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書名:浮世書(上冊)

作者:請讓我帥過三秒

文案:

妙言大師寫了本《浮世書》,自言得之可解天下事。

有此奇書在手,進可治國安邦、坐擁天下;

退可逍遙一生,萬事順遂。

你以為修真界會為此書打破頭嗎?

非也~

1V1,HE

我對HE也有執念,人生苦短就不要互相傷害了(掩面)

我的完結小短篇,随手寫來搞笑的:一場逃亡

點擊溫暖這個自暴自棄的作者:請讓我帥過三秒

歡迎讨論劇情,提出意見,交流灌水,吟詩作對,互相調戲;感謝讀者朋友們的閱讀。

感恩~愛你萌~

內容标簽:情有獨鐘 仙俠修真 強強 勵志人生

搜索關鍵字:主角:江離,孟寧 ┃ 配角:風六,君慎之,孟隐楓,蘇婉和,謝芸,葉可桢,穆一楠 ┃ 其它:青梅竹馬,修真BL

☆、魔人

極少有人一出生就石破天驚,江離亦是如此。事實上他對自己出生時的情景一無所知,沒有人跟他講過。他在酷熱的滄州做了約莫四五年的小乞丐,不知自己來自哪裏,父母是誰,只知道自己皮糙肉厚,很能打架。他人有幾分聰明,很快摸索出乞讨的訣竅,能吃飽飯讓他有了幾分信心,覺得這是一個可以終身從事的職業。

直到他的師父找到了他。他一生都感戴師父的恩德。

彼時一場大戰才剛結束,到處都是他這樣的孤兒。他技藝娴熟,很快在身邊聚集了一幫小兄弟。是夜,明月高懸,他們遇到了此生最大的敵人——

四只大狼狗。

江離很能打架,也只限于和人打。遇到了狗,他做出了英明的決定,撒丫子跑。一幫小孩跟在他身後,其中一個尤其瘦弱,只能遠遠地落在後面。江離見了,嘆了口氣往回跑,拉上他的手一起逃。

狗叫聲就在腳後跟後面,那瘦弱的孩子說道:“你別管我了,自己先走吧。”

“別講這種話!”江離邊跑邊道,“狗為什麽總愛咬小乞丐?”

“因為它們也欺軟怕硬。”那瘦小孩子冷靜地說道。

在兵荒馬亂的狗叫聲中,這群窮兇極惡的敵人得意洋洋地追逐着他們這群窮寇。它們在戰時吃慣了人肉,此刻估計有些想念。江離小腿肚子被撲了一下,他将那瘦弱孩子藏在身後,與這群大狗對峙。

村莊遠遠落在身後,曠野中只一顆榕樹分外顯眼,其他孩子早跑得沒影了。

他們不跑了,這群狗也停了下來,喉嚨裏發出嫌惡的嗚嗚聲。江離輕輕拍了一下那瘦小孩子,輕聲道:“你先跑,我頂着。”

說罷他緊緊盯着這些大狗。最多被咬幾口,他跑得快,并不十分害怕。

忽然天空降下一道月華一樣的和光,那些狗被這光打得滾了幾圈,等它們站起身來,看見三個明顯惹不起的人從天而降,便虛張聲勢地吠了幾聲,夾着尾巴走了。

江離也看着這幾人,有一對男女看起來像是夫妻,另一白衣人拿着一柄折扇,嘴角總帶着些笑意。

他流落街頭,和許多人打過交道:乞丐,歌姬,平民,商賈,貴胄……見的人多了,江離不僅一眼就能大致看出對方的身份,還能估摸出這人心腸軟不軟,會施舍多少。

他當年實在是一個傑出的小乞丐。

然而他無法看出這三人的身份,他從未見過這樣的人。他們衣飾華貴,姿容出塵,然而似乎又不止如此。江離覺得,就算他們鹑衣百結,蓬頭垢面,也還是與常人不一樣。

江離看不出他們的深淺。

那白衣人一眼掃過來,笑道:“喲,怎麽有兩個小孩?這可怎麽選?”他說罷問江離旁邊那瘦弱孩子,“你叫什麽名字?”

“楚懷寧。”這孩子靜默了一會兒才開口說。

白衣人打量了他幾眼,笑盈盈道:“倒是個修道的好苗子,你可意拜我為師?”

楚懷寧淡漠地張了他一眼,并不回答。

白衣人見他不說話,轉而對江離擡了一下下巴,問道:“你呢?叫什麽名字?”江離發現那對夫婦也在打量他,他不知對方目的,索性大大方方看了回去,坦然道:“我叫江離。”

白衣人樂呵呵道:“孟真人,看來江吟的孩子就是他啦。可憐,可憐。”

江離最不喜歡別人可憐他:“有什麽好可憐的?”

白衣人搖着扇子,笑道:“可憐江吟絕代風華,若是知道自己兒子長成這樣,肯定會從墳裏氣活過來。”

那孟真人仍看着他,這孩子實在長得太磕碜了,黑成了一塊炭,赤着腳,連腳也是黑的。和江吟好似兩個物種。他喃喃道:“會不會是同名同姓?應該是弄錯了吧?”倒是孟真人身邊那位美貌女子柔聲說道:“妙言大師占的卦,不會出錯的。”

這妙言大師是個特立獨行的高人,據說他有一本浮世書,世上千般人事,只要在輪回中就能讓他翻出來。說他特立獨行,是因為他和其他高人不太一樣。高人一般喜歡避世,不太喜歡和常人有過多牽扯。他卻每月都會接待幾個來求卦的人,且按月會出一份占蔔小報。這小報在小女生中間頗受歡迎,連帶妙言也成了國民偶像。

孟真人理智上知道應該不會出錯,但情感上仍難以相信師兄的孩子竟長這樣。那美貌女子道:“他每日風吹日曬,黑一些也在所難免。”白衣人笑道:“黑成這樣也算出類拔萃,江吟的孩子總算有過人之處。”

江離見這幾人旁若無人地取笑談論自己,拉着楚懷寧就走。楚懷寧也沉着臉,他對着這幾人和對着一群狗都是一般神色,并不是很驚慌害怕的樣子。

“這小孩氣性挺大。”白衣人笑道。江離拉着楚懷寧跑得飛快,一擡頭卻見那白衣人仍在他面前。那對夫婦也不知是如何動作,像個影子一般貼在他身後。

江離和楚懷寧這才感到有些害怕,都在想,這些人不會是鬼吧?

那孟真人試探着把手搭在江離肩上,江離腿一軟,差點跪了下去。孟真人緩聲問道:“孩子,你可還記得你父親母親的名字?你是怎麽到滄州的?”他怕吓着孩子,刻意放低了聲音同他說話。江離聽了這低沉的聲音更覺得害怕,總覺得是鬼魅要誘他做替身,連帶孟真人關切的眼神也變成了別有用心。江離強自鎮定地問道:“你們是誰?”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孟真人低聲道。

莫說江離不記得自己的父母是誰,就算知道也不會告訴他。他咽了口口水,胡編亂造道:“我父母都是北嶺鎮的佃戶,去年患病死了,我親手埋了他們。”

孟真人失望地嘆了一聲,他身旁那位美貌女子卻問道:“患什麽病?”

這女子神色溫和,讓人看了就想親近。江離看着她的臉,差點就說了實話,最後還是艱難地說道:“不知道什麽病,沒錢看大夫。”他編完這一套覺得身心俱疲,腦門都挂了一滴汗。楚懷寧拉着他就跑,那幾人好像也沒阻攔的意思。

他倆跑了一程,忽然聽到背後風聲。江離扭頭看一眼就出了一身冷汗,只見一柄白瑩瑩的飛劍裹着風聲徑直像自己飛了過來。他吓得脖子發緊,動彈不得,楚懷寧卻臨危不亂,合身将他撲倒在地。

那飛劍直往前飛,倏忽間就到了前方一丈之處,從那裏炸出了一個蒙面人來。那人堪堪躲過一劍,眨眼間已到江離面前,伸手朝江離抓了過來。江離想也沒想地就地一滾,和楚懷寧滾做一團。那人又向他抓來,低聲道:“跟我走。”

江離哪敢跟他走?連滾帶爬地躲避。那人一手已抓到他的肩膀,江離眼前卻白光一現,那柄瑩白飛劍又飛了回來。那蒙面人被這飛劍一擊,不得已松開了手。

他一松手便被一道道綠影團團圍住,那些綠影發出叽叽喳喳地吵鬧聲,聽起來甚是歡快。這蒙面人脫圍不得,卻仍然分外鎮定,道:“原來有滄瀾門的高人在此,不知閣下怎麽稱呼?”

那些綠影繞着他轉了幾圈,化成十二個碧綠的人形生物,都垂涎欲滴地看着他。這是滄瀾門的石靈,取石中精煉制而成,好食魔氣。

孟真人等三人已到了跟前,那白衣人搖着扇子,道:“好說好說,滄瀾門門下忘憂城初陽。”

蒙面人不陰不陽地道:“原來是初陽上人,失敬了。”

初陽亦笑道:“原來是魔境的貴客,千裏迢迢到了我滄瀾門的地盤,是我招待不周才對。”

初陽同這魔人相鬥,孟真人卻對此不感興趣,他看着江離,眼中一片驚喜。只見那柄瑩白飛劍立在江離身側,劍刃映着月光,顯得分外鋒利。江離怕這劍不小心傷到自己,頗為嫌棄,這劍卻一直跟着他。

孟真人這才幾步跨向江離,道:“這是你父親的飛劍,名喚含光。”

這劍自江吟死後便封刃了,如今能再次出手,孟真人才确定這就是江吟的孩子。他拉過江離的手,見他手上有些細小疤痕,心裏覺得分外難過,道:“我找了你五年……是我來遲了,讓你受了這麽多苦。”江離問道:“你是鬼嗎?”

孟真人忍俊不禁道:“你剛才編個故事,就是怕我向你索命?”江離聽他沒有否認,驚道:“你真的是鬼?”孟真人笑道:“我是人,你父親是我師兄。嗯,現在我要做你師父啦,你願不願意?”

後來江離才知道他師父叫孟隐楓,那美貌女子便是他師娘,叫做蘇婉和。

江離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見孟隐楓翩然後退。也不知從哪裏又冒出兩個魔人,長劍緊緊貼着孟隐楓喉間。蘇婉和見丈夫遇襲,長劍一揮,劍尖劃出一蓬幽藍火焰,海浪一樣湧向那兩個魔人。那兩人對這火焰頗為忌憚,一絲也不敢讓它沾到。孟隐楓等他倆躲避的功夫,已穩住了陣腳。蘇婉和手執一柄血紅長劍,也加入了戰團。但這兩個魔人修為并非泛泛,蘇婉和與孟隐楓雖是人中翹楚,也被他倆糾纏得不能抽身。

江離和楚懷寧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上天入地電閃雷鳴的打法,都愣愣地躲在那棵大榕樹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初陽控制着十二個石靈與那魔人相鬥,抽空還扔出了一張靈符,又逼出了一個神出鬼沒的魔人。這魔人本想神不知鬼不覺的把人擄走,如今被人發現了行跡,只好改變策略,一劍遙遙向楚懷寧刺了過去。

他殺一個人,擄一個人,倒要看看這些人族是先救人,還是先同他搶人。

那魔人已到近前,孟隐楓等人也緊随而至。時間緊急,也不知他們做出了什麽決定。但江離在片刻之間就做出了決定。

這是他最好的朋友,他決不能讓他死在眼前。

他奮力将楚懷寧推開,向他倆平時相依為命那樣,都願意為對方擋去所有危險。

劍勢穿胸而過。

☆、謎團

江離低頭一看,胸前穿了一個大洞,夜晚的涼風好像從洞裏鑽了出來。他也不知道自己此時怎麽還有力氣查看傷勢。楚懷寧終于變了臉色,哭了出來。

那魔人也愣住了。這一愣神的功夫,孟隐楓已飛至江離眼前。他掃了一眼江離的傷勢,心中雖震驚,然而動作不見半分遲滞,迅疾地裹着江離往遠方飛去。匆忙之間只說道:“小徒身受重傷,先失陪了。”

初陽趕到那棵榕樹下時,便只看見一灘血跡,楚懷寧在一旁安靜地掉眼淚。蘇婉和轉身追了上去,初陽亦攜了楚懷寧,道:“別哭,先去看看是死是活。”

那些魔人沒擄到人,都不見了身影。

蘇婉和追着丈夫來到兩人下榻的宅院,卻見孟隐楓進了一間屋子,随手便把門關上了。蘇婉和到門前敲了敲門,問道:“他傷勢怎麽樣了?”

孟隐楓嘩地打開門,涼風一陣陣湧進屋裏。蘇婉和朝門內一看,只看見江離靜靜躺在床上,胸前一片血跡,倒是看不出傷在哪裏。孟隐楓遞給妻子一張藥方子,道:“他傷勢甚重,你去向初陽要些好藥。我要給他治傷,讓旁人不許驚擾我。”

“好。”蘇婉和接過藥方,轉身便去找初陽。孟隐楓見妻子并未多問,心裏松了一口氣。他回到江離床前,拿一只小剪子剪掉他傷口周圍的碎布,又用棉布沾了水給他清理傷口。江離那傷口這才清晰了起來。

恰是當胸一劍,心髒被穿了一個洞。

然而他還活着。

孟隐楓活了幾百年,已不知經歷了多少風雨,見此情景也難免心中震驚。他萬萬沒料到師兄的孩子,竟會是這樣的身份。只是此事隐秘,決不能讓第二個人知道。他與蘇婉和共結連理兩百多載,彼此從未有過欺瞞,如今不得已只好騙她一次。

如果可以,連江離自己,他也想把他蒙在鼓裏。只願他一生也不要知道這個秘密才好。

等蘇婉和拿藥回來,他便讓妻子去煎藥,總歸不能讓她查看江離的傷情。蘇婉和一句話也沒多問,倒好似從未起疑心。如此信任,孟隐楓又覺得有些愧疚。

楚懷寧提心吊膽地等了十五日,才見到江離。此時他已可以說話了,只是臉色蒼白得厲害。初陽笑道:“你看,你要是跟我學藝,以後他就不用為你受這些苦啦。”

楚懷寧不喜歡認個嬉皮笑臉的師父,但他已見識了初陽那鬼神莫測的本事,自然很心動。況且他确實認為江離是為自己受的傷,這十多日天天後悔,恨不得傷的是自己。他再也不想拖累自己的朋友了,當下便跪倒在初陽面前,道:“求師父教我本事。”

初陽哈哈笑道:“好好好,你門中還有一個師兄,等你跟我回忘憂城就能見到了。”

楚懷寧道:“阿離也會去忘憂城嗎?”初陽道:“當然不會,他師父是雲州上清宗修士。”

楚懷寧愣道:“雲州在哪裏?我要是想阿離了,能去看他嗎?”

“恐怕不能,”初陽笑道,“你現在要想走去雲州,恐怕要走一年。”

楚懷寧沒料到拜個師還能和江離分開,便道:“那我不要跟你回忘憂城了,我還是跟他回雲州吧。”

初陽仍是笑盈盈地,搖着扇子說道:“都随你,不過他回了雲州就會做孟隐楓的弟子,身份貴重。你若還是一個小叫花子,你猜他還會跟你玩嗎?”

楚懷寧冷冷道:“他當然會和我玩。”

“啊,好吧,”初陽笑道,“那我換一個問法好了,你還會和他玩嗎?他和一個小乞丐玩,會惹人笑話的。你忍心讓他難堪?”

孟隐楓等江離的傷都好全了,才帶着他從酷熱的滄州飛回了宜人的雲州。楚懷寧則被初陽收入了滄州滄瀾門。臨行時兩個小孩都哭成了淚人,江離在上清宗呆了幾年還在挂念他。

孟隐楓帶着他直接落到了上清宗淬玉谷,他的幾個入室弟子都在谷口等他。江離第一眼就看到了一個四五歲的小胖子,他長得又黑又瘦又小,從沒見過這麽胖這麽白的小孩。

“都進去說話吧。”孟隐楓說罷便拉着他往屋裏走。江離一邊走一邊打量周邊景致,見谷內水榭密布,亭臺樓閣,無不精細。他随孟隐楓走在曲折的回廊裏,一群氣質高華的仙門弟子恭順地跟在他身後,腳步聲都不敢落重了。

等到了大殿中,那群少年少女都來拜見師父師娘。江離暗暗記着他們的名字,那個穿紅衣的美貌女子叫謝芸,是大師姐;另一個儀表非凡,溫文爾雅的少年叫葉可桢,是二師兄;三師兄卻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名叫穆一楠。他在孟隐楓面前已盡量裝得板正了,然而一舉手一投足都有些漫不經心。他正在變聲期,聲音非常粗啞。

四師兄就是那個特別白嫩的小胖子,才四歲,叫孟寧。

這個圓滾滾胖乎乎的小孩四肢着地,按着師兄師姐教給他的話給孟隐楓夫婦請安:“弟子孟寧,見過師父師娘。”

蘇婉和見了他,驚道:“這個小胖子竟然是孟寧?當年那麽小,怎麽長得這麽胖了?”

孟寧是她和孟隐楓在尋江離的途中撿到的孩子,一時心軟,就收在門內。當時跟個小貓一樣瘦弱,不想四年不見,胳膊都長得跟胖藕一般了。

蘇婉和與孟隐楓一直在外尋找江離,孟寧其實是由幾個師兄師姐養大。當時謝芸幾人都是半大孩子,突然多了個小師弟讓他們養,歡喜得不得了,當小動物一樣什麽都給他吃。後來養出了感情,又狠不下心來克扣他飲食,只好讓他一直胖下去。

謝芸略不好意思地說道:“寧兒胃口異于常人,這,這不小心就胖了。”

葉可桢笑道:“師娘不必擔心,寧兒年紀還小,等再長高一些,自然就會瘦了。”

蘇婉和雖活了幾百年,卻從未親自教養過孩子。她聽葉可桢這樣說,便道:“既然你這樣說,我也就放心了。這件事上你和謝芸是比我有經驗的。只是這也太胖了點,等再大一些千萬給他少吃點。”

謝芸與葉可桢應諾,圓圓的孟寧盡力乖乖站着,左看右看。聽他們談論以後要給自己少吃些,不禁對未來産生了極大的恐慌。

“這是你們的小師弟江離”孟隐楓拉過江離,道,“江離,去見過師姐和各位師兄。”

江離連忙去見禮,謝芸與葉可桢初初見到師父師娘手裏拉着個孩子,便料到了這個結果,并不驚訝。穆一楠第一次看到這麽黑的小孩,一本正經地繃着臉,其實很想笑。孟寧倒是很雀躍,他往常一直排老幺,現在總算有人排在他後面了。江離初次到這種地方,生怕自己哪裏做得不好,因此一揖到底,禮行得極深。孟寧則笑呵呵還禮,哪知重心不穩,一下撲倒在了江離背上。

江離被他壓得撲倒在地,嘴裏發麻,眼淚自己就湧了出來。然而他怕自己惹人厭煩,硬生生忍着一聲不吭。孟寧反倒是被吓得嚎啕大哭。

江離被孟寧壓在地上,他試着自己爬起來,卻發現這小胖子重若千鈞,他根本動不了。他疼痛中還在想:天啊,怎麽有人會這麽重?

衆人連忙七手八腳地把兩個小孩拉了起來,孟寧倒是沒什麽事,江離被磕掉了一顆門牙。

孟隐楓見江離受傷了,極是生氣,冷聲道:“四歲了都站不穩?去門外跪一個時辰。”

在孟寧記憶中,還是第一次見到師父師娘。之前師兄師姐都告訴他師父對弟子極為嚴厲,是以他今日都在好好表現,唯恐出了一點差錯。沒想到還是出了問題,想到師父師娘都對自己不滿意,眼淚就掉了出來,一張臉皺成了一團卻不敢哭出聲。

他幾個師兄師姐一見他這要哭不哭的樣子就一陣心疼,謝芸連忙道:“師父,小師弟也不是故意的,您就原諒他這一次吧。”葉可桢與穆一楠也跟着求情。

蘇婉和看了看江離的牙齒,給他簌了口,對孟隐楓道:“你看你,一回來就大動肝火。一顆牙齒而已,總會長出來的。”轉而又對幾個弟子說道,“我看大家都餓了,還不快備飯去?”

孟隐楓雖為人謙和,但對弟子卻極是嚴厲,弟子們都有些怕他。是以雖然有蘇婉和相勸,衆人也不敢動。直到孟隐楓道:“還不去備飯?”衆弟子才長籲一口氣,帶上孟寧退出正殿,備飯去了。

等幾個弟子都出去了,孟隐楓拉過江離,道:“張開嘴我看看。”江離“啊”地張開嘴,孟隐楓看了安慰地拍了拍他,說道:“沒關系,我們把掉的牙放在房頂上,明年就會長出來。”江離點了點頭,說道:“師父,我想去看看師兄師姐。”孟隐楓愣了愣,還是說道:“那去吧,走慢點。”

蘇婉和見江離出了大殿,才責怪孟隐楓:“你這樣大動肝火,這孩子還怎麽和他同門相處呢?”

☆、同門

江離朝着廚房的方向走去。見孟寧正在廚房門口玩幾根蘆葦,就在他旁邊坐下來,問道:“剛剛吓到你了嗎?”

孟寧見他來了,竟對他一笑,從衣兜裏掏出一個翠綠的草編小兔子,雙手獻寶似得給他。江離接過來,見着小兔子編得栩栩如生,驚道:“想不到你居然編得這麽好。”

“哎哎哎,孟寧,誰讓你把我編的東西送人了?”一個有些粗啞的聲音道,“不就是一顆牙齒嘛,又不是長不出來了,哪來那麽嬌氣。”

江離循着聲兒看去,一個着竹青衣衫的少年靠在門邊,腰側挂着一柄黑色長劍,雙手抱胸,一臉不屑。是三師兄穆一楠。穆一楠說着走過來,一把搶過江離手中的兔子,道:“小兔崽子,你再随便什麽貓貓狗狗都送,我以後不給你編了。”

屋裏葉可桢聽到了,出來看了一眼,将穆一楠拉進屋,道:“還不快去燒火?小心師父訓你。”

孟寧又從兜裏掏出一只小竹蜻蜓,遞給江離,問道:“你喜歡嗎?”

江離道:“嗯,很漂亮。”

孟寧摸了摸他的嘴,吹了吹,用小奶音問道:“還疼不疼呀?”

“早就不疼了,”江離笑道,“我去看看師兄師姐。”

修真崇尚自然,舉手投足、日常瑣事皆是修行。江離來到廚房,見到謝芸領着兩個師弟正有條不紊地在做飯,舉手投足間說不出的飄逸出塵。他不懂道法,只把這當做無聊的繁瑣之事。他心裏暗暗渴望同門能夠喜歡自己,便主動提出要幫忙,其實是有些讨好的意思在裏面。

穆一楠卻道:“你呀,還是要是不小心再磕着碰着了,師父不得罰我們跪上三天三夜呀?”

謝芸亦笑道:“你快去陪師父師娘吧,飯馬上就好了。”謝芸這樣說,只是覺得這小師弟一路勞累,現在牙也被磕掉了,應該好好歇一歇。江離卻以為她和穆一楠一樣,也不喜歡自己。他在來的路上,聽孟隐楓說門內已有幾個師兄師姐,心裏便又期待又擔憂,始終害怕別人不喜歡自己。如今見他們果然很冷淡,心裏原有的幾分雀躍都變成了失落。

江離從廚房出來,孟寧仍在臺階上玩耍。江離在他旁邊坐下來,也不說話。

孟寧見他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便滿是好奇地問道:“你怎麽不高興了呀?”

江離一笑,道:“沒有不高興。”

孟寧拉着他的手,神秘兮兮地說道:“我帶你去看我的寶貝。”

他說罷拉着江離跑到自己房間,墊着椅子從多寶閣上取下三個檀木盒子,在桌上一字擺開。江離問道:“這裏面是什麽?”孟寧說道:“你看了就知道了。”他說罷把三個盒子都打開了,只見一個盒子裏面裝滿了包裝得花花綠綠的糖果,一個盒子裏裝了拇指大小的金珠,又一個大點的盒子裏裝的則是各式各樣的小玩具。

“都送給你了!”孟寧豪氣地說道。

江離從未見識過這些東西,他趴在床上和孟寧玩兒了一會兒,便把它們都放回盒子裏。孟寧把那些盒子都蓋好了,忍痛說道:“你都拿走吧。”江離道:“我都拿走了,你玩什麽?”

“我可以來找你玩呀,你會讓我一起玩的吧?”孟寧說着又嘆道,“我磕壞了你的牙齒,這是應該的。”

江離把盒子留給他,道:“那我把他們寄放在你這裏吧,等我想玩了,咱們就一起玩。”

他見孟寧親近自己,便覺得,一顆牙齒也不算什麽。

今日孟隐楓與蘇婉和回家,桌上的菜要格外豐盛一些。孟寧看到這些食欲大開,吃得狼吞虎咽。吃到後來穆一楠都忍不住悄悄道:“你今天怎麽吃這麽多?小心晚上睡不着。”孟寧小聲道:“師娘說以後要給我少吃點,我現在得多吃些存着。”

孟隐楓是何等修為?這些話一字不落全進耳朵了。當下也不斥責孟寧,只問謝芸:“孟寧修習道法多久了?”謝芸連忙回道:“已有一年了。”孟隐楓道:“一年修習,竟然還不得其門而入,你這大師姐是怎麽當的?從明日起當延長修習時間。”末了又補充一句,“不引氣入體不得吃肉。”

仿若晴天霹靂,驚天噩耗,若不是懼怕師父,孟寧非得當場哭出來不可。飯後孟寧果然被大師姐督促着打坐。江離則随孟隐楓來到淬玉潭邊的靜室中,由孟隐楓親自教導修煉。

孟隐楓道:“你從滄州而來,當知這世界廣闊,遠不止身邊方寸之地。人族三分,分別據守滄州、雲州和越州。”江離不知越州在何方,但他心底裏尊敬孟隐楓,并不敢打斷。孟隐楓繼續道,“這世間除了人族,還存着妖族、魔族以及許多邊緣族群。魔族風氣剽悍,兼地處貧瘠,常常到人界擄掠。妖族也常為虎作伥,人妖魔三族,差不多幾百年就有一次大戰。”江離忍不住問道:“妖魔都是壞的嗎?”孟隐楓神色不定,思量半響才道:“那也不一定,但終歸道不同不相為謀。修道之人既徒增歲元,受一方天地滋養,就要擔起守護一方天地的責任。”他說到此處,聲色漸歷,“你日後要是敢做對不起人族的事,我第一個不饒你。”江離忙恭敬應諾。

孟隐楓道:“我上清宗歷史悠久,上萬年前,祖師華存真人泛舟天下,偶然到了此處。見到一湖泊煙波浩渺,浩無邊際,當即心有所感,在湖邊結廬證道,開創了上清宗一脈。這湖就是現在的停舟湖了。祖師留下的經典卷帙浩繁,但萬年來人間戰事頻頻,上清宗首當其沖,許多典籍也遺失在戰火中了。遺存的典籍經整理編修,彙成大衍乾坤道,也是今日我要教你的修行法門。本門修行分引氣、入道、禦物、煉神、化虛五個階段。在禦物之前,進階都極快。你上面的三個師兄師姐,都已達到禦物期了。”江離溜須拍馬道:“那師父你肯定早已到化虛期了吧?”孟隐楓笑道:“煉神之後修行艱辛無比,為師深陷其中,已有百餘年了。如今天下,倒還沒聽說誰抵達了化虛境界。”說罷細細與江離教授道法奧妙,江離生來聰慧,又敬重師父,不敢偷懶,所以學得極快。孟隐楓不禁心懷大尉,覺得終不負師兄臨終所托。

孟寧被這樣連續折騰了十幾日,一點修真的門路沒摸到,臉上肉倒是少了些。穆一楠從小與這孩子最為親近,見他瘦了點就極為心疼,常常從廚房藏些東西給他加餐。但江離只用了不過三日便引氣入體,現在已開始修習普通的道法了。因此孟隐楓對孟寧更加恨鐵不成鋼,認定孟寧在他不在的時候養成了懶散的性子,下定決心要把他這個壞習慣給改掉,竟對他更加嚴厲了。

這日穆一楠待衆人睡後悄悄敲了孟寧的門。孟寧一聽便一骨碌爬起來,飛奔過去将門打開,果然見到穆一楠站在門外。穆一楠見門開了條縫兒就閃身進來,掏出了一包炸酥肉。孟寧低呼一聲,歡快地吃了幾只,便拿了一塊細細地咀嚼,将其他的包起來了。

“你怎麽不吃了呀?”穆一楠問道。孟寧道:“留着,以後餓了吃。”穆一楠道:“要餓就都吃了,吃完了我明天再給你留。”他端詳孟寧,見真瘦了些,不禁道:“師父也真是,對你也太嚴格了些。”孟寧沮喪道:“如果不是我笨,也不會惹師父生那麽大的氣。你看江離,才三天就引氣入體了。”穆一楠一拍孟寧腦袋,笑罵:“傻!江離是師父親自教導,跟咱們能比嗎?你若能得師父親自指導,早該入道了。”說到這兒,他不禁啧啧道,“這師父也太偏心,咱們師兄弟,除了大師姐,有誰得他親自教導過?要不知道,還以為江離是他親兒子呢。”

孟寧聽他敢背後編排師父,都吓呆了。穆一楠自知失言,趕緊轉移話題:“快睡吧,明天又要早起練功了,小心大師姐罰你。”

說罷他起身拉開門,卻見江離筆直地站在門外,眼裏似笑非笑的,倒不見往常讨好的神色。穆一楠想,你若是自以為抓到了我的一個把柄,那可就大錯特錯了。你要是想向師父告密,便盡管告密去好了,我才不怕你。他這樣想着,不禁覺得江離真是個惡毒小人,嫌惡地避開他走了。

江離一開始很想讨師兄師姐的歡心,後來見他們始終不冷不熱的,便覺得他們不過是眼高于頂,看不起他,勁頭也就淡了下來。現在得知了真正原因,更沒心思去讨好他們。

孟寧見江離在門外,便招呼他進來。又拿出自己的酥肉跟他獻寶。江離牙齒還有些痛,酥肉咬了兩口,咬不動。孟寧道:“三師兄說的話你都聽見啦?你吃了他的酥肉,可不能将這些話告訴師父。”江離笑道:“我可不做背後告密的事。”孟寧道:“那師兄他們不跟你玩,你不生氣嗎?”江離道:“我稀罕麽?幹嘛要生氣?你跟我玩就好了。”孟寧覺得自己磕壞了他牙齒,很是對不起他,便說道:“好啊,我跟你玩。”江離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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