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猛藥

近來數日, 真定國數人仍居留信都,劉徇日日以禮相待, 鐘鳴鼎食, 一樣不少的好生伺候着,卻絕口不提聯姻一事。

劉延壽又是着急, 又是惱火,可劉徇滴水不漏,從未令他尋到見縫插針, 直入主題的機會,只得憋着滿心不耐,與鄭胥商議再三。

“你我二人親自前來,已是放下面子,主動示好, 聯姻一事, 于劉徇無半點不利, 可他竟敢這般無視于我!這要我真定的面子往哪裏擱?”到底為一國之王,劉延壽素來立于人上,眼下在信都, 自覺受辱。

鄭胥亦是疑慮重重。初時,他們因慕劉徇與劉徜之名而有結盟之意, 可眼下世道紛争不斷, 尋常結盟,随時可破,若以聯姻為策, 方覺牢靠。

他本看重劉徇為人,以為值得托付,才要将女兒許之。可如今女兒不明不白的留在信宮,對方卻沒一點接納之意,實在不像話。

“大王,橫豎眼下蕭王兵力尚薄,咱們手上亦有籌碼,不必太過低順。興許他只是因大王主動示好,才這般不識擡舉。不如明日,咱們便提歸國,勿言結盟,激他一激,若仍是油鹽不進,依臣看,不如就此作罷。”

鄭胥思慮再三,方提議。

劉延壽自來十分信賴鄭胥,亦對外甥女存着憐惜維護之意,捋着胡須思忖片刻,便點頭應了,當日便命人向劉徇遞信,言明回國之意。

二人原以為劉徇聞此話當大急,一改先前氣定神閑,主動與之商讨結盟聯姻一事,卻不料此人油鹽不進,雖親自前來會面,卻只詢問二人在信都這些時日,仆從供給等是否慢待,緊接着,竟十分配合的請二人赴明日餞別之宴,再無他話!

劉延壽與鄭胥面面相觑,一時不知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只是話已出口,反悔不得,只得命人告知仍居信宮的鄭冬蘭,令其收拾行裝,待明日便回真定。

而信宮中,鄭冬蘭收到父親親書的竹簡後,便遲遲不肯動。

此行信都,真定國人,十之八九皆知大王欲将她許嫁蕭王。大王無女,她身為翁主女,原與王女無異,是以素來瞧不上尋常凡俗丈夫,此番好容易中意蕭王,若就這般歸去,豈非成了衆人的笑話?

複雜難堪再度湧上心頭,她阖上屋門,自床邊存放貼身衣物的箱笥底下,翻出個小小陶瓶。

那日,那婢子悄悄告知她,城外巫祝廟,或有她所求之物。她托人輾轉打聽,方知那廟巫手中,竟有一種能令女子迷失心智,端莊全無的腌臢之藥,聽聞藥性極猛,不論如何烈性的女子,只消三兩滴,便會廉恥全無。

她起初又驚又怕,雖将藥悄悄買了來,卻始終藏于箱中不敢碰。她實在想不通,如劉昭這般不過十三四歲的閨閣姑娘,怎會想出這樣的下作手段?

好幾日遇到劉昭,她皆欲言開口詢問,可到底羞澀難當,再瞧劉昭,仿佛也并不欲提此事,便都忍下了。

倒是那日的婢子,前日又來尋她,她方問出滿腹疑惑。

原來也并非全是劉昭主意。劉昭年幼無知,雖不喜趙姬,卻一時也想不出什麽法子。實則這偌大的信宮中,莫說劉昭,便是劉徇,也不見得多喜愛趙姬,不過是礙于太後的面子,又有謝進時時盯着,只得處處讓着,于衆人面前裝出愛重非常的模樣……

鄭冬蘭握着那陶瓶,端詳半晌,掙紮許久,終是下定決心般,小心收入袖中。

……

阿姝這幾日,因葵水而精神不濟,好容易今日已大好,全然恢複,又聞劉徇要設宴替真定王一行踐行,便不得不又忙碌起來。

幸而有了前次的經驗,方不至忙亂。

是夜,衆人更衣赴宴。

這次,真定王一行沒了數日前的歡欣愉悅,個個面色不佳,對劉徇與其臣屬屢番敬酒攀談,亦不甚熱絡。

蕭王臣屬們皆不懂劉徇打的什麽主意,初時待劉延壽等還殷勤,可到底行伍之人居多,不懂拐彎抹角,得不到回應,也不願自讨沒趣,遂不再理會,在宴上自尋樂子,反倒令氣氛輕松不少。

劉徇與阿姝仍居上座,底下諸人分列兩側,中間有銅鼎與歌舞樂伎,案上瓜果糕點一應俱全,炙肉、肉脯、肉糜等葷食也源源不斷。

樊夫人因體弱,只稍坐一坐,便起身離席,連帶着,将劉昭也帶離了。

阿姝眼見二人離去,劉徇又正與衆人推杯換盞,心中方稍稍松了口氣。她這位叔妹,性子直率,不懂收斂,每每在衆人面前,也毫不掩飾對她的不喜,着實教人頭疼。

今日宴上,所供之酒皆以烏梅煮過,味甘而醇,餘韻悠長,十分可口。可她再不敢多飲,特意換上小樽,除與衆人敬酒外,一滴也不沾。

身側的劉徇仿佛也多了警惕,時不時側目過來望她。

她今日一身藕荷色曲裾深衣,與月白衣緣相襯,愈顯容貌嬌豔,即便未醉,雙頰也有因酒意灼燒而生出的紅暈,十分動人。

他下意識以為她又醉了,一面命人去準備醒酒湯,一面張目四顧,生怕她又被旁人偷窺了去。

恰此時,一直暗中觀察的鄭冬蘭,忙命婢子将早已備好的二耳杯以托盤呈上:“姬恐大王豪飲傷身,特備醒酒湯,亦多謝大王與王後這數日款待。”

那婢子說罷,将其中一杯捧予劉徇,另一杯則置于阿姝案上。

鄭女這般時不時的獻殷勤,劉徇早已見怪不怪。若在人後,他定會婉拒,可如今衆目睽睽,實不能計較這點小事。況鄭女明日便要離開,此時表達謝意,應當是已放棄聯姻的念頭,這醒酒湯,更是當下之需,他沒道理不受。

如此,不過一瞬猶豫,他便舉杯飲下,沖那婢子道了聲“多謝”,便轉頭望着阿姝。

阿姝伸手摸摸滾燙的臉頰,心知他誤會自己又醉了,只得也跟着舉杯飲下。

起初,湯中的蓮子百合的确令她面上燥熱消去許多,可緊接着,方才降下的火,便又自下腹處卷土重來,不但愈燒愈烈,直沖腦頂,還令她整個人比醉酒時,更加混沌遲滞。

那湯中定是被人下了藥!

她腦中警鈴大作,立刻側目望劉徇,見他全無異狀,仍十分自然的與旁人言談,便知定是沖着自己來的。

底下鄭女仍垂首端坐案幾邊,她無暇觀察,只想趁着此刻神智尚清明,趕緊離席,另想辦法,否則,衆目睽睽下,她怕是要将臉丢盡了。

周身的火越燒越烈,她一手掩在袖中用力握緊,以細長指甲嵌入掌心的痛感刺激麻木的神經,另一手則虛軟的沖雀兒示意。

雀兒察覺她不對,趕緊上前将她攙起,趁衆人不注意,自偏門悄然離開,往寝房處去。

阿姝腦中混沌,雙腿虛軟,渾身乏力,因怕旁人知曉,只半倚靠着雀兒,勉力睜着眼,繃住心神,慢慢行着。

可這藥似乎十分猛烈,行出去片刻,她便再支撐不住,只得就近尋了間僻靜的宮室,連燈也來不及點上,便倒在榻上。

雀兒既驚且憂,低聲呼道:“阿姝,你怎麽了?我,我這就去請醫工!”說罷,将她扶正些,拔腿便要離去。

“不!”阿姝憑着僅存的理智,趕緊掙紮着拉住她衣袖,艱難搖頭道,“現在不能請醫工!”

既對她下藥,為的無非是要她顏面掃地,再不能擡頭做人。若此時去請醫工,定會引人注目,這無疑是昭告天下,蕭王後被人下了那樣下作的藥,不論是劉徇還是她自己,都丢不起這個人。

雀兒急得涕淚齊下,嗚咽道:“那該如何是好?阿姝,你可千萬不能有事呀!”

阿姝此時已滿身熱汗,時不時喘息,恨不得扯開衣襟在榻上翻滾。她一手扶額,緊咬了咬唇,顫聲道:“你去替我取些碎冰來,快,別教人瞧見!”

雀兒聞言,涕淚也顧不得擦幹,重重點頭後,便急匆匆小跑而去。

只是未行出多遠,便斜刺裏跳出個黑影,一記狠狠的手刀,便将她劈暈過去。

那人生得虎背熊腰,面目猙獰,朦胧月光下,狀如兇煞,趁四下無人,先将雀兒扛起,丢在長廊拐角處的臺階側邊黑暗處,便轉身朝阿姝所在宮室而去。

屋中仍未點燈,阿姝沐在黑暗中,雙目緊閉,面頰緋紅,只覺烈火焚心,渾身上下如千萬只螞蟻啃噬般,痛苦不堪。

只聽“吱呀”一聲,屋門被人自外推開。

“雀兒,碎冰可取——”她費力轉頭,睜眼卻見一張模糊的陌生男子的臉,登時吓得一抖,“你是何人,怎會在此?”

那人表情兇悍而陰沉,面上一道疤痕,自左眼下方至右耳處,貫穿整個面部,越發顯得可怖。他一雙圓眼滿是寒意,一眨不眨的打量着榻上粉面含春的美人。

“你害我至此,今日,我便要全部讨回來,教你也嘗嘗屈辱的滋味!”那男子仿佛懷着深仇大恨,邊陰森開口,邊欺身上前,一手掐住她脖頸,一手向下撕扯,“你這女子,生得一副好相貌,怎心腸卻這樣歹毒!”

阿姝被他掐得呼吸不暢,卻因渾身無力,連掙紮都無法,只拼命的以指甲掐着大腿,意圖喚起些神智。

好容易因極端的恐懼而生出了力氣,她匆忙擡手,拔下發簪,用力往那人身上紮去。

奈何這點力氣,根本傷不到他,發簪插進他肩胛不過半寸,除了流出汩汩鮮血,他竟絲毫未動搖,反而更加陰狠。

阿姝已近窒息,遂放棄掙紮,頹然閉目,一面放松身子,好讓胸腔能勉強吸進半口氣,一面祈禱有巡邏的侍從經過時,能發現此處異狀。

正當此時,門邊又一修長身影悄然步入,趁那行兇者不察,舉起手中燈臺,狠狠砸下。

作者有話要說:  下本古言預收《豔煞》

文案:

江東高門間,流傳着一個人盡皆知的秘密。

積代衣纓的百年門閥陸氏,出了陸映這樣一個絕頂的美人,嬌柔妩媚,豔煞衆人。

可惜明珠蒙塵,這位絕代的佳人,不但性情乖張,更是個父不詳,冠母姓,寄人籬下的弱勢孤女。

建康城無數世家公子,風流名士,只得望而卻步。

這般女子,為妾尚可賞玩,為妻實不值得。

唯謝家三郎謝戎安獨異于衆。

謝戎安身為世家嫡子,儀度翩然,有引婦人擲果盈車之容,更少有賢名,得朝臣世家争相結交。

可光風霁月的謝三郎,拒了無數慕名上門結親的清貴世家女,偏偏被美豔張揚,身世不堪的陸映迷了眼。

那年秋日,楓葉荻花,江風瑟瑟。

謝戎安将象征身份的玉佩交予陸映掌中,親口允諾:“戎安願敗一世之名,散一身之財,護阿映一世安寧。”

陸映眨着被江風吹出的迷離淚意,将他的話牢牢記在心中。

及至後來,她成了長公主,面對內有士族門閥争權奪利,外有北方胡人虎視眈的局面,仍鎮定自若,臨危不亂,

只因有謝戎安,入則打壓門閥,出則掃平江北,憑一己之力,替她撐起一方淨土。

張揚美人VS長情君子

1. 架空魏晉,勿考。

2. 1V1,HE。

3. 發誓寫個甜甜的男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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