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白牧城(2)
良畫點頭道:“城中有條朦胧色的長街,恰好位于人、妖二界的交界處。因為兩界常有來往、交易,就有人族索性在那裏就地建城、安家落戶。後來妖族也在結界另一側,效仿建城。但由于兩座城池并沒有嚴格的規定和管理,久而久之就人妖混居了。”
原來是快到妖界了,世安心裏忽然有些感慨。
前世的她就是在妖界內稱皇的,之後她就在妖界過上了一段作威作福的日子。
不過當時,她這個妖皇做得一點也不講究。別說這什麽白牧城了,就連整個妖界一共有多少地盤,她都也不知道。
原因很簡單——沒必要去過多關心。她只要讓所有的妖族都知道,“敢在老虎頭上拔毛”的人下場都很慘,就足夠了。
妖族一向以強者為尊,做事也是簡單直接。不服的話就來下戰帖,擇日開打便是。
然而自打她做了妖皇,就一直戰無不勝。對她來說,收到的那些戰帖就是只能讓她松松筋骨的程度而已。
她也懶于治理妖界,就讓那些被她打趴下的、妖力高強的大妖,自己挑塊領地去守着。至于那塊領域他們守不守得住,那就不是她能決定的了。
因為所有的城主,都跟她這個妖皇是同樣的待遇——若誰不服,就去下戰帖。打贏了他們,就能翻身當城主。
于是過些時日後,整個妖界都知道了:流水的城主,鐵打的妖皇……
不過那都是前世的事了,對于現在突然重生回來的、實力弱雞的她來說,現在貿然回妖界肯定不是明智之舉。所以她心想,若非特別需要,一定不要在這時候進入妖界。
世安注意到那幾個小灰鼠時不時地偷看她一眼、一見她看過來就哆嗦得直打擺子實在是可憐,就面無表情地揮揮手,放它們走了。
見灰鼠們幾乎是屁滾尿流般的四竄逃開,良畫很是得意地沖它們做了個鬼臉,然後轉身背起一個小包袱,笑着伸手相邀道:“兩位客人,先去我家客棧後,再坐下詳談吧?”
“那在你家客棧住一晚的話……是收錢還是收什麽?”世安不好意思的問道。
她記得行遠給她買了不少小玩意,現在怕是已經捉襟見肘了。
不過既然這裏是人妖混居,那說不定可以不用錢,也可以用妖力或者別的什麽來換咯?
良畫殷勤的在前面引路,聞聲後回頭笑道:“客人們給我講講故事就好,我良畫啊分文不取。”
“啊?那你家客棧如何維持生計?”世安在放心之餘,覺得他這個做生意的怕不是要虧死,就感興趣的上前幾步,跟他并肩走着。
良畫沖她挑了下眉毛:“姑娘忘啦?我白日裏在這街頭賣藝呢,掙的也足夠維持平時花銷啦。”
他見世安一臉好奇,就又解釋道:“我這兩份生計啊,都是看心情賺錢的。有時候街頭賣藝分文不取、客棧住宿收錢,有時候呢白天街頭賣藝賺得多些,晚上收客就免費啦。”
世安更覺得奇怪了:“那你明明做兩份生計的話,賺錢來得更快些啊?而且此處既然人妖混居,那必然無論是人還是妖,就都是有所圖的,你為何偏偏如此随性而為呢?”
此時恰好路過一家香氣濃郁的香鋪,良畫表情陶醉的聳着鼻子嗅了又嗅,就在差點經過的時候,他終于忍不住說了句“稍等”,然後迫不及待地湊過去,跟散發着一股妖氣的老板娘說笑幾句後,買下了幾盒香粉。
他樂開懷的捧着那幾盒香粉小跑回來,道:“不好意思,每回路過都忍不住買一點。哎呀這個味道可真好聞哦……真叫人心情愉悅。”
世安禮貌地湊過去聞了下,誇贊了一番,然後又問了遍剛才的問題。
對此,良畫回答道:“大抵是每個人活法不同的緣故吧。像我就覺得,無論陰晴也好,冬夏也罷,順心而為是最難得的事啦。夠花就好了嘛,掙那麽多錢做什麽呢?”
他回頭拿下巴指了個方向:“諾,你們進城時經過那個肉鋪了吧?他家婆子就是因為太愛錢,起早貪黑的忙碌,還不到三十呢人就沒了。死的時候還手握着刀,站在攤前勞作呢。要不是客人等得不耐煩了,随手推了她一把,竟眼睜睜地看着她仰翻在地,誰又會知道她已經沒了呢……所以說有命掙錢,也得有那命花啊是不是,不然你說掙那麽多錢有什麽意思?”
世安感慨道:“你倒是挺想得開的。”
行遠想到了在那屠夫手下勞作的小妖,下意識地說:“或許是被什麽妖給害死了也說不定?”
走在白玉石圓拱橋上的世安和良畫一起回頭,不悅地看着他。
剛踏上階梯的行遠立刻低眉順目的雙手合十,念了句佛號。
良畫搖搖頭:“仵作已經查過了,她的屍身并沒有被人殺害、或者被妖力入侵過的跡象。說是太過勞累,驟然猝死的緣故。唉……”
行遠忍不住又問:“那仵作竟還能查驗有無妖力入侵,難道他是妖族嗎?”
“當時有兩個仵作先後查驗的,一個人族,一個妖族。”良畫聳聳肩,笑容淺淺道,“咱這白牧城畢竟是人妖混居嘛。”
于是行遠再度提出疑問:“方才你不是說這裏沒有嚴格的管理,那兩個仵作又是誰找去的?而且這座城池的名字又是誰給起的?”
良畫帶着他們穿過一條青石街巷,簡單地說:“名字自然是有人接管後才起的了。現在是雙城主在管着,城主們一家姓白,一家姓牧。”
想起城門上那三個字,世安登時眼神一冷:“那姓白的一家,是妖族吧?”
良畫拍了兩下手,贊道:“姑娘真是聰慧,沒錯。”
不待他們再問,他已經停在一扇半開的黑色木門前,笑道:“咱家客棧已經到啦。”
這條巷子比較幽靜,道路曲折。地上多是被踏得圓潤的大小青石,周圍霧蒙蒙的。
面前的黑色木門看上去有些破敗,在門的周圍也并沒有任何“客棧”的字樣不說,甚至什麽标識都沒有,只剩下白牆一片。
世安瞅着他笑:“這可不像是家客棧。”
良畫不好意思的摸摸後腦勺:“啊哈哈,面上說是客棧,其實是我家啦哈哈哈哈……”
原來是诳他們的!
走到這裏,行遠才終于笑了下:“那就多有叨擾了。”
良畫趕緊伸手推開門,請他們走進去。
還沒走出兩步,世安就情不自禁的“哇”了出來。
這庭院裏一片朦胧霧氣,不像是個家,反倒有點仙氣飄飄。
頭頂上是片纏繞鋪展開的青色木藤,上面開着淡紫色的小花。左手邊列有一排木架子,架子上有很多叫不出名字來的奇特彩鳥。
右手邊是一片荷塘,那綠色的荷葉翠得醉人,塘中的魚兒在争食蓮子,各色荷花開得正豔。
面前所看到的花草鳥獸,雖然色彩豔麗、叫聲清脆,但無不是真實中帶着一絲虛幻,很像是他那街頭戲法般做出來的。
世安目不轉睛地看了會,忍不住說:“良畫,我真要懷疑你會不會也是妖了。”
良畫回頭,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我是妖啊。”
世安和行遠面面相觑後,異口同聲道:“可你身上沒有妖氣啊!”
“不一定非要有妖氣才能是妖的吧?不過确實……大多妖族并不怎麽承認我的身份。”
世安注意到,雖然他不被妖族承認,但看起來倒也并不在意,依然從容得很,一時也不知該作何感想。
走過庭院後,良畫總算帶他們到達正室,請他們在紅木椅上就坐。
然後他走來走去翻箱倒櫃的,拿出一小包霧氣般的茶葉來,泡了幾杯熱茶放在桌上。
“這是我自制的沁霧茶和香霧餅,請二位品嘗下看看味道如何?”良畫十分期待的搓搓手,眼巴巴的看着他們。
世安沒有感受到他有哪怕一丁點的惡意,于是在行遠垂眼沉默不作回應的情況下,很給面子的拿起來嘗了嘗。
那沁霧茶入喉後有股一掃渾濁的清涼感,香霧餅則入口即化,絲絲入體,給人的感覺很舒服,還帶着一股淡淡的香氣。
世安不吝誇贊道:“餅好吃,茶也好喝!”
良畫高興的又給她續了杯茶水,還給她的小碟子裏又裝滿了香霧餅。
屋內的霧氣比屋外要淡得多,看着旁人的面容,也更真一些。
行遠環顧四周後,淡淡地說:“良畫先生,此處只有你一人嗎?”
良畫眯着眼喝了口茶,點頭道:“對,就我一人。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嘿嘿嘿。”
沒有旁人,倒是方便談話了。
行遠繼續說:“那接下來,就請好好同我們說說,你聽到的并蒂蓮是怎麽回事了吧?”
“小師父怎地竟如此心急……唉,好吧。”
良畫放下手中的杯碟,正色道:“前些日子,城內來了一位女先生。”
“她起初只是在這城內四處亂逛,我見她身姿迤逦,別有一番氣度,便請她來我家小坐。”
世安忍不住失笑,心想這位良畫先生倒是個妙人,很喜歡請人到家中做客。
良畫先生又說:“她一點也不像小師父那般扭捏,連聲應下後便随我回來了。她自稱書香居士,經常雲游四方。聽說這白牧城頗有意思,便前來駐足采風。”
被點名的行遠面上依然淡淡的,沒什麽表情。
“她給我講了好多她經歷過的故事,都是我在這城中從未接觸過的,讓我好生向往。我本來想多留她一段時日,但她執意要走,說是還有其他要務在身。見我悵然若失,她還告訴我說,幾日後會有一位清俊小師父和一位漂亮女子來城裏,兩人分持的蓮花原是一株并蒂蓮上所生,十分有趣。”
一個自稱書香居士的女子?
難道是白笙?
作者有話要說: 世安:小和尚哪裏扭捏了?他對我可……咳。
良畫:姑娘你認真的嗎?你看他都不怎麽搭理我。
世安:好像是哦……小和尚,為什麽啊?
行遠:世安我們住別家客棧吧,我很有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