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程安一早把中午吃飯的地址發了過來,榮嶼到了飯店,發現不知道在那個雅間,只能給還在路上的程安撥去電話。
“喂,雅間號多少?”榮嶼問。
“你回頭。”
榮嶼回頭時,程安在馬路對邊慢慢往他這走。
程安在人群中特顯眼,穿了件灰色衛衣,休閑九分褲,踩着低幫帆布鞋,腿長直細,手裏提着個黑色紙袋。
好看,帥,氣質。
榮嶼壓下腦海裏用爛的贊美之詞,再多的也沒有了,他不偏科,但學習中最大的敗筆在語文上,作文更是頭疼。
程安第一眼看到的是他手裏頭的禮盒,笑着說:“增高液,真是有心了啊。”
“謝謝你提醒了我,送他缺的東西。”榮嶼說。
“……”程安語塞,“上去再說。”
進了雅間,王博學和六個男生坐在位上,桌上擺滿了些家常菜,色香味俱全,讓人很有食欲。
“終于來啦,”王博學招呼道,“随便坐。”
幾個男生沒有對他們同時出現表示吃驚,很随和的打了招呼,個個戴眼鏡,看得出是能和王博學玩到一起的類型。
王博學左邊有兩個空位,程安手快的在他旁邊坐下,榮嶼對此很不爽,不好發作,默默地坐在程安旁邊。
有個男生見人滿了,率先遞上一只筆:“生日快樂,學委,這是只派克,別嫌棄。”
王博學驚喜的接下,連聲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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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馬上接上:“生日快樂,我送的比較便宜,是上屆市狀元的數學筆記,我廢了好大勁拿到的。”
王博學更加驚喜的接下。
……
到底是群只讀聖賢書的好學生,送學習用品也挺正常,不過連包裝都沒有,真是敷衍。
榮嶼內心腹诽,準備拿起手中禮盒。
程安把他的手壓下去,低聲道:“忘了告訴你,王博學上次聽到別人說他矮的,哭了一節課。”
“我沒說他矮,”榮嶼心頭一驚,壓着嗓,“我這是為他成長助力。”
“能請你來就不錯了,送這個他會多想。”
“博學小可愛心靈這麽脆弱嗎?”榮嶼覺得有點扯淡。
“上半學期你總堵他,他以為要把他怎麽着,偷哭了好多次。”
“不是說缺什麽送什麽?!”
“他缺知識,”程安說,“我以為你理解了。”
榮嶼煩躁道:“那怎麽辦!我現在上哪兒變其他禮物!”
王博學往左邊看來,以為他們竊竊私語是因為沒準備禮物,微笑道:“可以吃啦,不用太拘束。”
程安把帶來的口袋遞給他:“記得跪謝我。”
榮嶼接過來時被他推着站起來,只好把手中口袋遞出去,撓頭道:“生日快樂。”
王博學疑雲滿腹,因為榮嶼看着不太像送正常禮物的人,接過道:“謝謝,是什麽呢?”
程安:“打開看看。”
榮嶼也挺好奇是什麽,目不轉睛地看着王博學拆禮物。
王博學眼睛一點點放亮,捧起手中的老舊書籍,幾個眼鏡男迸發出同款的羨慕。
“這是你喜歡作者的絕版簽名書。”程安說。
榮嶼震驚地看着深藏功與名的程安。對于王博學來說,這可能是無價之寶。
王博學抱着書,雙眼放光:“謝謝榮同學!我以前錯怪你了!不過這倒很像程安的送禮風格。”
“呵呵呵,”榮嶼心虛地說,“叫我榮嶼就可以了,不要那麽生疏。”
榮嶼旁邊的男生注意到了他兩進來時手裏都提了袋子,問了句:“程安你的呢。”
王博學把書寶貝似的放好,幸福滿滿地看向同桌。
榮嶼特別不喜歡這種做賊心虛的感覺,醞釀着想實話實說。
程安對王博學露出笑:“他們把我想送的都送了,怎麽辦呢?”
“沒關系,你平常沒少幫我忙。”王博學不在意道。
榮嶼欲言又止的聽程安接着說。
“那不行,”程安展臂,“送個友誼的擁抱吧。”
榮嶼:“……”
內心臺詞:不行,我不允許。
王博學覺得挺好玩,和程安很兄弟地抱了抱,說:“友誼長存,大家快吃飯啦,我下午還要去補習班。”
榮嶼沒想到還有這操作,仿佛錯過了一個億。不過這也沒什麽,程安和王博學關系好,如果他這樣說,保不準會被當成變态。
“不可思議呀,”王博學對榮嶼的态度轉了個大圈,“想不到可以和榮嶼成為朋友。”
“我一直把你當朋友。”榮嶼說。
“嗯嗯,謝謝。”
王博學沒打算問他點什麽,榮嶼決定問出想問的話:“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兩年前見過。”
“兩年前?”王博學把筷子放下,摸着腦袋一臉天然呆,“有嗎?我就記得第一次見你時,覺得你好兇。”
“這樣啊,可能是我記錯了……”榮嶼的情緒因他這句話而改變,“我吃飽了,去外邊走走。”
話落,榮嶼在挽留聲中走出雅間。
程安饒有興趣地放下筷子,提起榮嶼遺忘的禮品袋,對其他人說:“我有點事,下次聚。”
–
榮嶼把衣服帽子戴上,低頭想着記憶裏的事,不知不覺走到條不認識的商業街,正值下午最熱的時候,他反而沒出一點汗。
兩年前同樣的下午。
手心出汗,仍要捏緊的紙幣。
……
“操?”
繁榮的街道對他來說陌生無比。犯不着跟自己生氣,他出口氣緩緩,掏出手機準備打輛出租車回學校。
有條來自于程安的短信。
–回頭。
榮嶼身體往後轉,被離他一米距離的程安吓個不輕,連着又“操”了好幾次,往後走了幾步。
程安出飯店就發了短信,一直跟在榮嶼身後邊看他什麽時候能反應過來,誰成想這人走神能走半個小時。
“我長得吓人?”程安提起禮品袋,“喏,你的保健品。”
榮嶼幾個月前量的身高是184,現在多半又長了點,這種東西自然是用不上。把帽子掀下來,不打算接過:“送你了,小老弟要長高高。”
程安比他矮一點,所以沒有辯解,他笑笑:“行,謝了。”
“還有事?”榮嶼在旁邊的長椅上坐下來,閉眼仰頭,感受并不會讓人舒服的毒辣烈陽。
“嗯,”想起程媽今早上重複好幾遍的話,程安也坐下,“我媽說想見下我室友,不然不放心。”
榮嶼睜開眼,轉頭,送他稱號:“媽寶男。”
程安不排斥這個稱號,他很聽程媽的話,但不是全部,而是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
“同意了嗎?”
“欠我頓飯。”
“成交。”程安打量了一會兒他,“你在這等我下。”
榮嶼用手當扇子,給自己制造了點微不足道的風,“快點的,熱死哥了。”
程安把袋子暫時放下,轉身走進一家風格潮流的男裝店,榮嶼接着閉上眼,靜不下心後,汗水順着臉頰往下流。
頭頂被人強行按上了個遮擋物,榮嶼睜開眼睛正欲發作,眼前出現了只娃娃雪糕,不客氣的搶過,撕開包裝袋咬上大口,冰爽刺激口腔,渾身舒暢。
“帶個帽子,把你不安分的氣質遮一遮。”程安手肘撐在長椅背靠上,歪着頭看他。
榮嶼聞言,才知道頭上多了頂帽子,眼睛向上瞟,看清是頂純白棒球帽,說:“我氣質怎麽了,挺好啊,你媽看了我就知道你要挨欺負。”
“說的對,為了讓她不知道我要挨欺負,你裝的像個人點。”程安說。
榮嶼側過頭,一直繃着的眉頭舒展,幾口吃下冰淇淋,幼稚道:“我偏不。”
話是這麽說,到了程安家,榮嶼對程媽來了個九十度鞠躬,禮貌又馬屁道:“阿姨好,你和我想象中的一樣好看。”
程媽的确很好看,除了眼角的細紋,渾身找不出一絲歲月的痕跡,溫柔的把榮嶼邀請進屋。
程安回卧室換衣服了。榮嶼在沙發上正襟危坐,有一句沒一句的聊着,等程媽旁敲側擊地問他和兒子的相處情況。
程媽卻說:“你叫榮嶼是嗎,我聽我家程安說起過你,真是好帥的男同學。”
榮嶼被這句話搞的破了功,裝不下去就放輕松,除了隐去嘴角常帶的挑釁,其他和平常沒差。
“哈哈哈,謝謝程阿姨,但您這麽年輕,我是不是該叫姐姐?”榮嶼是個明白人,知曉怎麽讨長輩歡心。
程媽笑盈盈地說:“還是叫我阿姨吧,哈哈哈,要吃點什麽嗎?留下來吃晚飯怎麽樣?”
“好啊,謝謝程阿姨。”
蹭飯的機會榮嶼不想錯過。程媽愉快地去準備晚飯了,顯然對榮嶼很滿意,然而榮嶼不知道自己令她滿意的點在哪兒。
程安家裏挺大的,客廳簡潔大方,沒有多餘的陳設,落地窗邊有架白色的鋼琴,鋼琴旁邊還有一把原木色的吉他。
即便無所事事,榮嶼也不會随便碰別人的東西,只好敲了敲程安的卧室門,裏邊的人說:“請進。”
擰開房門進去,榮嶼因為驚訝,嘴巴微微張大。程安的房間裏除了床衣櫃書櫃寫字臺外,牆壁上挂了好幾把不同質地的尤克裏裏和烏克麗麗,角落擺了古琴,還有小提琴大提琴,以及幾把榮嶼叫不出名字的樂器。
榮嶼三觀刷新,目瞪口呆,“你會這麽多樂器?”
程安在給尤克裏裏調音,食指在弦上掃了下,榮嶼聽出音準到了常規值,程安放下尤克裏裏。
“不是所有的都會,”程安把尤克裏裏遞給他,“但大多數略懂,因為我媽以前開琴行的,跟着玩就會了。”
榮嶼:“……”世界不公平。
榮嶼會彈尤克裏裏,這是小學培養的愛好,但到了初中就沒怎麽彈過了,哪怕還是很喜歡這個小巧精致的樂器。
“你怎麽知道我會彈。”榮嶼抱着尤克裏裏,随便按了幾個和弦适應。
“在你書桌邊兒看到了尤克裏裏譜,都生灰了。”
程安手撐在寫字臺上,看高大的榮嶼,不見平時的淩厲和輕佻,像個大孩子,對心愛的玩具愛不釋手。
榮嶼手掌變大變寬了很多,不那麽好按弦,憑着肌肉記憶,總算找到了感覺,熟練地彈唱。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蟲兒飛蟲兒飛
你在思念誰
天上的星星流淚
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風吹冷風吹
只要有你陪
蟲兒飛花兒睡
一雙又一對才美
不怕天黑只怕心碎
不管累不累
也不管東南西北”
榮嶼唱歌沒有刻意的技巧,聲音帶點沙啞,尾音稍稍拖延,顯得悠揚,配上清脆的尤克裏裏特有樂聲,一時無法分辨是普通好聽還是有感情的好聽。
“見笑了,”榮嶼太久沒按弦,指尖發痛,舍不得半途停下,“太久沒彈了,只記得兒歌譜。”
“還不錯,”程安坐在椅子上,“再來段兒?”
“合着你把我當賣唱的了,”榮嶼勾起嘴角,“怎麽着,白嫖啊,總得賞點吧?”
程安摸出個硬幣,放進琴盒裏,“我包場了。”
“謝謝程彥祖打賞一元錢!”榮嶼把一元咬得很重。
榮嶼被這氛圍渲染的有些小感動,連彈了好幾首,直到程媽叫吃飯時不得不停下來。程安免費聽了場不賴的音樂會,認真說:“我不會彈,這把琴送給你,要嗎?”
榮嶼并不是缺這個,愛惜地看了看,搖搖頭,“不用,今天過了瘾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