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晁揮坐回車裏,命令司機開車。他臉上儒雅的笑容一點點凝固、破碎,直到恢複令人驚懼的冷面。撥通號碼,晁揮對着電話質問:“我讓你看着小鳴,你看到哪兒去了?”

電話那頭應該是喝醉了,嘟嘟囔囔的叫人聽不清。

晁揮很重地“啧”了一聲,挂掉電話。司機通過後視鏡觀察老板,明眼人都看出來老板現在心情不好,他默不作聲地降速,讓車子更加平穩些。

臨城不比上城,這裏商業大廈少且聚集,稍離市中心遠些就愈發靜谧。晁揮碰到晁鳴純屬意外,他原以為晁鳴在鼎苑,因為平常晁鳴的行程都有盧宋報備。盧宋,晁揮想起這個跟了自己快八年的保镖,因為場意外受傷,一雙手臂皆不能提重物。也從那之後盧宋開始一蹶不振,酒瓶子不離手。晁鳴上了大學後越來越管不住,而晁揮整天忙着公司的事,就準備讓盧宋“照顧”晁鳴。之前當保镖的時候盧宋幹活利索,管晁鳴卻半吊子,晁揮也有不放心。

電話在手裏打了個轉,晁揮打開通訊錄,找到個號碼撥過去。

嘟——嘟,響好幾聲,就在晁揮快要失去耐心的時候被接通,一道清亮的女聲:“喂揮哥,你找我。”

羅宵子看到來電後立刻沖到衛生間,她正在酒吧和朋友擲骰子,一會兒淩晨要蹦迪。即使她已經捂住耳朵放大聲音,酒吧的背景音樂仍舊震耳欲聾,晁揮嫌棄地把電話拉遠自己。羅宵子聽不到回應,又“喂”了幾聲。

“在呢,別喊了。”晁揮調小音量後說。

“跟幾個朋友出來玩兒,”羅宵子率先解釋,她蹲在地上,把剛點上還沒抽的煙丢進馬桶,“你找我啊。”

“少去這種地方。”

“嗯,”羅宵子輕飄飄地應着,“有什麽事嗎?”

晁揮沒猶豫,開門見山問道,“你多久沒和小鳴做愛了?”

羅宵子沒料到晁揮上來就問這種問題。舞池熱,廁所冷,她穿的緊身喇叭褲繃得屁股不舒服,亮片背心裏酥胸呼之欲出,羅宵子站起來調整褲子又把胸罩往上拉。

“你上次和我說,考完試去他家了。”晁揮沒給她時間反應。

“啊對,”羅宵子苦苦思索措辭,“我們去吃涮羊肉,然後回他家,做愛。”

其實沒有,羅宵子知道,那天晁鳴說要回家改論文,拒絕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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晁揮沉默了會兒,接着開口:“你們感情還好嗎?”

羅宵子十分難堪,首先要像考試一樣回答戀愛問題,其次她實在不想承認自己魅力有限,晁鳴最近幾乎沒有主動找過她。

“打過幾通電話,發過幾次短信。”她給出折中的假答案,真正答案是一次電話沒打過一則短信沒發過,“還約了年前去香港,暖和嘛,反正我也已經考完試,就等他身邊事情處理完了。”又是謊話。

“挺好的,”晁揮聞言終于放柔語氣,唇角勾出一種朦胧笑意,“我媽很喜歡你。”

“是嗎,”電話這頭的羅宵子也笑了,“那就好,那就好,我繼續保持啰。”

“最近有什麽想買的東西嗎?鞋子包什麽的,送你。”

“有啊,但不用你送,我買得起。”

挂了電話後羅宵子對着空蕩蕩的廁所擋門發了陣子呆,然後重新摸出煙來抽。很久沒抽晁鳴推薦的KENT了,她果然還是喜歡芒果,抽了一半羅宵子離開衛生間,深吸口氣,攏攏頭發,又滿面笑容地走進熱鬧的舞池。

……

下雪時候天會變暖,把手放進雪裏也覺得暖。姜亮點還是小孩子的時候捧着一把雪問媽媽為什麽手心會是熱乎乎的,媽媽說因為雪花好涼,你的大腦要保護你,所以讓手部的血液流得更快,以帶給你熱。

臨城這幾天飄了些雪片,小的薄的,落在地上就化,加上玻璃內壁的哈氣,從屋內向外望去仿佛霧蒙蒙。

姜亮點坐在診所櫥窗後的小椅子上,抱着保溫杯喝茶,剛剛收到施奧發來的短訊息,說照片海報已經在加快印制。

由于姜亮點不斷的催促,施奧拖也拖不得,只能讓上城影樓的朋友掃描并且打印照片。朋友交際圈也廣,認出是照片男主角之一是文普集團的二公子,還以為施奧是因為商業競争而預謀制造黑料,施奧給了筆封口費才算完事。臨了施奧才意識到這筆花出去的錢毫無意義,日後姜亮點真公布出來,還不鬧得上城沸沸揚揚,到時候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呢。

姜亮點回複完短信後搓了搓大腿,他有點怕冷。這時旁邊有人遞來一疊毯子,是張心巧。她提了熱水壺給姜亮點快要見底的保溫杯蓄滿,然後坐在他對面。在張心巧心裏,姜亮點對她有恩,她是技校畢業,長相平平嘴還笨,找工作屢屢碰壁,高中畢業後幹脆聽家裏的去服飾城開個小店,可進的衣服都沒人買。後來因為姜亮點重拾技校學的東西,工作生活漸漸穩定下來。

“下雪了。”姜亮點沒看張心巧,臉還是朝着窗外。

“昨天晚上就下了,我還以為能積着。”

姜亮點也就大張心巧幾歲,有時候在張心巧面前表現得卻像是個“老男人”。張心巧覺得這都不是他,那天躺在牙椅上驚慌失措的才是他。

“前段時間咱們去上城,”張心巧小心翼翼地打量姜亮點的神色,“哥你是不是為了他啊?”

“嗯?”姜亮點回神。

“他,晁鳴。”張心巧原先不認識這個姓,去翻了翻字典才曉得讀音。

姜亮點抿嘴,既沒點頭也沒搖頭,張心巧瞧見他眼睛裏噙着笑,心裏也明白是怎麽回事。她看八卦雜志的時候見過,不太能接受,但也不會因此去嫌惡別人。

“聽奧哥說,哥你高中在上城上的。”

“嗯,上到高二就退學了。”

張心巧驚訝,退學還怎麽參加高考,即使臨城醫學院是個普通一本,那也是她無論如何都考不上的。

“我能問問…為什麽退學嗎?”

姜亮點深吸口氣,學着晁鳴的樣子把很重要的事情倒垃圾一樣講出來,語氣滿不在乎:“因為你剛才說的那個人啊,晁鳴。不,其實也不完全因為他,也因為我自己,因為老師,因為我爸和後媽。”但歸根結底還是因為他。

“哦…”張心巧很想繼續問下去,可覺得這樣實在沒禮貌。姜亮點剛剛談起晁鳴時猛然躍高的情緒馬上就被冷水破滅似的,她不忍心問了。

“我們以前是很好的朋友,後來我不想和他做朋友了,他也不想和我做朋友了。但是…”姜亮點正要繼續解釋,窗戶傳來噔噔噔三聲響。

外面有個模糊人影,姜亮點用手擦了擦哈氣。

晁揮友好地沖玻璃那邊的姜亮點擺兩下手,看着他一點一點睜大的雙眼,然後露出極具善意的笑容。

七年,姜亮點長大了。隔着覆蓋水霧的厚玻璃,皮膚勝雪,肩膀窄窄,外套白大褂,裏面是件灰色高領毛衣,胸口袋子插着一根藍色圓珠筆。

模樣比晁鳴那破酒吧裏的每個都要出挑。晁揮心中泛起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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