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1)
白艾給自己做了整整兩天的心理建設才帶着自己的論文稿去找許極,所以他也是最後一個知道周萱已經轉出小組的人。
“進度一半了還能轉組?”白艾對此表現得格外驚訝。
“既然教學觀不合,留下來也是無用功,她去別的小組比留在我這裏更合适。”許極一邊翻看他的稿子,不經意問:“怎麽,覺得舍不得她?還是說你也想轉?”
“當然不是。”白艾立在一邊翻了個白眼:“有什麽舍不舍得的,她轉不轉跟我沒什麽關系,我就純粹好奇,随口問問而已。”
準确來說,周萱轉組走了他還挺高興,畢竟她這個人在他眼裏是在不怎麽讨喜,不僅僅是因為上次在辦公室兩人起了矛盾,更多是因為之前在圖書館,周萱大肆宣揚許極對她有多好,怎麽誇贊她怎麽照顧她,知道的他倆是師生關系,不知道的還以為許極在追求她。
說實在,這事到現在還膈在白艾心裏,就跟個倒刺一樣,只要想起來就會不舒服一陣。
後脖頸有些發癢,白艾伸手撓了幾下,許極在認真看論文,他就明目張膽盯着他的側臉。
自開學以來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不管是自己班上的同學,還是隔壁班的學生,白艾都或多或少聽到過他們對許極的評價,除了誇他樣貌好,教學認真負責,大多都是在惋惜他性格太冷,不好接近,不管是上課時間還是下課時間都不會像別的老師那樣跟學生開玩笑。
每當聽見這樣的議論,白艾都覺得他們眼中的許極跟自己眼中的許極好像不是同一個人,在他看來,明明私底下的許極性格溫和又好相處,細致周到又能照顧人,總之不想他們說的那樣,是朵拒人千裏之外的高嶺之花。
但他又不确定,是不是許極真這麽好,對每個學生都這麽盡心盡力。
如果周萱說的是真的,那麽當初要不是因為巧合讓許極搬來了他的對面,又或者住在那裏的人不是白艾而是其他人,許極是不是也會以同樣的方式照顧他們,是不是也會邀請他們過去吃飯,手把手為他們指導論文,關心他們是不是按時吃飯,是不是每次都點外賣,在他們不小心在他家睡着之後抱回房間讓他們留宿……
雖然不知道什麽原因,但是白艾的确被自己突如其來的假想氣到了。
“這裏,目錄格式和符號錯了。”許極指着第一頁跟他說:“我在群文件裏發過幾篇例文,你可以對照着改一下。還有內容這裏也有許多漏洞,我都給你圈出來寫了提示,可以一邊參考一邊進行修改,有問題随時問我。”
白艾悶聲點點頭,看許極還在慢悠悠往後翻,腦子一熱,有些憋着一口氣的話脫口而出:“許教授,我的論文問題很多嗎?是不是比周萱的要差?”
嘴快的弊端,都說完了才反應過來自己竟然一不小心把心裏話問出來了,一時間尴尬得手掌心都有點兒發麻。
可撤回又撤回不了,幹脆硬着頭皮故作淡定地迎上許極的目光,仿佛自己真的就是随口一問。行為莽撞了,氣勢上絕對不能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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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極伸出一指扶了扶眼鏡,對他的提問表現出些許詫異:“你們寫的完全不是一個類型,為什麽會想和她做比較?”
白艾緊緊抿着嘴角,目光第一個敗退,躲閃地歪到一旁茶杯上:“我沒想跟她做比較,就是一下想起來了随便問問而已,不能回答就算了,就當我沒問……”
“她沒你寫得好。”
許極打斷他欲蓋彌彰的解釋,耐心道:“小組裏,你是寫得最好的一個,周萱寫得是很中規中矩的題材,雖說不會出什麽大問題,卻也不會有什麽出彩的地方,應付答辯沒問題,不過整體來說沒什麽太大的意義,跟你的完全不一樣。”
……這是在變相誇他的論文有深度,有價值?
白艾一愣,眨眨眼睛,雖然嘴上說着不在意,可真的聽到了答複,心情不可抑制地多雲轉晴了。
縱使嘴角翹起的弧度壓都壓不住,微微昂着下巴還要嘴硬端着:“其實還好吧,我覺得需要改進的地方還挺多的,畢竟第一次寫這種題材,手生。”
他雙眼透出的洋洋得意自己不曾察覺,卻被許極看得清楚,後者當然不介意讓他更開心一點,十分縱容道:“不用這麽謙虛,第一次能夠寫成這樣已經非常不錯了。”
白艾被他誇得飄飄然,有些話跟着脫口而出:“可是我聽周萱說,你對她的評價很高,各方面的評價,而且誇獎了她很多次,還處處照顧她。”
“她是這樣說的?”許極眉心蹙起,神色浮起淡淡的不悅,顯然對這個說法極其不贊同:“我只是說過她的寫作過程還算踏實,如果這也能稱得上高評價,那我沒話可說,至于處處照顧……我想這個話,由你來說會比她更合适。”
不可否認許極對他的确是照顧有加。
所以許極這個話的意思,是不是代表在他這裏只有他才有特例?白艾第一次對自己在許極這裏受到的特殊對待感到愉悅,神采飛揚的,像只餍足的小貓咪。
不對,不是像,他就是。
思索着該怎麽客套一下表示自謙,忽見許極擡頭重新看過來,審視一般在他臉上打量一圈,接着,好整以暇地合上論文稿:“所以你剛剛就是在因為這個不高興?”
白艾飛揚的表情頓時一僵。
他剛剛明明都沒說話,許極也沒擡頭,怎麽就知道他在不高興?
見他不說話,許極自顧自又道:“是不是因為誤會我誇了周萱,所以在暗自生悶氣?”語氣中的潛臺詞直白得就差直接問他是不是在吃醋了。
所以這能算得上樂極生悲嗎?
白艾被這個話題轉折噎得說不出個所以然,開始後悔自己剛剛為什麽多嘴,指尖不自在地蹭着手掌心:“你別想太多,我什麽時候在生氣?是你誤會了。”
“是麽?”
“當然,又跟我沒什麽關系,我有什麽好生氣的。”
多說多錯,少說少錯,白艾決定就此閉嘴,從桌上飛快拿過自己的論文:“我一會兒還有課,先走了。”
他想故技重施逃之夭夭,許極卻不給他機會,指尖敲着桌面氣定神閑開口:“怎麽每次都這麽匆匆忙忙,上次在我家也是,原本還想讓你吃了早餐再回去,結果出來之後你就不見了人影。”
白艾腳步明顯一頓,整個人都不好了。
明明剛剛一直都沒提,他還以為許極已經忘了這件事,正想順水推舟當作什麽也沒有發生,沒想到最後節骨眼又被對方主動提起來。
尴尬的記憶又一次湧上腦海,白艾只能停住腳步,忍住不自在,木着一張臉幹巴巴對他那晚收留自己的善舉道了聲謝。
“不用,應該是我謝謝你才是。”許極微微輕聲道:“畢竟你也是為了幫我錄入文件,為了表達謝意,你有沒有想吃的,今晚給你做。”
白艾現在一心只想趕快離開,哪兒還有心情點餐:“随便,你開心就好,我沒什麽特別想吃的。”
“好吧,那我只好自己決定了。”
許極說着,眉頭微挑,不知怎的又想起另一件事:“對了,那天看你好像有些誤會,我有必要解釋一下,其實我完全沒有嫌棄你睡相的意思,而且據實來說,你的睡相并不差。”
“……”
“除了粘人些,還有尾巴總愛亂動,別的都很乖。”
“……”
目送頂着一臉淩亂的白艾離開,許極終于忍不住,撫額低低笑起來。
……
有一些選修課完全是為了湊學分随便選出來的,基本不會有人認真聽講,比如白艾現在正在上的電影鑒賞,對他來說純粹就是混時間的無聊課堂。
講臺上老師已經退到一邊批改作業去了,大屏幕正在投影播放一部時間久遠的國産抗日電影,老套的情節和堪憂的畫質吸引不了一群青春正盛的大學生,基本所有人都埋頭在底下各玩各的,只有極少數的人會百無聊賴真正去看電影。
白艾不屬于這極少數人中的一員,從許極辦公室逃出來時的兵荒馬亂中緩過來,彼時他正無聊地将額頭擱在桌面上,手機放在桌下刷微博看留言,順便跟遠在y市的杜恒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杜恒:“元旦我就回來,當天放學當天回,你得等我啊,別早早回了你爸媽那兒。”
白艾:“你知道現在離元旦還有多久麽?你怎麽不幹脆去年過年就約着?”
杜恒回了個搖尾巴的表情:“提前約好免得出意外嘛,放心,哥會記着,給你帶禮物,再說了我還要介紹你嫂子跟你認識呢!”
他指的是那個新交的半返祖人類男朋友。
白艾嘴角抽了抽:“大男人家家的,能不能別用這麽傻逼的稱呼,你男朋友就沒教訓你麽?”
杜恒哈哈一笑:“什麽教訓不教訓的,我都說了咱倆家庭地位一目了然,我才是作主的那個,他要跟我說一句重話,分分鐘不理他,他哪兒敢?”
白艾:“……”
這個話題跳過,杜恒開始絮絮叨叨問他喜歡什麽禮物,吃的還是用的,穿的還是玩兒的,讓他挑一兩個出來,他也好照着大方向給他準備禮物。
白艾沒什麽特別想要的,但又舍不得這個刮油的機會,撐起身子坐直了開始認真思索有什麽東西可以讓杜恒大出血。
傷腦筋。
皺着鼻子把能想到的都過了一遍,終于靈光一閃想到一個,低下腦袋正準備打字告訴他,忽然感覺到有一道目光掃過來,好像有意無意盯着他。
于是,條件反射飛快擡頭,老師還在認真批改作業,前排的學生好些都已經睡過去了,稀稀拉拉就剩幾個在交頭接耳打游戲,轉過頭看了一群,大家都在各做各的,并沒有人看他。
怎麽回事,是他第六感又出問題了?
疑惑地又找了一圈,還是沒發現什麽異樣,無法,只能怪自己想太多,撓撓脖子轉頭将最新看上的在販限量版球鞋型號發給杜恒,讓他務必想辦法幫自己弄到。
杜恒很快回複:“就這個是吧?沒問題,保證給你帶回來。”
得到承諾的白艾舒坦了,禮尚往來,爽快答應下杜恒說的元旦之約,心滿意足退出去繼續刷微博去了。
下課鈴響,所有學生陸陸續續收拾好書本提起精神站起身,有課的需要換教室繼續上課,沒課的則是暫時獲得解放,準備趕回宿舍癱完剩下的半天。
白艾屬于後者,不過他沒準備現在就回去,時間還早,才四點不到,所以他打算回家帶上電腦直接去圖書館,把今天許極在論文稿上給他圈出來的問題點梳理一下,順便改改論文格式。
在圖書館一呆就呆到了晚上,直到肚子受不了咕咕叫起來,拿過手機一看,才發現時間已經過了八點,是該回去了。
揉揉埋得發酸的脖子,起身收拾好東西離開了圖書館。
這個時間點算是比較特殊,沒課的人早就回去了,有課的還得再有半小時才下課,一路上沒多少人,寬敞明亮的大路上安靜得可以聽見自己踩着落葉前行的沙沙聲。
将沉浸在論文中一晚上的思緒抽出,開始認真思考晚上要吃點兒什麽,在超市和外賣之間猶豫了一陣,最終選擇了後者。
走過岔路口時習慣性抄近路拐進小巷子,為了節約等待的時間,白艾一手抱着電腦,一手拿出手機打開外賣軟件開始浏覽,從第一頁慢吞吞往下翻。
時節已經步入深秋,晚風率先帶上有些刺骨的涼意,樹葉差不多都已經枯黃,偶爾随風卷下一兩片,打着旋落在地上,帶起一聲微響。巷子裏的路燈年久失修,比起前幾天又壞了好幾盞,一會兒亮一會兒暗。
白艾困意上來了,眯起眼睛懶洋洋打了個哈欠,擡頭時看見前面格外漆黑的路,嘀咕着負責這裏的工作人員不負責,有點兒後悔走這裏。
随便下單一份快餐後退出界面打開手機手電筒,被光亮包圍着覺得心安不少。
然而就在白艾走到跟上次同樣的地點時,那種被人在暗中窺視的感覺又一次出現了,與此同時,身後傳來細微的響動,甚至還伴随着一陣倉促的腳步聲。
這一次,白艾可以很确定自己絕對沒有聽錯,因為他甚至可以明顯感覺到對方有刻意放輕步伐落地,但不知是失誤或者什麽別的原因,還是被他給聽見了。
有人在跟着他!
警惕信號瞬間拉響,白艾繃緊了神經猛地回頭,然入眼的除了一片被晚風纏弄着晃晃悠悠飄落下來的枯葉,再沒有別的東西。
困意□□幹淨淨沖散,那晚躲在被窩裏看完的跟蹤案件自動浮現在腦海,涼意從背脊一直竄上天靈蓋,白艾緊緊攥住手機,只覺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狠狠吞下一口口水,不敢多留,挑了個最近的巷口匆匆拐出去。
距離到家還有一段距離,因為地段原因,這個時間點路上根本沒有多少人,偶爾有汽車過來也是一閃而過,就算走在明亮的大路上白艾也沒感覺有多少安全感,怕被那人知道自己已經發現他,白艾忍着一直不敢回頭,步履匆匆恨不得立刻飛回家,甚至額頭上都滲出一層薄薄的冷汗。
距離小區大門還有不到一百米的距離,那種被盯着的感覺并沒有消失,白艾呼吸都急促起來,腦袋裏飛速思考現在應該怎麽辦,是不是應該給程滔打個電話壯壯膽,順便吓吓這個跟蹤者。
可是有什麽用?程滔再厲害也不可能立刻趕過來。心驚膽戰想要直接沖進小區,一擡頭,驚覺在他前面不知什麽時候出現一個高大的身影擋住去路。
止步不及的白艾硬生生撞上去,被對方很順手地斂入懷中,看起來倒像是他一頭紮進了對方的懷抱。
接觸的一瞬間,小貓咪滿身的毛都快炸起來了,耳朵瞬間蹦出來用力撇在腦後,半張着嘴發出威脅的哈氣聲,甚至條件反射在對方手背上狠狠撓出一條長長傷痕,企圖以此讓對方知難而退。
意外的是對方受了他一爪子,不但沒有生氣,反而十分好脾氣地發出一聲無奈的輕笑:“怎麽這麽兇?這次我沒有出現在你背後啊。”
掌心溫暖的大手落在頭頂,白艾後知後覺認出來對方是誰,大大松了一口氣的同時迅速收起爪子,無措地睜大眼睛望着他,面色慘白,微微張開的嘴唇還清晰地露着兩顆尖尖的獠牙,一副被吓得不輕的色厲內荏的模樣又可憐又可愛。
許極眸色漸沉,想要把這只可口至極小貓咪揉進懷裏的念頭開始暴漲,可是想歸想,他知道現在還不是時候,貿然動作只會吓着他,讨不着任何好處。
于是,克制地用手臂圈住他的腰,一手安撫一般将他冰冷的手整個包裹在掌心,他的手比他小了一圈,腰身也比同齡男生更加勻稱纖細,男孩兒比不上女孩子那麽柔軟,但是抱起來卻是異常的舒服,讓人不舍得放開。
“許,許教授?!怎麽是你?”
他是真的被吓到了,這會兒驟然放松下來,腳掌心都在發冷,連聲音都隐約透着顫抖。
“我去學校送資料回來。”許極低頭在他臉上逡巡一圈,像是才發現他的異常,臉色一下子變得嚴肅起來:“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白艾努力平緩着心跳,因為許極的出現驅散了不少恐懼,情緒也逐漸冷靜下來,沒有立刻回答許極的話,而是反問他:“你剛剛過來的路上,有沒有看見什麽人?”
“你說的人是指誰?”許極說:“我只遇見了幾個逃課的學生,以及兩只流浪狗,除此之外,沒有別的了。”
“流浪狗?沒有別人嗎......”
難道又是他想太多,自己吓自己?
白艾終于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還是空蕩蕩的街道,夾雜着偶爾飄忽落下的枯葉,除了他們兩個,在看不見別的人影。
真的沒有人嗎?還是因為他敏感期快到了,導致對周圍事物的感應也過于敏感?
“到底是怎麽了?”許極再一次發問:“如果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可以盡管開口。”
白艾現在自己也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有被跟蹤這回事,只是一個猜測而已,也沒什麽別的證據,他怕許極覺得他大驚小怪,被幾聲很可能是流浪狗搞出的動靜吓成這樣,悶頭想了想,最後還是搖搖頭選擇不告訴他:“沒什麽。”
“真的沒什麽?”許極眉頭緊皺,顯然不相信他的話:“那你的耳朵是什麽回事?”
白艾堅定地否認:“真的沒什麽,只是我敏感期快到了,控制不住也是常有的事。”
對方故作鎮靜從他懷裏退出來,許極也沒有勉強,順勢放開他,似乎完全相信了他的話:“嗯,沒事就好,快回家吧,時間不早了。”
白艾疑惑:“你不回去?”
“不急。”許極說:“我還要等個朋友。”
白艾只得點點頭:“那好吧,我先進去了。”
許極垂首低聲與他道別,看着白艾的身影走遠直至消失後,轉身面對來路,原本溫和的目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染上一層陰鹜。
提步走進方才白艾走過的小巷,生滿青苔的狹窄角落裏,一個帶着黑色漁夫帽,穿着白色外套的男生歪倒在裏面啞聲□□,腳踝呈現着不自然的歪曲,膝蓋上也有明顯的腳印,因為沒有辦法站立行走,掙紮間白色外套已經被糊滿青苔,慘不忍睹。
許極笑了笑,走過去矮身蹲在他面前。
男生一看是他,喘着粗氣慌忙往後退,直退到緊緊貼着牆壁再無退路,曲起膝蓋縮着脖子瑟瑟發抖:“你,你到底想幹什麽......”
“這個問題很多餘。”
許極不顧他無濟于事的阻攔,拉下他的帽子随手丢到一邊,男生露出一張蒼白到病态的面容,面向算的上清秀的容貌,因為瘦弱,顴骨凸起,一雙顯得很大的眼睛此時盛滿了恐懼。
“為什麽跟着白艾。”
男孩目光閃爍,嗫嚅着半天說出來一句話。
許極勾起唇角,眼中卻無半點笑意,一身惡狼氣息傾瀉而出,帶着絕對的力量壓過去,男孩面色瞬間變得驚恐無比,帶着淡淡魚腥味的氣息悄然洩露,恨不得把自己縮成一團,害怕得連牙關都在不停打顫。
“我的耐心有限,你最好別浪費時間。”
“我說我說!”男孩用力吞了口口水,在許極的施壓下再不敢心存僥幸:“我,我就是特別喜歡白艾,真的,我喜歡他很久了,因為他的地址被爆出來,我,我才找過來的。但是我只是單純的想要見見他,想要跟他一起上課,一起放學回家而已!真的沒有別的想法了!”
“你是c大的學生?”
“我,我不是......”
“你住在蜀南晴翠?”
“沒......
許極微微一哂:“那你憑什麽跟他一起上課,一起回家?”
男孩沒來得及反駁,對方忽然伸手過來從他懷裏掏出一只電擊棒,動作快得他甚至都來不及阻攔。
許極将電擊棒握在手中好整以暇地把玩:“這是什麽?方便給我介紹一下?”
“......”
“不說?那我自己試了。”許極打開開關,對準他受傷的腳踝毫不留情電下去,回應他的是躲閃不及的男孩發出的撕心裂肺的刺耳哀嚎。
“對不起對不起!我再也不敢了,真的不敢了,我是畜生,我腦子有病,求求你,求求你放過我!”
許極果真依他所言收回電擊棒,攤開手心:“手機。”
男孩立刻戰戰兢兢将手機遞到他手上。
許極打開相冊,随意翻看了幾張白艾被偷拍的照片,唇邊笑意參雜着夜色冷得有些駭人。
“你可以删掉……都删掉!我再也不會偷拍了,放過我……”
“可以。”
許極施施然收起手機,居高臨下看着他,意味深長:“說起來我還應該謝謝你,給我的難題出了個一石二鳥的好主意。所以,今晚我會放過你,只是記得,別再讓我逮到了。”
說完轉身不再管地上狼狽的人,悠閑地邁着步子一邊往回走,一邊用剛拿到的手機給助理打了個電話。
“喂,請問是哪——”
“我是許極。”
“老板?”
“嗯,幫我查查這個號碼持有人的身份,盡快。”
……
回家之後,白艾立刻将門反鎖起來,完全忘記自己還點了外賣的事,坐在沙發上認真回憶剛剛在巷子裏聽到的到底是不是腳步聲,或者說到底是不是人的腳步聲,以至于門鈴響起的時候又被吓了一跳。
原本期待的食物因為不愉快的經歷變得索然無味,白艾心不在焉地吃着,越想越不确定。
當時巷子裏面只有他一個人,分明是絕好的機會,如果真的有人圖謀不軌跟蹤他,為什麽直到他回到小區還沒有動手,可是如果真的不是跟蹤,那他感覺到的偷窺,還有聽到的腳步聲又是什麽?
這種事情就是想太多更容易糊塗,白艾現在甚至都不大确定當時是不是真的有聽到腳步聲了。
于是,就像在樓下對許極說的那樣,他只能暫時樂觀地把這兩天的異常歸咎于敏感期來臨前的應激反應,洗漱之後回到房間從床頭抽屜翻出敏感抑制劑熟練從手臂注射進去,然後爬上床拉起被子把自己嚴嚴實實裹住,以此換一點安全感。
總而言之經過那晚之後,白艾再沒有單獨在晚上回過家,就連白天也絕不會偷懶抄小路,而是帶好口罩帽子跟随人流,寧願多走幾分鐘也不想再踏進巷子一步。
就這麽安安穩穩過了幾天,白艾戒備心卸下大半時,大大的一個“驚喜”,還是出現了。
當天下午他們班第一二節 課是許極的課,同往常每一次一樣有不少非本專業的學生擠進教室,當然在這些學生之中真正想要聽課的大概只有百分之五,另外百分之九十五的人都是沖着許極而來。
因為後排太擠,有的學生寧願站着也要留在教室蹭課,白艾遇到幾次上課中途被女生纏着問問題之後便舍棄了老位置,挑了中間靠牆的座位。
前半節課順順利利上完了,距離下課還有十多分鐘,許極發了一套随堂試卷下來,讓他們用剩下的時間做一做,有不會的可以立刻問他,做不完的就帶回去,下次上課之前交上來。
午後陽光正好,窗外樹影斑駁,枝丫搖晃,正是最讓人昏昏欲睡的時間。白艾坐的位置剛好可以陽光照射到,于是曬着曬着,他就開始犯迷糊了。
試卷壓在手肘底下懶得翻開,暖洋洋的光從枯枝間橫斜落下,疏影搖晃地落在他的發頂,一切都透露着溫暖舒适。
就在白艾即将完全陷入夢鄉之際,那道仿佛跟随他已久的目光突兀地再次出現,并且伴随着似有似無的,陌生的氣息,在他放松時突然壓過來,砸得他渾身一抖,背脊生寒。
是半返祖的氣息!
萦繞的瞌睡蟲被驅散得幹幹淨淨,白艾猛地擡起頭,驚慌的神色藏不住,咬着牙關迅速将整個教室掃了一遍,可惜一無所獲。
滿教室全是人,有的在睡覺,有的在認真做題,還有埋頭在桌子底下偷偷玩兒手機,大家都在做着自己的事,并無異樣,也沒有人在看他。
可即便如此,白艾飛快的心跳還是緩不下來。
一次兩次還說得過去,可事不過三,他的直覺不可能每次都出現錯誤,何況返祖向來對半返祖的氣息極為敏感,畢竟說某些層面來說,後者完全可以稱得上是前者天敵的一種存在。
坐在他身旁的男生原本在埋頭認真做試卷,察覺身邊的動靜後疑惑地看過來,見白艾臉色不大好的樣子,善意詢問:“怎麽了,是不舒服?”
白艾用力攥緊五指,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一如平常:“你有沒有感覺到什麽?”
男生聞言,表情更加疑惑:“什麽感受到什麽?”
話音剛落,外面的涼風就從窗戶縫隙鑽了進來,雖說天氣甚好萬裏無雲,但是這個季節的風鑽進領口,還是不免讓人一個激靈。
男生恍然大悟一般:“哦,你是說風吹着有點兒冷是吧?沒事,你關上吧,反正這馬上都快要下課了,也不用繼續開着通風。”
他好像什麽也沒有察覺。
白艾嘴角抿得筆直,腰杆也挺得筆直,默默環視了一圈坐在周圍的人,很顯然大家都沒有感知到半返祖迫人的氣息,只除了他。
所以不是敏感期的原因,也不是他多慮,而是真的有人暗暗盯上了他,并且對方還是一個半返祖人類,可以輕易将他摁在地上摩擦的半返祖人類。
白艾有些坐不住了。
那股壓抑又令人無法反抗的氣息遲遲沒有消失,總是隐隐約約圍繞在他身側,這讓他整個人都繃緊了神經,心慌得無以複加。
怎麽辦,怎麽辦?到底是誰?!
試卷的一角被他無意識揉得皺皺巴巴,無處安放的視線在某個瞬間無意望向講臺時,講臺上那位原本雙手撐在桌邊,認真盯着電腦的男人正好擡頭扶了一下眼鏡,兩個人的目光隔着大半個教室,不期而遇。
似乎是誤解了他神色中所傳遞出來的意思,許極微微歪了歪頭,眉頭微揚,用眼神無聲詢問他是不是有問題。
白艾病急亂投醫,不假思索立刻高高舉起右手表示自己這裏有問題,示意他過來一下。
許極脾氣極好地依言從靠牆的過道走到他身邊,略略傾身,修長的手指壓住他的試卷,輕聲發問:“哪個不會?”
不知為什麽,從許極漸漸向他開始,那股壓抑的氣息越來越淡,直到許極停在他身邊,陌生的半返祖氣息完全消失,甚至就連那道窺視他的目光也不見了。
白艾神經一松,抹了把額頭冒出的冷汗,悄無聲息吐出一口氣。
“還沒想好?”許極見他不說話,耐着性子又問了一遍。
白艾連試卷都沒看,哪兒來的問題?情急之下只能随手指了個地方:“這個。”
“是哪個步驟不懂麽?”
白艾掃了一眼,脫口而出:“題目看不懂。”
“......”
“......”
許極好笑地看着他,白艾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腦子翁的一聲,臉也漲得通紅,可是話已經說出口,只能梗着脖子堅持:“對,我就是題目看不懂,不可以麽,是你說了有任何問題都可以問你的。”
“嗯。”許極說:“沒說你的問題不對,不懂就問是個好習慣。”
耳邊是許極在耐心給他解釋這個題目的聲音,可惜白艾一句也聽不進去,又是尴尬又是懊惱,他怎麽這麽蠢,随便說個思路不懂不就好了,說什麽題目看不懂,這樣一來,許極會不會覺得他是個傻的?
“......所以主要就是希望你從經濟學的角度闡述一下這個想象出現的原因,這樣懂了嗎?”
許極等了一會沒有得到回應,轉頭看過去,白艾還盯着試卷不知道在想什麽,許極饒有興致地看了一會兒才出聲叫他:“是不是我沒有講清楚,還有哪裏不懂嗎?”
白艾眨眨眼,迅速回神,連忙搖頭讷讷道:“沒,沒,我都聽懂了。”
許極說:“嗯那就好,你自己再看看,有問題随時叫我就行。”
恰好對面角落有個女生也舉起手表示有疑問,許極站直了正準備往那邊過去。然他現在在白艾眼裏就是個能“驅魔辟邪”的吉祥物,此刻為了把吉祥物霸占在身邊,顧不得思考太多,伸手就拽住許極袖口不讓他走。
“嗯?”許極腳步頓住:“怎麽?”
“你先別走!”白艾狠狠咽了口口水,目光閃爍:“我那個,我還有問題沒問完......”
“還有?”許極看起來有些驚訝,掃一眼白艾完全空白連姓名都沒有寫上去的試卷,似乎是在無聲地問他真的看了試卷嗎。
被他這麽盯着,白艾的羞恥心偷偷冒頭,有一瞬間都想放開手讓他走了,可是回想起剛剛那股無形萦繞的恐怖的半返祖氣息,又硬着頭皮在許極明晃晃的注視下理直氣壯點頭道:“對!我有,而且還有好幾個。”
“……”
許極最終在他明顯底氣不足的堅持中敗下陣來,沖那邊拒收的女生打了個手勢示意這邊還沒有結束,然後再一次彎下腰靠近白艾:“我看看,還有哪些。”
這次白艾沒有随便指了,抱着挽回一點顏面的心思深思熟慮後,翻過卷面直接指着最後兩道壓軸大題:“這個。”
許極于是開始跟他從題幹開始細細進行分析。這回白艾不敢再走神了,兩手扒在桌邊聽得全神貫注地聽着,卻沒注意到這一次沒有專心致志的人換成了另一位。
因為羞赧暈出的緋紅還在原本白皙的臉上上氤氲不散,碎發輕輕貼在額前,微微下垂的雙睫纖長秀氣,掩蓋住了一雙透亮到不可思議的眼瞳,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