一些已能聽到鼎沸的市聲了。這聲音江離最是熟悉,恍惚已經回到了滄州。但仔細一看,人們的穿着卻與滄州地界大為不同。滄州氣候悶熱,當地人多着直筒長衫,腰間并不系腰帶,以保持透氣清爽;此處或許是因為溫度适宜,人們穿得要繁複許多。有的人在小腿小臂處纏上綁帶,顯得幹淨利落;有的人卻還穿着寬大外袍,雍容華貴。
湖畔建着一個小型貿易市場,上清宗各谷日常所需皆在此采買。加之此地風景優美,緊鄰修真勝地,許多王公貴族到此游玩拜訪,熱鬧非常。孟寧與江離在偏僻處下了地,囑咐靈蛇晚些時候再來接兩人,便結伴進了集市。集中商鋪酒樓林立,街邊還有許多小販,蹲在盛滿蓮蓬菱角等水貨的葦框後面,興致來了就吆喝兩聲。也有十一二歲的小姑娘抱着一捧荷花滿街售賣。江離往常在滄州的集市常見各類山珍野味與籠中待售的野獸,與此處的景象大不相同,因此看得津津有味。孟寧滿是遺憾地說道:“可惜我沒錢,要不然都可以買來讓你嘗嘗。”
說着就看到前方一個緋紅色窈窕身影,孟寧一樂,疊聲叫着“大師姐”“大師姐”跑上前就拉住人家衣擺。那人一轉身,果然是謝芸。
往日孟隐楓不在家,孟寧便經常溜到這集市上玩耍。謝芸一見到孟寧,也不吃驚,板着臉罵道:“又出來瞎玩,功課做完了嗎?”孟寧可不怕她,知道她也不是真的生氣,拉着她的衣擺撒了會嬌,果然她的臉色就柔和了下來。謝芸将他從一只小貓崽大小的嬰兒養到這麽大,感情極深。這幾日孟寧被師父責罰得狠了,她其實看了也心疼。看了孟寧一副撒嬌賣乖的樣子,她忍不住一笑,戳了戳孟寧的腦門,道:“看你這谄媚的樣子,就知道你想要錢,”說着掏出一串錢給他,道,“師父在還敢溜出來玩,被罰了可別哭。”又掏出一串錢遞給江離,道,“與孟寧一道玩去吧,記得要在日落之前回家,再晚師父可就回來了。”江離以為她不喜歡自己,更不會去要她的錢,當下就搖搖頭,說道:“不用了。”謝芸還以為他怕羞,再三要給他,卻見江離轉身大步走了。謝芸愣愣看着他那小小的背影,哭笑不得地想,這小孩可真別扭。
小孩忘性大,兩人吃了幾顆蓮子,已經把這小插曲忘到了九霄雲外了。等太陽向西邊緩緩垂下,才戀戀不舍離開集市,乘靈蛇往淬玉谷方向飛去。
兩人途經一處山谷時見谷中蓮花處處,一時興起,便在湖旁一座石臺上落了下來。湖中白色、粉色、紅三色荷花錯落開放,葳葳蕤蕤向前蔓延,仿佛一直觸到了遠方被夕陽染紅的天空。
江離嘆道:“這就是街上随處可見的那花嗎?原來它是長這個樣子的。”孟寧道:“它不禁蓮蓬能吃,根還能吃呢。”江離道:“那必然是極好吃的。”孟寧一談到吃的便興致大發,給江離介紹了若幹種蓮藕蓮蓬的吃法。看到江離一臉神往之色,得到了莫大的滿足感,感覺兩人又親近了幾分。
忽然聽到身後一個軟糯的聲音道:“哪裏來的兩個小賊,竟敢偷我家的荷花。”
江離與孟寧轉身,見湖邊翠竹林中還有一個小亭,亭中站着三個仙童一般的漂亮孩童。尤其是那個唯一的女孩,不過五六歲年紀,已經是說不出的明麗動人,可以窺見日後的奪目姿色。
江離剛想辯解兩句,便聽到那兩個男孩子捧着肚子笑了起來。那個小一些的看起來七八歲年紀,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遙遙指着孟寧一邊笑一邊說:“我就說上清宗哪裏又多了一個這麽胖的小胖子!原來是你啊孟寧。哈哈哈,你又是從哪找來一個這麽黑的幫手?你們淬玉谷的人長得可真奇怪,要麽胖要麽黑。”
江離笑嘻嘻道:“我嘛,自然是從你爺爺那兒來的呀。”那小男孩斥道:“胡說,我爺爺早仙去了。”江離攤攤手道:“沒有你爺爺哪來的我?沒有我哪來的你呀?”這小男孩一愣,問旁邊另一個男孩道:“什麽意思?”那男孩□□歲,看着機靈許多,道:“他說他是你爹。”那小男孩怒道:“胡說,我爹明明在小還峰。”那美貌小女孩道:“你真傻,他說你是他兒子,占你便宜呢。”
那小男孩大怒,挽起袖子就要過來揍人。孟寧連忙拉了拉江離,說道:“咱們趕緊走吧。”江離道:“怕什麽?”孟寧癟着嘴道:“咱倆打不過人家,當然怕了。”江離道:“他們是兩個人,咱們也是兩個人,咱們不怕。”
說罷那兩小男孩已到了眼前,與江離扭打在了一起。幾個小孩雖然都已開始修習仙法,但修行日淺,打起架來與凡人小孩并無二樣。江離自小在街頭長大,打起架來花樣百出。是以那兩個小孩雖以二敵一,也不能把他完全制住。孟寧雖吓得瑟瑟發抖,還是要去幫忙。不料剛一靠近就被一腳踢得一滾,噗通一聲滾進了湖裏。那小姑娘見了在一旁拍手大笑。
☆、小懲大誡
忽然傳來一聲巨吼,地面仿佛也震動了一下。天上沖出一條巨蛇,俯沖進湖中将孟寧叼了出來。那三個小孩子見狀都吓呆了,只見那巨蛇蛇尾輕擺,便将那三個小孩一塊兒抛了出去,倒在竹林之中,□□哭泣不止。
這麽大的動靜,自然早已驚動了這谷中的人。一衆白衣女弟子從谷中飛出,攔住了靈蛇退路。另一些女弟子則将竹林中三個孩童扶起來,檢查後發現無大礙,方舒了一口氣。
“原來是淬玉潭裏的那只畜生,這些年沒見,越來越能耐了。”一白衣婦人從竹海中悠然踏出,那小姑娘一見這婦人,呼了一聲“娘親”,嘤嘤哭着投入了她的懷抱。這婦人撫着女兒的頭發,對女兒柔聲說道:“我把這蛇剮了給你炖蛇羹吃。”
江離撐起身體看那婦人,只覺得她和那小姑娘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舉手投足無不相像,不禁暗暗驚奇。江離見她不動聲色見已透出一股子冷冽,心中一陣害怕,想道“這女人看起來這樣美貌,想不到這麽兇。”
靈蛇雖然修為不錯,無奈雙拳難敵四手,何況嘴裏還叼着一個孟寧。沒幾個回合就被捆得結結實實。那婦人讓弟子将孟寧與江離一道捆了,才帶領一幹弟子浩浩蕩蕩地回去了。
這婦人回到家中,命弟子在院中立起一口大鼎,将靈蛇綁在一旁,命弟子道:“去淬玉谷通知孟隐楓,讓他趕緊來領人。要是我這鼎裏的水開了還不見人,我便把那倆孩子也一塊煮了。”這弟子應諾,趕緊往淬玉谷去了。
那兩個大些的孩子聽了這話都吓得目瞪口呆,聽得那婦人對他倆說道:“還楞在這幹什麽?想我留你們吃飯吶?”這兩孩子連聲道“不用不用”,返身回小還峰去了。
待他倆走了,這婦人才冷着臉對那小女孩說道:“跟你說過多少次,不許和小還峰的人來往,早晚會把你教壞的。”這小女孩道:“我沒有和他們玩,是他們要和我玩的。”這婦人臉色一寒,道:“你還敢頂嘴?”小女孩被母親這一吓,半分不敢分辨了。這婦人又道:“以後要是有人敢欺負你,你就給我打回去,左右還有我呢。”這小女孩低着頭道:“沒、沒有人欺負我。”她母親尖聲道:“還沒人欺負你?我是教出了多窩囊的女兒,被這樣欺負連說也不敢跟母親說?”她這樣疾言厲色的訓斥她,心裏卻憐惜女兒年幼喪父,生怕她被人欺負了去。她訓斥完了,便摟着女兒,柔聲道:“乖,聽娘的話,娘給你出氣。”小女孩低垂着頭,應了一聲。她母親便繼續溫言道:“以後可不要再和小還峰的人來往了,那個易成顯不過一個三流角色,他教出來的徒弟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別把你也帶壞了。如今你爹不在了,咱們娘倆孤苦伶仃,世上不知多少人想欺負咱們。你無事不要出谷,好好待在環月谷內才安全。”
江離與孟寧被綁着放在靈蛇旁邊,聽見這婦人這般蠻橫,不禁相視一眼,覺得她真有可能把兩人一起煮了。
這婦人往日裏雖刁蠻,卻不像如今這般無法理喻。只是她在大戰中陸續失去雙親及丈夫,逐漸養成了些歇斯底裏的性子。
那婦人領着女兒進屋去了,留兩個女弟子在院中生火燒水。過了一會兒從屋裏出來另一個女弟子,問道:“水開了嗎?”
江離聽她聲音溫柔,和師娘蘇婉和竟然有幾分相像,忍不住擡頭看了一眼。見她是一副清秀的長相,顯得很是可親。
那兩個燒水的女弟子跟她見了禮,一個圓臉小姑娘入門尚淺,忍不住問道:“木師姐,師父真要把”她說着指了指江離與孟寧,“把他倆也一塊煮了嗎?”
木師姐與她倆附耳道:“師父生着氣,發脾氣呢。你們火可燒小點,別真水開了人還沒來,到時候師父下不來臺,就該怪罪你們了。”那兩個女弟子以為得了指點,連連道謝。這木師姐又提高聲音道:“都用點心,火燒旺點,要不倒顯得師父怕他們麽?”說罷笑笑看了看江離二人,進屋去了。
孟寧見了她的笑容,恐懼地對江離道:“你看她笑的樣子,好像我開飯前的樣子啊。”江離被打得狠,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很是難看,但他與人打架本就是家常便飯,也不甚在意。他對孟寧道:“別怕,她們要是吃了咱們,師父會給我倆報仇的。”
孟寧本來還存着一絲希望,覺得她們不會真把兩人煮來吃了,江離這樣一說,他更害怕了,道:“師父給我們報仇有什麽用?咱們都死了呀!”江離見他真怕了,才道:“沒事,她要真想殺我們,何必還要燒水這麽麻煩?我看啊,她就是一潑婦,找地兒撒潑呢。”
淬玉谷終于在水燒開前來了人,來得卻不是孟隐楓,而是半大不小的穆一楠。
穆一楠随女弟子進去見那婦人時,便聽那婦人道:“我環月谷如今這樣沒落,孟隐楓竟打發一個小毛孩子來見我。”
穆一楠立馬就想反唇相譏,但想到此時兩個師弟還在對方手中,而師父師娘又不在谷中,只得忍一口氣,不情不願地行了一個禮,道:“拜見姜師叔。”
原來那美貌婦人竟是姓姜,她聽罷冷冷道:“你來沒用,等你師父親自上門賠罪,我才能放人。”
穆一楠平日裏雖不聽話,但其實內心裏最尊重自己的師父。聽這位姜師叔這樣講,脫口問道:“我這兩個師弟到底犯了什麽錯?要師父親自登門才可放人。”姜師叔拉過女兒,道:“這兩個小子平白無故闖入我環月谷,又縱蛇傷了我的女兒璎珞。”穆一楠知道這杜璎珞,小小年紀已經是人盡皆知的美人胚子了。他掃了杜璎珞一眼,見她臉色紅潤、衣着整潔,連頭發絲也不亂,便說道:“我看令嫒沒有任何問題。”姜師叔柳眉一豎,怒道:“你是說,我女兒得身受重傷、血流如注,我才能跟淬玉谷讨個公道了?小小年紀說話也太無長幼,罷了,我便替你師父教教你。”她說罷,從袖底祭出一根黑玉尺來,那尺子見着穆一楠便噼裏啪啦地抽了上去,倒像有眼睛一般。
穆一楠性子本就沖動,當下“铛”地一聲長劍出鞘,迎着那黑尺就斬了下去。姜師叔雖然性子潑辣,但修為卻毫不含糊。見狀冷哼一聲,黑尺變作一口棺材般大小,沉沉向穆一楠壓了下去。穆一楠卻中途劍勢一收,閃身破門而出,斬斷了靈蛇束縛,一手提住一個孩子就要禦劍回去。只是剛一離地便覺得一陣吸力傳來,重重地摔到了地上。江離與孟寧本來就被捆成一團,哎喲哎喲叫喚着滾了老遠。但小孩子身體柔軟,反而沒穆一楠那一跤摔得疼。
姜師叔被一個半大孩子頂撞,心中氣急,那柄黑尺化作長劍大小回到她手中,朝穆一楠一揮。這穆一楠膽敢公然拔劍與她相鬥,讓他死十次都足夠了,只留他一條胳臂,不過小懲大誡。
☆、吃貨
靈蛇原本已逃出很遠,見狀卻急轉而回。嘴中吐出一陣狂風,将穆一楠堪堪吹離尺底。姜師叔冷哼一聲,放過穆一楠,一尺削向了蛇頸。她雖不敢真殺了孟隐楓的弟子,卻非得殺了這靈蛇洩憤不可。這一尺使出去,卻與教訓穆一楠時全然不同。只見天空瞬時漆黑如墨,唯獨中間一片金色佛光,四周仿佛餘有佛音。靈蛇在佛光中不安地翻騰,眼見一柄巨尺迎面擊來。
穆一楠等三人不忍地閉上雙眼。
龍吟聲動,一道白色劍光仿若從天際劈來,頓時雲開月明,金光和佛唱都消失了。
世界仿佛靜谧了下來,江離看了看靈蛇,還活着,不禁一陣慶幸。轉頭看穆一楠,見他亦是一樣的神色。兩人相視一笑,這些天的敵意仿佛也消散了。
天空中升起了月亮,原來已經是晚上了。這是師父來了嗎?
“姜師姐脾氣風采,都不減當年啊。”江離聽見聲音,擡頭望去,見月下靜立着三人。一人是淬玉谷二師兄葉可桢,另外兩人一老一少,卻都不認識了。
姜師叔道:“你當上宗主後也長進不少嘛!若是五年前,恐怕剛剛一個不小心就把你劈成兩半了。”
原來這說話之人竟然是上清宗宗主易成顯。适才淬玉谷葉可桢求見,求他相救谷中弟子。他聽罷緣由,知道這位驕矜的姜繡心師姐确實有可能取幾人性命,便急急忙忙帶上大弟子嚴毓趕了過來。他這位宗主新官上任,卻做得不甚舒心。宗內除了孟隐楓一脈,其餘環月谷、雲夢谷根本不服他。若是讓孟隐楓三個弟子都折損在這裏,他這個宗主也不用當了。
“多謝師姐手下留情啊,”易成顯心中思慮萬千,然而面上半分不顯。縱然姜繡心冷言冷語,他也不見一絲怒色,仍是笑眯眯地道,“如今宗內人才凋零,青黃不接啊。我便想着,在小還峰上設學,将宗內幼子一起培養。增加交流嘛!師姐以為如何?”
江離見這人約莫五十多歲年紀,卻對嬌滴滴的姜繡心一口一個師姐。心中大大地覺得荒謬,便悄聲問穆一楠。穆一楠道:“這有什麽好奇怪的?你別看姜師叔這麽年輕,實際上恐怕活得比淼淼還久呢。” 他說完了就一陣懊惱,心想,我幹嘛理這臭小子?
姜繡心道:“我自己的弟子難道自己不會教嗎?你又教得出什麽好弟子啦?”她這一說,易成顯大弟子嚴毓也臉現怒容,易成顯卻道:“師姐說得是,所以還請師姐每月初一十五莅臨小還峰授課。其他各谷谷主或成名弟子也須按安排授課。”姜繡心當然不會同意,她說道:“你來若只為了這件事,那便請回吧,這兒沒你什麽事了。”
易成顯呵呵笑道:“本來我确實是為了其他事而來,但後來想到一些往事,倒覺得此事不值得我專程來一趟。”姜繡心問道:“什麽事?”易成顯卻閉口不言,反而一指江離,道:“你可知道他是誰的後人?”姜繡心想,任憑他是天皇老子的後人,我也不能輕易放過他。易成顯卻嘆了口氣,道:“他就是江吟師兄和凡女紀柔所生的孩子啊。”
姜繡心心中震動,她仔細打量這孩子,見他臉孔黝黑,還缺了一顆門牙,真是半分也無江師兄當年的風采。但既然易成顯這樣說,孟隐楓又将他收在門下,必然是不會錯的。想到往事種種,竟再無心争這半口氣。一句話不說,轉身進屋去了。
葉可桢三兩步走到江離等三人面前,都檢查了一遍,發現不過是些皮外傷,才松了口氣。他與穆一楠一人帶上一個孩子,辭別易成顯師徒,帶上一條靈蛇回淬玉谷去了。回到谷中,謝芸與孟隐楓夫婦仍然沒有回來,幾人都暗暗松了一口氣。葉可桢去找出傷藥來給三人塗上,江離見他動作輕柔,眼中關切神色不似作僞,心中暗暗感動。心想,雖然他們平日對我愛理不理的,但心中還是愛護我的。他這樣想着,眼裏不由垂下淚來。
葉可桢不過是半大孩子,見他突然哭了還以為是疼哭的,關切地問道:“疼嗎?我輕點。”穆一楠見他臉上青一塊紫一塊,也很心疼,嘴上卻說:“男子漢大丈夫,一點疼忍忍就過了,有什麽好哭的?”江離擦了擦淚,道:“不疼。”
孟隐楓與蘇婉和第二日淩晨才回來,連門都還沒進,直接就去小還峰報告去了。雲州地界突然湧進了大批妖族,他們夫婦二人此次就是去調查此事。這些妖族悄悄潛進人界,也不擾民,并沒造成什麽損失。但人界突然出現許多妖族,聯想到滄州也出現了一樣的情況,總是覺得不安。
恰逢宗主召集其他各谷長老在場商議在小還峰辦學之事。此事孟隐楓早已知情,也是表态同意的。但環月谷姜繡心與雲夢谷孫季常卻十萬個不同意。姜繡心是看不上易成顯,無論他做什麽決定都不同意。大有你過你的,不要将我算進去的意思。孫季常則認為,“仙門中沒有集中授課的先例,這樣做純屬生事,照目前這樣,各谷自行教導弟子也沒什麽不好。”
兩個谷主都不算恭敬,易成顯知道往日裏自己人微言輕,如今雖做了宗主,沒做出成績前并不能服衆。他涵養甚高,心性又平和,緩聲道:“上清宗雖一直是人族執牛耳者,然而門中精英在戰中幾乎死傷殆盡。人族三大門派,上清宗受創最重,想要保持戰前地位,恐怕就難了。按以往經驗來看,百年間不會有大戰事。但一旦等魔族恢複實力,人間将又面臨大災難。如今之計,最重要便是培養後繼人才,盡快恢複實力。若按照一貫的教導方式,各谷不相溝通,遇事也不過一盤散沙罷了。”
他雖然說得在情在理,但這兩個谷主哪裏能這麽容易被說服?反而因理屈詞窮,揮袖走了。易成顯顯然不是輕言放棄的人,此後多次前往環月谷與雲夢谷,終使兩人答應了。
夫婦二人回到淬玉谷,檢查了一下弟子的功課,照例罵了一頓孟寧和穆一楠,又匆匆離開了。大師姐謝芸三日後才回來,露了一會兒面,每人給罵了一頓,走了。谷裏的大人似乎都很忙,幾個小孩一下子就沒人管了。穆一楠便帶着江離孟寧捉魚摸蝦,玩得不亦說乎。葉可桢想監督三人的功課,但他性格溫和,哪裏管得住?
好日子才過了四五日,小還峰便派了一個弟子過來,要接各谷還未入道的弟子前往小還峰上學。這樣江離與孟寧都得去了。葉可桢與穆一楠替兩個小孩打包好了床單被褥,一人提一個小孩,往小還峰飛去。或許是易成顯對淬玉谷多有倚賴,那位接待弟子也很是盡心。一路上都在介紹這次學堂的老師、課程、考核之屬。宿舍是混住的,兩人一間。原本是随機分配,但孟寧年紀太小,葉可桢不放心,托那位接待弟子行了個方便,将兩人安排在一間房。葉可桢又問了飯堂在哪裏,如何洗澡,何時放假等等。他帶着兩個孩子一一看過了,又将兩人送到教室,才與穆一楠兩人禦劍走了。
第一次辦學,來的孩童不過十多人。江離湊過頭與孟寧道:“你看那兩人也來了。”孟寧一看,見是那日打架的兩個孩童。那兩個孩童也看到了江離與孟寧二人,那稍小一些的對江離揮了揮拳頭,轉過頭去了。江離不屑道:“有什麽好厲害的?”孟寧小聲道:“我覺得他們挺厲害的,他們人長得高。”江離小聲道:“你這是被他們欺負怕了。他們這種人,你膽子越小他越欺負你;你要是兇給他看,他反倒怕你了。”
杜璎珞也來了,剛好坐在江離左邊。她今日穿着一件妃色衣衫,脖子上挂着一串珠光晶瑩的垂珠璎珞項圈,更襯得她如同粉雕玉琢一般。她旁邊也坐着一個小女孩,看着同她一般年紀。她卻不同人家講話,只自個兒坐着,好似誰也瞧不上。
上午習字開蒙,有些孩童已經學過了,學起來就要容易許多。江離與孟寧卻要從頭開始,一個個字都寫得歪歪扭扭的。杜璎珞瞟了一眼,不禁更看不起他了,連字也寫不好。
一上午的課結束,江離只覺得腰酸背痛,又渴又餓。拉上孟寧就往飯堂去。孟寧累極了,在教室外又沒找到葉可桢和穆一楠的身影,“哇”地一聲便哭了出來。往日孟寧就算傷心也不過是悄悄挂兩顆眼淚,這樣嚎啕大哭還是很少見。江離手忙腳亂地安慰了一會兒,毫無效果。忽然眼前遞過來一包白糖糕,孟寧從眼縫兒裏看見了,拿過來抽噎着開始吃。
“早聽說孟隐楓收了個極其好吃的徒弟,今日才知果然如此。”
這聲音極耳熟,孟寧擡眼一看,一口食物就卡在嗓子眼,差點被噎住。江離連忙幫他順好氣。這一打岔,孟寧倒不哭了,只驚恐地看着眼前的女人。這女人前幾天要把自己煮了,今天居然送了自己一塊白糖糕?想想就覺得驚恐!
江離不知她又要搞什麽鬼,索性不管那麽多,只笑盈盈地問好道:“姜師叔好啊。”
☆、小還峰
姜繡心端詳他,道:“這樣一看,也不是完全沒有江師兄的影子。”
江離覺得那個從未見過面的老子面子真大,能讓孟隐楓不辭千裏去滄州找自己,還能讓一個水都燒好的女人放過自己。江離不斷猜測這女人和自己的父親到底有什麽往事,忽然一只柔軟的手撫在了他頭發上。姜繡心撫了撫江離的頭發,道:“我竟不知江師兄還有後人,要是知道,我定不會讓你流落街頭這麽多年的。”
說話間杜璎珞已出來了,姜繡心雖然驕橫,但作為一個母親的心卻與天下母親別無二樣。一見女兒最先問的還是“餓了嗎?”“累不累?”杜璎珞說餓了,姜繡心便帶上女兒,捎上江離與孟寧,回環月谷用餐。江離與孟寧原本不敢再去環月谷,但姜繡心可不管這麽多,提上衣領便把人帶走了。
小還峰與環月谷原本就相鄰,姜繡心速度極快,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已經到了。孟寧看到這個風荷處處的院子,仍然心有餘悸。但因懼怕姜繡心,倒是不敢哭了。姜繡心捏了一把孟寧的臉,笑道:“別怕,以後再也不吓你啦。”
她這一笑,真如百花盛開一般,孟寧見了她的笑容,心中的懼怕消散了不少。
飯菜早已備好,姜繡心給每個小孩夾了一筷子菜,道:“以後常來我這裏做客。以後要有誰敢欺負你們,便來跟我說,我定給你們出氣。”又叮囑杜璎珞,“以後要多和他倆一起玩,知道嗎?”
杜璎珞悄悄撇嘴,暗想,才不要和這兩個醜小孩一起玩。
吃完飯姜繡心送三個孩子回小還峰,姜繡心一轉身,杜璎珞便小嘴一撅,也不理他倆。江離見她不高興了,便道:“我們一起去給你摘花玩,好麽?”杜璎珞不想和他倆玩,卻不敢違抗母親,眼珠一轉,道:“那你要讓我騎馬馬才行,你馱着我去那邊摘花。”江離雖不情願,但吃人嘴軟,道:“好吧。”杜璎珞不料他還真願意,愣了一下,道:“你這麽髒,誰願意和和你玩啦。”江離在滄州的烈日下曬得極黑,杜璎珞從未見過這麽黑的小孩,總以為那是沒洗澡,泥垢堆積所致。江離道:“我很稀罕麽?”
杜璎珞心道,是你不跟我玩的,到時候可不能告我娘親去,便道:“那你自己玩吧,可別去向我娘親告狀。”
江離知道她原本就不想跟自己玩,再也懶得耐着性子哄她,拉上孟寧一道捉蛐蛐去了。恰好遇到前日裏打架的那兩個孩童,帶着一隊孩子在花叢裏玩。那較小的一個孩子一見江離和孟寧,便道:“小醜八怪、小胖子,你來我小還峰幹什麽?”江離道:“我們愛來便來,這是你家的麽?”那大一些的孩子就說道:“這當然是他家的啦,你知道他是誰?”旁邊有孩子接道:“他是宗主的兒子易琮哦。”江離想,宗主的兒子了不起麽?便說道:“你這麽惹是生非,我看他也懶得管你。”易琮大怒,帶着一群小孩撲上來就要揍他。孟寧吓了一跳,拉上江離就跑。恰好此時上課了,易琮不敢在課上搗亂,只惡狠狠地對江離道:“晚上讓你好看。” 常與易琮在一塊的小孩則是易成顯的小徒弟,名叫張俞儀,他與易琮年齡相近,自然便玩到了一塊。張俞儀對江離道:“你幾次三番侮辱我師父,我定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