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只是陌路人
綠蔭環繞，樹影層疊，青階石板上一個身穿淡粉色散花百褶裙的長發女子席地而坐，裙擺如落花般落下，長發女子的一頭長發如同上好的綢緞，順滑柔美，女子低頭時長發會随之下垂，發尾會掃過枕在她大腿上的少年的臉，微癢，有些癢進了心房。
女子緩緩地講述着一個故事，語氣輕柔，卻包含着百般情緒，直教少年心中騷。動全無。
“得君一不負，縱是粉身碎骨又何妨是我對他的承諾，他并不知道，我卻向天道起誓，我最大的錯誤就是向天道起誓，我說‘天道為證，此生洛淺吟定與薛凡生死相依，哪怕粉身碎骨’，所以他有別的女人時，我心裏滿是苦意，我卻不能離開。”
“我滿腔的情意，最後只剩下了恨意，所以當他對絕色女子心軟時，我主動開口收留了絕色女子，他多開心啊，三妻四妾，殊不知，我只想讓新人絆住他，不再和他有親密接觸。”
“得知他是神器之體時，我笑了，不是笑他居然不是人，是笑原來有那麽多人恨他，那麽多人對他不是打心底地追随，多可憐，我竟曾愛上這麽可憐的一個人，我和人攜手關住了他，他也的确有幾分通天的本領，他最後帶着和所有人同歸于盡的狠勁自爆了。”
“這就是我上輩子的故事，我做着關于他的夢，做了将近十七年，我初時覺得上輩子我怎麽會這麽愚蠢，我再也不想沾情之一字，後來在最近這兩年，我夢到了很多曾經沒夢到過的事情，我夢到他會為了一句話去天山采蓮，我夢到他會為了我一個笑容只稱呼我一人為娘子，我夢到他優柔寡斷卻全心全意地依賴着我，我夢到他膽子明明很小卻總是逞能地擋在我們身前……”
“而你，笑得和他很像，連叫小師姐的語調都一模一樣，他叫小師姐的時候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會帶一點撒嬌的尾音，還有你的眼神，和他很像，特別是看我的時候，哦，對了，他雖然常年面無表情，可是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眼睛代替了所有的表情，所有的情緒都可以看得分明，就像現在你眼神裏流露出了心疼，彷徨，愧疚一樣……安清，我該叫你薛凡，還是安清呢？”
安清眼睛驀地睜大，驚愕得說不出話，他下意識地否決：“我不知道，我不是。”
洛淺吟笑了，瑩白的手指輕輕覆上安清的唇，感受到了安清嘴唇在顫動，笑得更開心了，有幾分癫狂的味道：“否定得太快了，你看看，你這股子膽小勁兒都一模一樣呢。”
洛淺吟的聲音又變得凄苦起來：“你不是說好定不負我的麽？”
話音剛落，一滴淚就落在了安清的鼻尖，灼熱得仿佛燙進了安清心裏，安清渾身發顫，語氣決然：“對不起，你殺了我吧。”
“果然心軟得很快呢，剛剛還不是怎麽都不肯承認的麽？”洛淺吟語氣冷然，安清心裏一寒，努力不讓自己閉上眼睛，他能看到洛淺吟冰冷的眼神，還有絲毫不掩飾的殺意。
所以上次禦風豹事件是因為小師姐是重生的，才會想想盡辦法殺了薛凡的麽？小師姐又是怎麽認出他的呢？
安清這個當頭還在東想西想，而洛淺吟心裏也不平靜，本來只是安清給她的感覺很奇怪，讓她心存疑慮，沒想到上輩子的薛凡重生成了安清，怪不得她總覺得薛凡不像她認知的那個薛凡，沒有一絲熟悉感，想通了一切的洛淺吟心中做出了決定。
安清就聽見洛淺吟問他：“你從前只喜歡過我一個麽？”
安清一怔，腦海着晃過好幾個明媚燦爛的笑容，緩緩開口說：“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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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淺吟聽到安清的回答，心中閃過一絲苦澀，對着安清就是毫無餘力的一掌，安清被打得毫無防備，吐出一口鮮血，如斷線的風筝一般，一下子就掉在了離洛淺吟幾十米的地方。
安清被打得有些發懵，又聽到洛淺吟問道：“你還對幾個人說過不負？”
安清猛烈地咳了幾聲，有些破罐子破摔地說：“四個。”
下一刻腰腹就被利劍所刺，還攪動了幾番，安清疼得連□□都發不出，又聽洛淺吟問道：“你這輩子接觸薛凡，是對我和薛凡有什麽想法？”
安清的意識都有些疼得模糊，聲音斷斷續續的：“不……讓……你們……結為……道侶……”
洛淺吟的攻擊停了下來，聲音仍舊冰冷：“為什麽？”
安清視線有些模糊，他能看見眼前的窈窕身影，近在咫尺卻遠在天邊：“因為……我會……負你……”
洛淺吟一愣，就明白了安清的意思，他以為薛凡就是他，果然是他啊，仍是這樣愚不可及，不想再負她麽？
洛淺吟拔出手中的龍華劍，對着安清的心口就是用力一刺，她知道對修真者而言，這并不會致命，但是會很疼，而他最怕疼，洛淺吟看着安清疼得臉都皺在一起，臉色蒼白，唇色全無，臉上綻放出一抹笑容，溫婉清麗，她腦海中閃過很多畫面，都是她夢中為數不多卻可以回味一輩子的極其溫暖的畫面。
“小師姐，我想和你一起。”冰冷的面孔上卻有一雙滿是依賴和祈求的眼睛。
“小師姐，你生氣了麽？”那麽小心翼翼又急切的模樣。
“我想和娘子一直一直在一起啊！”常年面癱的臉揚起了孩子氣的笑容，暖得讓人不禁落淚。
男子會在她生氣時偷偷把自己的手和他的手十指纏繞，蹭着她的手心，帶着害怕和珍重……
會用極其珍貴的天蠶紅絲做成一個漂亮的結，趁她不注意時系在她的腰間，被發現時紅着臉對她說：“這叫同心結。”
……
回憶明明那麽少，想起來卻怎麽也想不完，但是那又怎樣呢？那些都是上輩子的事情了，對這輩子的她而言一切只不過是長久的夢，夢，該醒了，洛淺吟拔出插在安清心口的劍，鮮血狂湧而出，有些微濺到了她臉上，還有點溫熱，洛淺吟豎起劍，劍鋒直指長空，鮮血沿着劍順流而下，洛淺吟仰頭，粲然一笑，濺到了鮮血的白皙面容少了平日的溫柔，多了一些鋒利的銳氣。
“天道為證，立下此誓！我，洛淺吟，永生永世都不将與安清，薛凡有情愛糾葛，薛凡只會是我的小師弟，安清只會是陌路人，若違此誓，神魂覆滅，不入輪回！”
天空一下變得陰沉，雷鳴轟響，天道為證，誓言成立！狂風大作，靈氣都湧向了那舉劍站立的女子，長發飄揚，眼神愈發堅定，她，是洛淺吟，玄劍派玉虛老祖的唯一女徒弟，名揚天下的清幽仙子，她要問鼎大道！
洛淺吟心中的執念，心中複雜難明的情緒，心中那些令她恍惚猶豫的畫面，就在這一刻消失殆盡，她的心魔終于消失了，不旦倉促結丹的不堅固基礎被凝實，還連進兩階，成為潛龍大陸最年輕的金丹後期女修士，前塵盡了，因果已無，她與安清真正再無瓜葛，只是陌路人。
安清明明昏迷着，眼角卻滑過一絲晶瑩。
玄劍派，天空又恢複了晴朗的模樣，洛淺吟喂了安清一顆丹藥後，轉身離開，這時薛凡走了出來，将昏迷不醒的安清抱進了洞府之中，将安清放下，又給安清做了治療，将指尖上沾染的鮮血含入口中，淡淡的鐵鏽味讓薛凡揚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很多年以後，清幽仙子成為了潛龍大陸上的一個傳說，到了上界，安清在一家店買材料時曾與洛淺吟相撞，洛淺吟揮了揮衣袖，留下一句：“抱歉。”就走出了店門，連一個眼神都不曾給安清，安清看見她和一個男修手牽手，笑得燦爛，安清也笑了，真好。
……
裕泰城，天音宮，一個男子一身白衣，背上背着一把泛着溫柔白光的古琴，整把古琴看起來十分淡雅，毫無華麗的裝飾點綴，男子長發就那麽散着，更多了幾分谪仙般的味道，這時走過來一個身着黃藍相間長衫，頭上頂着總角的小童，脆生生的童聲裏帶着顯而易見的崇拜和喜悅：“少宮主，夫人醒了！”
男子站起了身，臉上也揚起了淡淡的笑容，笑容雖淡，熟知自家公子性格的小童卻知道公子心裏肯定也是很高興的，男子快步走到偏殿的一個房間裏，柔聲喊道：“娘，你醒了，身體可還有哪裏不舒服？”
剛剛蘇醒還有些臉色蒼白的女人作一身婦人打扮，光看臉，卻看不出年紀，只身上散發着一股風韻讓她即使病弱也多了幾分炫目的美麗，女人半躺着笑着說：“已大好，元兒這幾日彈得那曲子，我聽着很好。”
男子這下心終于放下了大半，看來娘有意識也好幾天了，男子笑意明顯了些，語氣也盡顯輕松：“這有何難？我再彈一曲便是。”
男子将背上的古琴放平，修長的手指撥動着琴弦，悠揚的曲子就回蕩在了整個偏殿之中，讓人覺得安詳寧靜，女人的眼睛慢慢阖上，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之中，嘴角還微微揚起，顯然是做了一個美夢。
一曲畢，男子幫女人掖了掖被角，輕手輕腳地離開了房間，然後心裏問道：“007，伏羲琴還差什麽可以完全解開封印？”
一道機械音在男子心中響起：“魔妖混血的血。”
男子微皺了眉頭，他還沒聽說過有魔妖混血，指尖輕敲着桌面，發出“嗒嗒”的響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