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五回:…… (7)

二。”

“你可要聽真言?”說話間,鳳莫邪已是步步生風般向她靠近。

“自然!”

“為你的那一曲《鳳凰引》,為鳳凰展翅!”鳳莫邪字字铿锵,堅韌有力。然那挺拔的身軀已然愈發靠近了霁月。她猛地退後許多,眸中閃過警惕,倏爾又是柔柔笑起,不疾不徐

道:“若是霁月這張臉頃刻間毀了呢?”說話間,已是徑自抽了發上玉簪抵與白皙的臉頰上。一頭烏黑的發頃刻直直垂落,披散與腰際,風乍起,卻未見絲毫淩亂之感,依舊飄逸如仙。

心中卻是忍不住暗道:沒想到這世間,竟還有識貨之人。世人皆為她的舞姿震懾,卻唯有這漢霄太子明了了那其中含義。真真的有些諷刺呢!

鳳莫邪一驚,為她無意綻放的風華,亦為心中擔憂,運氣就要分身前來拿掉她手中玉簪,卻又生生忍住。不愠不怒道:“無礙,本宮自會醫好你。”

“可惜了……”霁月倏地嘆息,卻又是不避不閃的走近了他,伸出皓白的手腕遞與他眼前,“霁月本是福薄之人,早已行将就木,唯千年雪蓮可以續命。殿下若是真心要霁月助您,不妨就拿出王爺沒有的東西,霁月彼時或可動心。畢竟,是人皆會惜命。”

鳳莫邪難以置信的盯住她,到底是接過她的手腕把起脈來。他雖不甚精通醫術,但總是略懂之人,探視之後,便是愈發的盯緊了眼前女子,那目光竟是深切的恨不得将她戳出幾個洞來才好。

良久,鳳莫邪才怔怔的放開她的手,低聲呢喃:“你可知,你時日不多了?”

霁月驀地垂下頭,鳳莫邪看不見她瞳眸神色,只聽她低低道:“所以,便不勞太子殿下費心了。”她命數将近,雖得千年雪蓮彌補,說得好聽些可能還有三年光景,然則實質上怕是只餘了不過兩年。

而這鳳莫邪分明是不甚懂醫術之人,即便懂,自也比不上綠兒。能夠探究的只不過是她五髒俱廢,已然行将就木。

霁月幽幽說罷,已然錯過身子獨自走開,卻不想手腕倏地被人握與掌心。她詫異的回頭,對上鳳莫邪深沉決然的眸子,鄭重地神色驚得幾乎是不自覺的後退一步,卻是被人更加用力的鉗制,動彈不得。

“鳳莫邪,你做什麽?”霁月懊惱的怒瞪他,早知他如此難纏,就該吩咐小玉寸步不離的跟着。

“跟我走!”

鳳莫邪說的氣質昂揚,分明是下了極大地決心。然那明媚彰顯的霸道卻是悠得霁月不禁莞爾一笑,凝着他攏起的劍眉,悠悠問道:“太子殿下要攜霁月回漢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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攜世人皆知的妖媚女子回城,此事,怕是會丢了他的太子之位的吧!

“你!”鳳莫邪大驚,雙眸蓄起絲絲怒氣,她竟敢如此堂而皇之的提醒他彼此間身份的差別。太子殿下又如何?若他喜歡,随便哪日便可讓父皇坐上太上皇的位子。

鳳莫邪倏爾勾了一側唇角陰恻笑起,“本宮自會竭盡全力許你千年雪蓮,傾天下之力保你性命無憂。”

“天下?”霁月挑眉嗤笑,擡手伸了冰涼的指尖一指一指撥開他的束縛,斂眉微垂清冷道:“莫說此時此刻天下不在太子之手,便是在太子手中,霁月要的不過是那一株雪蓮而已。殿下若有雪蓮,霁月自當伴殿下左右,生死不離。”

“好!”

作者有話要說: 只是将鳳莫邪的母後改為不曾過世。

☆、奉天沈水繞天涯

霁月長久地伫在原地,凝着漸漸暗淡下來的天色,只覺心中蒼涼無限,夕陽近黃昏不過如是,直至垂首下來方才驚覺手腕上竟還留有鳳莫邪握過的紫痕。

素白的身影身後不知何時就多了一道紫衣身影,安靜地伫立,只不過是相陪的姿态,卻是沉靜的,不見一絲攪擾。

直至暮色降臨,幽暗的天空并未如願有明月照耀大地,烏雲影影随風而動,簌簌冷風吹拂過臉頰,霁月才恍然回過神來,微微一動,卻是腳下發麻,險些跌倒,強力運氣才慢慢恢複了些安好。然身後那道挺拔的身影,倏爾伸出的手臂卻是愣愣的停在空中,半晌才幽幽回過神來,僵硬的收回手臂垂下來,一指一指緊握成拳。

一路回到沉院,霁月懶懶的倚在椅子上,雙眸緊閉。身子或是在外面呆了太久,此刻竟是冰涼的厲害。

昏昏然不知何時之際,似是周身變得漸漸溫暖。霁月懶怠地睜開眼,這才發覺房內不知何時竟是多燃了幾個火爐,卻是生的極好,不會有多餘的煙霧嗆到喉嚨。

“鳳舞,你怎還未走?”霁月凝着眼前男子的眉目,倏地驚覺先前有過的熟悉感究竟是來自哪裏。

怪不得!怪不得她會覺得鳳莫邪那個男人面熟,卻不想竟是和鳳舞有幾分相像。

難道……

再來不及多想,便聽鳳舞沉沉道:“屬下不放心。”如何能夠放心,單單她的那一份倔強,已足夠讓人憂心,更何況是如此的亂世之秋。她心中又執念深重。

“有何不放心的?”霁月輕笑,唇角勾起一抹薄涼,滿眼的不以為意。

“主子太倔強,不懂低頭,不會依靠與人,屬下只擔心主子會……”鳳舞聲音低啞,卻是句句真情。

霁月一怔,鳳舞在她面前還從未如此過。他的話從來便不多,今日裏竟是……末了,卻只是無謂的笑笑,“擔心我死的太早是不是?”鳳舞聞言,手指愈發握緊,卻聽得那緊緊環抱住身體的女子已然凝重的語氣,“我無礙,使命已矣。”微頓,忽又想起什麽一般,小心翼翼的叮囑道:“你不用管我了,去看看翩跹吧!她的身體在冬日亦受不得寒。”

“是!”鳳舞微微蹙眉,到底是應下,沒再多言。

霁月凝着滿屋的空寂,到底是幽幽站起身,一人踱步繞過幽長幽長的回廊,錯過一個轉角,走進南宮蒼罹的書房,心內才漸漸覺得穩妥。仿佛……哪怕只是這裏微弱的氣息,也能夠讓她覺得安全,不會疲憊。

仍舊是幾日前簡單鋪好的鋪蓋,厚厚暖暖,并不會着涼。

深夜,一陣冷風吹過緊掩的窗子,那窗子幽幽打開,一道深色的墨影飛掠而入。睡夢中的霁月不安地蹙緊了眉目,那影子一步步緩慢靠近,幾乎就要觸到她清冷的容顏之時,卻是聽她原本緊閉的雙唇一張一合,喃喃道:“蒼罹……”

那墨色的影子倏地一滞,手指呆呆的停在半空中,竟是在無法向前多伸一步。伫立良久,終究是飛身離去。

然則同一時刻的南國奉天城外,數千座營帳在距離城外三十裏只亮了微弱的篝火。一襲素衣墨裳的男子,獨自一人坐與一個營帳中,手中緊握卻是他身上墨色的衣擺。薄唇緊緊抿起,不發一言。瞳眸深邃不辨顏色,唯那緊握的拳頭在聲聲的提醒着他自己,沖動不得!

沖動不得!不可,不可!

然而耳邊的聲音卻是随着本能的克制愈發響亮起來。

不過才是前一刻,玄衣着人來報,這幾日來霁月的舉動形态。

那個男子在他身前恭恭敬敬的抱拳說道:“啓禀公子,霁月姑娘這幾日未有任何異常。只常常只身宿居在公子書房。”

宿居在他的書房麽?南宮蒼罹一顫,半晌,才愣怔着問道:“她……可曾有說些什麽?”

“只是些平常的話,唯有異樣,是霁月姑娘初次進公子書房那晚,一人喃喃自語。她說,‘公子,霁月此生都是為你,只可惜……’”

“可惜什麽?”南宮蒼罹倏地站起身來,瞳孔緊縮,大手握住那男人的衣襟。

然那男子卻是依舊冷漠緊繃的容顏不動聲色,沉沉道:“霁月姑娘只說了句只可惜,并未說可惜什麽。”

半晌,南宮蒼罹才恍惚着回過神,擺擺手,示意他下去。

霁月!

她在可惜什麽?南宮蒼罹緊緊地握住衣擺,生怕稍微控制不住,便會不顧一切千裏奔波趕回去,只盼着看她一眼,得她一個答案。

可惜,他不能給予她想要的嗎?如此,他又能如她所願嗎?既然不能,又何必給予她太多希望呢?

南宮蒼罹緊緊地閉上雙目,眉宇緊緊地蹙在一起,冷清的薄唇微微顫抖。終究,到底是長長地舒一口氣,大掌松開對無辜衣擺的束縛,負于身後走出營帳,尋了其他人商議攻克奉天城之事。

此次攻打南國,用其名曰:不甘受辱。而那侮辱自是那夜的刺殺。如此,南宮蒼罹便是順利成長的藉由皇上的聖旨攻打南國。

帳內數人早已端坐,銀色铠甲在明媚篝火映襯下灼灼發亮,唯有一襲墨衣的南宮蒼罹掀簾走入之時,帳內的氣氛霎時凝重深沉。

南宮蒼罹斂了正中的椅子懶懶坐于其中,面色一整,淡淡道:“攻克奉天,諸位可有良策?”說罷,便幽幽地掃一眼周圍的将士。

衆将士除卻先鋒官韋良,皆是他親子督選,對此,當今皇上南宮蒼夜并無異議。然,彼此心中謀劃,卻是各有所圖。

置于末座的濃眉星目男子,稍稍有些耐不住沉靜的氣氛,陡得一掌擊在案上,聲音朗朗道:“末将以為,我離錦皇朝已十五萬兵馬圍困一個小小的奉天守城,應取強攻。這樣,不日便可殺進城內。末将願親率五萬兵馬,拿下奉天!”兵力懸殊,況且,戰帖下達之日,他們的兵馬就已然兵臨城下,絲毫未給南國老頭思慮調兵的機會。此戰,必勝!

“不可!”此言既出,卻是坐與南宮蒼罹身側的一名女子,聲音輕柔,卻是以柔克剛之力綿綿的駁回韋良的凜冽之氣。然那一襲将帥兵甲,只是端坐一旁,便讓人覺得英姿飒爽,威風凜凜。

“為何不可?”韋良盯着旁坐女子,心中自是不屑。

卻聽那女将悠然道來,“強攻的确可快速攻克奉天守城,但我軍兵馬長途勞頓,如此強攻會消耗我軍大量兵力,其餘江南十省,他日攻克便會難度加大。”

“青韶說得有理!”是南宮蒼罹右側一名青衣飄袂的男子贊許道,微頓,卻又側身,問向身旁少年,“離,你認為該當如何?”

哪想到他竟是單手支了下巴,遙遙打量起對面的青韶來,都說女子柔弱,然大哥的王妃青韶,确實如此英勇睿智之人,真真的佩服。只當下,卻是對于葉闌的問題不緊不慢道:“我也認為不可強攻,只聽聞奉天守将沈水是南國少有的少年名将,曾暢游江湖數十載,但卻不知為何忽然被朝廷招安做了這邊關守城将軍。”

暢游江湖?

衆人皆是被這突如其來的字眼所吸引,如能智取,當時不費一兵一将為是最好。既然沈水曾是江湖中人,後來又是突然做了守城将領,那麽,這其中自然有所緣由。亦或,攻城克敵,其中便有解數。

衆人皆是沉思之際,不想南宮月離已然換了只手拖着下巴,鳳眸微眯,優哉游哉的睨一眼正位上的南宮蒼罹,複又補充道:“既然王嫂是南國之人,不如飛鴿傳書王嫂,或許,當真可不費一兵不足攻克這第一道要塞。”

原本,南國不過是囊中之物,唯有這邊關要塞是天險所設,鮮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衆人乍一聽聞王嫂之說,皆望向青韶,稍楞,方才反應過來,六皇子這一聲王嫂所指卻是留在王府的那位女子。

然帳內氣氛卻是倏地又沉靜許多,壓抑得人幾乎透不過氣來。

那個被世人當做妖孽的女子霁月,自稱是南國霁月山莊的主人,到頭來卻是無憑無據之事。然她意圖又不甚明了,根本不能為他們所用。但見南宮蒼罹微微蹙眉思索的目光,便又不好說些什麽。

“如此,便也是一個不錯的主意。”葉闌瞳眸金光一閃,星亮的眸子灼灼發光,言笑間已然打破帳內緊張的氣氛。

“葉先生是想裏應外合?”卻是一直未發言的先鋒官韋良,“但據末将所知,霁月山莊地處南國東向,而我等卻是要打開這西南要塞,地利不和,已是大忌。”韋良言辭灼灼,分明一副剛正不阿的姿态,然雙目微眯,下巴微揚,自是一副倨傲的姿态。

想他乃是當今皇上親封的先鋒官,若非有錦王這一層,他又何必落于葉闌這男人之後。明明一副書生的模樣,卻是做了這大軍中的軍師大人。

“非也非也!”葉闌指尖輕點案臺,眸中清明,仍是溫和的姿态,未見絲毫愠怒。“江湖中人最講義氣,最懂知恩圖報。若是我們得知這沈水的恩人是哪個,倒不妨省了許多力氣。”

熟料,南宮月離聞言,卻是自個托着下巴呵呵笑了起來,似是聽聞了多麽好笑的事情一般。漸漸邪魅的唇恣意勾起,愈發顯得張狂無妄。南宮蒼罹微微蹙眉,淡淡道了聲:“月離!”

南宮月離這才稍稍收斂,登時便止住笑聲,然眸中笑意依舊,雙目炯炯有神的盯着身側的青衣男子,一字一句道:“不瞞諸位,我已得到确切消息,鎮守奉天的少年将軍沈水,行走江湖之時确曾被人搭救,且是救命之恩。”微頓,複又饒有興致的眯起雙眸,凝着葉闌依舊不為所動的神色,微微氣惱,卻只轉過頭嗤笑道:“那人便是現下江湖第一殺手鳳舞。”

衆人皆是一愣,本想軍師錦囊妙計,五皇子手下探子又是異常神通,這城多半是攻下了。誰料想,說還不如不說。江湖第一殺手,只怕到時請神容易送神難。那般神鬼莫測的輕功,只能随人戲弄,想要尋着,都是難事。

唯有南宮蒼罹虎軀一震,瞳孔收縮,手指下意識縮回袖中緊握成拳。

江湖第一殺手鳳舞。那可是她的人呢!

如此想來,竟是不自覺的勾唇一笑,冷風凜冽。周遭之人皆是一顫,卻只能裝作沒事人一般。

“青韶,你可有計策?”南宮蒼罹輕抿一口茶,淡淡道。

“末将以為,既然我方兵士不得強攻,那便誘敵兵出城也可。”

“如何誘敵?”南宮月離挑眉輕笑。既是少年名将,又豈是愚鈍之人?

青韶聽聞他鼻中輕蔑,卻是自始至終未曾看他一眼,只繼續凝着南宮蒼罹敘敘道:“末将聽聞沈将軍有一胞妹,年方二八,是個身子嬌弱的女子。二人相依為命數年,如能派人深入城中挾持了沈千夏,倒不失為一個良策。”

“不不不!”卻是先鋒官韋良連連搖頭,“此陰計謀,有損我皇朝威名,斷然不可!不可!”

“那……韋大人可有良策?”青韶睨他一眼,清澈的瞳眸微眯,射出不屑地光影來。韋良一滞,啞然無聲,只眸中精芒閃過,略顯不悅。

作者有話要說: 一個一個改好麻煩的說,各位曉得變好了,南宮月離是六爺。

☆、素手微遙往事侵

錦城錦王府。

一襲素白衣裙的女子慵懶的坐在書房內,那是南宮蒼罹常坐的位子,她抱了暖爐縮在懷裏,素來畏寒的身子,此刻擁了厚厚的狐裘方才好一些。

霁月淺淺回憶着這些日子鳳舞間歇傳來的信息。

南宮蒼罹拿下南國要塞奉天,只計謀卻是未見得有多高明。派了南宮月離深入敵營,挾持奉天守将沈水的胞妹沈千夏。

同一時刻,命青韶,韋良各帶一百精兵,趁夜色兵臨城下,利用箭矢向城內投放迷煙。南宮月離雖是年少有餘,但身手矯健,又是機警聰慧之人,挾持一名女子自是稍顯順利,然抵足城下的兩百精兵卻是盡數喪生,唯青韶韋良折回。

霁月乍一聽聞之時,心口似是像被人揪扯一般,劇烈的疼痛,四周的空氣擠壓着朝她沖來,幾乎透不過氣。

過了許久,才惶惶然回神,勾起唇角輕笑,“南宮蒼罹,你便是如此不信任我,兩百精兵,又是射箭高手,絕對有以一抵十的魄力,你如此做,便是來嘲笑我麽?”

你寧可白白犧牲了兩千士兵的性命,竟也不肯低頭,不肯相信我!

奉天一戰,離錦大勝。如此,日子一日日的溜過,霁月只知耳邊開始漸漸有玄衣的聲音,低沉嘶啞,冷然無情,卻又充滿磁性。

大勝。大勝。大勝。

仿佛轉眼間,離錦皇城內春日的氣息飄然走至之時,霁月已然聽聞,南宮蒼罹攻下南國十一座城池,如此,便只餘了南國的都城林城。

終于,發兵不過三月。離錦皇城的鐵骥已然踏過南國的每一寸土地,兵貴神速,南宮蒼罹将這個道理做到了極限。

霁月在王府內日複一日倒也不覺寂寥,南宮蒼罹的書房有許多書。甚至有些上面,還有他翻過的痕跡。

無事之時,便握了書冊,一頁頁看過,想悄無聲息間便知曉了他的喜好。深沉內斂,每一筆丹青均是蒼勁力透紙背,卻又閑适慘淡的。

書房內仍有他的墨跡字帖,霁月一頁頁臨摹,然終是神形聚散,只些微勾勒了分毫。他的丹青書卷極好,如她想象的一般蒼勁豪邁,自有一股大氣之風。

她出不得王府,除卻鳳舞,竟是再沒見過旁人,甚至于翩跹,冬日裏她身子畏寒不宜出門,此時天氣暖了,卻是又擔心她的出現會引起旁人的注意,終究是忍了下去。

等這一切都結束,她便帶着她們離去歸隐,暢游江湖不問俗世。

仍舊是入夜之際才會出現的人影。霁月本已握着書卷打了瞌睡,小腦袋沉沉的擱置在書桌上,威風拂過臉頰之際,卻是倏地清醒過來。

霁月放下手中書卷,揉揉有些發澀的眼睛,看着難得一同出現的兩人。玄衣,連同額上印有曼珠沙華的男人,通常只來一個簡單的報與她公子的最新戰況,卻不想今日竟是一同出現了。

“今日,是有何事?”不過也是正好,她正也有事找他們。

“公子命屬下告知姑娘,公子已然攻進林城,不日便将凱旋而歸。”仍是為首的玄衣抱拳恭敬道。

“我知道了。”霁月微微點頭,不見喜怒。“我會注意府內動向,不過還勞煩二位注意着皇宮裏的那位,霁月安危實是小事。”這偌大的王府丫鬟婢子衆多,任意一個,便極有可能是旁人耳目。

兩道墨影皆是一怔,玄衣還未說些什麽,倒是她一一明曉指出,坦然淡定之氣驚得他們剎那間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如此玲珑剔透的女子,明明平和清冷,然那聲音尖銳的劃過耳膜,要人忽視不得。

“公子囑咐我二人保護姑娘安危,我等自當全力而為。至于其他,公子自有安排。姑娘安心等待公子回城即可。”玄衣說來恭敬,不卑不亢的姿态讓人一時間挑不出毛病來。然霁月卻是瞬時明了,她的話算是白費了口水。

微頓,方才冷冷道:“只怕公子不能安全無虞的回來,想要他死的人,幾乎不計其數。”

過了許久,黑暗中的兩條人影都未曾開口再說些什麽。似是正暗暗權衡,又或是執拗着不肯低頭。

霁月無奈地阖下眼,不去看他們兩人。只輕輕道:“能幫我給公子帶個口信嗎?”

“姑娘請說。”

“請公子将南國王室之人交與我處理。”

“這……”玄衣已然筆直的身軀,頃刻彎了下去。微頓,便又沉沉道:“姑娘可知……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斬草當除根,這般簡單的道理,她怎會不懂?

霁月一滞,預料到的拒絕,卻不想竟是被人這樣毫不留情的提醒。當下,輕抿唇角,清冷的唇畔勾起一抹決然薄涼的笑意,卻仍是溫軟的聲線不動聲色,不怒自威道:“霁月自不是傻子,你只需派人如實告知公子便好,如若不然……霁月不介意親自趕往南國,這王府倒還不如公子身邊安全!”

自那一夜,不知有多少人多少或陰暗或明面的勢力想要取了她的性命。妖媚傾城,絕世無雙,或垂憐她的美色,或想收為己用,亦或,公子的對手。這王府,每一刻,無不是險象環生,步步驚心。

她的話語裏分明含了清淺的譏诮,然玄衣聽罷卻是頓時無言。她說得冰冷得包含威脅,那個形同鬼魅一樣的男子,他一人來便好,能夠勉強打個平手,但若是霁月身邊有許多那樣的人,他實在不能确保會鬧出多大的亂子來。

最關鍵的卻是,公子反反複複的指令便只有一條,便是傾盡全力護她性命無憂。如此一來,生生的讓他為難不知如何是好。當下,便也只能重新俯首抱拳應下。心中卻是暗道,送個口信而已,公子的抉擇便不是他們能決定的了。

只待兩人離去良久,室內才又閃出一道人影來。

“出什麽事了?”霁月擰眉盯着屋內站立的人影。鳳舞極少會在這種檔口來找她,除非事發突然。

“三皇子被人劫走了。”

“什麽?”霁月一驚,這些日子她一直派鳳舞暗中注意天牢那邊的動向,卻不想,來得竟是這樣快,公子所押解的南國王室之人還未曾抵達錦城,這邊便有人明目張膽的從獄中劫走容蕭。

如此大膽,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何時之事?”霁月斂眉暗暗思慮。卻聽他不急不緩的道來:“就在方才。”霁月聞言一怔,低低詢問道:“可知他們的落腳處?”

“知道。”

“那便繼續暗中保護吧!”霁月微微嘆口氣,但願南宮蒼罹回來之前仍舊一切平靜如常吧!

“是!”漆黑的房間內安靜伫立的男子微微俯身應下,就要離去,卻是忽又被人喚住,“鳳舞!”

鳳舞一滞,停在原處,沒有挪動步子。只聽她淡淡道:“此去,你保護容蕭,只盡力而為便可,若是不敵,便回來吧!記得,你遠遠要比他重要!”

半晌,那道墨影都未曾言語,只飛身而出之際,方才留下淡淡地餘音,“霁兒,不要總是那麽固執好嗎?”

他的聲音裏夾雜了太多太深沉的無奈,即便霁月用盡了力氣想要忽略想要假裝看不見,卻是依稀濕了眼眸。曾經以為沒有人懂得的,卻原來,他們一直都懂,而且一直都在。

霁兒,不要總是那麽固執好嗎?

明明就是一句問話,卻是已然離去,分明是知道了答案。卻又不想面對。明明說來無用,卻還是忍不住。

鳳舞的話總還是婉轉的呢!霁月一個人坐在夜色裏,揚了嘴角微微笑起,心裏暖暖。能夠讓那麽不善言辭的鳳舞說出這樣的話,天知道,再不是固執那麽簡單,分明就是倔強偏執了呢!

霁月一個人寂靜的傻笑,心底裏竟是從未有過的窩心。

霁兒……

這世上仿佛也只有這麽幾個人會撇去了主子的身份,親昵的喚她霁兒呢!

一步步走過,想要将窗子掩好之際,忽的一陣冷風吹過,冰冷得刺骨劃過臉頰,霁月頃刻閉上雙目,眼睛生澀的幾乎要留下清潤的晶瑩。終究是忍住。

卻還是無可避免的回想起那個冰魄少年的模樣。

同她一般素白慘淡的衣裳,一頭墨發随意的束起,不過十歲的模樣,卻是棱角分明的傾城之姿。她永遠無法忘記那個少年勾起唇角的模樣,美得遺世獨立,世間萬物頃刻都失了顏色。薄唇常常緊抿着不發一言,冰魄般透明,恍若一觸即碎。

“霁兒,從今以後,我喚你霁兒可好?”那是他第一次除卻聽她沒完沒了的唠叨之外,第一次說話用了問句。

“霁兒,我沒有名字,你為我想個可好?”那一次,他的眸光裏有淡淡地請求,霁月那時年幼,卻也懂了,笑呵呵的點頭。

卻是想破了腦袋都沒有想出合适的名字來。小小的不過六歲的霁月常常想,那個小哥哥一定很冷,每天每天都不得不睡在冰棺裏,小小的拳頭握緊,倏又松開。她一定要為他想一個溫暖一些的名字,而且,不能顯得庸俗。小哥哥那麽不落塵埃的模樣,她怎麽舍得出了一絲一毫的差錯?

只是後來,拖延了太久的時間,卻只餘了一個想好的姓氏。青陽。

師父說,青陽曾是史書上有過記載沒落的貴族。青陽。她想,暖暖的太陽,一定可以讓小哥哥覺得暖一些吧!

只是,再沒有下一次相見。

十歲,江湖中傳言天人的少年,再不能成長。自此以後,她亦被禁止進入那間石室,再沒有見過那個冰棺中的小哥哥。直至後來師父離世,霁月幾乎用盡了畢生所學方才打開那間緊封的石室,然那冰棺卻是空的。空無一物。她從來沒有那麽惱恨過自己,她甚至不知道青陽什麽時候死去,甚至沒有來見他最後一面。

亦是,自那時起,她的身體便廢了。

她的身體自小便不好,又被師父灌了太多珍奇的藥材喂養,想要她能夠日漸康複起來,然,終是用錯了力道,原本嬌軟的身子只能一日日慘淡下去。

直至她拼盡全力打開那間已經沒有開關的石室,身體便已頃刻間大廢。

霁月常常想,對于師父選中的那個男子南宮蒼罹,她是恨極了的。如果不是為了他,如果不是因為這亂世,小哥哥也許就不會死。師父謀劃了二十年,整整二十年,這一切全都是為了這三分而立的天下,全都是為了那個叫做南宮蒼罹的男人。

她恨極厭極了他,恨不得他頃刻就死去才好。

如此,在師父說出南宮蒼罹會是她的劫之時,眉眼清冷,心口無語,卻是依舊諷刺的。

為此,清純無害的來至他的身邊,吞服摻雜了特殊藥物的散功水之時,仍舊微笑着心甘情願。

未料到卻是,劫數。果真是劫數!

作者有話要說:

☆、閑雲霁月莫黃昏

南宮蒼罹回城的消息極快傳回,此次凱旋而歸,不止皇宮甚至于大街小巷都歡欣雀躍着。霁月仍舊是整日裏無所事事的模樣,有些往事積澱在腦海裏是經不得翻起的,所以,這幾月,倒是她一生中難得休閑時光。

沒有人告訴她,公子在返程的途中是否有遭到暗殺?或者說,是遭到了幾次暗殺?亦沒有人同她說,這維持了幾個月的戰争,死傷了多少士兵。

卻是成就了真正的一無所知。甚至于,料想到的可能會被當今聖上請進宮內一坐的事情也沒有發生。

一日,天氣晴朗,是歲月安好的模樣。霁月百般懶怠的坐在院中曬暖。不過轉眼間夏日就要來了。暖洋洋的太陽,還有清涼的風,倒是好不惬意!

府內的大小諸事皆有盈兒一手掌管,她從未過問。不是相信,是無心考慮。偶有一些事需要禀報了她才能行事,那時兩人相見。霁月依舊是冷淡的模樣,盈兒忽的就變得話極少,她心知,是她讓盈兒覺得這世界混亂不清起來,卻也是懶得解釋。

綠兒當初臨走之時,留了一個保養身體的藥方,她堅信無疑,每日裏都讓下人煎了喝下。

府裏的小厮終于開始一趟趟的往沉院跑。都是盈兒安排來的,均是些王爺回城落腳的最新消息。

霁月這才得知,南宮蒼罹回城後,并未回王府稍作休息,直接就率領一幹臣将朝拜皇上。并且在第一時間借以身心疲憊交出手中帥印和兵權,只想今後與錦王妃琴瑟和鳴,不問世事。

皇上自然稍作挽留,但奈不住南宮蒼罹意志堅決,便允下錦王日後可不必來上朝,朝中大小事項自有人專門通告。

如此,一個衆人皆知的功高震主,便不了了之。

皇上當日便昭告令大赦天下,并在後花園設宴群臣。

霁月算計好了時間方才方才在入夜之後領着府中衆人,遙遙站在門口靜候王爺回府。派去請洛塵居主子的小厮回來報說,洛側妃身子不适,正在休息。霁月聽罷,亦不勉強。

“臣妾恭賀王爺王妃凱旋而歸!”霁月一襲素白的衣衫盈盈俯身下去,府內衆人亦随着她清脆的聲音一齊道賀:“奴婢(奴才)恭賀王爺王妃凱旋而歸!”

南宮蒼罹望見那一襲素白低垂的眉眼,不知為何,心中竟是暖意襲人,當下便輕快道:“好了,都起來吧!”說罷,便攜了青韶的手一同下了馬車。

眼見王爺王妃已然走入內廳,霁月這才揮手遣散了一衆下人,只斂了幾個印象中比較利索的人,吩咐她們準備好香湯為王爺王妃沐浴所用。

這才随着南宮蒼罹和青韶的背影走了進去。餘光些微可見兩人似是已在主位上坐好,這才淺淺俯身下去,不疾不徐道:“禀王爺王妃,臣妾已讓下人準備香湯,稍後便可沐浴解疲。”

半晌無語,霁月垂着的腦袋都有些酸澀了,才望見一雙黑色的靴子緩步踱至她的眼前,不過咫尺之離處才又忽的停下。

“随我去書房!”

啊?霁月錯愕的擡起頭,南宮蒼罹卻早已經大步邁出了客廳,廳房內哪還有王妃青韶的影子?書房!難得後知後覺的驚覺那個地方的隐晦性,不過也還好,她早已命人将她的被褥撤掉,即便他不悅又如何?

夏至未至的季節終是有些薄涼的味道,霁月随着南宮蒼罹的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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