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五回:…… (28)
着呼吸都一同沉重起來。說不心虛內疚總是假的,只是若是要他在大哥同旁人之間做一個選擇,他必然毫不猶豫地選擇大哥,縱使這一番利用頗有些不堪,然而,他不後悔。
良久,沈千夏艱難地掙脫南宮月離的懷抱,雙手支撐在地上,任由碎發打在臉上,依是目光灼灼道:“南宮月離,你走吧!這裏本困不住你,你為了我如此,卻還是要看一看我心底裝的人是不是你。”
南宮月離漆黑的眼眸滑過深切的疼痛,卻還是了然的扯起一個微笑,伸手輕輕握了她纖弱的雙肩,沉聲道:“我知道。”可轉瞬間,又是沖着沈千夏促狹一笑,“你這番說辭卻是極有道理,如若霁月姑娘也懂得這個道理就好了。她為了大哥種種,也還是要看一看大哥心裏裝得人是不是她。”
沈千夏最終只得無力的翻了一個白眼,然後便癱軟無力地倒在南宮月離的懷中。南宮月離這個傻子,你之前才特意提醒過別人,要記得你大哥愛得是她一個人,只有她一個人。這會兒,卻又來說這些個廢話。
最後的最後,是在房間內又有人出來将沈千夏帶離之前。沈千夏仰起頭問他,“月離,你心底真的認為你大哥愛的是霁月姑娘麽?如果愛,是只有她一個人麽?”
那最後一個問題,沈千夏到底是沒能得到答案。被關進的潦草的房間時,她回過身,只凝見南宮月離微微搖頭的模樣。回過神時,沈千夏只苦澀一笑,世事無常,只願那女子能少受些苦吧。不然,兜兜轉轉,終究還是要傷了她。沈千夏靠在冰冷的牆壁上,終究無法告訴南宮月離,如若霁月果然離世,只怕她的日子也不會十分好過。
然而,霁月在離開那件青樓後,整個人都恍恍惚惚的。直待他們三人在一間小店落腳,青陽開口問道:“依葉闌先生看,現在我們如何是好?”
葉闌微微思索,沉聲道:“等。”
許是葉闌的嗓音已然恢複了清冽,許是葉闌這一聲用的力氣稍稍大了些,許是那一個“等”将霁月喚醒。她終是回過神來,本能的開口問道:“等什麽?”卻又在開口的那一瞬,明白過來。自是要等鳳雲主動出擊,等她主動向剛剛大定的天下挑戰,等她出動她手上最後的籌碼。
三百巫師。單是聽着,便令人毛骨悚然。青陽本身,便是個極好的例子。
霁月凝向青陽,緩緩道:“青陽哥哥,我有些累了,先去歇息了。”
“嗯。”青陽點點頭,終是不曾多說什麽。南宮月離最後那句話,與他而言,不知帶來多大的殺傷力。霁兒呢,心心念念便是想要一個确切的答案吧!這一刻終于來了,他們兩個卻是一同惶然無措起來。
青陽凝向一臉淡然的葉闌,瞬時念起那個已然逝去的女子,那女子承了整個家族最後的希冀,只可惜,卻是至死也不曾說出想表明的情愫。只這一刻,分明不适宜提及。如此,青陽便揪起葉闌的另一件事宜,淺聲詢問道:“不知令妹現下可是安好?”仍是許久之前的事,青陽并不清曉全部真相,只略摸知道他的霁兒傻傻地要鳳舞背了一個碩大的黑鍋,卻是直至今日尤不自覺。現下閑來無事,正好問一問葉闌,當日之事到底是如何情形。
葉闌聞言,略是驚了一驚,随即無謂道:“誰知道呢?我與她素未有聯絡。”
青陽方才溫熱的眼眸驟然一寸寸冷卻,唇角冰涼,微勾嗤笑道:“葉闌先生莫不是說笑吧,當日之事,在下雖不曉得具體情形,有一事卻是确認無疑的,那便是鳳舞并不曾傷了令妹,又何談要了她與葉傾顏性命之說?”
葉闌驚詫的凝着青陽,這事過去太久,便是霁月姑娘當日身在其中也不曾有所疑問,現而今青陽問起,雖是随意淡然的姿态,然後其中牽扯卻是他不願提及的。如此,只得轉口道:“是不是都不緊要的,蒼罹也不曾怪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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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青陽微微點頭,長久地不說一句話。末了,只含笑道:“霁兒卻是從不知葉傾雪便是令妹呢。當今聖上這一環一扣設的可真是緊湊妥帖。”
葉闌明知青陽說此番話正是為了刺激他,可念及蒼罹心中苦楚,不免又是開口道:“與你說也無妨,反正不過是在下的家事。再者,當日蒼罹随意說在鳳舞的身上,也并無其他含義。”說到底,葉闌怎能不知真正地緣由,不過是想要多看一眼還在床榻上的女子,如此便随意拎了說頭。此時想來,葉闌竟是為了蒼罹委屈的很。
葉闌緩緩講罷,青陽方才明白,卻原來,葉傾雪本是葉闌同父異母的妹妹,是不被葉闌珍愛的關系。這一點,不同于步輕塵對洛連城的保護。步輕塵不過是因了幼時玩鬧同家人離散,彼時,他已是記事的年紀,對小妹甚是寵愛。如此,多年後隐秘相認,更是珍視。
葉闌同葉傾雪同是鮮有人知的兄妹關系,葉闌之父是在前朝曾官居三品,但後來隐退經商只不過平常富戶,但葉老生平待人尤為和善,名聲極好。至此,葉闌曾經依着南宮蒼罹摯友的身份出現在大殿之上才沒有多少争議。那樣溫潤儒雅的男子,是多少女子夢寐以求的呢?
原本,世人皆知有一個葉闌溫潤如玉,文采斐然,樣貌又是俊俏難得,那麽他的小妹自是少不得被衆人熟知。只是,葉老終歸不是在前朝時那般,風雲莫測盡在其中,現而今人們知曉葉闌大多是因了他是錦王摯友,因了他風姿卓越,因了他名動皇城的好字。已然極少有人知道他身後尚有一個商戶父親同待字閨中的小妹,以至于後來錦王納了側妃也未曾有多少人津津樂道。人們更在意的是,王爺同錦王妃恩愛有加,多年來仍是堅定不移,此番深情最是受人看中。更何況,納為側妃那一日正是葉老離世之日,如此,自然鮮有人知道錦王府又多了位美貌可人的側妃。
這便如同洛連城身在錦王府一般,只要南宮蒼罹特意隐了隐,又有誰會曉得錦王府內的事?南宮蒼罹鐘愛守護洛連城多年,人們不是照樣以為他與青韶王妃舉案齊眉麽?
青陽靜靜瞧着葉闌,他眼中分明特意隐忍,這一回卻是他生生勾了旁人的傷疤了。正欲開口與他說,不必再細細說下去的時候,葉闌已然凝着窗外空茫的天空,緩緩開口道:“其實亦怨不得傾雪,只……”葉闌忽的頓下,瞧着青陽白衣純淨如雪的模樣,慘然一笑道:“你大抵不會明白,後宅中的事和皇上的後宮一樣,難得辨清真假,真心更是虛與委蛇。”
青陽自然難得明白,他眼中心中不過那一個女子而已。如此,便靜下心來聽葉闌緩緩道來。
亦是如此,青陽方才明白,為何葉闌此般人中龍鳳不可多得心思又是缜密的男子,緣何會愛上南宮月離那樣的少年人了?葉闌自小生活的環境難免勾心鬥角,葉老身後的女人亦是沒一個省事的主,葉闌見慣了這些,時日長久竟是厭倦了女子,覺得天下女子都同父親身後的女子一樣。母親雖是占了妻子之名,卻是每日裏哀悼怨念。至于其他的那些女人,卻是各有各的手段,父親雖是厭倦了那些,卻還是免不了一番折騰。
葉傾雪自小任性,想要的素未有不能得到的。直到她看上他的摯友,便是當朝錦王,即便是嫁過去做妾侍也心甘情願。
葉老素來寵愛幼女,只那一回卻是難得沖她發了脾氣。宮廷規矩他最是清楚,不然當年又怎會主動自高位上退下來?南宮蒼罹此人雖是與小兒交好,卻斷然不是夫君的最佳人選。王爺身後的女人,又豈是她這樣心事簡單中的女子能夠輕巧駕馭?
是了,在葉老嚴重,他膝下的小女依是年幼時天真無知的任性模樣。可事實卻是,在後宅中耳濡目染的并不止葉闌一個,葉傾雪依是學了個透徹。
最終便以絕食抗議,又扯了自個的母親日日撒嬌耍潑,定要父親出面與錦王說親不成。
後來,便是葉老本就年邁,這一番氣急傷了身子根本,故此纏綿病榻多日卧床不起。葉闌本就不喜歡蘭姨的女兒任性刁蠻,自小便與她甚少呆在一處,如今有了此番事故,更是不喜看見她。
然則,葉老終是寵愛着幼女,在臨終的頭幾日,将家中所有財源全部交予葉闌一人之手,并囑托他定要全了傾雪的心思才好。這麽久以來,他不是不曾動搖全了女兒得心思,只是現時的他早已不是當日在朝光景,只怕貼了老臉上去也不能成事。最緊要的,卻還是伴君如伴虎。他如何能讓小女去受那番罪責?
葉闌心內雖是不願,回轉身仍是懇切地同南宮蒼罹道了原委。南宮蒼罹原是拒絕的,他對那女子素未謀面,便是随意養在府中,也要看一看秉性。只那一回,端是葉闌平生第一回求人,是了,他求他。南宮蒼罹再無法拒絕。只想來錦王府多些女子亦是好的,反正他心裏眼裏只那一個,其他的随意充數好了。再者,多一個側妃出現,他亦能更好地守護好連城。
只偏偏葉傾雪嫁入王府那日,正是葉老辭世之時,便只是将她自側門接入,簡單走了一遍禮數。自此以後,葉闌再不曾見過葉傾雪,便是不得已撞見,也是回身錯過。
然而葉傾雪面對錦王一日日冷淡相對終歸是不甘心的,這一番不甘心便使得她須得想出些計策來。難得回娘家那一日,母親的建議直接且果斷,他的心在不在你這一處尚不是最緊要的,最要緊是趕緊為他生一個孩子。錦王現今尚是無後,如若她能夠為錦王誕下一子,日後風光自然指日可待。只錦王來她這一處的時候甚少,便是來了她這肚子亦甚不争氣。如此,葉傾雪便巴巴找了葉闌,求着她與南宮蒼罹身前說些好話,或是使些法子常常來她這一處才好。她自己已然特意吃了很多容易懷孕的藥,只錦王不來,她自己如何能誕下子嗣來。
葉闌迫于無奈,加之他本身對待青韶和洛連城多年沒有誕下子嗣之事,多少有些好奇地心思。如此,便私下找了綠兒,依着他是葉傾雪兄長的身份問詢一下為何這麽久肚子仍不見動靜。不然,他總不至于告訴綠兒,他有些稍稍的好奇這其中可有蒼罹本身的因素在。
綠兒卻是淺淺一笑,頗是意味深長。
葉闌愈發不解,“綠兒姑娘可是不方便說,還是蒼罹有吩咐下……”
“不是!”綠兒淺聲打斷他,促狹一下道:“卻也沒什麽不能說的,只公子說過不得與旁人道,然而葉闌公子怎會是旁人呢?”更何況,他們幾個稱呼錦王是聲聲公子喚着,唯有葉闌公子與步輕塵得以随意地稱呼錦王的名字,此番情誼,他們看得分明。再加之葉闌與他這位小妹的關系委實不好,這事便是說了也沒甚緊要。
葉闌緊緊地盯着綠兒,眼眸幾是閃爍出亮晶晶的星光來。
綠兒卻是覺着愈發好笑,終是忍下,一字一句解釋道:“說來亦是簡單,不過公子囑咐我在她們的飯食裏加了些佐料,如此自然是不會懷孕。”
葉闌凝着綠兒要笑不笑的模樣,良久,只得顧自長長地嘆息一聲,蒼罹果然是蒼罹!虧得他與步輕塵還曾私下裏為他擔憂,看是不是當真抓阄選一個人站一站他的牆角。如今看來,自是不必了。只他那小妹,葉闌不禁蹙眉,早知今日便是違了父親的心願也不曾将她嫁來王府。可葉闌心底亦是明白,即便果然早知今日,他依然會從了父親的意思。
作者有話要說:
☆、一瞬傾情一世空
葉闌終是不能将實情告知葉傾雪,只道許是她自個的身子要好好調養一番,至于蒼罹,他亦是沒有辦法。
只後來事情愈發的不受控制,葉傾雪做慣了天真驕縱的大小姐,此番被人無視,又念及母親說過的定要給錦王留一個子嗣。于是,便是生生引了一個府內的一個下人做了不良之事。此事,自是瞞不過南宮蒼罹的雙眼,與葉闌提及時亦是随意無謂的姿态。只念着葉闌,仍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等将來想個由頭将葉傾雪送了出去。
不想,偏生有人比南宮蒼罹更急,那人便是葉傾顏。她雖是與葉傾雪不過一字之差,模樣卻是嬌媚許多,是當日南宮蒼罹無意遇見在寒窯中救下的女子,她定要跟了他。南宮蒼罹本是不耐的,可那一日的情景委實複雜了些。正正是趕上他府中被人安插了心的細作,葉傾顏此時出現,南宮蒼罹便想着不如将計就計了吧,日後再細細調查也未曾不可。
只後來調查清楚後,衆人方才曉得葉傾顏只是一個簡簡單單出身貧苦的姑娘。他方才生了擇個法子将她送出府的心思,并要青韶明裏暗裏提了幾回,她卻是惶恐的很,衣着華麗,半分沒有想要離去的意思。
如此,南宮蒼罹只得生生的晾着她。然而,他終是忽略了女人之間的嫉妒。葉傾雪身懷有孕,分明于她自己招了旁人的嫉恨,葉傾顏卻是足夠聰明的女子。她用了漫長時光在葉傾雪的飯食中加了不該加的東西,如此到最後,王爺側妃難産自然也不會落到她的頭上。
這事南宮蒼罹不難清曉,與葉闌說起時,葉闌乍然想起父親死去的甚是冤屈,如此一個糾葛,便是錯過南宮蒼罹讓綠兒保住葉傾雪腹中孩兒的最佳時間。到最後,只得盡力保全了葉傾雪。只葉傾雪在府中再也呆不得,尤其是葉傾顏步步緊逼半分見不得錦王對待葉傾雪的好,如此,便命人将她同那位小厮一齊送了偏遠之地。南宮蒼罹與霁月說起時,也不過是想要看一看她的反應,不料,她卻是坦白地很。如此,南宮蒼罹便也輕易曉得,每每夜半時悄然現身在霁月房間的墨影便是江湖第一殺手鳳舞。
依是離去的前一日,葉闌凝着她,眼眸閃過內疚,請那小厮日後定要照顧葉傾雪周全。他心內如何能不清楚,傾雪不過是個還沒長大的小姑娘,天真任性,以為世事皆如所願。
那一晚,是葉傾雪這一生第一次亦是最後一次求他。
她猛地跪下來,聲聲哀求,求葉闌定要想法子讓她留下來,她深切愛着錦王,她不能離開他。
葉闌握緊雙拳,負手而立,音色蒼涼無奈。“愛?傾雪,你還小,日後定會遇見兩情相悅的男子。蒼罹他……你說你愛他,那麽,你知道他是個什麽樣的人嗎?你知道他鐘愛的是怎樣的女子嗎?你知道他每一次喜怒的緣由嗎?傾雪,愛不是你想象的這樣簡單,愛一個人到最後都是要放生,放生自己也将他放生,這樣才是恒久的幸福。”
葉傾雪陷入長久地沉默當中。最後,卻是戴了綠兒做得面皮孤身一人離去。那小厮遠遠地跟着她,半分不敢讓她發覺。
兄長說得其實不錯,她又何嘗不懂得那番道理。尤其是在難産那日,王爺清冷的看着,尚不如青韶王妃面色着急,是了,王爺連一副關心的樣子尚且做不出。他待她從未有半分心思。既如此,她便離開好了,天涯海角,總有一個屬于她的歸處。至少比着葉傾顏害死她腹中孩兒後來被王爺秘密處死的要強。
然而,真正令她下定決心的卻是吉小月被王爺鞭笞那日,她的房間突然現身一個一襲墨衣的男子,她怔怔的瞧着,只覺得心口突突的跳個不停。她不清楚那是害怕,還是情愫萌生。當他一劍抵了她的頸上,她只覺得劍尖冰涼,心頭卻是滾燙溫熱。是他威脅了她,要她去前院救下吉小月。她一路急急地奔走,及至走至大廳,望見地上匍匐的女子,心口乍然冰涼,亦是猛地晃過神來。
如若她不曾看錯,那人對待吉小月是性命般的守護,盡然沒有情意在其中,這般守護已是令人心動。葉傾雪不是不知吉小月的身份隐匿的緊,卻還是第一時間順着那男子的意思向着前廳走去。
甚而有一個瞬間,她希望他會再次出現,即便出現的方式會是劍尖抵了她的脖頸。
“令妹喜歡了鳳舞?”青陽詫異的凝着葉闌,他怎的從不知道鳳舞那張常年來面無表情的臉竟是這般招女子喜歡,不止翩跹,這會兒竟又多出個千金小姐來。
葉闌略是颔首,“我原本亦是不曉得,只後來聽蒼罹道江湖中有一個女子拿着鳳舞的畫像在尋人。”
“呃?”青陽更是驚異,“鳳舞怎會輕易在人面前露了真容?”
“這一點在下卻是不知了。”葉闌搖搖頭,同是覺得不解。
葉闌自然不會知道,葉傾雪不過提了一提曾有人脅迫了她要她救下霁月。只葉傾雪提及之時,眼眸分明恍惚多情。加之後來,葉傾雪尋人,無意被路過的玄衣撞見,輕易認出畫中人正是鮮少被人見過真容的鳳舞。如此,他們方才知道,當日那個脅迫她的人正是鳳舞。只緣何葉傾雪能夠望見鳳舞的臉,葉傾雪不講,自然不會有旁人知道。
倒是青陽,過些日子問一問鳳舞本人,也不難清曉。
那一日那情景,分明是葉傾雪一顆芳心凝着鳳舞的眼眸亂跳。他要她即刻去前廳救下吉小月。葉傾雪不知哪裏來的勇氣,連帶着脖頸上還有一把劍直直的抵着都忘卻了,愣怔了半晌後開口便道:“你要我看一看你的臉我便去。”
如若是往常,鳳舞哪裏有耐心聽她這般廢話,直截了當的便單手将她劈暈,然後獨身一人殺到前廳救下霁月便走了。可那時偏偏是霁月執行計劃的最初,他不能生出多餘的亂子。如此,便是果決的扯下黑色面巾,薄唇微啓催促道:“還不快去!”
良久,青陽只得坦言道:“但願令妹此生都不要找到畫中人的好。”
葉闌一滞,随即了然的笑笑。“各人有各人的不易,傾雪心中存折希冀總歸是好的。”
“恩恩。”青陽附和着點點頭。微頓,又是起身道:“葉闌先生在此略是休息一會兒吧,我去看一看霁月。”
“好。”葉闌清朗一笑,直待青陽轉身離去後,唇角笑意卻是頃刻褪去,獨留滿眼苦澀。微愣,又是顧自無奈地搖搖頭。多好啊!望見現下這一幕的是他,而不是蒼罹。如是蒼罹望見,不知又該如何難捱?
青陽輕手推開霁月的房門,他深知此般多少有些不妥,霁月現下甚是疲憊,他如是不小心吵醒了她便不好了。可他如何能控制住自己,他實在有些擔憂他的霁兒會忽然就不見了蹤影,盡然,霁兒從未不聲不響就獨身一人離去。可是南宮蒼罹,那個人的存在總歸是存在在他們之間的阻礙。然而這阻礙,他卻是不得不要他好好地。唯有南宮蒼罹好好地,他的霁兒才好好的,如此,他才能好好地。
青陽小心在霁月床榻旁坐下的時候,霁月睡得甚是昏沉,只她許是做了不大好的夢,額上已是滲出細密的汗珠。
青陽略是擡了擡手,終是沒替她撫掉。只轉身取了扇子坐她身旁輕輕搖着。
然而,如若青陽望見霁月的夢境,只怕再沒了半分心思如此搖着手中折扇,眸子緩緩流出默默情深幾許。
霁月一人飄飄蕩蕩着,是她身體離開魂魄的最初,她一刻不離的守在青陽哥哥身側,直待青陽哥哥緩緩恢複了些精神,她方才游蕩到南宮蒼罹的皇宮,他正凝着冰棺中的女子,她知那是她自己。
只時光轉換,眼前場景陡然回轉到她逝去的最初。
她呆愣的站在一個碩大的銅鏡面前,鏡中映出的卻是一個展翅欲飛的鳳凰。這一幕并不陌生,在她游蕩到南國皇陵時,她便自千年前流傳下來的銅鏡中瞧見自己的真身。只這一回,鏡中鳳凰翩翩起舞,仿佛是她,亦仿佛不是她。
直待鏡中鳳凰停駐在空中,緩緩啓口道:“霁月,有些事你應當看見,去吧!”說罷,鏡中鳳凰便不見了蹤影,唯有她一人呆愣癡傻的模樣。
她素未聽過那樣好聽的嗓音,緩緩回過神的時候,霁月方才分辨出那嗓音确然是她本人的,只是較之她自己,終是多了些空靈清澈。亦是那一刻,霁月乍然明白,方才出現在鏡中的鳳凰正是千年前的鳳凰仙子,是靈魂深處的她自己。
然而,來不及多想,情景轉換,她已然身處在另一處。這一處不是別的地方,正是南宮蒼罹宣布天下一統之前,他緊緊抱着一名女子緩緩走離漢霄皇城的這座宮殿。
霁月不免生了些好奇心,湊過去看的時候,幾是步伐踉跄着後退。那女子分明是她自己。她尤是記得當日青陽哥哥将她交給步輕塵,不想,步輕塵倒是轉手将她交給了南宮蒼罹。
霁月幽幽的飄在空中,靜靜瞧着南宮蒼罹抱着她一步步邁下每一個臺階,總覺得是哪裏不大對勁。良久,方才乍然自語道:“是了,那一日我穿的衣裳實在粗陋,實在配不上這樣美好的情景。”
作者有話要說:
☆、回眸訣你愛我嗎
霁月說罷,又是一番驚詫,難得她經由此番心境看待這樣感傷的情景。
只後來發生的事卻是遠遠出乎了她的預料,她想過南宮蒼罹或多或少可能有些難過,不想真相逼到眼前卻是另一番情景。
南宮蒼罹就那般緊緊地抱着她,漫長路途不曾松手,不曾轉手他人,直至回程的路上,南宮蒼罹坐在寬大的馬車裏,懷中女子緊緊依偎着他,南宮蒼罹忽而勾扯起嘴角,滿足的笑笑。
然而,綠兒出現在馬車內那一刻,眼眸驚詫的凝着眼前的這一幕,幾是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卻是南宮蒼罹急急喚了她,“綠兒,你不是說霁月此番不過是個騙局麽?這番假死,怎的身體竟是愈發冰涼了,你速來瞧瞧,可是哪裏出了差錯?”
綠兒聞言,終是知道再是隐瞞不住,雙膝猛地跪下,默默垂首一言不發。
南宮蒼罹長久地凝着跪在眼前的女子,腦海裏不是不曾飛過那些無法接受的瞬間,只是念及這一刻的霁月就安穩乖巧的躺在他的懷裏,他便硬生生逼迫自己不許去想那些沒有任何由頭的事情。可青陽的痛苦來得太真切,真切的太像是真的,以至于他幾是信了霁月果然逝去。可轉眼想起初見霁月的時候,她的僞裝便做得幾近完美,如此才稍稍放下心來。
卻不料,這一刻,綠兒直直的跪在他的身前。
良久,南宮蒼罹不覺間已是更加用力抱緊懷中女子冰涼的身體,眸光凝向綠兒時卻是空洞沒有力氣的。他形容慘淡道:“綠兒,你可知你這一跪便是說……霁月死了。”
“請公子責罰綠兒。”綠兒依是垂着頭,想起那個人不人鬼不鬼的男子青陽便是為了公子此刻懷中緊抱的女子方才殺了師父,那是她還從未叫過一聲“父親”的親生父親,她如何能夠放下?霁月死了,死得極好。她只恨讓她如此輕易便死了,她該讓她生不如死才是。
“責罰?”南宮蒼罹驟然嗤笑,掌心已是運了畢生內力猛地揮出,一邊怒吼道:“你便是萬死也難換霁兒一命!”
那一聲吼似乎攜裹了他畢生所有力氣,連帶着內力也是一般無二。那一掌揮出并未直直沖着綠兒的方向,卻還是導致綠兒整個人被掌風擊出幾丈開外。南宮蒼罹着實懶怠得多看一眼,只愈發用力地抱緊懷中女子,渾身力氣頃刻洩了幹淨,最後的最後,只來得及傳音與玄衣,囑他将綠兒押回離錦好生看着。
南宮蒼罹輕輕擡手撫向懷中女子冰涼沒有一絲溫度的臉頰,低聲呢喃道:“霁兒,你看這樣多好,我終于能夠光明正大的抱着你,你也不會抗拒。”說着,還猝然一笑,伸手勾了勾霁月翹挺的鼻尖,“你這只小貓可是難得這麽聽話呢?哦,不不!你是鳳凰,霁月,你是鳳凰。你不是鳳凰麽?怎的不能涅槃重生呢霁兒?”
霁月悠悠的站立在半空中,她素未望見過南宮蒼罹此番模樣,那樣呆愣癡傻的模樣,怎會是将來一統天下帝王的模樣。尤其是方才那一掌,端是她身為魂魄,卻也還是不自覺的避開,免得成了受殃及的池魚。
只聽見他那一句“涅槃重生”的話語時,不自覺嗤笑道:“涅槃重生?虧你說得出口,神話便是神話,我這一身修為早在千年前便散了幹淨,現而今唯有記憶刻入靈魂不曾散去。”
霁月怔怔聽着這一番話,渾然不覺正是出自她自己的口。愣了許久,方才反應過來,她不只是她,仍是鳳凰仙子。只是,為什麽鳳凰仙子言辭略顯刻薄,她依然能夠察覺心口溫熱,察覺她待他的脈脈深情呢?
那一日,霁月一直靜靜地站着,素未覺得時光漫長,然而天色暗了又明,明了複又暗下。兩日兩夜的光陰如她一瞬,南宮蒼罹卻是依舊緊緊抱着懷中女子,盡管,那昔日絕色傾城的女子現而今不過是具平常的實體。可是,天知道,他能夠安安穩穩的抱着她,曾經都是奢望。
南宮蒼罹抱着她不停地呢喃,嗓音極低,她卻是聽得清澈。
他道:“老天,求你,求你将霁兒還給我,只要她好好地,這天下我不要了好不好?”
那一瞬,霁月只覺得眼眸溫熱潮濕,可擡起手,方才後知後覺的念起,她不過是個魂魄,哪裏還有淚水?然而心底終歸是覺着,南宮蒼罹此番話說來可笑得緊,他連母儀後位都不舍得贈予她,如何又肯舍得将到手的天下棄之不顧了呢?然而想歸想,心底到底是滿滿的感動。
他道:“霁兒,你睜開眼看看我好不好?對我笑一笑好不好?如你不願意對我笑,便是與我說說話也好啊,只要你活着……”
他道:“霁兒,我始終記得我不肯給你母儀後位那一日,你說不要了。我不知為何竟是落寞的緊。然後你又說想我日後少穿素衣墨裳,此番話就是連城也不曾說過,霁兒,你可知那一刻我多想擁你入懷,多想告訴你,沒關系的,你想要的我都給你。可是,霁兒,我們總身不由己的是不是?”
霁月立在半空中附和着點點頭,她如何能不知他的為難,只那時一顆心傾付,又如何看得出其他景象。他一早答應了別的女子,又如何再來答應她?
然而在外面安分跪拜等候的官員卻是将要失了耐心了,這兩日南宮蒼罹被他們一步步推着,先是要南宮蒼夜自動退位,又将後宮那位不大省心的老婦人軟禁起來,這一刻卻是要南宮蒼罹盡早定下後位之選。
南宮蒼罹一律不見,不想到最後仍是緩緩走進來一位素衣男子。端是瞧得出低調奢華的面料,可一眼望去總歸是沉靜。霁月幾是一眼認出那男子的樣貌來,正是南宮蒼夜。他們兄弟幾個的樣貌多少有些相似,如此,雖是多日不見,亦少了那一身明黃色服飾,卻是不難分辨。
那男子旁若無人的走進來,遠遠地瞧了一眼南宮蒼罹懷中的女子,微微嘆息一聲,只道:“皇兄如此……将一切棄之不顧,可是連霁月姑娘助你得來的天下也不想要了?”
良久,南宮蒼罹方才擡手輕輕撫摸懷中女子蒼白的臉頰,一邊淡淡一笑道:“你若喜歡,且拿去好了。”
“呵呵!”南宮蒼夜失笑,仿佛聽了莫大的笑話一般。只笑聲墜地,臉色已是恢複了沉靜,緩緩道:“蒼夜今日前來便是辭行,日後母後同這天下便交予皇兄一人了,皇兄可得妥帖照應才是。”
南宮蒼罹聽聞南宮蒼夜如此說,終是擡起頭,遙遙的凝着這個他素未深切探知的二弟,到底是開口詢問道:“虞妃呢?你不帶她一起走?”
“呃?”南宮蒼夜一滞,随即了然一笑。“我等下去問一問她罷,如她願意便帶着她一道走。”
“她必然願意。”霁月暗道。不想另一道聲音卻是一同響起,正是南宮蒼罹說道:“虞妃向來是願意的。”
南宮蒼夜斂下眸,黯然一笑卻不再多言便轉身退了出去。
她會願意麽?
興許不願意吧!
明知不被人喜愛,明知他心中尚有其他女子,如何能夠棄掉現有的一切随了他江湖游走。如是留在宮中,依着皇兄的性格,或是将她遣散回家,或是還了她自由身,最不濟也是打發到庵院裏度過餘生。只最後一種可能,落在沈青虞的身上卻是絕不可能,只因沈青虞的父親官居要職,只因沈青虞的三姐沈青韶為了皇兄的天下一統韶華逝去了。如此,要皇兄再度将她納為貴妃也未曾不可。
南宮蒼罹卻是甚有興致的勾了勾霁月的鼻頭,苦澀一笑道:“霁兒,你說沈青虞願不願随他一起走呢?”微頓,又是自問自答道:“我猜,沈青虞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