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不管是他在看見下雨時第一個想起要去求助許極的時候,還是他信心滿滿的知道許極一定願意過來接他,又或者是更往前的時間。
他在論文遇到問題時第一個想到讓許極幫他,在家裏停電時會主動想到留在許極那兒,會在察覺周圍陌生氣息萦繞時故意借問問題的理由,讓許極呆在自己身邊,更會在發現有人尾随入室時本能地跑去求助許極……
這樣看,在往日相處的時間裏,許極的貼貼和照顧竟然不僅僅是養刁了他的口味,連帶他的習慣也不知不覺都給慣歪了。
鬼使神差的,白艾腦子裏忽然冒出了一個奇怪的想法,他在想,許極現在這番話是只對白艾的關心讷?還是對自己學生的關心呢?
換做是兩個月前的白艾,他一定得确認了許極是對每一個學生都會仔細照顧,不是只對他才會這樣,才能安心接受他的好意,但是現在好像,好像并不是這樣。
為什麽?
難道接受了大半個學期的知識熏陶,反而讓他變得自私了?
白艾蹙着眉頭,既苦惱于自己的變化,又苦惱這種已經生出的,也不知是好是壞的依賴情緒。
淺顯的理由想不通,更深一點的又不敢去挖掘,悶頭想了一會兒找不到答案,只得放棄,故技重施再次把疑惑抛在腦後,任他自由發展。
男孩兒太粗心,也太沒經驗,以至于全然不曾發現有什麽別的東西正在不知不覺中悄悄破土而出,生根發芽。
過程很慢,慢到他自己幾乎都不曾察覺,又或者已經有所察覺,因為想不出個所以然,便随意抛開放在一邊,不管不顧。只是他不知道,這個因為暫時無解而被他抛之腦後的種子,終将長成遮天蔽日的參天大樹,直至将他完全囚禁其中,掙紮不脫。
……
回到家,兩人第一件事就是回房間拿幹淨的衣服去洗澡。
白艾把書包放在玄關,換上拖鞋走進房間的瞬間,就感覺到撲面而來的涼氣灑了他一身,嘶的一聲打了個機靈,不詳的預感湧上心頭。
忐忑地摁下開關,房間驟然亮起,白艾看清房間裏的情況,整個人都傻了。
窗戶大開着,一晚上的狂風暴雨讓整個房間濕了大半,窗簾,床面,書桌,地面都是滿滿的水漬,甚至可以看見垂下的被角都在往地上滴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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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極出來見他站在門口沒動:“怎麽了?”
白艾哭喪着臉轉過身:“我今天早上出門的時候好像忘記關窗戶了。”
許極聞言過來走進房間查看情況,白艾就側身讓出空間,自己垂着腦袋乖乖站在一旁,像個犯了錯的小學生,等着家長批評。
“房間都濕了,床上也是,今晚這裏不能住人了。”
白艾站在門口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辦,等許極出來了,垂頭喪氣地道歉:“對不起,是我沒注意……”又給他惹麻煩了。
許極并沒有因為房間變得亂七八糟而生氣,反而擡手摸摸他的腦袋安慰:“沒關系,今晚睡我那裏吧,我睡沙發。”
“不用!”白艾連忙拒絕:“幹嘛你睡啊,是我自己闖的禍,我睡就行。”
“現在是你的房間。”許極像個溺愛孩子的家長,犯了錯也舍不得打罵,還要好聲好氣地哄着,生怕讓他覺得委屈了:“沒事,我工作忙時也經常會睡沙發,睡慣了的。”
白艾放在床頭的睡衣也濕了,另一套洗了還沒幹,許極翻出一套自己的給他:“先洗澡,別感冒了。”
被半推半哄地送進浴室,白艾還在自責他為什麽會忘記關窗戶,明明昨晚上開空調的時候還特意關了開着,難道是早上的時候又打開了嗎?
這種瑣事就是越想越迷糊,到最後把自己都搞糊塗了,只能全怪自己記性不好,老是幹出這些麻煩事,麻煩自己不說,還總給別人添麻煩。
虧得許極脾氣好,總給他收拾爛攤子也不發火,要是換個人,指不定怎麽責怪他。這樣想想,白艾都有了種他在欺負許極這個老好人的錯覺,更愧疚得不行。
出來時,客廳空蕩蕩沒有人,許極還在卧室的浴室洗澡,房門只是輕輕掩着,白艾路過門口,隐約聽見裏面傳來幾聲壓抑的咳嗽。
思緒忽然被拉回下課時間。
第一個未接來電在八點十分就收到了,許極在樓下等了他也不知多久,那麽冷的天,還下着雨,刮着風,感冒就是件再容易不過的事情。
白艾又想罵自己了。懷着滿心愧疚輕手輕腳從門前路過,跑到客廳從電視櫃下翻出家用醫藥箱拿出一袋預防感冒顆粒,合上箱子時想到什麽,又拿出一袋,沖了兩杯放在茶幾上晾着。
坐在沙發又等了一會兒,側耳聽見房間裏面傳來動靜,腳步聲靠近時,白艾端起其中一杯喝了一大口,看見許極過來,才把另一杯往前推了推:“喏,這個,我剛剛沖感冒顆粒的時候順便幫你也沖了一杯,還是熱的,現在喝正好。”
小口喝着自己的,餘光裏看見許極端起杯子一飲而盡,聞聞沖劑裏濃重的生姜味,現在喝應該管用的吧?
許極對他道了聲謝,白艾搖搖頭說不用,就見許極起身重新回到房間,再出來時手上抱着一床被子,俨然已經準備好今晚要睡沙發了。
“說真的,還是我睡這兒吧。”白艾皺着眉頭,不想讓許極委屈自己睡沙發:“我比你矮,睡沙發方便些。”
“我還是第一次看見有男孩子說自己矮的。”許極打趣他。
白艾立刻回嘴:“我的意思是只跟你比起來而已,跟其他人比我又不矮!”
許極笑起來,把被子放在沙發上,沒有反駁,順着他的話:“嗯,你不矮。”
又是這樣,每次一有争論,或者說是白艾單方面定義的争論時,許極從來不會跟着反着來,無一例外都會順着他,他說什麽就是什麽,附和不說,還要用哄小朋友的語氣對他,讓他就跟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樣,再說就顯得幼稚了,只能選擇悻悻閉嘴。
白艾有時候覺得許極真的跟他爸白戚挺像的,脾氣好,耐心好,從來不會發火,在他眼裏,一只對梁穎百依百順,有求必應。
不過也不是完全一樣,他爸性格溫吞是對所有人,路上碰見陌生人問路也是笑呵呵的,許極不同,至少在他看來,大多數在面對學生或者是其他老師時,許極的态度總是帶着驅不散的冷淡疏離。
或許還是因為公共場合和私底下時的區別吧。
白艾把自己那杯感冒沖劑也喝光了,許極主動伸手過來要拿去廚房一起清洗,轉身時,白艾又一次聽見從他喉間發出的低咳。
人進了廚房就看不見了,白艾摸了摸放在旁邊的被子,不算薄,但是要用它來在客廳熬一晚還是不夠,到了半夜,沙發也比不得柔軟舒适的大床,溫度完全降下來時肯定會冷……
許極收拾好後關燈出來,從茶幾抽了張紙巾擦幹手,小孩兒還坐在原位沒挪窩,見他過來了,擡頭看他,一雙眼睛被燈光照得發亮。
“許教授,今天太冷了,睡客廳的話會很容易感冒。”
許極把紙巾扔進垃圾桶,嘴上仍舊說着沒關系:“你是客人,又是我的學生,于情于理我應該照顧你,沒有讓你睡客廳我睡卧室的道理。”
“可是為什麽我睡卧室,你就一定要睡客廳了?”見許極轉臉看過來,白艾連忙移開視線盯着陽臺上一盆看着有些眼熟的盆栽:“你房間床不是挺大的麽,兩個人又不是睡不下。”
為什麽一定要其中一個人去睡沙發?
許極眉頭一挑,面露意外,确認道:“你的意思是,願意跟我一起睡?”
“這有什麽好不願意的,大家都是男的,本來就沒那麽多講究。”白艾其實更想說的是他們之前不是都一起睡過了麽,怎麽今天忽然倒講究起來了。
“我只是怕你會不習慣。”
确實有些不習慣,天性使然,他沒跟別人一起睡過覺,就連杜恒在時也只是敏感期跟他呆一起的時間長些,當然睡覺還是各睡各的。
但是如果對象是許極的話,他覺得自己還是可以接受,更何況他也不可能真的讓許極睡客廳,衡量一番,這是最折中又兩全其美的方法。
搖頭說了聲“不會,我又沒那麽嬌氣。”便起身往裏去。走了兩步想起什麽,轉身回來抱起沙發上那床被子,不大自在地撓撓頭:“對了,我睡相可能不大好,被子還是分開蓋吧,免得打擾到你睡覺。”
許極當然沒意見,在他進去後挨個關掉客廳和玄關的燈,跟着回了房間。
時間不早了,加上兩人也被這場大雨折騰得困倦,各自上床後沒再多說什麽,很快關燈準備休息。
空調保持在二十五度,白艾先上的床,睡在靠牆的裏側。
上次留宿情況特殊,他都沒心情好好感受,現在再次躺上了這張床,才發現主卧的床比客房的要軟許多,被子和枕頭上都帶着淡淡洗衣液的味道,以及一點點的,他最近習慣起來的沐浴乳的味道。
是許極平時沾染上去的吧。
白艾縮在被窩裏,嗅着鼻尖和自己身上一樣,但又不是來自于他的淡香,總有種被另一個人的氣息包裹的感覺,不覺一張臉都有些發紅,幸好黑暗把他僞裝得極隐蔽,不至于會被人發現。
本以為第一次和別人同床可能會睡不着,困意卻來得出乎意料得快,閉上眼睛沒一會兒便陷入了意識混沌模糊的狀态,繼而徹底進夢鄉。
不過這一覺沒能撐到天亮。
白艾不淺眠,但睡到半夜,還是被一陣陣的壓抑的咳嗽聲吵醒了。
半夢半醒時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睜眼懵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真的是身邊的人在咳嗽,像是怕會把他吵醒,許極刻意壓着嗓子,極力想要減小噪音。
白艾一下子就清醒了,翻身時不小心碰到了許極,對方咳嗽的聲音頓了頓,低啞的嗓音在安靜的夜裏顯得格外清晰:“是不是吵到你了?”
他的聲音啞得厲害,一聽就知道已經感冒得不輕了。
白艾沒回答他,連忙鑽出被子伸手找到牆上電燈開關,适應了黑暗的眼睛在燈光亮起的瞬間忍不住眯起,緩了一會兒後立刻低頭去看許極的情況。
病中的人半張臉縮在被子裏,神色恹恹,雙頰泛着不正常的紅潮,眼角最為明顯,因為咳嗽太久,眼睛都蒙上了一層水光。
低下頭用自己的額頭去探他的體溫,比自己稍高一些的溫度沿着接觸到的皮膚傳過來,許極呼吸放得很輕,白艾還是可以感覺到打在自己下巴的熱氣都帶着不正常的熱量。
“許教授你發燒了!”
作者有話要說: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