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顯示不出的僞更) (7)

☆、45

面對阿肯娜媚難得一見表現出的興趣,賽那沙有一種忙不疊要解釋的沖動,連他自己都說不清為什麽,而圖特摩斯三世是當世每位有志青年的偶像:“西臺的史書稱贊這位一百年前的法老為史上最偉大的法老之一,他在位時,埃及的國土南達尼羅河第三瀑布,北達米坦尼,進入幼發拉底河流域,利比亞、亞述、巴比倫乃至克裏特島的統治者們都向他納貢。”

下一句話他咽了下去,西臺至今還沒有出現如此偉大的皇帝,足以與圖特摩斯三世的功績并肩,而他的祖先亦曾向這位偉大的法老俯首稱臣。

埃及人歷史上曾經到達兩河流域,這個國家直到現在也不算太糟糕;而西臺連敘利亞沙漠都未曾跨越,更不要說踏足尼羅河流域了。

蘇皮盧利烏瑪一世乃至繼承人凱魯在未來的恢弘大業,都是以埃及為假想敵,以期與圖特摩斯三世在史書上媲美。而反觀埃及人,似乎總有一種順其自然的慵懶感,或許與他們已經莅臨頂峰不無關系。

對于賽那沙的識時務與懇切的贊美,阿肯娜媚心中也有一種與有榮焉的感覺,暫時緩解了對這個男人的厭惡之感。雖然她父親在位之時,埃及的國力因為宗教改革有所削弱,但如果圖坦卡蒙活得夠長、有一副強健的身軀,必定也能做出一番功績來。

而圖坦卡蒙的政治理想,在她的有生之年,必要竭盡所能地實現。賽那沙的存在意義,首先就是實現理想的工具。

因為心情不錯,阿肯娜媚破例回應道:“圖特摩斯三世也是庶子,”她意味深長地看着賽那沙,眸中波光流轉、媚惑人心:“現今皇妃的曾祖父圖特摩斯四世同樣是一位軍旅出身的法老,如果這對皇子殿下有啓發作用,那麽當您升任法老,并且與歷代圖特摩斯法老們有同樣的志向,那麽您就可以擁有圖特摩斯作為法老真名。”

賽那沙先前還以為阿肯娜媚厭惡自己,但她現在這番話無疑就是鼓勵了,說得賽那沙在巨大的征服者浮雕面前心神激蕩。偶像的名號對于這些從小癡迷力量和鮮血的男孩子來說,簡直是最高獎賞,他正要有所回應,卻發現阿肯娜媚已然轉過了臉去。

原來拉姆瑟斯正憂心忡忡地走過來,賽那沙看到慣常玩世不恭的拉姆瑟斯的臉色,直覺有了不詳的預感,并且因為高原人的警醒,他很快意識到了危險的來臨。

此時的西亞是現代馬種起源地之一,西臺國力強盛的優勢,一是靠鐵,二是在馬。賽那沙從小與馬匹為伍,兼之為他服務的兩匹戰馬此時正躁動不停,他閉起眼睛側耳細聽起來。

阿肯娜媚看了看他,默默不去打擾,夕梨也在安撫鼻息粗重的阿斯蘭,這時拉姆瑟斯壓低聲音禀報道:“約書亞和堡壘的守軍交涉,堡中沒有給出任何回應,似乎是不願意放我們通行的樣子。這可有點蹊跷,來的時候彼此都是客客氣氣的,怎麽如今有點兒讓咱們有去無回的意思……”

“也許只是交接的長官不知道迎親的事宜,”阿肯娜媚在事态不明朗的情況下,只好做出繼續交涉的決定,而西勒堡壘的态度,明顯是因為外交大臣的失職,阿肯娜媚抿了抿唇吩咐道:“約書亞畢竟年輕,這次不如你去,西奈的布防距離下埃及不遠,拉姆瑟斯你是三角洲的最高軍事長官……”

未等阿肯娜媚說完,突地賽那沙雙眼睜開,那雙蜜糖般褐色的眸中第一次流露出緊張不安,他急促地說道:“東邊有大隊人馬朝這邊過來,大約有兩百匹馬,不,可能更多。馬蹄聲沉重,腳勁很大,是戰馬!”

除了賽那沙,旁人都還什麽都沒有聽見。但阿肯娜媚和拉姆瑟斯對望了一眼,他們立刻選擇相信了賽那沙,以他的立場,沒有必要說謊,也不可能說謊。拉姆瑟斯罵了句該死的官僚,便親自跑去與守軍交涉,得到的回答不意外是不知道、不回答、不開門。

時間迅速流逝,在衆人焦灼的等待中,如賽那沙所說,漫天黃沙的天際突然飄起一朵黑雲,初時人們還以為沙漠難得一見地要下雨了。可是很快情勢就急轉直下,因為伴着黑雲飄來的還有震耳欲聾的雷聲,雷聲近了,顯出夾雜其間的嘈雜喊殺聲和四蹄戰馬的奔騰,沒有經驗的人這才發現來者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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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西勒堡壘巋然不動,眼看着那片黑雲就要吞噬慌張的人群。夕梨身下的阿斯蘭經過戰場的熏陶,瞬間鬥志昂揚,開始拿蹄子刨起了底下的沙子,夕梨只好勒住缰繩不讓它沖上去,從周圍人的表現來看,這時迎上前去必定是送死!

人群驚恐地喊叫起來:“沙漠響馬!是沙漠響馬,貝都因人!”

貝都因人世居沙漠腹地,游走在各國邊緣,以放牧為生。除向商隊提供駱駝和向導而收取費用外,還向商隊收取過境稅。收取過境稅有這樣一層意思,即在其領地內商隊不會遭到攻擊搶劫。但是貝都因人內部各群落也是沖突不斷,有些不服從守則的野蠻部族,就會對路過的商隊大開殺戒。

“該死的霍姆海布,他竟然自己不動手,買通堡壘的守軍不開門,暗地勾結貝都因人。”拉姆瑟斯立即登上了戰車,鎮定地系好頭巾,免得發絲亂飛。渾身武器披挂上身後,他轉了下手腕,新得的鐵劍正在手中熠熠生輝。而賽那沙則摒棄了那輛金箔戰車,選擇了一駕普通的不那麽顯眼的,身上背負裹着牛筋腱弓弦的洋槐樹大弓,拉姆瑟斯翻了個白眼,沖着賽那沙大吼:“喂,皇子殿下,你知道貝都因人是怎麽幹活的吧?”

這支隊伍裏,有戰力的只有五十名西臺人和一百個埃及人,窮兇極惡的匪徒卻在兩百人以上。因為臨近邊境堡壘,且埃及與西臺和親之事舉世皆知,誰能想到霍姆海布連臉面都不要了,直接勾結了作風兇殘的貝都因人在要塞附近下手。

這座堡壘的主體有兩道花崗岩斜面、牆比底比斯的三層皇宮還高,四周還挖了護渠。雉蝶上有弓箭手,主塔上則有哨兵,可他們現在面對窮兇極惡的貝都因強盜,一點兒反應也沒有。

若是事後追究責任,堡壘的守軍只要當自己瞎了眼,說沒看見就行了,簡直是再沒有比這更龌龊下~流的手段了。

“當然知道,這些胡須像一堆亂草、頭上裹着布條、身穿長袍的幾年都不洗澡的貝都因人,凡是被他們看中的,寸草不生、寸土不留。”賽那沙意有所指地瞄了瞄拉姆瑟斯胯~下,又看了看緊握着雙手、不肯流露出絲毫緊張的阿肯娜媚,朝夕梨使了個準備出發的眼色:“他們會搶走所有女人,用斧頭砍斷所有馬腿,割開所有男人的喉嚨,挖出他們的睾~丸,一對可以換十個呂底亞銀幣。”

兩個男人同時感覺下~體一涼,不由地夾緊了雙腿,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歹徒,投降或者反抗都無法阻止他們揮刀,面前的選擇只有一個,二人都伸手去拉杵在原地的阿肯娜媚,異口同聲大叫:“快逃!”

拉姆瑟斯将手裏抓着的女人拖上車,都顧不上回頭看,立刻揮動缰繩策馬,一邊得意地去看賽那沙,結果卻發現賽那沙車上有個黑色的身影同他乘在車上揚長而去,拉姆瑟斯鐵青着臉回頭看,才發現一個膚色漆黑的努比亞女奴可憐兮兮地看着他。不是阿肯娜媚的話,他可沒有任何的憐憫之意,一腳就把這個女奴踹了下去,緊随賽那沙而去。

城頭守軍眼看着有兩輛戰車飛也似地逃竄,一個将領發話:“告訴貝都因人,別太過分,財物不要擅動,我們還要對底比斯有所交代,再說這些東西和西臺皇子的頭比起來也算不上什麽。告訴他們,去追戰車,霍姆海布将軍提供的賞金絕對能讓他們滿意。”

以賽那沙和拉姆瑟斯的行動作為指示,尚餘戰力的人們開始簇擁上去,夕梨騎馬就跟随在賽那沙的車後。阿肯娜媚勉力在戰車上維持住平衡,朝拉姆瑟斯做了個自己一切都好的手勢,她撩起鬥篷去看手腕上醫師所用的水鐘,腦子飛快地轉着主意。

在沙漠裏,即便不死在沙漠響馬的手上,就這樣胡亂逃竄,最後仍可能因為迷路而死。阿肯娜媚在生死攸關的困局面前立刻拿定了主意,目前他們還能去一個地方,尋找最後一線生機。

那是一個連拉姆瑟斯這樣的高級軍階都無從得知的地方,因為那個秘密地點是埃及皇家的銅礦和綠松石礦所在,是屬于歷任法老的私有財産,因此那裏駐守的軍隊直接聽從法老私人衛隊的命令,無論是其中的重刑犯礦工想要越獄,或者外部人想要進入,都絕無一絲可能。

且不說沙漠腹地的地點旁人根本無從得知,犯人想要走出那個地方,需要法老的親手赦令,外人進入的唯一可能是由埃及最高法庭判以重刑,而進入礦區服苦役的犯人,幾乎一輩子都不可能出來,也因此那邊的防備特別的周密。

阿肯娜媚倒轉水鐘,開始計數。這種昂貴精密的器械,只供掌握生死秘密的醫生使用,以方便他們在治療過程中計算時間,防止病人服藥過多或者手術時間過長而死。水鐘裏混合尼羅河河水和一種成分秘密的香油,每當有一滴水從香油裏滲出,形同于埃及日冕上的一格時間。

“我發不出聲,請你替我發號施令。”阿肯娜媚給賽那沙看自己腕上的水鐘:“五滴水鐘時間後,按照太陽的位置,折向東南方。只要确保今天之內我們不被人追上,就能在入夜前進入多沙丘的地區。屆時貝都因人視線受阻,很難再找到我們。”見賽那沙似乎遲疑,阿肯娜媚加大了砝碼:“那裏有皇家秘密軍隊,不去那裏尋找支援,要麽被貝都因人殺死,要麽在沙漠裏渴死。”

賽那沙心頭升起希望,但他想要問:你為什麽會知道?

最終他選擇不問,就如阿肯娜媚沒有懷疑他的預測,他也不會懷疑人在生死關頭提供的活命機會。而且那雙碧綠的眼睛凝視着自己,讓他連一絲質疑都吐不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哇,沙漠歷險記就此開始,結婚之前培養一下感情嘛~~~

古埃及也有日冕和水鐘哦,真可惜,四大文明古國現在除了咱們都亂得要死,果然是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內,與上下五千年沒有關系(來自群內讀者胖Q語錄)……

未成年禁入科普時間:

《新王朝·卡納克大銘文》記載:軍隊的每一分隊,不管是新兵還是重裝部隊,都需帶走戰利品,驅趕繳獲的驢子,載着利比亞國未環隔的下身,還有敵人的手掌随之回國,像草上之魚一樣。

這篇銘文的意思是古埃及統計殺敵人數的時候,除了砍手就是砍下體,古埃及自己要割皮,所以要割去敵人不割皮的下體表功,而且砍手的話一個人有兩只手容易冒功……

貝都因人則是挖蛋蛋,大約是方便攜帶?(泥垢了……)

不過古埃及人民很實在,割禮只是為了清潔,要不要給小填房來一刀呢?就算金屬刀已經發明了,那啥用的是下圖的石刀哦~~嘿嘿

☆、46

在活命的機會面前,賽那沙再也沒有遲疑,他一腳蹬上車壁,卡進木頭連結的凹槽處,踩實了高高站立起來,占着一覽無遺的優勢高聲大吼:“都不要停,跟着我走,随時準備折向東南!”

拉姆瑟斯暗暗“呸”了一聲,要是他抓着了皇妃的手,現在指揮權就是他的了。不過他沒有提出任何異議,拉姆瑟斯有高度的政治敏感,他的腦筋轉得很快,直覺自己馬上會接近一處傳說中的地點,就連軍方都無法确切得知。在西奈半島的腹地,有獨立于埃及軍方的秘密力量,直接隸屬皇室和法老。

那裏是西奈半島的黃銅及綠松石的蘊藏寶地,法老要護衛自己的財産,誰都說不出半點不是。而他拉姆瑟斯,很可能因為這次的突發事件,成為有幸參觀皇室秘密財産的幸運兒。

但是拉姆瑟斯也不會坐看賽那沙掌握大權,他立刻吩咐約書亞:“傳令下去,讓所有人盡可能地散開,将貝都因人的追兵分散,只要在今天跑贏貝都因人,我們就有極大的可能幸存下來。如果是個不想喪失男人尊嚴的漢子,就拼命地跑吧,不然就把自己的睾~丸留在沙漠裏。”

事實是他們都低估了貝都因人對于賞金的決心,在轉向東南方向之後,貝都因人已經占據了速度的優勢,隊伍末端開始發生零星的交戰,漫漫黃沙上留下的幾乎都是埃及人和西臺人的血跡。

夕梨從來沒有面臨過這樣的劣勢,她如今的處境既不是待在有層層禁衛軍守護的王帳,野蠻的貝都因人也不會管她是什麽伊修塔爾,他們眼裏只有金錢和女人。夕梨此時早已喪失了常年待在凱魯身邊那種安全感,又是身處不熟悉的埃及人中間,她只能緊緊抓住阿斯蘭的鬃毛,默默懇求它能再跑得快一些。

“我們撐不到太陽落山就會全軍覆沒,現在就要進入側面的丘陵地區,抓緊!”局勢已經容不得賽那沙和阿肯娜媚商量,他猛地勒動缰繩,雙馬舉蹄長嘶一聲,帶着戰車突然竄入側面的沙丘坡地,落地的震動差點讓阿肯娜媚把五髒六腑都嘔出來。

拉姆瑟斯、約書亞以及夕梨等人根本來不及反對,只好跟着跳下沙丘,待到貝都因人的大部隊清理了阻攔的衛兵,卻發現沙漠裏丘陵千萬,完全遮擋了視線。而陣陣風沙,瞬間掩蓋了目标人物逃離的痕跡。

他們和西臺皇子的頭顱擦肩而過,也就意味着和大筆的賞金擦肩而過,為首的貝都因人摘下防風的布巾面罩,裹布裏一頭紅發像是一團惡火,茂密的胡子下是一臉的猙獰橫肉,右臉從眼角到嘴邊有一條觸目驚心的傷疤,眸子是一種兇殘的灰藍色:“傳令下去,三人一組,帶上一匹老駱駝,分頭去找西臺皇子的行蹤,絕對不能讓他離開這片沙漠!”

對于追兵,人會有一種本能的恐懼;如果這場追逐還是發生在沙漠裏,那麽這種恐懼又會放大數倍。

貝都因人根本沒有合作精神,他們眼裏只有賽那沙的頭顱和兩個女人。在脫離大部隊追入陌生沙漠之後,孤軍深入的貝都因人沒有回頭去找同伴彙合,而是一門心思地想要獨吞賞金。

好在只追來三個貝都因人,除去賽那沙和拉姆瑟斯,副官約書亞和一個不知名的西臺戰士同樣是助力,阿肯娜媚和夕梨也有那麽一點聊勝于無的自保本事。

拉姆瑟斯長長吹了聲口哨,示意趕緊結果那三個追兵,還不等旁人有所反應,他已經把自己的佩劍橫甩着飛擲了出去,正中領先一人的喉頭,頓時飙飛出漫天的血花來。

拉姆瑟斯痛快地大喊一聲:“來和我的銅劍告個別,插~入敵人的咽喉就是它最好的歸宿。”

損失一人後對方有了防備,約書亞在馬上回身射出的那一箭不但被對方成功避開,還差點被對方的斧頭砍到肩上。眼看約書亞就要被砍下馬,賽那沙竟把缰繩往阿肯娜媚手裏一塞,因為控缰太久,洋槐樹的材料又是強弓,他渾身僵硬,拉弓的時候整個背部幾乎都撕扯般生疼。阿肯娜媚看着他肩胛骨硬實得凸出來,脖頸都冒出了青筋,捏着缰繩的手滲出汗來,她沒有駕駛馬車的經驗,卻不敢出聲。

夕梨于箭劍二術已經入門很久,一眼就看出賽那沙的離弦之箭沒有奔人而去,她大為失望,不自禁就小聲驚叫:“偏了……”

阿肯娜媚手反射握緊,車頭幾乎偏離,還好賽那沙已經棄弓一把握住了她持缰的手,阿肯娜媚也顧不得,連忙回頭去看,那只鷹羽長箭淩厲地直戳追兵胯~下馬匹的門面,恰好落在馬蹄前,能夠像阿斯蘭一樣無所畏懼的戰馬是非常稀有的,貝都因人的馬明顯不是這類上品,當場被吓得後蹄直立,因在沙丘上無法保持平衡,竟将騎士狠狠甩了出去,一人一馬滾下沙丘,只遠遠聽到人被馬壓住的慘叫聲傳來。

餘下一個貝都因人見情勢逆轉,便決定不再戀戰,調轉馬頭就要逃跑,好回去尋找支援。

拉姆瑟斯已經結了個繩圈,扔給約書亞:“別讓他逃了,引來追兵,大家完蛋。”

約書亞失手一次,絕沒有第二次,繩索飛出套住貝都因人的馬脖,将馬箍在原地。約書亞正要動手,有人卻比他速度更快,那個不知名的西臺士兵已經下馬沖了過去,一個滑行沖到馬腹之下,抓住貝都因人的腿将他整個拖下馬來。拉姆瑟斯一晃眼再去看,貝都因人的胸口已經插着把刀了。

衆人終于松了口氣,原本飛馳的車馬全都原地停下。望着死人死馬,拉姆瑟斯“啧”了一聲,心裏不爽竟被西臺人占了上風,但此時不是争權鬥狠的時候,他羨慕地看着披着鬥篷的阿肯娜媚,無可奈何地頂着大太陽問道:“現在該怎麽辦?”

沒錯,他們奔出了好大一段距離,已經迷路了,而一旦在沙漠裏迷路,說不準什麽時候就和追擊的貝都因人來個狹路相逢。而且當生命不再受到威脅,有餘裕想旁的事的時候,饑餓和幹渴的焦灼感覺瞬間湧上了喉頭。

阿肯娜媚原來嗓子就有傷,此時因為幹渴,直覺癢得難受。賽那沙卻還把着她的手一起扯着缰繩,看見夕梨好奇的目光投射過來,她立即甩開了手去。

她暗地譏笑這皇子竟為了滿足心目中女神的願望,危難之時也不忘同別的女人示好,只求讓心上人可以安心。這份真情厚意,連她這個旁觀人都要為之感動,只可惜沙漠裏沒水,不然阿肯娜媚得把自己的手搓洗好幾遍。

賽那沙有些讪讪的,但是馬上振作了起來,看着阿肯娜媚飄然下車,走向了拉姆瑟斯問道:“我們有多少食物和水?”

拉姆瑟斯聳聳肩:“誰能想到這次霍姆海布這麽聰明呢?”他示意阿肯娜媚去看戰車下的那塊活動板子:“沒帶水,只有艾涅沙的沙地葡萄釀的酒,要不要來些?醉死過去比渴死、砍死都要幸福多了。”

像是要和他較勁一樣,賽那沙也從自己的馬車底下掏出一個牛皮囊袋來,看到那個囊袋,就連拉姆瑟斯也情不自禁喉頭吞咽了一下。

他看得準沒錯,那是水。畢竟是沒進過沙漠的西臺人,因為對沙漠天生的恐懼,總會準備得更充分一點。何況水是拉姆瑟斯向賽那沙提供的物品裏頭,唯一不收費的。

在沒有山窮水盡之前,水屬于賽那沙,他有分配權。

他做出了大家都覺得合理的決定:“水讓兩個女人分着喝,至于男人,就喝葡萄酒。”他早就感覺出拉姆瑟斯的微妙不爽,刻意看了他一眼:“拉姆瑟斯隊長,控制點量,別喝醉了。”

拉姆瑟斯輕哼一聲:“皇子殿下,我看,別人未必領你的情。”

賽那沙和其餘人不明所以,阿肯娜媚卻明白拉姆瑟斯意有所指,那只葡萄酒木桶上,有精美的紙莎草做的标簽,上面寫着“圖坦卡蒙第5年,哈姆甜酒,來自西奈沙漠産區,葡萄酒商那赫特”。

這明顯是拉姆瑟斯為了讨好她特意收集的,哈姆是埃及尼羅河三角洲附近區域出産的五種知名葡萄酒之一。而且難能可貴的是,這酒出産于圖坦卡蒙登基的第五年,也就是阿肯娜媚十五歲而圖坦卡蒙十四歲的時候。

那一年年輕的夫婦二人曾攜手游覽下埃及,游玩了将近一個月。拉姆瑟斯是個琢磨人心的能手,因為這個年份在此地代表着一個美好的回憶,也不知他是花了多少力氣來搜羅這件禮物的。

但這次,一向能讨女人喜歡的拉姆瑟斯恐怕就要失望了。

“首先,在皇家儲藏室裏,我擁有很多這樣的酒,随時可以喝個高興。”阿肯娜媚走到一邊,壓低聲音冷冷地警告拉姆瑟斯:“其次,拉姆瑟斯小隊長,容我提醒你,你是霍姆海布将軍的直系屬下,西奈半島的守軍将領和你是平級同僚的關系,你卻對他的叛國行為毫無察覺,這是嚴重的失職!所以不要再試圖激怒西臺皇子,挑撥我聯姻的決心,我與你的長官霍姆海布将軍,如今勢不兩立。”

拉姆瑟斯咽了咽幹澀的喉嚨,他自然也懊悔,他恨不得把那個膽敢放任貝都因人在國境撒野的西奈守軍将領碎屍萬段,對始作俑者霍姆海布他不能做此聯想,卻暗暗詛咒他餘生都不得安寧,他無奈攤手道:“我可以接受任意處罰,但總得先走出沙漠吧。”

阿肯娜媚嗓子幹得冒煙,并不想和拉姆瑟斯做無意義的争論,夕梨小口而克制地喝了水,戀戀不舍将水囊還給賽那沙,賽那沙并沒有顧忌,就接着水囊給自己潤了潤幹裂的唇瓣,但沒有喝。見阿肯娜媚看過來,便自覺地遞了過去。

賽那沙看過阿肯娜媚露在外面的手腳,知道她皮膚微黑。但是她有那麽一雙美妙的眼睛,足以掩蓋膚色問題。何況,埃及是個彙集四方的大國,雲集了各種膚色的人群,賽那沙知道自己如果要成為一名合格的法老,總要習慣完全不同于西亞白膚的人民,并且最終對他們一視同仁。

但他是第一次看到阿肯娜媚輕輕撩開遮住下半張臉的面紗,縱然膚色微黑,卻光潔得毫無瑕疵,像是鮮香的野蜂蜜流淌着溫潤的色澤。

面紗下的鼓起源于那個小巧而挺翹的鼻子,賽那沙隐約覺得似是兩河的特征,并不如土生土長的埃及人那樣有個圓潤厚實的鼻頭。雖看不清整張臉的全貌,但五官所見每處都秀美可人。

她大約是真的渴了,微微嘟着的紅唇貼在水囊口上,珍惜而貪婪地吸吮,吸得賽那沙渾身燥熱。

因為嘴角漏出點滴的水珠來,阿肯娜媚擡起手抹去,順便滋潤了一下幹燥的臉頰,賽那沙看到了她面紗邊緣露出的一方小小耳垂,薄嫩得仿佛剛剛出水的蓮花花瓣,偏巧那裏挂着一只稀有的粉色貝殼雕琢的蓮花耳墜,幾乎讓你分不清這兩處蓮花有何區別。

賽那沙明明潤過唇,此時卻覺得嘴唇幹裂得要冒血。明明夕梨也用過這只水囊,但他卻沒有起過一絲绮念,而他迄今有過感覺的女人,夕梨曾是其中一個。

他一定是瘋了。

拉姆瑟斯是歡~場常客,老實說男女之間暧昧的眉來眼去,在他眼裏同妓~女和嫖~客的眉來眼去并沒什麽差別,總之就是看對眼了。

賽那沙那種愣頭青的表情落在他眼裏,平心而論他并不輕視,因為如果對象是阿肯娜媚,那實在太過正常。要不是自己身經百戰,且有靠軍功登頂高位的信心,這樣一個附帶皇權的絕色美人,絕對是完美選擇,但拉姆瑟斯出身非皇室的新貴,他和阿肯娜媚歸根到底不是一路人。

而他很快意識到自己的樂子就在眼前,賽那沙不知阿肯娜媚的身份,而阿肯娜媚對他有所誤會,這意味着對男人的更多的折磨,他幾乎要歡暢地笑出來,無關阿肯娜媚或是霍姆海布的争鬥,要他看着一個西臺人順當地接手埃及的大權,簡直做夢!

作者有話要說:小填房,不要看愣了,快回神……

古埃及文明之所以可以綿延數千年而不間斷,一個重要的原因是其相對與外部世界隔絕的地理環境,古埃及北面和東面分別是地中海和紅海,而西面則是沙漠,南面是一系列大瀑布,只有東北部有一個通道通過西奈半島通往西亞。這樣的地理位置,使外族不容易進入埃及,從而保證了古埃及文明的延續,所以西奈半島是絕對的軍事要塞。

公元前3000年,也就是比阿肯娜媚還要早2000年,古埃及人已經在半島上開采銅礦、綠松石礦。從這裏開采的花崗石,供作在尼羅河河谷修建寺院、宏偉宮殿的建築材料。

以色列曾經入侵西奈,埃及人民收複了西奈,我只想說幹得好……

☆、47

夕梨對這種微妙的氣氛很是遲鈍,相比男女之事,她更關心接下來要何去何從,更何況凱魯也不在她身邊:“賽那沙皇子,那麽我們現在要往哪裏走?”

賽那沙猛地回過神,根本不知道夕梨在問什麽,他垂眸看着阿肯娜媚手裏的水囊,難得吞吞吐吐道:“水……”

阿肯娜媚接過話頭:“不管我們現在在哪裏,确保我們的行進路線始終往東南方向而去。礦區必定會有水源,只要無限接近那處,說不定路途中就能找到綠洲。”

唯今之計也只得如此,賽那沙問起那個面生的西臺士兵道:“你叫什麽?”

“西德哈勒,殿下,”年輕的士兵大概是第一次被身份高貴的皇子直接問話,臉上浮起了紅暈,他年紀不會超過十八,卻已經跟随塞那沙跨越了大半個大綠海周邊的土地:“原來隸屬西臺第十二兵團戰車營,這次是被遴選加入送親隊伍為殿下服務。”

西臺這個好戰的高原國家,三分之一的國民都服兵役,兵員總數常年維持在三十萬的水平上,這麽年輕的士兵根本不稀奇,年齡更小的比比皆是。

塞那沙對他觀感不錯,十八歲的士兵同他一樣褐發褐眼,鼻尖上卻有高原太陽曬出來的代表年輕的雀斑:“這次可是特地選了好些英俊的小夥,”他拍拍西德哈勒的肩膀道:“你很好!”

拉姆瑟斯撇了撇嘴:“自然是好,能夠挺過內讧且又沒死在貝都因人手上,絕對都是英雄!”

他的話令塞那沙和夕梨都很難堪,更給整個逃命隊伍添上一種難言的隔閡,這是阿肯娜媚所不願意看到的,要是埃及人對待西臺人都是這個态度,塞那沙連踏進底比斯都不可能,更勿論皇宮和卡納克神廟,她再次出聲警告拉姆瑟斯:“夠了,注意你的言行,隊長!”

怎麽又是自己挨罵,拉姆瑟斯很委屈。但是随着阿肯娜媚讓他給戰車卸馬,他很快又高興起來,這說明阿肯娜媚要自己騎馬,她不喜歡塞那沙的戰車。

戰車在沙漠裏目标太大,操控上也遠不如騎馬來的方便靈活,駕駛者手持缰繩基本失去了戰力,需要仰仗旁人的保護。因此塞那沙也沒有什麽失落,而是也跟着卸了馬匹,這樣六個人還有一匹備用馬,可以應對突發的意外。行走沙漠,這是很合理的配置。

眼見阿肯娜媚踩着拉姆瑟斯大腿上馬,約書亞和西德哈勒這兩個原該有敵意的人對望一眼,又很有默契地把滿腹疑問咽回肚子裏,夕梨眨巴着眼睛不敢問為什麽拉姆瑟斯這樣不可一世的男人會讓女人踩大腿,準備找個機會私下再和塞那沙讨論,塞那沙卻在想,換成自己幫阿肯娜媚上馬,踩大腿也是可以的。

與此同時,底比斯收到下埃及西勒堡壘傳回來的消息,已經亂作了一團。圖坦卡蒙法老死了半年不到,皇妃所選的新夫婿又在邊境遭遇貝都因人而失蹤,這個高貴而悲慘的寡婦的命運瞬間成了整個底比斯城的大八卦。

大公主邁裏特蒙自然不會錯過這次年度盛事,甚至這整個計劃都少不了她的參與,只是這次霍姆海布的計劃十分周到而詳盡,效果也是出乎意料的好,以至于她只需要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在好消息傳來的時候進宮面見皇太後就可以了。

她喜滋滋地看着自己正在撕扯小鳥翅膀的兒子奧利波斯,覺得那個小胖子越看越有法老的潛質,她上前攙了兒子的手,将他一起帶到了轎子上。

被扯掉翅膀的小鳥耷拉着腦袋,奧利波斯随手将它抛進了沙土裏。

擡轎子的轎夫都是些老手,他們一天都接不了多少生意,但是因為光臨的顧客非富即貴,只要走一趟就夠他們吃一天了。今天生意尤其好,霍姆海布将軍一家要進宮,一口氣雇了兩頂“蜈蚣”轎子,解決了四十個人一天的口糧需要。以至于轎夫們一邊擡轎,一邊唱起了一首“寧願轎子重,不願轎子空”的民歌。

霍姆海布和摟着孩子的邁裏特蒙坐在兩頂豪華大轎上,轎子中設有高背椅,前方還有一個用來擱腳的金邊楠木矮腳凳,兩旁的雕尼羅河含苞蓮花的扶手不但令乘轎人旅途舒适,還令他們顯得姿态優雅高貴,雖然霍姆海布還是顯得那麽粗苯。轎頂有遮擋風沙的草編頂棚,頂棚上垂下顏色鮮麗的薄紗,可供隔離刺眼的夕陽餘晖。

這樣的旅程是十分惬意的,要說底比斯城的第一夫婦,如今非他們二人莫屬,讓路人幾乎以為是皇家夫妻出巡。偏偏有個轎夫踩到了一腳驢糞,驢糞裏有塊完全沒有消化的光滑的胃石,轎夫當即腳下一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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