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還有一次，沈如天因為中午在宿舍睡午覺遲了，結果發現宿舍阿姨把宿舍的大門鎖了。她下午倒是沒課，但餓得肚子難受，中午就沒吃，現在已經前心貼後背。
“怎麽辦呢……”沈如天在二樓來來回回的晃，她在想一樓的草地夠不夠軟。但是這種事情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她本來就不怎麽鍛煉，萬一跳下去骨折了怎麽辦？或者把腳扭了？就為了一頓飯？
沈如天想前想後，終于急中生智，把二樓消火栓用的帆布水管扯出來。先在柱子上繞一道，然後放到樓下。雙手撐在陽臺上，抓着水管就往下慢慢挪。因為一樓有鐵絲網，一格格之間都有空隙，所以沈如天可以先踩着慢慢下來。但是她畢竟從來沒幹過這種事，所以還是因為重力不穩，在牆面上擦了一下，手臂有點破皮。到了離地面還有半米的時候，她幹脆跳了下來。
“呼……”雖然只是二樓到一樓這點距離，但沈如天已經覺得自己很了不起了，有種逃生成功的快感。
她一轉身，發現有個人就站在她後面。
“你在做什麽？”顧南韻背着手，嘆氣：“摔下來怎麽辦……”
沈如天看看他，忍不住擡起眉毛得意，他這是在關心她？她拍拍手，說：“不會的！”
夏天的風從他們微笑的臉上和相視的眼神裏穿過……暑假悄悄結束，高三也正式來臨。
“下面有請胡漢三老師發表演講，掌聲歡迎！”漂亮的女主持鼓掌下臺。
一個戴着金絲眼鏡，頭發梳得油光水滑一絲不亂，穿着大衣的男人走上了臺。他先用領導般的從容目光掃視了一圈在座的高三學子，然後扶了扶話筒，發出非常具有磁性而油滑的聲音。他的每一句話都是經過設計的，甚至連玩笑和感嘆詞，表情都練習過上百遍。
“他說的好有道理。”陳雅拿着小本子，聽演講聽得很入神。
“有道理你還不趕快拿筆記下來。”夏雪鳶故意逗她。
“哦。”陳雅真的去寫。沈爽雨摘掉耳機，“你傻呀！我保證你今天晚上就會覺得他說的全是屁話，有空不如多記幾個單詞呢。”
“同學們，高三苦不苦？高三累不累？可是我們……”喇叭裏還不斷傳來空洞勵志的言辭。
秋日的陽光下，沈如天有些昏昏欲睡。她靠在夏雪鳶肩頭，半眯着眼睛，周圍都是穿着統一校園的各種各樣新鮮的少年少女，青春的味道四處皆是。馬上就要結束了……
高三上學期，各科老師都在不斷以各種方式提醒他們，他們現在是高三生，高考就在眼前，最後再不拼搏一把，以後就沒機會了！每天每天都是試卷，一天不做十幾張試卷就會覺得白活了。遇到三天兩天的假期就是幾十張試卷抱回家去，比在學校還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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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在這樣快節奏之下，很多人，包括成績不好的學生，都急切盼望着早點迎來高考。所謂伸頭一刀縮頭一刀，早死早超生。最可怕的就是等待的這個過程，異常忐忑煎熬。
天不知不覺就變冷了，高三的寒假也很快來了。但是高三是沒有寒假的，前前後後算起來，他們大概只放了一星期不到。過完年，初五初六就差不多回去了。
沈如天很少見到那種幾尺深的大雪，她以前看韓劇或者童話故事的時候，就一直想親身體驗一下圍着暖爐看窗外鵝毛大雪的感覺。沒想到真的在學校體驗了一把。
“快看快看，外面下雪了！”班裏幾個男生女生跑到外面看雪去了。學生時代，總是充滿浪漫情懷，連下個雪也要跑出去看看。
有些女生把手伸到外面去接雪，但鵝毛一樣的雪花落在掌心，很快很快就融化了。只有走廊的臺子上堆積着一小團雪，雪花晶瑩剔透，仔細去看可以發現是一粒粒凝結在一起。趁着雪還沒化，沈如天跟夏雪鳶，陳雅跑到下面雪積得最厚的地方去踩腳印。
又白又厚的雪踩在腳底下，真的會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哎，不要玩雪，等會凍手疼！”沈如天伸手去攔陳雅，結果被夏雪鳶從後面一個雪球砸過來。她拍了拍身上的雪花，怕一會兒化在衣服上，然後捧起一大團狠狠砸了回去。
“你來真的？”夏雪鳶腿長手長，跑得快，動作又靈敏，光是她砸沈如天，但沈如天卻砸不到她。
“行了，不跟你鬧了。”沈如天也累了，解開圍巾，歇口氣。
站在樓上圍觀她們的男生女生忽然叫了起來，笑着指向陳雅。沈如天轉頭一看，陳雅拿着根松樹枝，旁邊雪地上大大地寫着沈如天和顧南韻，中間還畫了個愛心。沈如天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她又擡頭望了一眼樓上，很驚悚的發現，顧南韻也在樓上，直看着她，臉上帶着詭異的笑，也不知道在笑什麽。
“你幹嘛呀你……”沈如天掐掐陳雅的小臉蛋，從後面踹了幾腳積雪把那幾個字給蓋上了。
“哎，小雅是我的女人，你敢動她？”夏雪鳶摟過陳雅，一副拽樣。她們女生之中最喜歡開這種玩笑，後宮三千之類的戲碼。
“嗬！那我是你什麽人？我不是皇後嗎？”沈如天一想不對，與其做皇後，不如做皇帝，她一揮手，霸氣道：“愛妃，你別鬧了，回宮去。”
夏雪鳶跟陳雅相互看看，很配合的低頭挽手半蹲了下，齊聲說：“是。”
高三的生活就在施壓和減壓之中度過，班會唱歌，放勵志電影，出外徒步游，回來之後各種大測試小測試，大排名小排名。在這種氛圍下，高考幾乎到了“一考定生死”的地步。父母辛辛苦苦養育十幾年，寒窗苦讀十來年，好像都是只為了這一場考試，考不好就等于白活了，就等于辜負了父母和老師，枉費了祖國的栽培和空氣糧食。
很多人不喜歡這種論調，更不接受這種不公平的考試。所以在高考前夕，有人翻牆出去上了通宵的網，有人在自習室徹夜不眠，也有人毫不在乎一覺到天明。
“我還有好多沒複習好……”陳雅抱着課本，很沮喪。
在高考之前，他們所有的課本至少都已經複習過三輪。能記住的不用再多背，記不住的也來不及再記。沈如天拍拍她的肩膀，讓她放輕松。
“天天，為什麽你一點都不緊張啊？好學生是不是都這樣？”陳雅很可憐的望着她。
沈如天看了看夏雪鳶，指着她對陳雅說：“誰說的？你看她不也是嗎！”
夏雪鳶白她一眼，“我為什麽要緊張？我就是一畫畫的！”
“是哦，雪鳶無論考得怎麽樣，美院的通知書都一定會到。可是我們……不對，只是我，嗯，只有我最差。”陳雅說着說着像是要哭了，沒一會兒突然笑了，“算了，不管了，聽天由命！”
沈如天覺得好玩，“你倒是不用哄就能自己好啊！”
“那是，你們哪會安慰人，多補幾刀還差不多。”陳雅哼了一聲，甩辮子拿盆去洗漱了。
“看看，人家都看透你是什麽人啦！”夏雪鳶邊說邊搖頭。
沈如天往她屁股上一拍，“她說的可不止我一個人啊！”
夏雪鳶回頭，翹着蘭花指，說了句：“讨厭~”
高三考試算得上是件大事。考試之前不光要進行體育考試，還要進行全面的體檢。沈如天已經是第二次經歷這種被抽血被各種折騰的事了，所以重來一次，不一定都是好事。體檢不能吃早飯，有的女生從昨天晚上就開始不吃飯，裏面就穿了很薄了一件衣服，就為了能在測體重的時候輕一點。
給他們抽血的護士都是剛畢業的實習護士，一個個嫩臉皮，穿着粉色護士服，戴着白色護士帽，笑容甜美。不得不說，她們臉上笑得甜，手上可一點不甜。運氣好的被抽一次，輕一點就過去了。運氣差的，遇上笨手笨腳的護士姐姐，那就要抽兩三次了，最後還得讓老護士來抽。而且人家語氣軟軟的道歉，一口一個“同學對不起。”，實在也生氣不起來。
其實沈如天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被抽完血還要光着半條膀子，按着帶血的棉花到處跑。手臂上酸酸麻麻不說，眼見着自己被抽了一管血不說，樓上樓下撞見男生，自己呲牙咧嘴衣衫不整的算怎麽回事呢！
雖說高考對沈如天來說是一回生二回熟，但在這種濃烈緊張的氣氛下，沈如天也忍不住心跳加速，手心出汗。因為重視，所以緊張。
高考也是要坐車去其他學校考，拿着準考證和身份證，黑筆橡皮2B鉛筆尺子，到了考試點還不能馬上進去。還要核實考生身份，拿身份證在機器上掃一下。
班主任也跟着他們去考場，比他們這些考試的還要緊張幾分。
“這個，考試之前啊，同學們一定要先上個廁所，然後狀态不佳的最好能喝點紅牛咖啡之類的東西提提神，注意安全，考試的東西一定要帶全，我呢，就在這棟樓下面，有任何事都可以來找我。考試遇到什麽情況，一定要先和考場老師說，比如鉛筆斷了，什麽東西忘了帶啊，一定要說，不要慌。”
班主任最後一番話，所有人都聚精會神的聽。以後再也沒有機會聽他講課了。
☆、大結局
進考場之後，要聽廣播裏的提示。沈如天不用聽都知道她要說什麽。試卷發下來之後，她先前後大致看了下，然後就動筆做。
活了幾十年，能高度集中精力來做事的機會恐怕屈指可數，沈如天想想，覺得高考這個事其實也算是在某種程度上，激發了某些人的潛能。那麽多的東西記在腦子裏，随時要拿出來用，那麽多的試卷一張張去寫，幾個月都這樣過，也能耐得住。
再想想畢業以後的生活，簡直天天都是自由活動，吃飯睡覺呆坐，腦子很快就生了鏽，更別說去背誦幾首詩或者幾個單詞。精力也一天天衰退下去，目光渙散，意志薄弱。留着昨日的舊夢，在暗夜裏冥思懷念。
沈如天就這樣發了一會兒呆，然後翻過來，做試卷的反面。
三天之後，考試結束。
不管考得好壞，都解放了。課本練習冊試卷……從五樓四樓三樓二樓雪花片一樣飄灑下來，壓抑已久的少年在瘋狂叫喊。
“就這樣結束了？”
“對，都結束了。”
沈如天搭着夏雪鳶的肩膀，站在即将離開的校園裏。
“這一走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再回來……”夏雪鳶到最後才感嘆了一句。
“回來？別啊！回來那都是複讀的！”沈爽雨拉着她們去宿舍。
樓上樓下都是搬行李賣書的，熱熱鬧鬧。但很快，這裏就會歸于平靜，人走樓空。
“再見了，沈如天。”她們三個都看着沈如天。沈如天反而說不出話來，她笑了笑，“幹嘛？到最後了還要煽情肉麻一把？過瘾啊？”說着說着眼睛就有點紅。
“從此咫尺天涯，恐怕再也不能見到了。”沈爽雨抱了抱她。陳雅也跟過來抱了下。
夏雪鳶坐在沈如天曾經的床鋪上，現在上面只有一塊木板。她低着頭，捂住眼睛。沈爽雨過去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好了，別難過了，以後還是有機會見面的，真的。”
“不會的，我馬上要去國外了……”夏雪鳶啞着嗓子，在低低啜泣。
屋裏靜了片刻。沈如天摸摸她的頭，“去國外又不是去火星，還可以打電話聊天呀！每年假期有空，想我們了，就回來聚聚，沒事的。”
夏雪鳶抹了眼淚，“我怕到時候……”
人心終抵不過時間，感情遲早磨光代替。沈如天懂她的意思，但她不說。她只是給她一個溫暖的擁抱，至少她們曾經有過最美好的記憶和最真摯的友誼。
“不在乎天長地久，只要曾經擁有，是不是？”沈如天笑着說。
陳雅眼睛瞪得大大的，“我還是第一次看見雪鳶哭呢！天天，要不你們倆私奔吧？”
夏雪鳶被她逗樂了，起來就去撓她癢，“好呀！你先跟我私奔一個試試！”
笑容漸漸淡去，高三結束了……
沈如天回家呆了一段時間，日子像是又回到了初三中考那會兒。只是她心裏更惦念夏雪鳶沈爽雨陳雅這些人，去顧南韻家的時候也不會再不好意思。他家的那只花貓已經被她養熟了，每次見她進門就撲到她腿上，沖她喵喵叫要小魚幹吃。
“成績還沒出來？”現在的沈如天去網吧方便多了，但她還是喜歡到顧南韻家蹭網。
“嗯，很快了。”顧南韻坐在陽臺後面，拿着一籮筐青菜在擇。陽光照在他腳邊，屋裏空調嗚嗚的吹。
等着等着，成績出來了，沈如天和顧南韻相差二十多分，只要不是卡在錄取線上，兩個人還是有希望上同一所大學的。
沈如天盡量不去想，但越不想越是會想，急的都上火了，錄取通知書才終于到了。沈如天如願考上了第一志願，全家都很高興，雖然是北方，雖然離家很遠。
“你收到了嗎？”沈如天第一時間去找顧南韻，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什麽？”顧南韻在澆花，身上圍着藍色圍裙。
“通知書，錄取通知書。”沈如天把自己的通知書背在身後。
顧南韻放下噴壺，解開圍裙，又去洗手，半天沒說話。沈如天像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她喃喃道：“不可能啊！我都考上了你怎麽可能……也許你的明天就到了……”
顧南韻泡了杯檸檬水，遞給她，“不熱嗎？”
“我……”沈如天咬咬嘴唇，“我都快急死了！”
“你都考上了，我怎麽可能沒考上？”顧南韻借她的話來回她。
“這麽說，你收到了？”沈如天一下又燦爛起來，拿出自己的通知書，“你看你看，你的呢？幹嘛不早說！”
顧南韻抽了張紙，貼在她額頭上，把檸檬水放在她手上，“別急。”
沈如天真的一下子安靜下來了，柔柔的面紙在額頭上輕輕擦拭，顧南韻近在咫尺，檸檬水的清香慢慢蒸發……
“顧南韻……”
“嗯？”
“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告訴你。”
沈如天覺得現在就是表白的最佳時機，她等這一刻等了太久太久，她不管是誰先誰說，誰先追的誰，她喜歡他，她想告訴他。
“我……我從初中的時候就開始喜歡你……”沈如天的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四個字。
空調還在嗚嗚的吹，花貓舔了舔爪子，陽臺外面傳來汽車經過的聲音。顧南韻就站在她面前，靜靜地看着她。
“我……”沈如天擡起頭，臉通紅，心想他怎麽沒反應啊！
“所以呢？”顧南韻似乎對這件事毫不意外。
“所，所以……”沈如天有些結巴，“所以，你，你對我是什麽感覺？”
顧南韻嘆了口氣。
沈如天的心落到了谷底，難道一直都是她想多了而已……？
“有多喜歡？”
“啊？”沈如天完全沒料到他會這麽問。
顧南韻緊緊盯着她，似乎一定要得到答案。沈如天硬着頭皮，“就是，就是想跟你在一起……”
“在一起？”顧南韻拿過她手裏那杯檸檬水，喝了一口，“那好吧。”
沈如天被他弄得稀裏糊塗，什麽就好了？接受她的告白了？
顧南韻從屋裏拿出三張錄取通知書，抽出和沈如天手裏一模一樣的那張，然後把另外兩張放到桌上。
“那我們就在一起。”他揚起唇角，眉眼溫柔。
沈如天已經說不出話來，眼裏都是淚花。顧南韻為了她放棄另外兩所學校……也許他心裏還是想上其他的學校，也許他應該有更好的選擇，但現在為了她，都放棄了。
“為什麽要哭？”顧南韻明知故問，伸手擦了她眼角的淚珠。
“我，我感動……”沈如天的聲音很小，在喜歡的人面前，就算是女漢子也會變成小女孩。
“你說你喜歡我，那怎麽證明？”顧南韻低頭去看她的眼睛。
“啊？”沈如天沒聽懂他什麽意思，覺得他有點怪怪的。
“記住，你欠我一個證明。”
……
大學開學，新生報到。
沈如天下了火車就給顧南韻打電話，拖着行李去找學校。顧南韻比她前一天到，站在校門口等着接她。
“你怎麽現在才來？”顧南韻接過她的行李箱，邊走邊說。
“對不起，讓你等久了……”沈如天跟在他旁邊。
“道歉有什麽用？給點實際行動。”顧南韻停下來。他們站在一棵花樹下，清風拂來，花香四溢。
“什麽，什麽行動啊？”沈如天話還沒說完，就見顧南韻一低頭，把臉湊了過來……輕輕的一個吻，在她心裏掀起驚濤駭浪，久久不能平息。
顧南韻在她耳邊說：“這是我給你的證明，你，還欠我一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