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渭水畔(12)

這還是世安頭一次聽到他如此愠怒的話語,一時也懵了,便呆呆道:“抱歉,是我考慮不周。”

見她溫順地低頭認錯,行遠倒有些不大适應了,拉着她後退兩步後,才把袍袖往上撩開寸許。

世安好奇道:“你要做什麽?”

行遠取下腕上那個已經變成灰綠色的、老樹怪相贈的手镯,試探着朝那黑石墩走去。

結果那手镯不僅沒什麽異常,甚至還有點恢複新綠色的意思。

世安驚訝道:“這是……”

這手镯的反應,已經無比清楚地告訴他們,前方并非那到處枯草破敗的渭水城。

但他們分明是在渭水城中,尋得的這家大酒樓啊?方才還追着玄殊跑了一大圈才回來的啊?

玄殊他到底在搞什麽鬼?

行遠回身望着酒樓中的燈火闌珊、半開半合的木窗上那些推杯建盞的虛晃人影,緊鎖眉頭。

他喃喃道:“莫非這酒樓竟是個結界不成?”

世安反對道:“若是結界,那不該是固若金湯才對嘛?為何咱們會輕易就進來了?”

見行遠垂頭思索,她又繼續道:“而且方才在那酒樓中,我好似還感到了幾縷魔氣……難道這所謂結界竟是人、妖、魔都能進不成?”

她下了結論:“我可從未聽說過如此四面漏風的結界。”

“你說的沒錯,”行遠慢慢地說,“恐怕咱們如今已經不在那渭水城中了。”

“那咱們會在哪兒?”

世安與他大眼瞪小眼,皆是一籌莫展。于是二人索性往回走,再次進入那酒樓中。

方才親自笑臉相送的跑堂小二見他們折返回來,立刻無比熱情道:“二位客官裏面請,可是方才有何不周到之處嗎?”

不管這小二是真是假,也不管玄殊是否在暗中窺視,既然他主動跑來問話,那不如順勢而為。

于是世安把下巴一揚,又将衣袍往後一甩,跟個女悍匪似的大咧咧地坐下:“哼!”

跑堂小二陪着笑,小心站在她身側。

世安不悅道:“我們一路跋山涉水甚是艱辛,途徑這渭水城後,才進來找點東西吃。本打算吃完了繼續趕路來着,結果卻看見——其他幾個食客啊,竟在我們眼皮子底下消失啦!”

“說!你們有何居心,難不成竟想設法謀財害命?”

她“啪”的一聲拍了下桌子,将幾個茶盞給拍得騰空旋轉起來。

跑堂小二慌忙眼疾手快的接住那幾個瓷杯,竭力安撫道:“客官莫急,有話好說。”

“快如實說來。否則——”世安亮出利爪,在木桌面上留下一道清晰、狠厲的五爪印。

反正此處人妖魔混雜,她便也懶得繼續掩飾身份了。她甚至還在指尖點燃了一團小小的淡紫色火焰。

跑堂小二見狀,情不自禁的咽了口口水,恭敬道:“原來是位大妖……其實我也只是個新來的,知道的并不多。我只知道咱這大酒樓白天确實是在渭水城中。但到了晚上,就難說在哪兒了。”

這話聽着太過詭異,難道這偌大的酒樓竟還會飛不成?

世安指尖的火焰猛地蹿高了些,耀得她的眼神有些冷,威脅感十足。

小二趕忙一股腦交代道:“我只聽其他夥計和有些客人曾提到過,若是晚上從這裏走出去,就得看運氣如何了。”

“說下去。”世安有了點興趣,在指尖把玩着那團火焰。

小二繼續道:“說是運氣好的話,就能到一個遍地是美人兒的銷香窟。但若是運氣不好,就只能去無鹽鎮轉一圈了。”

無鹽鎮?

世安詫異道:“竟還有可憐得連鹽都吃不上的小鎮啊?那可真是太糟了。”

跑堂小二噗嗤一聲笑了,但見行遠眼神似飛刀般冷峻,便又立刻正色道:“客官真是菩薩心腸。不過無鹽鎮并不是說小鎮沒有鹽吃,而是說鎮上的女子都貌若無鹽。”

……

世安登時有些無語。

運氣好,就能去見美人;運氣不好,就只能見到醜女?

這個酒樓竟然如此神奇的嗎?!

行遠看向某個方位,記起之前坐在那裏的食客曾說過“說不準公主比無鹽鎮上的女子還要醜上幾分”這種大不敬的話,心道看來此處果然甚是蹊跷。

他便故作好奇道:“那酒樓裏的夥計們,晚上都不出門嗎?”

小二點頭道:“掌櫃的一再交代,天黑之後切莫要走過那個黑石墩子,否則就可能回不來了。”

掌櫃的,應該是說玄殊。

行遠又不動聲色的問:“那你家掌櫃呢?”

“這,我也不知道他這會去哪兒了。”

此時又有新客進入,不耐煩地連聲喚着小二。他如釋重負般的呼出一口氣,逃也似的飛快跑過去招待了。

玄殊拒不露面,卻又放任他們打探消息,此舉實在是太令人心生疑惑了。

世安苦惱的五指并攏,在木桌上劃拉來劃拉去的。沒幾下,就把木桌劃拉出了好多小木屑。

那小二遠遠的看到,心疼得眼角直抽抽。但他又不敢過來,只得遠遠的立在門口,當個笑臉相迎的吉祥物。

世安眼巴巴的看着行遠:“接下來怎麽辦?玄殊讓咱們在此呆上一晚,說是明晚便知曉他的秘密。難道咱們真要在這裏睡一晚?”

行遠贊同道:“是啊,不如問小二要間客房歇息歇息再說。”

對此,世安倒是沒什麽更大的意見:“好哇。”

二人便跟着小二繞過一面巨大的山水屏風,去了一間客房。

世安猛地竄進去,在屋裏繞了一圈後,情不自禁的感嘆道:“這也叫’簡單’?啧啧啧,玄殊真是好有錢啊。”

行遠正在打開包袱的手頓了一頓,環視四周。

屋內看似簡單,但細看的話就能看出牆壁上書畫的筆鋒皆濃淡相宜,大開大合,頗有一番桀骜風骨。

牆壁上用了諸多顏色相近的小香料,屋內隐約飄浮着一種令人心神愉悅的暗香。

桌椅床榻什麽的也都是上好的紫金檀木,被褥上也有許多騰龍形狀的暗紋。

這一切何止是不“簡單”,簡直就是低調的奢華。

行遠抿緊薄唇,想要開口說什麽,卻見世安感嘆過後轉過頭來,無比自然的問道:“小和尚,你是不是挺累了?快些歇息吧!”

他瞬間忘了方才想說的話,溫聲道:“我不累。”

世安眼珠一轉,蹑手蹑腳的把門關上,然後一步步湊近他。

見她這一副盯上志在必得的獵物般的專注模樣,行遠忍不住步步後退,結結巴巴道:“世,世安,你,你怎麽了?”

“嗷!”

世安舉起雙手虛握成爪,飛身一個虛撲,就把他給壓倒在塌上了。

在她飛撲過來的那一瞬間,行遠想的不是躲避,而是怕她撲空跌倒,才以身做被迎面倒在塌上,但他忘記了後果是——

二人的影子重疊在了一起,在窗棂上映出了一道暧昧的影子。

行遠微微閉了閉眼,試圖控制自己的心跳,不料想懷中赤蓮竟立即發熱起來,燒得他心頭一陣燥熱。

世安在他上方輕笑道:“小和尚,看!我厲害吧?”

她的聲音裏滿是得意。

行遠忍不住也微微扯起了嘴角:“厲害厲害,世安好厲害!”

就在此時,他看到窗角似乎有人隐匿,便毫不猶豫地打出一道金色光芒,那道人影便立刻消失不見了。

世安噫了聲坐直身體,興致勃勃的微微歪頭,仔細看他。

行遠也緩緩起身,無意間瞧見她眼睛亮晶晶的笑看着自己,毫不掩飾贊嘆之意,臉皮便有些紅了。

她誇道:“小和尚你可以呀,這金光真好看。”

行遠正要謙虛幾句,卻又見她抛出一朵紫色火焰,笑道:“看,你這金光與我的紫火倒是挺相配的。”

明知道她說的只是顏色相配,但他就是忍不住想歪了些。

懷中赤蓮仍然在隐隐發熱,行遠便把它掏出來仔細端詳着。世安湊過來瞧了眼後,忍不住取下鬓邊青蓮,與那赤蓮放在一起看。

然後兩人都驚了——因為那青蓮上的脈絡竟在微微的發着弱光!

難道是……

世安驚喜地看了眼行遠後,興沖沖的對着青蓮喊:“良畫?”

她喊了好幾聲,那花瓣中才傳出了個微弱的聲音來:“姑娘?”

“真的是你,你沒死……真是太好啦!”

世安激動不已,連聲問道:“你在裏面還好嗎?如今可能成形了?何時能出來?我該怎麽助你,你盡管說!”

良畫開心笑了幾聲後,嘆道:“姑娘莫急。沒想到這青蓮之中竟然另有乾坤,我暫時也不能出去,不如先在此好好修煉。”

“另有乾坤是何意?”行遠注意到了這句話,便問了出來。

“這……我暫時也不知該怎麽說。”良畫有些為難的樣子。

世安趕忙抓緊時機,問出心裏一直有的疑惑:“對了,我之前就一直想問,你到底是什麽妖啊?”

良畫答道:“我是畫妖,能随心所欲的随時成畫。”

怪不得他能随時随地作畫,還能随手抓一把空氣作畫!原來是畫妖,這倒是很稀奇、很少見。

良畫又問道:“姑娘你們可是遇到什麽難處了?”

“是啊。”世安立刻道,“我們現在在一間客房裏。”

作者有話要說: 良畫:……好像有些少兒不宜,不然我還是先退場吧?

世安:少兒不宜?你不也挺老了嗎?

良畫:郁悶.jpg)瞧姑娘這話說的!

行遠:世安說得不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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