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五回:…… (6)

名字?”

“昨夜你們争執,我曾醒來。”霁月擡眸打量着眼前這位號稱醫聖的玉庭君的徒兒,此刻的她全不似昨夜那般,彼時,至少聲音柔軟動聽。此刻,晶瑩玉潤的紅唇,卻是跳出那樣尖刻的話來。

“你醒過?”綠兒大驚,心中憤然難平,手指緊握成拳,下一刻卻是倏地抿唇冷笑:“原來這一切皆是你所設計,自始至終怕都是為了公子的雪蓮吧!”

霁月一怔,驚異于綠兒如此迅速地反應能力。只一瞬,便又恢複常态,然那明顯的閃躲之色,卻是沒能躲過綠兒直盯過來的視線。衣袖中緊握的手指,頃刻舒展開來。

霁月仰起臉朝她禮貌的微笑,“綠兒姑娘,我有些渴了,你扶我坐起身可好?”心下卻是了然,她既已知曉,她又何必如她所願強詞奪理的狡辯呢?那般浪費力氣之事,她可是從來都不喜做。

“好!”綠兒脆聲應下,聲音清雅溫軟,彷如天籁。啓唇淺笑間,已是小心地扶她起身,并倒了杯熱茶放她手邊。

霁月飲罷,下意識伸舌舔舔已然開裂的雙唇。這才淺笑盈盈道:“姑娘怎麽沒有随公子出征呢?”

“公子讓我留下來照顧你。”綠兒輕道,瞳眸一閃而逝的落寞,渾然未覺此般情景,哪裏有半分照顧病人的姿态。

“你去尋他吧!”霁月幽幽嘆口氣,側過臉不去看綠兒強裝的鎮定,“公子身為将軍,難免受傷,有你在也好有個照應。”玉庭君的唯一徒兒,總不會謬傳。

“你容許?”瞳眸閃過興奮的火苗,卻又倏地黯淡,擰眉盯着霁月謹慎道:“你想做什麽?”

霁月睨她一眼,眸中清澈坦然,直截了當的攤開手,繼而微微笑起,“我答應過公子,要保他後方無虞,自是傾全力而為,斷不會做任何有損公子之事。”倒是綠兒留在這裏,不小心傷了她可就不盡好說了。

執念入深的女子,總沒有太多定力,判斷力更是難免失誤。

“我如何信你?”綠兒眸光一凜。

霁月見她探究的模樣,不禁失笑,“綠兒姑娘總不會也要我發誓吧!”微頓,靈光一閃,便伸了素白纖細的手掌,攤開在她眼前,勾唇淺笑道:“不如這樣好了,姑娘既善用藥,想來也善用毒,就給霁月吞服毒藥好了。”若是哪日,她做了什麽傷及公子之事,綠兒自可不給她解藥。

綠兒聞言,卻是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良久,才盯着她的眼眸,一字一句道:“你果真不怕死?”似是篤定了的事,卻又萬般猶疑,不敢确定,或是不想要确定。

“早晚而已,并無太大差別。”霁月微微阖眼,揉揉微痛的太陽穴。與太聰明的人對話,總是有些費力氣。

Advertisement

屋外冷風驟起,黃昏時刻的太陽幽幽懸挂于西方,橘色的光暈并不讓人覺得溫暖。屋內的兩人,卻是因了那一句輕飄飄無謂的話相對無言。

綠兒本是自小起便呆在師父的藥閣,不問世事,也不曾想過會追随公子身側。

幼時起,便見過太多生死,但師父卻從不讓她過手那些性命垂危之人。師父常說,“綠兒,這人哪,自出生起,便只此一條性命,日後,你可要好生照顧自己。這亂世,你安心做個惜命之人便罷。”蝼蟻尚且偷生,她從未對師父的話有過任何懷疑。

卻是在藥閣遇見公子之際,心神蕩漾,恍若門外透亮的天色都晦暗起來,滿眼滿心都只有那個一襲素衣墨裳的男子,劍眉星目,冷顏如霜,薄唇染了一絲血跡,卻是絲毫不曾影響他修長挺拔的身姿,那般俊美,恍若世間只此一人。

悠悠然回神之際,卻聽他沉聲開口道:“還請姑娘通報,南宮蒼罹求見醫聖玉庭君先生。”

她一滞,惶惶然清醒過來,瞬時想起師父囑咐過的不要輕易暴露了一身的醫術。這本領,如遇良人,便是濟世之德,如被人利用,便是不如放任自己飲一杯毒酒才好。

綠兒張張嘴,略一狠心就要找借口推脫,卻不想那男子竟是再次朗聲道:“請姑娘通報,南宮蒼罹求見醫聖玉庭君。”他此般哪是請她通報,分明就是要聲音朗朗直接便讓屋內的人聽了清晰。

她這才注意到公子手中環抱的女子,胸口長箭直直穿透了單薄的身軀,血液雖已止住,但是端看那般情形,若要活命,卻是沒有幾分把握。

當下,便別過眼冷聲道:“公子還是請回吧,師父他不在閣內。”

“不在?”南宮蒼罹驚詫間,腳下竟是一個站立不穩,險些跌倒。垂首望了眼懷中女子,她微涼的笑意還停滞在唇角,雙眸緊閉,氣息微弱不可聞。

“公子回吧!”綠兒嘆息一聲,莫說師父早已不在了,即便是師父在,對這女子卻也是無十成把握吧!擡首望見那男子眸中凄涼悲哀之色,心下竟是酸澀難忍。一時間,竟是有些希冀,性命垂危躺在他懷中的那個人是她自己。

那一刻,她全然忘了師父的叮囑,這亂世之中,她應做一個惜命之人。

不料,南宮蒼罹卻是猛地上前一步,走至她眼前,急切地說道:“姑娘既是醫聖的徒兒,想來也是醫術了得,蒼罹懇求姑娘救她一命可好?”

他的眸中隐有,那般傲然的男子,脊背挺得筆直,卻是在面對她的時候,微微屈身,聲聲的道出那一個“求”字。綠兒只覺渾身一顫,常年來冷清的眉眼對上南宮蒼罹如夜般黑眸,瞳孔中千般幻象,唯那懇求的悲涼之色落進她的眸子裏,仿佛整個人都被吸了進去。心甘情願的沉淪,墜落。

那夜,她終究是使了渾身解數救了那女子一命。之後,對于公子的請求,竟是一一鬼使神差般的應下。

他直言不諱的告知她,他要結束這亂世,他需要她的幫助。醫聖玉庭君的弟子,當舉世無雙。玉庭君一生救人無數,單是那份恩情,将來他便也用得着。甚至,會有大用。

綠兒并非不知他的心意,卻終究是感動于他的直言相告。

那一天,她坐與他的馬車之上,,身側安眠之人卻是那夜救下性命的女子。他卻是獨身坐在車外充當馬夫。一襲黑衣,衣袂飛揚,她愣愣的凝着他英挺的背影,方才後知後覺的驚醒,不過幾日,她竟是已然離開住了十幾年的藥閣了。

後來漸漸知曉,那女子不過是他的手下,同她一般的身份。為此,她竟是暗自開心了許多天。

如此相守,轉眼已是三載光陰。

“綠兒姑娘,綠兒姑娘……”霁月揮手在她眼前晃晃,綠兒這才回過神來,憶起公子臨行前的囑托,斂眉低聲道:“你好生休息吧!公子讓我照顧你,綠兒聽命做事便好。至于其他,便不勞姑娘費心了。”說罷,就要轉身離去。

不想,衣擺卻是被人扯住。綠兒回頭,望見霁月固執的眉眼,只聽她道:“綠兒姑娘,你我皆知,公子的性命重過一切,若你不能違拗,便只去公子身邊做個普通士兵,便不會被發覺。”

綠兒卻是忽的勾唇笑起,踱步走至桌邊坐下,單手支了下巴,眸中清澈盈盈,含笑望着床榻上的女子,此刻看來,多了些鮮活的生氣,整個人竟是也動人起來。“你為何一定要趕我走?”那般通情達理的情形,當她是傻子麽?

“不……不是!”霁月失笑,她的思維轉得有些過分快了。如此聰明剔透的女子,南宮蒼罹的眼光,果真是不錯!

“那是什麽?”綠兒笑看她。丢卻了那份淩厲尖銳,卻也是溫婉的女子,只比起青韶少了些端莊高貴。

霁月亦不閃躲,清脆道:“七星連珠,天命所歸。我是不想讓你出了什麽意外,到時天下大定,你們七個,缺一不可!”雖說,已有盛傳了二十年的天人之說,但是素未有人瞧見。倒是那七星連珠,天命所歸的說法,此下正隐隐流傳。

過了良久,綠兒才換了個位置,雙手托腮,眸中探究只增不減,滿含笑意的眼睛一眨不眨望着床榻上的女子,“你知道的可是不少!但你可知,七人之中唯有我武功弱,這才被公子留下照顧你,你讓我奔赴前線,莫不是讓我尋死?”綠兒揚眉淺笑,不覺間露出皓白的牙齒。嬉笑的模樣,竟似一個活潑可人的鄰家女孩。

“那你如何又知,王府就是安全之地?”霁月輕笑,不動聲色反問。

“呃?”瞳眸閃過一抹異色,綠兒斂起笑意,凝着霁月的目光掠過一絲不安,她似是生來就有這樣的本領,雖目光清冷無常,卻是總要人忍不住相信她的說辭。末了,仍是淡淡問道:“王府有何不妥?”難不成還有人膽敢在王府內公然行兇?莫說,仍有公子暗中派了人保護,只說公子的王爺身份,就不會有人膽敢輕舉妄動。

霁月窺見她的猶疑,不禁失笑出聲,薄唇微抿,細細嘲諷道:“想來綠兒姑娘亦是玲珑剔透之人,怎麽這時反而愚鈍了?”微頓,望見綠兒的不解之色,方又繼續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此般道理,當今皇上應是最清楚之人,彼時,公子拿下南國國君,江南十一省皆在公子掌中,綠兒姑娘以為,皇上會讓公子安全無虞嗎?單單一個功高蓋主就足以九族盡誅。”

想來,除夕那夜的刺傷已是查出指派之人,自是南國南國三皇子容蕭無疑。如此,這亂世結束的第一筆便是完美描繪。個中緣由,不必萬分清晰,只知,這第一場戰争終于是找到合适的緣由。

真實也好,借口也罷。天下人眼中,皆知離錦皇朝絕不甘願受此蔑視,當要絕地反擊。吞并之意明媚異常,卻是論誰都說不得什麽。

“你是說,皇上會拿我們牽制公子?”綠兒大驚,雖不甚擔心公子的處境,她亦不憂心生死,早在随他離開藥閣之日便以生死相許,但是想起公子曾為了紫檀開口求她,便不難想象他日,公子為難的情景。不!絕不!她絕不能讓公子為難。微怔,方才疾步走至霁月跟前,坐于床側,沉聲問道:“那你呢?”

“生死由命!”霁月無謂的攤開手,知她是同意了她的提議,複又堅決道:“不過,公子天下一統之前,我不會讓自己有事。”此生,如若不能看着這亂世終結,怕是死了也不心安吧!

綠兒頓時啞口無言,的确,她的确不會有事。為保住性命,不惜欺騙公子,吃了那雪蓮。她原本時日不多,卻是因了那株雪蓮生生多留了許多光陰。忽而開口道:“你不想知道,那株雪蓮能保你幾年無憂嗎?”似乎從她醒來開始,她就從未關心過這個問題。

真真的不擔心突然死去嗎?

死亡并不可怕,但若是毫無知覺的死去,怕是會有遺憾的吧!

綠兒微微蹙眉,不禁細細地打量起眼前的女子來。她亦不過是芳齡二八的年紀,卻仿若有種看破塵世的清寂。全不似平常的女子,或笑,或痛,都是能夠牽扯身體裏隐秘的神經。唯有她,不怒不急,即便是對待公子,仍是清冷平淡的。從頭至尾,都是如她一般的身份。聲聲的呼喚,都是“公子”。那般恭敬,眉眼低垂,未有不妥。

然而,女人的直覺總是異常敏銳,尤其,那還是她深愛的男子。綠兒幾乎可以确信,霁月對待公子絕對有着不同的感情。只那感情卻又不全是愛情,裏面究竟摻雜了什麽,她卻總是猜不透,看不清。

霁月,她可真是一個謎一樣女子。

“如果綠兒姑娘願意告知,霁月當然很想知道。”霁月無謂的笑起,清澈的瞳眸微微眯起,露出月牙一樣的形狀。

綠兒一怔,望見她可愛的模樣,心中不知為何怒意飙升,冷冷的甩下兩個字,便翩翩離去。

“三年!”那株千年方才一見的雪蓮遇上她此般羸弱的身子,仔細照應的情形下,亦不過三年光影。

只偏偏她那副明媚突生的笑意,惱人的厲害。明明前一刻還是同她講着天下大勢的女子,只一瞬間便化作了嬌羞的小女兒形态,明明演技拙劣被她看出虛僞的成分,卻還是生生的覺得那樣的表情不是她的。只是別扭而已,便突然就怒了。

身形一轉,眼尖的望見隐匿于暗處的墨影,遠遠地望見他們對她打的手勢,才幽幽地抛下一句:“即日起,你便是這王府的主子了。”

作者有話要說:

☆、浮生有閑不凝忘

主子……

霁月輕輕呢喃,這樣的稱呼聽來倒是耳熟的厲害。只是,失卻了王爺和王妃的王府,她這個新封的側妃,自是這王府的主子。尤其夾帶了王爺臨走前的吩咐

喚了門外的侍女,霁月不假思索地吩咐:“去傳些膳食吧,我有些餓了。”總要吃飽了肚子,好好調養了身子,争取多活些日子才是正事吧!

“是!”一直恭敬垂首的翠綠色身影輕聲應下,便折身出門。

霁月顧自穿了件素白的衣衫,一頭烏發随意地挽起,梳妝臺上的擺放的首飾想來應是公子臨走之前着人置辦的。她取過碧色的玉簪固定住頭發,一轉身,方才望見上完膳食後恭敬立在一旁等她吩咐的丫頭。

“盈兒姐姐。”霁月輕喚,黑眸閃過一簇明媚的欣喜,說着就要走上前去牽了她的手,卻還是望見她的退卻之色後生生忍住。只聽綠兒愈發的俯了身子恭恭敬敬的說道:“娘娘身份尊貴,奴婢不敢逾矩。”

她說得誠懇生澀,讓人絲毫不會懷疑她話語裏的真實。霁月凝着綠兒熟悉的眉眼,一時間便只是坐下來,有一下沒一下的吃着桌上豐盛的飯菜。

半晌,霁月才暗暗深吸一口氣,語氣平靜道:“都撤下去吧!日後,你便是這王府的管家了,另派個丫頭來侍候我吧!”王義已死,這偌大的王府,大大小小的事,總還需要個人管着。

“奴婢謝過娘娘,奴婢告退。”

自此,竟是難得相見。霁月凝着那抹熟悉至極的身影,盈兒怕是惱急了卻又怕極了她吧!盈兒是個直性子,言笑間,呆在青韶身邊許多年也未懂得遮掩,只是今日見了她,卻是這般情形。百姓間流言四起,這王府又怎會安靜一些?

妖媚傾城,絕世無雙。綠兒姑娘說來怕已是足夠動聽了吧!說得通俗些,便是大殿之上隐匿在錦王身邊的女子,怕是千年的狐貍精所化,妖媚惑世,不然也不會在當晚錦王就被人刺殺了。然後,不過數日,便引起了兩國争端。

傳言,出事離錦的南國三皇子是受那女子蠱惑,才會生了殺掉錦王之心。

霁月聽來許多,終是在望見盈兒疏離的态度之際,覺得心傷。她自認無愧,卻也無法不承認當初的欺騙。

然那絕世無雙,卻是史無前例的說辭吧!

霁月吃過飯,便屏退所有,熄了一室的燭火,這才坐在桌邊,抿唇輕道:“出來吧!”

話音落地之際,便見兩個身影憑空而立,鬼魅一般無影無蹤。

霁月坐直了身子,合着薄涼的月光清輝,打量着一言不發站立的兩人。他們卻是并未蒙面,只是看來眼生的很。只眉間那個奇怪的印記,卻分明是一種身份的标識。左手邊的男子眉間似畫似水,只是仔細分辨了,才驚覺那竟是世間難得一見的死亡花曼珠沙華。右手邊的卻是額頭幹淨清明,縱是眉目低垂,卻是自有一股大将之風。不卑不亢,身姿傲然挺立,卻又微微恭敬着,保持基本的姿态。

想來也是,她并不是他們的主子,怕是南宮蒼罹的吩咐,才會如此寸步不離的守護吧!

“公子臨走之時是如何囑咐你們的?”

只見那男子俯首抱拳道:“屬下玄衣,奉命保護姑娘安全。”

“呃?”霁月不禁蹙眉,這玄衣用來保護她,可是大才小用了,怪不得他是此般神色。“公子可有說些別的什麽?”

“姑娘只需性命無憂的等公子回來即可,其餘的事,自有屬下去做。”

“那我可有自由?”霁月挑眉,瞳眸閃過清冽的狡黠。平白多了個主子的身份,當下,偷得浮生一日閑也是件不錯的事情啊!

“自然!”依稀是那眉目清明的男子答言,微頓,方又補充:“王府之內,姑娘想去哪裏都可!”言下之意,卻是軟禁未明。

霁月倒也不急,只輕快地追問:“包括公子的書房嗎?”

這……

那男子一怔,微微思慮後仍是道了聲可以。公子離去時曾言,只需讓霁月姑娘留在王府等他回來即可。卻是并未叮囑,霁月姑娘不可進出書房。如此,便是可以的吧!

“那我便去了。”霁月登時站起身來,開了房門便繞着回廊奔着南宮蒼罹的書房走去,忽又想起被丢下的兩個人,這才倏地停下步子,停于拐角處巧笑嫣然的轉過身來,歡快道:“你們可不許随我一起進去!”說罷,便徒留了一個素白的背影消失不見。

她的笑落于半圓的月光之下,眉眼彎彎,竟似從天上下凡的仙子。依舊泛着微微蒼白的唇,映着微弱的光,泛起冰涼徹骨的感覺,仿佛只要輕輕觸碰,就會破碎。深色的眸子在月光下顯得尤為黑亮。唇角肆意勾起,真切不含一絲摻假的笑容,生出要人不敢亵渎的想法來。

世界之大,不過只有她一個人明媚的笑意。所有一切,剎那間變得暗淡失色。

有關她的傳言不知聽過幾許,唯有葉闌的說辭更令人信服一些。

清冷自持,風華無雙。如此之高的評價,他們幾乎可以想見素未謀面的女子,會是如何的面色如霜,身姿絕世,卻不想,她也會笑,笑起來卻是如此的颠倒衆生。似妖似魅,卻又是那般出塵的身影。

屋內的兩人微微驚詫,卻是不約而同地跟上她的步子,卻是極好的隐于暗處,不被人發覺。

霁月卻不自知,他們原本就極少進去南宮蒼罹的書房,此刻,即便是為了她的安危,也只是在外面守候。然那屋內情景,憑着在夜間極好的視聽能力,自是不會錯過所有。

霁月站于書房中央,仍是那天一般無二的擺置。她緩緩向着南宮蒼罹的書桌走去,穩穩坐與他的椅子上,窗子一早被她打開,合着微弱的光,難得能夠看清桌上的擺設。微微伸直了身子湊近那漆黑的硯臺,淺淺吸一口,嗅見充盈了鼻尖的墨香,才滿意的笑起。

這是他的墨香哦!她的身子幾乎整個大半個都貼附在書桌上,亦虧得他的桌面整潔,沒有什麽多餘的擺設,才不致被她弄得散亂。

霁月雙臂攤開放在桌上,這才将腦袋擱上,阖眼靜靜呼吸着仍有南宮蒼罹殘留的氣息。

腦海中不自覺就開始浮現美好怡人的場景來。她一手挑了袖擺,另一只手輕輕地為他研磨。她就站在他的書桌旁,看他揮毫潑墨的場景。霁月不知南宮蒼罹的丹青畫卷如何,如此,便也只能幻想他蒼勁有力的筆力來。

這一切,都與天下無關,只有他們兩人。她微笑着凝望他俊朗的眉眼,他累了便會擁她入懷。與世無争,與世無關。

南宮蒼罹,若有那一日,你可願放棄一切只随我恣意風流。

幽幽過了半夜之久,霁月才戀戀不舍的坐起身來,伸手握住他曾用過的狼毫,翻過他放置在桌上的書冊,取了宣紙,一筆一筆生澀的勾畫腦海中他的模樣。

亦是此時,霁月方才恍然發覺,她竟是無法準确的勾勒出南宮蒼罹的輪廓來,她的手繪丹青素來不好,亦或,琴棋書畫,她亦是從未精通。自小,她便身子柔弱,又被灌了太多的藥,唯一精力便只用來習武,卻不想此時,腦海中盤旋不去的只有他着不同衣衫時的背影。

唯有那一襲墨衣,凸顯出蒼涼的決絕來。寂靜的模樣,似乎這世間只他一人。仿佛他的心中從來便容不下任何人。然她卻又無比清楚,他是個心懷天下的男人。

終究是擱下手中畫筆,凝着素白的宣紙上的一片墨跡,清淺呢喃道:“公子,霁月此生都是為你,只可惜……”餘下的話,到底是沒說出口,功力非常之人通常視聽都是極好,卻是她忽略了,她的一言一行,都會傳到他的耳裏。

手指一頁一頁翻過他的書冊,百無聊賴一般,心思全不在書上。忽然間,似有什麽東西滑過指尖飄落下去。霁月循着那道素白望過去,屈身撿起落在地上的紙張,不過是平凡無忌的信紙,卻是被人細細地折好夾在書中。

那頁紙上卻只有一句話:閑雲霁月莫黃昏,柳締黯天最多情。

南宮蒼罹!

他是在怨她命至黃昏,還是懊惱起他自個的無情來?

她總是看不清他的心思,那一晚的刺殺,自始至終,他都未曾告知一句。然那欠下的七十鞭,霁月卻是突然來了興致。唇角陡得勾起一抹促狹的笑意,冰寒入骨。似自嘲,或是自傷。

作者有話要說:

☆、漢霄莫邪長歌夢(微修)

綠兒于當天便離開了王府,盈兒的管家做得還算風生水起,總還是心底子善,并未得罪什麽人。至于上一位管家王義的死,府中下人皆知是為王爺忠心,些微絮叨了幾日,便不再說什麽。距離霁月的沉院不遠的位置正是南宮蒼罹另一位側妃的洛塵居,聽聞是個賢良淑德不問世事的女子。霁月自從南宮蒼罹行兵攻打南國以來,便不曾見過那位女子。

自下人口中所知不過是朝中六品洛學士的獨生女兒,品相端莊,洛塵居中似乎還特例設了不小的佛堂,極少到前院來。單名一個塵字。

霁月聽後,卻也是為多說些什麽。如此以來,也算是最好。她們身份平等,她不過是多了一道王爺的命令,總還不至于耀武揚威的樣子。她不到前面來,她自然也不會故意找些不開心。

心中好奇不過了了,府中竟是平靜着安然度過了十幾日之餘。只前線的戰況卻是從不曾有公子的書信傳來,問及玄衣及那名額上印有曼珠沙華的男子,卻只道,他們只負責保護她的安危,其餘諸事,全屏公子吩咐。

無奈之下,她亦只能當做沒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的說辭來。至少,朝堂之上仍無兵敗城北的奏折。如此,便也丢棄不管。

一日晌午,霁月閑來無事,便着人搬了躺椅,悠閑地躺在上面曬暖。冬日裏的暖陽可是并不多見,只不想難得的好天氣,卻是被人生生的攪擾。

“主子……”依稀是那日命盈兒新換的婢女,喚作小玉,不愛說話,卻也是個中規中矩的丫頭,剛剛好便合了她的性子。只對于那一聲“娘娘”的稱謂倒是廢了許多力氣,才讓她改了過來。此刻,卻是手腳無措的站在她的身後,提醒着即将到來的事情。

“怎麽了?”霁月仍是閉着雙目,如此暖景,她身上又蓋着厚茸茸的棉墊,正是懶怠地睜眼之際。如此被人攪擾,卻仍是緊閉雙唇,未有發怒的跡象。

小玉見自家主子仍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額上冷汗驟起,幾乎腿軟要跌了下去,卻只能握緊了粉拳,抿唇道:“回主子,是……是漢霄王朝的太子殿下……他……”

“不是說過不便相見麽?”霁月倏地睜開眼來,耳邊一陣寒意掠過,卻是在下一瞬陡得勾了半邊唇角,冷笑道:“他也太張狂無忌了些!”

“好一個張狂無忌!”霸氣凜凜的聲音忽的在不遠處響起,那聲音朗朗自成一氣,仿若君子坦蕩絲毫不懼人探究般的豪邁。

然霁月卻終是不緊不慢地轉過身去,凝着那道步步走來男子的錦衣身影。卻見他器宇軒昂,玉冠束發,額前清明似海,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覺得他是微笑的,遠遠望着他從那角門走過,繞過回廊,直直的在她眼前停下步子。

此刻,方才能夠看清一切,然此時,霁月卻是倏地沒了心境。漢霄王朝的太子殿下鳳莫邪,唯他突兀出現在她眼前未明的笑意,已讓她心生不安。至于其他,再沒有多餘的心思。

那笑意,分明暧昧了然,卻又閃現着絲絲贊賞。

他或是在欽佩她一個女子竟能夠如此輕易地挑起兩國禍事,然她卻是分明不屑的。自此,霁月便直接錯過了眸子,再不看他一眼。心中卻是詫異萬分,他的容顏落于她的記憶深處,竟是倏地發覺似是有些熟悉之感。

然而在很久很久以後,霁月方才對那一日初次相見之事生出追悔莫及的心境來。然則,世事無常。一如師父離去之時會算定了她的劫難,她錯開的目光便掩不住那一絲不悅。甚至,眸中若有似無的嗤笑之意。

“霁月見過太子殿下!”雖是心中權衡,算來算去他們都是平級,但他總是來使之人,當下卻是不能出了亂子,如此,便只能錯着位置盈盈俯身下去。

“哦?”鳳莫邪眸光倏地亮起,刻意拖長了尾音,讓她看清他的驚詫。卻又“啪”的一聲合了手中玉骨折扇,輕笑着意味深長道:“霁月姑娘如此大禮,莫邪可不敢受。”

誰料,霁月當真是一刻也不耽擱便直起身來,仰臉對上他那深沉的眸子不痛不癢道:“殿下貴為太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自是随性慣了。但霁月身為離錦皇朝錦王側妃卻是疏忽不得。這禮,霁月施了,受不受便是殿下自個的事情。”

鳳莫邪一驚,頃刻便含了笑意,踱步上前來,不過一瞬,兩人便是咫尺之離。霁月亦是不避不閃,仍舊死死地盯着他的瞳眸。

鳳莫邪亦是凝着眼前美眸,心一寸寸的墜落下去,卻是甘之如饴。明明十日前便了結了所有事情,卻硬是拖到今天。只想見她一面,卻是在望見她瞳眸不屑之際,心中猝然閃過一抹陰狠。

他生來便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他的母後是父皇一生中唯一深愛過的女人,雖多年不曾相見,然那後位卻是一直挂着。鳳莫邪雖只是太子,卻早已代理父皇監國,年方二十出頭,卻已是年少有成的君王風範。還從未有人膽敢這般蔑視與他,這是他這一生中絕不能容忍的事情。

即便,是如此妩媚生姿,又傾國傾城步步生蓮的女子。

鳳莫邪倏地垂首,一陣風起,他耳後的發垂落滑過她的臉頰,霁月清澈的嗅見他身上明媚的龍涎香,胸中難以自抑的作嘔,就要退身而去,卻是忽的聽他附在她耳側,低低道:“霁月姑娘,可是甘心做一個小小側妃?”

“不甘心又如何?”霁月輕笑,卻不否認。說話間已是抽離的身子,薄唇緊抿,毫無興致的凝着面前的男子。他倒也算是英俊灑脫之人,說話間亦是直來直往,不會太多心機和算計。然她卻是莫名的就生了厭煩之心,因他身上的龍涎香,或是他暧昧勾起的唇角,亦或,他的霸氣和自負的姿态。

“或許姑娘想要的,莫邪可給。”鳳莫邪肆意的笑起,漂亮的丹鳳眼閃過絲絲入扣的誘惑。

“呃?”霁月微怔,稍楞便斂了瞳眸,側過身子擡首掠過那片幹枯的湖景,凝望起無邊無際的天空來。半晌,才悵然若失般一字一句說道:“若是我說,我想要的是整個臨風大陸呢!”

“自然可以!”鳳莫邪幽幽一笑,不假思索道:“他日,本宮一統天下,便将這母儀後位贈與你!”

“呵呵……”霁月卻是突然間惶惶然笑起,聲音明明清脆如靈,卻又絲絲撕人心肺一般,只覺得那笑聲中恍若有股決然的悲涼。她踱步繞着那池子的邊緣一步步走去,直至漸漸遠離了鳳莫邪能夠看清她神态的視線,方才轉過身,沖他揚聲道:“那我能夠給你什麽呢?”素手傾覆天下麽?想想,連她自己都覺得有些可笑!

亦或,一如衆口相傳的那般,妖姬降世,魅惑傾城。

清冷的空氣中只餘了她因為放大了聲音而凸顯的顫抖,還有她被厚厚的狐裘緊裹的嬌軀。唯有心中所念,掩飾的極好,幾乎要她自己也一并忘卻。

然那冷笑聲卻是在唇角克制的同時,心中恣意起伏的無所顧忌起來。南宮蒼罹,你可曾看見,他不知回答的有多麽痛快!

然而她問他要,卻是聲聲“不可!”回答的那般痛快,卻是同樣的不假思索。

天下是他的,後位是她的。唯有清冷孤絕放佛一縷魂魄游蕩的人,便只有她自己。

鳳莫邪微微蹙眉,凝着遠處在微風中伫立的女子,一瞬間竟是恨不得将身上輕薄的衣衫盡數褪下,只想她可能冰涼的指尖會有些暖意。只是話到嘴邊,卻是事先想好的說辭,“你!本宮只要你便夠了,霁月姑娘傾國傾城,一人便已抵過千軍萬馬之勢,本宮覺得足夠了!”

“為何?”霁月斂起冰涼的唇畔輕笑,眸中恣意泛濫無虞。“為何殿下會選中我?天下女子不止千萬,出色者更是數不盡數,霁月的這一副皮相雖數上乘,卻也斷不是天下間的獨一無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