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五回:…… (4)

中全神貫注跳舞的女子。那樣厲害的輕功,怎會沒有一點功力?

說來,她仍是利用了他,騙了他,撒了謊。說來,他仍是誤信了她,仍是大意了。南宮蒼罹望着對面的男子,那便是南國三皇子,一旁的位置卻是漢霄王朝的太子殿下。那樣癡戀,深入骨髓心甘受惑的目光,他不禁輕笑,霁月,怕是你不知道吧!無論你是否有那啓門珠,單單你那張臉,便已是傾國傾城之本!

只是,這樣的她,于他而言,卻是極致危險。

笛聲将盡之際,霁月忽的墜落在地上,卻只是借力讓她更高的飛起,柔軟的身子輕緩的飄起,穩穩落在那巨龍的腰側。她伸展雙臂,單腿擡起,修長的脖頸揚起完美的弧度,手中紅绫翩翩飛舞。墨黑的長發在空中肆無忌憚飛揚,若有似無般,掃過柔軟的龍須,輕柔的纏繞。

時間忽然間被定格。大殿之上明亮的燭火,只映徹了她一人的絕世之資。

“鳳凰展翅!”忽然有人不自覺地低呼。這舞姿極盡美麗,極盡奢華,此刻映着那巨龍高大的身軀,卻只覺得龍鳳呈祥的絕配。此般完美,又這樣鬼魅不似真實。

她傲然絕美的身子遺世獨立般站在巨龍腰側,不受驚擾。南宮蒼罹擡眼望見她眸中清涼,平靜無波無瀾,唯有的,不過是對這場景的癡然不屑。所有一切,明明她就站在漩渦中心,卻又一副旁觀者的姿态,優哉游哉的打量着殿內的衆人。或笑,或輕抿了唇角,或蹙了眉宇,或癡戀至極忘記身在何處,忘記自己是誰。

她這是要明目張膽的告訴世人,她霁月今日起就是站在錦王南宮蒼罹身旁的。南國霁月山莊的主人是錦王的人。不必等待盛宴結束,此事就足以為所有人知曉。

南宮蒼罹心中忽生氣惱,卻只能靜等宴會結束。她将他推向了風口浪尖,卻是無謂的微笑,無所事事的狀态要人又氣又恨,卻又無可奈何。

直至霁月停下,重又落于殿前,雙手放在腰際,盈盈俯身下去,“啓禀皇上,大殿之上,霁月此生只跳這一回!”她的話清冷,明明垂首下去,态度恭敬,卻是擺明了一副你奈我何的驕奢。

青韶不是戲子,她亦不是。這用鮮血堆積的地方,她斷不會再來。但倘若有人心甘做那一世的戲子,她自然不會阻攔。

衆人這才緩緩回過神來,只目光卻仍是有意無意的掠過殿中女子身上。此般絕色,竟只是錦王府中的一個小小婢子。眼看端坐于皇上身側的女子,當下最受寵的虞妃娘娘,相較之下,也不過得了個美則美矣,卻無氣質,無靈無神。剎那間,連那份大氣磅礴的氣勢,都萎靡不見。

而她那聲自稱“霁月”,朝堂之上雖然鮮少有人知曉南國之事,更不甚明了江湖中事,卻是仍有不大不小的議論聲想起。

“霁月,不就是霁月山莊的莊主嗎?”

“那霁月山莊不是在南國之地?”

“那……錦王這是要做什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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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內恢複平靜之際,高臺之上的男子終是不緊不慢地開口:“錦王,今日之事,你作何解釋?”那女子絕非平常之輩,功力非凡不說,單那傾國之姿就足以讓無盡熱血男兒連手中刀箭都拿不穩妥。

而錦王又實非莽撞之輩,今日之事,倒真是有些蹊跷了。

南宮蒼罹睨一眼已然站回青韶身後的女子,只恭敬地站起身,施禮道:“啓禀皇上,霁月乃臣身側之人,今日安排只想給皇上一個驚喜,還請皇上不要責怪霁月莽撞。”

衆人不約而同的嘆息一聲,這個借口倒是用的恰如其分。縱是皇上也不好說什麽。身側之人,可妾侍,可婢子。倘若今日之前不是妾侍,今日之後便也是了。他人,總還不好去打王爺的女人的主意。

縱是皇上,雖無意責怪,然方才那女子飛來,只平靜的看着他,他卻仿若被人鉗住喉嚨,幾近窒息。生死不過須臾,卻只得了錦王一句“驚喜”,可當真是又驚又喜!

作者有話要說:

☆、驚殘漏珠血冰涼

一曲輝煌驚世的舞曲,到底是順利結束,暗中洶湧,表面卻仍是波瀾不驚。直待霁月再度站回青韶身後,她方才覺得身上的力氣重又回來了。心中波濤洶湧,更是驚異萬分,先前的猜測幾乎就要明朗于眼前,卻是忽的生了退卻之意。

原本,霁月的到來并無意外,但她日複一日,卻是突生厭倦了。望向南宮蒼罹微眯的眉眼時,頃刻間便坐直了身子,恢複如常。

戲子?

青韶心內冷笑,她在提醒她不是一個戲子。戲子,不過是雍容華貴的沈家四小姐沈青虞。可她如若不是戲子,又是什麽?十四年的光陰,眨眼間流逝,她日漸一日的蒼老,閨閣深處的女子,已然開始忘記最初的她想要的是什麽。

回程的路上,南宮蒼罹難得與王妃一同端坐于一輛馬車中,車外是飄搖的飛雪,車內卻是寬敞異常,暖爐早已生好,錦王妃身上所披狐裘是當日王爺親子涉獵得來的白狐所制,倒也不覺絲毫涼意。

只視線內突兀多出來的人影卻是讓兩人均是一滞,只見一襲紅衣的女子略顯蒼白的手指,輕挑了簾子,微微躬身,望着車內的兩人笑道:“公子,可是決定了要讓霁月落入他人之手?”她的聲音清冷異常,只眸光泛着些微笑意,合着簾外的寒風一同吹進車內。

青韶微怔,眸中翻騰似海,終于是無處可逃了麽?她頸間用紅線垂墜的珠子,在車內明滅的燭火下映出淡藍色的光暈。南宮蒼罹亦是瞳眸一轉,手上暗暗運力,卻是只見簾外的女子輕手擡起,似無意撫摸那純白的珠子,自言自語的呢喃:“不知道王爺會不會用呢?”

她突然間就換了稱謂,南宮蒼罹冷下臉,深邃的眸子看不出真切的神情,只沉沉道:“進來坐!”

“霁月姑娘,你到底要怎樣?”出聲的卻是王妃青韶,霁月不動聲色的抿嘴笑笑,擡起手上紅色的手帕放在唇邊,難以自抑的輕咳。末了,卻只輕道:“可否請王妃娘娘另乘一輛馬車,這會兒,同霁月呆在一起,可是不太安全。”

青韶凝着她,方才還蒼白異常的薄唇,此刻竟是殷紅妖嬈起來,絲絲入扣都是蝕骨的誘惑。她凝着那鮮紅的手帕,心下一顫,望向南宮蒼罹望向別處的眸子,微微阖眼,卻是不作聲的退了出去。雖然已是深夜,但要找一輛馬車,并不難。

青韶坐進王義找來的一輛馬車,雖不如那輛暖和寬敞,卻也是溫軟舒适的。她輕輕蹙眉,挑了簾子望向窗外,車外風雪愈發強勁起來,凜凜風聲傳入耳膜,只覺寒徹入骨。這一場風雨,終究是來了。青韶閉上眼短憩,暗道,怕是最後的安寧了!

“公子!”一襲鮮紅舞衣的女子已閉上雙目,愈發虛弱的喚道:“請你救我!”說罷,卻是再沒了一絲力氣,單薄的身子軟軟的跌在南宮蒼罹的身上。南宮蒼罹不悅的擰眉,她以為他會再信她嗎?笑話!

南宮蒼罹冷冷的丢開霁月,任她靠着冰涼的木板,只俯下身來,伸手猛地一扯,那泛着藍光的珠子就落進他手。南宮蒼罹凝着她脖頸上留下的一道鮮紅血痕,眯眼笑道:“若你告訴我這珠子是如何用的,本王或可考慮讓你死的不那麽痛苦。如何?”

霁月聽他此言,終是艱難地掙開雙眼,張張嘴想要說些什麽,卻是因了抽動了身上力氣,更是抑制不住的咳嗽起來。只這一次,卻是再沒力氣擡手用那手帕遮掩,便見那鮮紅的血液噴灑在紅豔的衣裳上。

“你又做戲?”南宮蒼罹一驚,已然伸手鉗住她的手腕,狠戾的眸子緊緊地盯着眼前的女子,毫不留情的勾唇冷笑道:“你還真是一個戲子!吐一口血,想搏本王的同情是不是?嗯哼!”

霁月凝着眼前的男子,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額上的虛汗不住垂落,蒼白的臉頰幾近透明,唇上殷紅的血液漸漸猙獰。她的眸光漸漸黯淡下去,瞳孔卻依舊是倔強如初的模樣,泛着清冽碧色的光暈。

她只以為他是薄情的,卻從未想過他竟無情至此。命如草芥,也不過如此。身體內翻騰蹈海,似有人伸了匕首進去,一刀刀淩剮她的每一寸心房。終究是閉上眼,眼不見為淨吧!

南宮蒼罹見她緊閉雙目,手上的觸覺卻是清晰地傳來,她的脈搏竟是越來越微弱,幾乎難以察覺還在跳動。

慌忙間卻是略顯無措的抱她起身放在軟榻之上,然後準備為她運功療傷。

亦是此時,南宮蒼罹才恍然驚覺她竟是當真完全沒有內力的狀況,體內五髒六腑雖是俱全,卻也是大廢的場景,性命垂危之人亦不過如此。

她何時竟受了這麽重的內傷?又是何人能傷她至此?南宮蒼罹輕輕擡手,手指觸及霁月背後的骨骼,那些鞭笞的場景竟是不可遏制的盤旋于腦海,此時的她只穿了一件單薄的舞衣,身子冰涼的厲害,氤氲的熱息升起之時,南宮蒼罹才将她在軟榻上放好,兀自走出車外,站在車邊遙望四周風景。

此時,正路過一段僻靜的街道,一旁均是普通的民房,然那殺氣冷厲順着幽寒的冷風飛散而來,南宮蒼罹一驚,不動聲色的握緊腰間佩劍。

馬車內的霁月亦是幽幽轉醒,一陣風起,望見簾外的南宮蒼罹,剛要張嘴喚他,便見一支狎着強勁內力的羽箭直直向她飛來。她絕望的閉上眼,忽又覺得可惜。如此了了,仿佛很可笑的事情。于她而言,多少卻算是解脫吧!

終于是沒有預期中的任何疼痛。霁月知曉她自己不會死,卻是在望見南宮蒼罹直直拿了手臂去擋那羽箭的舉動,不禁失笑。良久,卻是安心阖眼休息起來。

馬車外是人仰馬翻的厮殺,錦王帶來的小厮奴才一個個死去,就連管家王義都未曾幸免。王妃青韶所乘的馬車空無一物。末了,卻是獨獨剩了南宮蒼罹一個,面對那些蒙面的高手。馬車內卻是溫暖和諧的場景,擁有絕世姿容的女子倚在軟榻上,長長地睫羽微顫,臉頰上仿若透明的蒼白漸漸褪去,終是慢慢顯了些許生氣。

漆黑的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除卻那狂風淩厲,刮在人臉生生作疼。漫天飄搖的雪花卻是唯一的透亮。數十名蒙面男子,各執不同的兵刃,将那已然衣衫淩亂的墨衣男子團團圍住。

南宮蒼罹凝眉嗤笑,手上已然沾染血跡的寶劍映出他冷峻的眉眼,修長的身姿傲然立于衆人之中,厮殺不過轉瞬。右臂的羽箭已被他生生拔下,此刻卻是使用左手揮舞手中長劍,但見他身形一晃,故意留了一個虛空給身前的黑衣人,那人撲空而來,他卻急速轉到那人身後,手中長劍頃刻便劃破那人咽喉。動作幹脆利落,仿若剎那間,地獄修羅緩步走來,悠然自得,生死皆在掌中。

誰都沒有瞧見他是怎樣的速度,只知道凝眉專注的瞬間,同伴的鮮血已然漫空飛散,血雨混着純白的雪花一齊落下。其餘九人當即齊齊飛身而上,刀劍晃動間,幽暗的天地間銀光飛閃。

錯落不一的民房,遙遙遠處,一名男子望着那場莫名的厮殺,血液飛揚的弧度比起雪花還要美了一些。

男子微微搖頭失笑,表示深刻的不解。只下一瞬,便擰緊了眉。

不多時,餘下的九人,只剩三人,而南宮蒼罹早已是遍身傷口,血液混雜在墨色衣裳裏,血肉翻滾,只得以劍支身。

那三人的狀況未見好過幾分,卻仍是互相對視一眼,齊齊沖來,手中長劍直直向南宮蒼罹刺來。然一道紅色身影卻是急速前來,明明在遠處,卻是快過他們每一個人手中的劍。再一瞥眼,便見那紅衣女子攜了已然受了重傷的南宮蒼罹飛身離去,這才慌忙間飛身追上。

那鮮血一樣的紅衣,在那一夜,一如展翅的鳳凰,身姿卓越,而又旖旎動人。涅槃重生,也不過如是。

“這是你的地方?”南宮蒼罹一陣猛咳,霁月蒼白的面容已經舒緩了許多,此刻卻只是坐在桌邊雲淡風輕的飲茶,聽了南宮蒼罹的問話卻只是幽幽點頭。

玲珑芳原本就是她的地方,許多年前便是。不過一間普通的青樓而已,比起離錦皇城最大的那一家醉玉樓根本不算什麽。

只眉眼微垂的瞬間,脖頸忽然被人鉗住,她的身子重又落入他的陰影之下。霁月暗凜,瞳孔瞬時放大,擡起冰涼的雙手想要掰開他的手指。卻只能艱難啓口道:“公……公子,你想……想怎麽樣?”心內卻是無盡的冷笑,這已經是第幾次了呢?不信便罷了,拿捏她仿佛掌中蝼蟻,生死全在他一念之間。她還真是可憐呢!

“告訴我,這顆啓門珠要如何用?”南宮蒼罹說罷,卻是徑自艱難地喘息起來,身子虛軟,幾乎不能很好的站立,甚至于鉗制着霁月的手指都不得已松開,再用不上一絲力氣。身上突然間開始奇癢難耐,一會兒冰徹入骨,一會兒又是仿佛深入火海,簡直到了冰火兩重天的境界。

大手緊握成拳,一拳擊在桌面上,那紫檀木的桌子登時碎裂。霁月平緩了氣息,卻只是踱步靠近他,骨節分明的左手縮在袖擺中握緊,高高擡起右手來放置在他的唇邊,淡淡的說道:“公子,你要殺我,總要先解毒才是,你身上中的每一個傷口都抹了荼毒,而且毒類不同,我的血可解百毒,你喝吧!”

南宮蒼罹一怔,卻并未如霁月所願,睨她一眼,艱難地錯過身子,克制身內奇癢冷笑道:“你費盡心機将我推上風口浪尖的位置,此時,便會好心了?”笑話!當他仍是當年幼童麽?數年來,他皆是低調行事,性子亦算是溫潤儒雅,未曾有任何不妥,卻不想,于她一夕之間,這一切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她輕輕巧巧的一句話就将他推上了風口浪尖的位置,這樣的女子,實是危險之極。

“南宮蒼罹!”霁月倏地換了稱謂,卻仍舊無奈笑着将手腕遞上,“你若是不相信我,那便當是以毒攻毒好了,依照你現在的狀況是活不過一個時辰的。你能夠保證你手下的人能在一個時辰內辨別出毒的種類,并拿出解藥嗎?如若不能,不如就暫且再信霁月一回,倘或公子無礙,霁月定然告訴公子這啓門珠的用法,可好?霁月的血總不會……”

總不會有毒不是?霁月失笑,話還未及說出口,便見南宮蒼罹扯過她的手腕,毫不疼惜的咬破便吮吸起來。

她的血液腥甜,泛着淡淡的藥香。

霁月微笑看着眼前這個男人,眸中輕柔寵溺,仿佛是她這一生從未有過的溫柔,獨獨為他一人綻放。然那輕柔一閃而逝,瞳眸清涼如水,平靜無波無瀾。手腕上絲絲疼痛比起身上翻騰蹈海不知好了多少倍。而他這樣吮吸的姿态,她卻是痛并快樂的感覺。她的肌膚微涼,他的唇舌卻是火熱的。

作者有話要說:

☆、無妄心傷翩跹醉

過了許久,南宮蒼罹方才丢開她的手腕,顧自盤腿坐在床上調息。霁月卻是重新縮回手臂,手腕處的傷口縮進鮮紅的袖擺裏,不見一絲淌血的痕跡。只點點紅痕,映着一室暧昧的燈火,要人不禁浮想聯翩。

她徑自走至門邊,打開門,對着門外一直守候的的女子低聲囑咐道:“翩跹,着人侍候公子沐浴更衣。”

“是!”那女子應下,伸手将門掩上,便慌忙攬住霁月的腰側,以确保她不會暈倒在地。眸中嗔怪,在望見霁月堅定地神色之後,便只餘了濃濃的心疼。

霁月在翩跹的攙扶下,倚窗而坐,單手托腮,凝着前院冬日裏依舊繁華喧鬧的場景,姑娘的暖帳裏是一場場旖旎動人的風景。日日不休的纏綿,亦不會疲憊。

翩跹長久的立在她身後,卻不言語。霁月轉過身來,支着頭含笑凝視她玲珑有致的嬌小身形,不由感嘆:“翩跹,若是你肯接客,我這玲珑芳不就強過他的醉玉樓了麽?”

眼前女子,卻是這玲珑芳的主子,只可惜整日裏濃妝豔抹,又多天了一顆用來僞裝的媒婆痣,不知情的人多看一眼,亦只覺得是個風韻猶存的徐娘半老之色,卻不曾想,褪去了那濃厚的脂粉,挺直了脊背,卻是這般嬌小玲珑的模樣。櫻桃小口,柳葉眉服帖在小臉上,似是生生添了一雙含笑的美眸。

翩跹不悅的睨她一眼,卻是忽的上前扯過她的手就探起脈搏來,霁月也不遮掩,任她随意而為。翩跹的秀眉不安地蹙眉,末了,卻是難得心安的舒展開來。

誰會想到她竟有一個這樣的主子?性命危在旦夕,卻仍是要她先去查探那男人的情形。翩跹不滿的撇撇嘴,不過就是中了毒,又不會死。

“霁兒,你太任性了!”翩跹端起一副小大人的姿态,望見她刻意遮掩的紅痕,心內一疼,“以後,可不許這樣了!”她的血可是這世上最為尊貴之物,怎能如此輕易就給了他?

霁月對上她疼惜的眸子,口角卻是不聽話的抿了抿,未開口給予一個讓人心安的回答。她別過眼,窗檐處落了一層厚厚的潔白,她素白的手指觸上去,沾染了些許雪花,便又收回手放在唇邊輕抿,味道濕潤冰涼,只下一瞬,手臂便被人毫不疼惜的奪過,放在溫熱的小手中為她取暖。

霁月凝着她執着認真的眸子,忽而笑道:“翩跹,你有想過嫁人嗎?”她們同齡,幼時一起長大,卻是都到了出嫁的年齡了。只不過世事紛擾,才從未想過。

翩跹一滞,手上的動作僵硬了幾分,“你怎麽突然問這個?”她的聲音清脆,一如珠盤玉落,然瞳眸卻是空洞無力的。不是不曾想,是不能。

“翩跹,等你找到合适的人,就嫁了吧!我一定不會讓你為難。”霁月反手握了她的手,掌心冰涼,觸了她的溫軟,只覺得心安。

“霁兒……”翩跹哽咽出聲,幾乎傾身跪下來,卻是被霁月及時扶住,低垂的眉眼裏積蓄了晶瑩的淚花。

“好了好了!”霁月拍拍她的手,掀了顫抖的眉睫無謂的笑道:“等哪天你幸福了,便連同我的那一份也一起享受了,我便知足了。”

“霁兒……”翩跹終是難以自抑的屈身跪下,小臉埋在她瘦削的膝上,淚水落滿櫻桃般的臉頰。霁月等她漸漸哭累了,方才牽起她的手,扶她站起身,揚起蒼白的唇角幽幽笑道:“翩跹,為我奏一曲可好?輕柔些的,我有些困了。”翩跹的琵琶可說是舉世無雙,七弦玲珑,只可惜在這肮髒污濁之地,每一曲聽來,都似斷腸的奏章。

翩跹攙着霁月在床上躺好,才揮袖撫彈。一室的清亮,原就不同于前院明滅燭火的暧昧不明,翩跹一襲黃衫,穿的卻是異常單薄。房內燃了數個暖爐,本就暖如春日耀陽。況且,她從來不害寒,不似主子那般非得內力護身才不致着了涼。

彈的卻是一曲催眠樂,主子備受疼痛折磨,非如此難以入睡。翩跹心痛的蹙緊秀眉,粉色的櫻唇緊抿,恍如清水的目光漸漸幽深,錯過窗子,遙遙望向斜對面的玲珑閣,瞳孔緊縮,眸中閃過一簇狠戾之色。

翩跹發覺霁月的呼吸漸漸平穩之時,才擡手起身,坐于床側,靜靜凝望睡夢中仍舊痛得抿緊嘴唇的女子。她的薄唇緊抿,蒼白透明的不見一絲血色。翩跹忽的想起方才見過的那一抹血痕,上面甚至還殘留着斑駁的血跡,已然幹澀凝結。她幾乎可以想見那男人的齒痕和吮吸的力度。不見絲毫的疼惜,每一瞬都是嗜血的瘋狂。

翩跹擡手撫上霁月蒼白的面頰,輕柔而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會弄痛了睡夢中的女子。

她不自覺輕聲呢喃,“霁兒,你想你是将死之人麽?傻瓜!”

明亮的燭火下,翩跹替她放下帷幔,床側的光景瞬時便暗了些,卻是仍舊清澈的映出黃衫女子眸中無盡地寵溺和疼惜。那樣的神情,竟是恨不得待霁月受過一般。

翩跹轉回身走進外廳,便望見一道墨影自窗外飛掠而入,衣衫竟是破損幾處,卻望不見傷口,這才收回打量的視線,極速的掩了窗子,瞳眸一暗,不禁斥責道:“鳳舞,你怎麽回事?”貼身保護主子,就是這般保護的?江湖第一殺手的美名,是謠傳不成?

那墨影亦是一怔,斂下眉宇,眸中驚慌一閃而逝,這才輕口道:“主子可還好?”

翩跹見他亦是從未有過的狼狽,斥責的話便再也說不出口。只淡淡道:“無事!”聽她如此說,那墨影才緩緩舒了口氣。翩跹睨他一眼,不難想象此次是被人設計了。不然依照鳳舞的功力,實不該被人糾纏如此之久。

但見他冷眸微阖,薄唇緊抿,英挺的身子傲然伫立,仍是那身不變的夜行衣,衣衫破損幾處,卻是絲毫未破壞那冰寒的氣質。他是這般冷漠無情之人,生來的唯一使命便是保護主子。

翩跹還從未見他笑過,亦未曾有過悲傷。似乎許多年,他便是那張冰魄一般的臉龐,棱角分明的構造,讓人遠遠地望一眼便不敢再靠近半分。鳳舞身上所具備的冷冽似是與生俱來,鳳氏的後代素來沒有太多感情。究其原因,她有過好奇,卻是從不敢追問。

霁月醒來之時,已然身在王府。何時回來?怎樣回來?全無可知,不過倒也不難料想,南宮蒼罹應該不會恢複得太慢,他又怎會乖乖呆在玲珑芳?

一道青色身影合着純白的狐裘逶迤而來,霁月顧自坐起身,擡起眸打量她。王妃娘娘青韶雖無絕色之姿,卻也是溫婉動人的美人,尤其那般溫柔婉轉優雅高貴的笑意,輕抿唇角,笑不露齒的儀态,她怕是學不來的。

“霁月妹妹,可是好些了?”青韶坐與床側,清涼的眸子不清不淡的凝着床榻上的女子,她的身子似是比大夫說的還要嚴重些。五髒俱廢,大限将至。這樣想着,清眸不自覺便多了些許同情憐惜之色。

此般傾國傾城的女子,本是應當遺世獨立的傲然吧!可是,落入青韶眼眸的卻只是霁月微垂的眉眼,額上細碎的劉海已有些淩亂,薄唇緊抿,蒼白的小臉不見一絲血色,仿佛下一刻就會消逝而去。

霁月看清她眸中一閃而過的疼惜,不禁扯了嘴角輕笑,“無礙,多謝王妃記挂了!不知王爺可好?”

青韶微怔,瞳眸閃過一絲驚詫,卻是握了她冰涼的手指,一寸寸撫慰過去,輕柔嗔怪道:“青韶長霁月妹妹幾歲,日後妹妹喚我一聲姐姐便好!”

“王妃這是何意?”霁月斂下眉,登時便抽回手。如此溫情,還真是算計清了她的心意。

“霁月妹妹不懂麽?”青韶驚異的笑笑,仿佛渾然不覺有任何不妥,重又握住她的手,無謂笑道:“即日起,妹妹便是王爺的側妃了,妹妹不高興麽?”

那般純良無辜的模樣,霁月幾乎不忍心打斷她的僞裝。卻還是勾起唇角冷笑,“南宮蒼罹呢?他怎麽不親自來與我說?”他不由分說賜了她側妃的身份,難道她還要為此感激涕零嗎?

“你想本王怎麽說?”一道悠揚的聲線自門外響起,霁月循聲望去,便見南宮蒼罹一身華貴的紫衣,不緊不慢地緩步走來。仿若世間萬物都無法驚擾他的獨行。

遠遠地,霁月瞧不清他的神情,只聽得聲音是平淡的,不見愠怒或明朗的味道。只走得近了,霁月才看清他所有的虛假。溫和的笑意是假的,瞳眸深邃顯現的溫軟是假的,薄唇勾起悠揚的弧度是假的。唯有那層層幻象之下的薄情是真的。真切的晃傷了她的眼,心下微顫,她的逼視頃刻間轉為垂首的逃避。那樣潰不成軍的姿态,即使是許久以後的霁月再想起時,仍是無奈的微笑。

“臣妾告退!”青韶盈盈俯身,松開霁月的手已是轉身離開。多餘的話未說一句,未有旁人,連客套的虛禮便不需要了。

作者有話要說:

☆、血蠱入命素顏裳

霁月擡眼,凝着他深邃的眸子,看不出所以然來。只落于寂靜空氣中的目光,卻是倏地薄涼了許多。她輕道:“公子,霁月并不必要以公子側妃的身份呆在公子身邊。”

“那你想如何?”南宮蒼罹挑眉嗤笑,眸中滿是不屑的譏诮。他的些微信任,在她破壞了他滿盤棋局之時便轟然破碎,不見絲毫。

霁月望見他眸中不加掩飾的癡然,卻只是微微阖眼,不動聲色的說道:“公子可還記得當日霁月答應公子,如若公子平安,霁月便将啓門珠的用法告知公子。今日,霁月不妨告訴公子,那啓門珠是需要人血配合奇珍藥材喂養的。待通體碧綠之時,便是啓門之時。”

“須得喂養多久?”南宮蒼罹忽的靠近了些,大手一伸便握住她的手腕,察覺掌心微涼,複又放開。

這種隐秘的說法曾一度在南國宮廷流傳,然,後來知曉內情的人紛紛離奇死去。他亦是動用了所有的勢力,方才知曉些細枝末微的情節。卻不想,經由霁月的口說來卻是這般雲淡風輕。

“公子信我了?”霁月淡淡的望向他,南宮蒼罹聞言緊盯着她的雙眸,以為會有絲毫不屑,卻不想仍是平靜的可怕。只聽她繼而徐徐說道:“千日!”霁月說罷,微頓,如願望見南宮蒼罹眸中的艱難抉擇,忽而無以為意般笑道:“公子倒是不必為時日着急,霁月自然有辦法将時日提前,公子他日行軍千裏,霁月定然不會讓公子有絲毫後顧之憂。這啓門珠,若是公子想它時日蘇醒,霁月也是有法子的。公子須得糾結的卻是這需要多少條人命,需要多少鮮血?”

“我如何信你?”她的話他總無法查證。南宮蒼罹不再看向她,眸光清冽,只望着窗外。然心內已有所動。

“那……”霁月注視着他英俊的側臉,高挺的鼻梁,長長地睫羽映着昏黃的光線落下一道彎曲的剪影。“公子聽我講個故事可好?”

南宮蒼罹卻是倏地起身,踱步走至窗邊,确認安全無虞,方才走回示意她可以說下去了。

霁月抿抿幹澀的嘴唇,聲音略略嘶啞道:“許久以前,南國皇帝容卿,那時不羁少年,愛上了一名溪邊浣紗的醜顏女子。那女子臉頰上有塊褐色的痣,銅錢樣大小,卻是偏巧不巧的長在額角。如此,一縷碎發垂落,便完全遮掩。只是。咳咳……”說着,霁月竟是猛烈的咳嗽起來,一口黑血噴出,南宮蒼罹一滞,心下一顫,如有鈍擊,松懈的弦生生繃緊起來。

“無礙。”霁月拾起手絹擦掉唇邊那抹鮮紅,只昂首對上南宮蒼罹探究的目光,幽幽道:“公子,幫霁月倒杯水可好?”

南宮蒼罹仍是不做聲,卻是極快的端了熱茶遞與她手中。霁月接過飲下,才感覺好了些。

“那女子原是未生愛慕之心,但那容卿年少氣盛,又是自負了得,以為愛了便是愛了,如此便可絲毫不介意她額角的褐痣。卻不想,當那女子身心相負之際,他卻生了厭倦之意。幽深的宮闱之中,她不過一個單純良善的女子,自不是對手。于是,刺死她的人便是昔日深愛的男子。”

“最後那一刻,她心甘飲下鹧酒,卻是彌留之際都未曾見道他最後一眼,那一絲希望也破滅,于是,她便下了血蠱。”

南宮蒼罹一驚,“這世上當真有人會下蠱?”南國之地,歷來有傳言,有一個隐秘的種族,種族內人人皆擅長蠱術。而其中最陰狠的莫過于血蠱。它以下蠱之人的血液下注,其間怨恨越是強烈,蠱術實施起來越是怨毒可怕。

霁月微微點頭。萎靡的眸子望見他眸中不解,到底是自顧自的解說,“霁月是那女子的後人,自然得知。”

“既是蠱,你又是她的後人,難道不可解嗎?”南宮蒼罹盯着她,一時間太多事湧進腦海,竟是難以消化起來。

霁月一滞,心內疼痛,幾乎将她生生撕裂開來。他到底是不信她,說再多,都是廢話!南宮蒼罹英俊的眉眼落進她的眼裏,霁月恍然覺得可笑起來,斂眉微垂,瞳孔緊縮,聲音愈發清冷,“姥姥死前說,她要整個南國國庫陪葬!他愛他的江山,她便要他的江山陪葬。那原本普通的啓門珠,日後若要打開,每一次,非得需要千人之血千樣奇珍養以千日,方才得以啓門一次。所以,幾十年來,那國庫未曾有人打開過。”

南國皇帝實非軟弱,實是流言易起,三年時光千人性命,如此興師動衆,難免不被旁人發覺。如此,便只是皇帝代代相傳下來。國庫內積攢了數百年珠寶竟是無法取得。無奈至極,卻是無法得解。

“你有辦法是不是?”如若沒有,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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