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解藥
前殿, 酒酣宴樂。
劉徇再度豪飲後,終得脫身, 回首望去, 卻見原該坐于身側的趙姬早已不知何時悄然離席。尚未及細想,他便下意識朝劉安之位望去, 一樣的空空蕩蕩。
他心底劃過異樣,既有擔憂,又有說不清的悶堵, 不由招來随侍婢子,低聲吩咐:“去看看王後如何,是否回了寝房。”
那婢子領命下去,卻未在寝房中尋到人,只得回報:“大王, 王後并未回房, 婢未尋到。”
劉徇聞言凝眉, 心中擔憂與悶堵交織,此時夜已盡暗,她未回屋, 又會去哪兒?
他正欲再命人去宮中其他地方尋,卻見殿外忽有一婢子慌張闖入, 正遭衆仆從阻攔, 慌張之中,她見無法入內,便揚聲高呼, 欲引起衆人注意:“大王,婢親眼所見,王後——王後于宮中私會男子,欲行茍合之事!”
一時間,殿中言談歡笑與伎樂歌舞驟歇,衆人驚疑,數十上百雙眼睛皆循聲而望,在劉徇與這婢子間來回探望,或好奇,或懷疑,或幸災樂禍。
尤其真定一行,劉延壽與鄭胥兩個對視一眼,在信都被忽視怠慢許久,終得看一回劉徇的笑話,只覺快意。
劉徇素來鎮定而溫和的神色終于破裂,陰沉着臉自座上起身,怒道:“堵住她的嘴,即刻拿下帶上!”
門外數名侍從與健婦應聲而上,三五下便将那婢子反手縛住,口塞麻布,押入殿中。
劉徇雙眸微眯,借着殿中的煌煌燈火,才看清,此女面生,當不是常駐宮中的婢女。他面色越發沉下,既非宮中人,那便十有□□并未妄言。
那婢子衆目睽睽下,起先還掙紮不已,片刻方漸平靜。
劉徇心中閃過千百個念頭,攏于袖中的手不由暗暗握緊,冷聲問:“污蔑王後乃大罪,是何人令你如此?”
不論事實如何,此刻他與趙姬,在衆人眼裏實為一體,此女如此說,已令趙姬聲譽受損,他亦顏面掃地。
那女子口中被堵住,只慌張的搖頭,發出“嗚嗚”兩聲。侍從上前,将麻布取出,她才道:“大王,婢不敢妄言!未有人指示,皆妾親眼所見!”
劉徇眸光冷凝,不得發作,面無表情紋:“何處?”
那婢急欲證明自己所說,忙道:“就在沐華殿,大王可親去查看!”
劉徇抿唇不語,只擡眸沖郭瞿所在處微使了個眼色。郭瞿十分敏銳,早在殿中生變時,便已趁衆人未察之際,躲入暗處,此時一皆劉徇眼色,立刻會意,悄無聲息的先衆人一步出殿。
旁人見此,紛紛屏息凝神,只觀不語。只劉延壽假意勸道:“既是親眼所言,不若親去查探,若屬子虛烏有,也好證王後清白。”
劉徇目光犀利,一面在心中估量着時間,一面對那婢女森寒道:“你可知,若所言有假,将受黥刑?”
婢女見他未如先前所料一般激憤而起,立即查看,不由瑟然一抖,然思忖片刻,不由又壯了膽子,大聲道:“若诓騙大王,願受刑!”
黥乃酷刑,即以刀刻字于人面,再塗以炭黑,令其永不消退,形同毀容,雖不比刖刑、宮刑等殘忍而駭人聽聞,于尋常女子而言,卻也是致命打擊。
衆人聽她信誓旦旦,不似作僞,不由信了幾分,望向劉徇的眼神亦不由多了幾分意味。
時下民風豪而悍,婦女拘束亦少,若是尋常休離、改嫁等事,自不足為道,可趙姬身為王後,公然行止不端,形同赤|裸|裸的令劉徇蒙羞。
劉徇不動聲色又忘一眼左側列那張空蕩蕩的席位,心再度沉了沉,凝神望着門外黑夜,仿佛在思量。直至門外,一悄無聲息歸來的侍從沖他微不可見的點頭,他方暗松了口氣。
睽睽之目下,他倏然步下臺階,肅道:“孤平生最不喜出爾反爾之人,你既出此言,便不得反悔。”說罷,也不給她機會說話,直往沐華殿而去。
行至門口,他忽停下腳步,沖想前去一看究竟,卻又不敢貿然跟上的劉延壽與鄭胥二人道:“方才二位還道要還王後清白,不妨同往。”
劉延壽與鄭胥對上他面無表情,深邃可怖的模樣,不知為何,莫名生出心虛與不安,讪笑着起身跟上。
沐華殿雖離此處不遠,卻鮮有人跡,只婢女偶行灑掃之事,如今衆人靠近,但見門窗虛掩,卻能見到熒熒燈光,顯然的确有人在內。
衆人心思各異,紛紛看向劉徇,等着他破門而入。
殿門外,劉徇雙手緊握,停步命婢女提燈上前,自己卻并不動彈。
饒是方才已悄悄派人前來,他心中仍是惴惴,生怕當真瞧見最不願見到的場景。
婢女輕叩門扉,喚道:“大王在此,王後可在內?”
屋外一片寂靜,十數人屏息凝神,靜待回答。
屋內傳來腳步聲,兩婢女推開虛掩的門步出,齊齊行揖禮道:“王後方才因醉酒,回屋時不慎扭傷,幸遇真定王太子,将婢等喚來。今王後正在殿中小憩。”
說着,二婢側身讓開,令衆人看清屋內情形。
屋內正中一屏風,前設獨榻,榻上斜倚一嬌弱美人,正是趙姬。
她仍是一身方才宴上的藕荷色曲裾,衣衫齊整,一手支額頭,一手撫踝,粉面含春,眼簾低垂,眸中帶霧,朱唇輕咬,鬓邊層層薄汗,一副強忍腳踝處疼痛的模樣。
而榻旁兩仗處,那颀長而清秀,着王太子袍服的年輕男子,不是劉安,還能是誰?
二人雖共處一室,卻皆衣衫齊整,全無異狀,更有婢子在內,哪裏有半點不妥之處?
劉徇抿唇不語,雙目微不可察的稍稍移開。
“怎會?不可能!”方才告發的婢子大駭,她分明記得清清楚楚,那人已照計劃入內,王後亦被下了藥,當理智全失,怎會如眼下這般好好的卧于此?
莫說是她,便是悄然跟來的鄭冬蘭,亦是震驚錯愕,不敢置信的望着劉安,想不通一早便布好之事,怎會出這樣大的纰漏。
那婢女還欲撲身入內,卻聽劉徇一聲令下:“拖下去,堵住嘴,黥刑。”
侍從應聲而上,将其擒住,又将麻布塞入其口中帶走。
鄭冬蘭想不到素來溫厚的劉徇竟會如此毫不留情,吓得渾身僵硬,再瞥見屋中劉安望過來時,滿是嚴肅與審視的目光,更是心中一緊,再不敢出聲。
再觀劉延壽與鄭胥,此二人哪裏想到劉安也會牽涉其中?自然不敢再多言。
劉延壽沖劉安使眼色,命其趕緊出殿,鄭胥則讪讪道:“原是誤會一場,親眼查看也好,恰還了王後清白。”
其餘人等見事已明了,不敢久留,紛紛散去。
劉延壽等也欲趁劉徇不察,随衆人離開,卻不料才出數步,便被劉徇派人攔下:“天色已晚,請王留步,今日便歇在宮中吧。”
說罷,也不理劉延壽與鄭胥目瞪口呆的錯愕模樣,由着侍衛将此數人半請半迫的請往旁的空殿暫歇。
……
沐華殿中,數人合力,将藏于屏風後昏厥的男子拖出,另有郭瞿迅速向劉徇彙報方才情形。
原來此昏厥之人意欲對趙姬行不軌,幸得真定王太子及時出現。方才郭瞿帶人趕到時,趙姬神智不清,劉安方将那匪徒擊暈。
他遂趕緊命婢女替趙姬整理儀容,同時又與劉安合力,将那匪徒藏匿于屏風之後,這才在衆人趕到前,整理好一切。
劉徇大怒不已,雙目赤紅,擡腳便重重踢向那歹人,恨不能當場拔劍,令其斃命。好半晌,他克制心緒,下令将此人帶下,嚴加看管,仔細查問。此人一身庖廚打扮,俨然是偷偷混入其中,溜進內廷。
而真定王那處,他直覺當與此事脫不了幹系,否則,劉安怎能恰好出現在此處?
“大王……”榻上之人一聲輕吟,仿佛痛苦難忍。
劉徇坐到榻邊,只以為她當真是扭傷了腳踝,遂柔聲問:“傷得如何?可需請醫工?”
他目光逡巡,見她雙眉輕蹙,兩頰含情,眸中水光點點,似泣非泣,不由心頭一蕩,然再往下瞧,卻忽見她被月白衣緣所掩的脖頸處,有點點淤痕,竟是手指掐痕!
他心口抽緊,雙手微顫,小心撥開她衣領,輕撫那泛紅的指印。
只是這般動作,卻愈令阿姝如置熱油鍋中。
“那醒酒湯——”阿姝眼裏已因痛苦的灼燒感而沁出淚意,“我實在……好熱,難受……”
她言語颠倒錯亂,全不能自抑,微顫了顫,只覺脖頸處因輕撫過的十指,立起一層細小顆粒,如久旱後的甘霖般,令她迫切渴求着什麽似的,握住他的手,緊緊貼上自己面龐:“快幫幫我……”
劉徇怔愣,心口猛跳。趙姬如此模樣,他哪裏還能不懂?她分明是被人下了那等腌臢之藥,才作出這般放浪妩媚之舉。
他只覺渾身熱血沸騰,喉結上下滾動,控制不住心底交織的矛盾與渴望,伸手将人自榻上打橫抱起,轉身便要朝寝房而去。
然而,正當他步履焦灼欲出,卻見郭瞿去而複返,匆匆回來,手捧一細小陶瓶,呈上道:“大王,方才真定王太子命人将此物呈上,可解王後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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