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傅寧說走就走,知會了雲朗之後,傅寧更是沒有了後顧之憂,準備兩天,然後就帶着人浩浩蕩蕩地去了嶺南。

傅寧走時,雲朗去長安城門外送了送,像模像樣地囑咐傅寧要注意這注意那的,一看就是擔心得不得了,叫微服出宮來送行的傅容看得直翻白眼。

等傅寧和那一隊人馬從視線中消失之後,就有人牽了馬從城門內走出。

傅容冷哼一聲,開口對聶言說了一句話,可這話卻是在嘲諷雲朗的。

“聶言啊,日後可要機靈點兒,你們這王夫可就是個天生的騙子,可別叫阿寧被他騙了去。”

聶言也跟傅寧一樣是被蒙在鼓裏的,因此聽到傅容這麽說,聶言頓時覺得有些尴尬,幹笑兩聲,卻不知如何作答。

雲朗倒是并不在意,自顧自地整理着并不淩亂的衣衫。

沒能惹雲朗不開心,傅容也不再招惹雲朗,沉聲道:“行李朕已經替你準備好了,另外你帶他一起去,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雲朗一聽還有一個人要跟自己一起,這才轉身向後看去。

“四哥?”看到是雲思牽着馬過來,雲朗錯愕萬分。

雲思沖雲朗微微颔首,什麽也沒說。

傅容接着說道:“雲思一直在溫旭手下做事,武藝不錯,你帶着。”

雲朗收起臉上的錯愕,莞爾一笑:“好。我先前還怕旅途寂寞,有個熟人陪着自然是好。還是陛下考慮周到。”

雲朗來到這個世界之後就一直住在穆王府裏,雲家人不太來穆王府找他,雲朗也覺得他跟雲府之間興許不會再有什麽聯系了,因此也沒去探究雲府一幹人等明裏暗裏都在做什麽。

原本雲朗還覺得雲府裏可能只有他和雲尚書知道暗衛營的事情,沒想到雲思竟也是暗衛營的一員,既然如此,他的其他兄弟是不是也都在暗衛營裏做事?雲家又是憑什麽這樣深得皇帝信任?傅容這樣的人可不會輕易相信別人。

“王夫,這……”聶言有些傻眼,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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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朗偏頭看了聶言一眼,想解釋些什麽,又覺得沒什麽可解釋的,就算要解釋,他也該去向傅寧解釋。于是雲朗什麽都沒說,等雲思将馬牽到身邊,雲朗就躍身上馬。

“聶言,我跟王爺回來之前,穆王府就拜托你了,若出了什麽你無法決定的事情,就……就進宮去向陛下求助吧,陛下一定會幫忙的,對嗎?”

傅容剜了雲朗一眼:“找溫旭。”

聶言覺得自己似乎猜到了什麽:“王夫,王爺不會希望您以身犯險的。”

別的且先不說,王夫看起來是要跟着王爺去嶺南,這實在是……

“放心吧,”雲朗沖聶言笑了笑,“我會跟他一起回來的。”

話音落,雲朗突然打馬,揚塵而去。

雲思一怔,趕忙躍身上馬,扭頭看了看傅容,然後才打馬追上雲朗。

望着雲朗堅定不移的背影,傅容眯起了眼。

不知是幸運加身還是天生敏銳,阿寧看人一向很準,這一次似乎又讓阿寧撿到寶了。

“聶言,”傅容沉聲開口,“給阿寧送去的信件中,不許提起雲朗離京的事情,知道了嗎?”

“可是陛下,王夫他……”

“聶言,”傅容轉頭,冷眼看着聶言,“你是阿寧的左膀右臂,你只要忠心于阿寧就可以了,別人的安危與你無關。”

聶言一愣,垂頭拱手:“是,陛下。”

嘴上應着,聶言卻在心裏琢磨着自己到底該怎麽做。

就如同陛下所言,他只要忠心于王爺就可以了,因此陛下的命令對他來說也并不是需要絕對服從的,若陛下的命令跟王爺的意願有違,那他會優先考慮王爺的心意。他能在王爺身邊陪伴多年,就是因為他從不擅自做一些自以為“對王爺好”的事情。

另一邊,只有兩人兩騎的雲朗和雲思很輕易地就追上了傅寧領着大部隊,傅寧領着人走在寬闊平坦的官道上,雲朗和雲思卻騎馬在跟官道有段距離的林子裏穿梭。

懶洋洋地打馬向前,雲朗一直都歪着頭看着官道上的那支隊伍,雖然看不太清楚,可他還是能看到走在隊伍最前面的傅寧。

雲思轉頭望了眼遠處的隊伍,再看一看目不轉睛地盯着那邊看的雲朗看,突地咳了一聲。

聽到這個聲音,雲朗的眼神一閃,視線卻并沒有收回:“四哥有話要說?”

雲思沉吟片刻,反問道:“是五弟有話想要問我吧?”

雲朗輕笑一聲,搖了搖頭:“沒有,我沒有什麽想問的。”

雲朗這麽一說,雲思攢了一肚子的話就只能給硬生生地憋回去。

其實雲思比雲朗先進的暗衛營。雲思跟溫旭是青梅竹馬,心裏又存着對溫旭的愛戀,當年溫旭被傅容選進宮成為長信君時,雲思接連幾日醉生夢死,雲家人攔他,他就躲去了沒有雲家人的地方,最後還是最了解雲思的溫旭找到了雲思。

那個時候雲思飲酒過量傷了身,溫旭找到雲思時,雲思已然昏厥過去,人事不省,吓得溫旭立刻将雲思帶進了宮,請了最好的太醫給雲思醫治,待雲思痊愈之後,溫旭就将暗衛營的事情告訴了雲思。

原來當年才登基不久的傅容沒能将所有權力攬到手上,又不想花費幾年的時間去跟一群成了精的朝堂老臣鬥智鬥勇、争權奪利,于是就想着組建一支暗衛營,換一種簡單有效的方式除掉一衆老臣。

溫家到了溫旭這一輩是兩代單傳,溫旭跟他的父親一樣都是家中獨子,傅容要建暗衛營的那一年,傅容的父親已經戰死沙場,溫旭的母親早在生下溫旭時便難産而死,這樣的溫旭正适合進入暗衛營。

雲思不知道當年的溫旭是怎麽想的,可溫旭答應了,于是溫旭成了後宮裏的長信君,實際上卻是傅容暗衛營中的第一位大管事。

知道實情的雲思毅然決然地追随溫旭入了暗衛營,成了溫旭的得力助手。

後來暗衛營日漸壯大,除了溫旭率領的暗殺暗衛,還多了給傅容出謀劃策的方烨、替傅容收集情報的姬心以及負責制藥制毒的藥王谷傳人,只是後來負責制毒制藥的人就換成了雲朗。

走了半日,傅寧就帶着他的隊伍停下,原地休整,雲朗也跟着勒馬停住,然後翻身下馬。

雲思眉心一蹙,對雲朗說道:“你跟我就兩個人,若趕一趕的話,能比王爺他們早一些到達今夜可以安營的地方。”

“哦,是嗎?”雲朗随口敷衍一句,自顧自地找了塊平整的地方坐了下來。

盯着雲朗看了看,雲思又說道:“你不打算趕在王爺前面,替王爺探查危險嗎?”

雲朗疑惑地反問雲思道:“為什麽?王爺他不是已經安排人先行探路了嗎?”

那能一樣嗎?雲思的眼角狠狠地抽搐一下。

“有許多事是軍中的兵将們不知道的,還是你跟我一起去探探路比較安全。”

雲朗眨眨眼:“不是只有嶺南出了事嗎?難不成全國上下都出事了所以不管走到哪裏都危機重重?”

他只是想陪着傅寧而已。

雲思有些生氣地說道:“總會有居心叵測之人想要趁着王爺離京時對王爺不利,陛下要你跟着一起離京不就是想讓你保護王爺?”

“是啊,我是要保護他,”雲朗又轉頭望向傅寧的方向,“所以我得跟着他啊,若我走到他前面去,卻跟直撲到他身邊的危險錯過了怎麽辦?我既然要保護他,難道不應該跟着他嗎?”

說着,雲朗又瞥了雲思一眼。

“四哥若急着趕路,那就先走吧。”

雲思氣得咬牙,最終卻還是翻身下馬,走到雲朗對面的一棵樹下坐好。

陛下和長信君特地吩咐他要看好雲朗,他又怎麽能跟雲朗分開來走?

另一邊,傅寧依照以往行軍的習慣,午時将至便下令原地休整,然後跟晏明坐在一處,安靜地啃着幹糧,可今天的傅寧又有些異于往常。

以往傅寧吃東西的時候就只是吃東西,若沒人來找他商量事情,他可以一直保持同樣的坐姿坐着,渾身上下大概就只有眼睛和嘴是在動的,可今天的傅寧卻總是坐不安分,一會兒往左看看,一會兒往右看看,就好像是有什麽潛伏在他們周圍似的,搞得晏明也有些坐立不安了。

晏明實在是搞不懂傅寧在幹什麽,便忍不住開口問道:“王爺,要屬下四處巡察一下嗎?”

“恩?”傅寧回神,“為什麽?”

晏明愣愣地不知道該怎麽接話了。

為什麽?他也想知道為什麽啊!可王爺表現得這麽不安,讓同行的将士們都不安了起來。

“那王爺您這半天是在找什麽呢?”晏明決定換一個問法。

“我沒找什麽。”傅寧一臉狐疑地看着晏明。

晏明今天怎麽總問一些奇怪的問題。

晏明頓時就苦了臉,暗嘆一口氣後繼續啃幹糧。

得,他們家王爺可能就是想要動一動。

可傅寧依舊在左顧右盼,晏明見兵将們已經開始有些心慌,索性也不再詢問傅寧,站起來拍拍屁股就往一旁的樹林裏走去。

見晏明往林子裏去了,兵将們的視線就一直追着晏明,連傅寧都看着晏明。

晏明去東邊的林子裏轉了一圈,然後又去西邊的林子裏轉了一圈,仍舊沒有發現任何異常,只得又回到傅寧身邊坐下。

“都看着我做什麽?”晏明的視線在兵将之間環顧一圈,“我就是坐得累了,起來活動活動!”

然而兵将之間都有這個默契,一聽晏明這麽說,大家就知道周圍是安全的,便也放了心了。

樹林裏的一處凹坑裏,雲思長舒一口氣,沉聲對雲朗說道:“王爺機警,我們不能離王爺太近……”

可雲思的話還沒說完,雲朗就已經從坑裏爬了出去,又回到之前坐着的地方坐下。

雲思氣得額角爆出了青筋。

雲朗現在怎麽都不聽人說話的?

兩隊人馬就這樣兵分兩路卻又同路而行地往嶺南去,就這樣相安無事地從長安過金州走到了萬州。

抵達萬州時,傅寧受萬州州牧邀請,住進了萬州的州牧府,雲朗自然也就跟着進了城,住進了客棧,氣得雲思一直在雲朗耳邊念念叨叨,說什麽這樣絕對會被傅寧發現。

然而雲朗這會兒已經不介意被傅寧發現了,畢竟他都跟到了萬州,從長安到嶺南的路都走完一半了,傅寧若敢就這樣叫他一個人折返回京,他一定拿傅寧試藥。

于是待在萬州的那幾天,雲朗白天就四處閑逛,入夜之後,有時是在客棧裏乖乖睡覺,有時又會偷偷溜進州牧府,爬到傅寧的房頂上坐個半宿。

在萬州的最後一天夜裏,當雲朗又爬上傅寧的房頂時,卻見傅寧的人正坐在房頂上。

雲朗的動作一頓,看着傅寧的背影,挂在梯子上不知道該爬上去還是該爬下去。

傅寧早就聽到了身後的動靜,于是冷聲說道:“閣下可知道這裏是萬州州牧的府邸?”

雲朗趴在房檐上,默不作聲,饒有興趣地期待着傅寧轉頭看到他的那一刻。

沒聽到來人的回答,卻也沒聽見對方離開的聲音,傅寧又說道:“這裏的月色也不算太美,閣下三番五次前來,為了什麽?”

雲朗依舊不答。

傅寧頓時有些疑惑,便轉頭看向身後,這一轉頭就驚得瞪圓了眼睛。

“雲、雲朗?!”

雲朗趴在房檐上,笑嘻嘻地沖傅寧招了招手:“夫君,好久不見啊。”

“你!”傅寧騰地站了起來,大步走到雲朗眼前,“你怎麽!”

不知所措地看了看雲朗,傅寧還是彎腰将雲朗拉上了房頂。

“你怎麽會在這兒?我不是要你在府裏等我?!”傅寧有些生氣。

雲朗是怎麽來到的萬州?他一個人來的?路上有沒有遇到危險?他若遇到了危險怎麽辦?!

雲朗仰着臉看着傅寧,無辜道:“可是我沒答應啊。”

“你!”傅寧給氣得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你一個人來的?”

“恩。”雲朗不假思索地點頭。

“那你是怎麽來的?”

雲朗撇撇嘴,有些委屈地低語道:“我就……我就騎着馬跟着你來的。”

“跟着我?”傅寧又有些懊惱。

雲朗一直跟着他,他竟然沒有發現。

雲朗擡眼瞄了傅寧一眼,不敢多說話。

從長安往萬州來的這一路上,傅寧有幾次都差點兒找到他了,只是雲思每次都能及時帶着他躲起來,堪堪避過敏銳的傅寧。他也覺得奇怪,傅寧每次都像是散步似的四處亂走,可每次都能走到他們藏身之處的附近,若只是一次還能算作是意外,可次次如此,若說傅寧什麽都沒察覺到,他是絕對不會信的。可傅寧到底是怎麽察覺到的?

“我……”

傅寧張嘴就想說要安排人送雲朗回京,可一想到回京的路途遙遠,傅寧又不放心讓別人去送,他自己偏又不能在這個時候回京。

“你……”

傅寧想說讓雲朗跟着他去嶺南,可一想到嶺南的事态未明,說不定會有危險,傅寧又十分擔心,不敢帶雲朗去。

萬州這地方在長安和嶺南之間,算是正中,不管是要繼續向前還是要回到長安,要走的路途都是差不多長的,停在這樣的地方,傅寧也不知道該把雲朗往哪邊送了。

見傅寧糾結得連臉都有些扭曲了,雲朗一個沒忍住就笑出了聲。

傅寧蹙眉:“你還笑!”

聶言怎麽也不知道攔住雲朗?而且聶言甚至沒在給他的書信中提到這件事。

可實際上聶言在給傅寧的第一封信裏就寫明雲朗尾随隊伍離京的事情,只是傅容早就猜到聶言會這樣做,便将那封信換掉了。反正往來送信的都是官府的信使,傅容想要換掉一封信還是易如反掌的。

“不笑不笑,”雲朗趕忙繃住臉,可眉梢眼角卻還都是笑意,“我都到了這兒了,夫君不會想要送我回去吧?”

低頭看着雲朗,傅寧最後也只能嘆一口氣:“哪敢讓你回去,誰知道你會不會半路跑個沒影。”

傅寧将雲朗打橫抱起,然後就抱着雲朗跳下了房頂,穩穩地落地了之後就轉身走進了屋子。

雲朗美滋滋地靠在傅寧身前,低聲道:“誰叫夫君要留我一個人在長安。”

傅寧沉聲道:“我若是去什麽安全的地方,一定會帶上你。”

雲朗撇撇嘴,不滿地問道:“夫君你想要去的地方,還會有安全的地方?”

傅寧語塞,竟是回答不出。

是啊,年少時征戰四方,該去的地方他都去過了,如今政務繁忙,他又無法丢下皇兄一個人受累,因此若不是哪裏出現了危機,他根本不會離開長安。

傅寧突然又想到一件事情,便問雲朗道:“這段日子我們露營的時候,你都睡在哪裏?”

“就睡在夫君營地的不遠處啊。我就一直跟在夫君身邊。”

“你這人!”傅寧瞪着眼睛看着雲朗。

那荒郊野嶺的,哪有個像樣的地方可以讓人安睡?他們這些從軍的人都習慣了,可雲朗怎麽會習慣?虧得雲朗他還能笑得這麽燦爛。

可傅寧終究是沒能說出一句重話來,“從今日起,寸步不離地跟在我身邊,知道嗎?”

他還是把人拴在身邊好好看着吧,不然一不留神,雲朗就又不知道要跑到哪裏去了。

“恩,知道了。”雲朗重重地點頭,一被傅寧放在床上,就自覺地鑽進了被窩,翻滾到床的裏側去了。

萬州雖在長安的南方,可到了這個季節還是很冷啊。

看着雲朗把自己裹成一團只露個腦袋在外面,傅寧既覺得好笑又覺得心疼,搖搖頭,傅寧便也鑽進了被窩,将雲朗摟進懷裏。

“還冷嗎?”

雲朗嘿嘿地笑了兩聲:“不冷。”

雲朗這邊是開心了,可被扔在客棧的雲思一大早起來就找不到雲朗了,把客棧裏裏外外都翻了個遍,可還是沒看到雲朗的人影。雲思心裏一咯噔,趕忙趕往州牧府,果然就在那裏見到了雲朗。

見雲朗跟傅寧手牽手地走在州牧府的小路上,雲思氣得牙根癢癢。

雖然這幾天他就猜雲朗是不是想要被傅寧發現,因此才總在傅寧的身邊晃來晃去,可仔細想想,他又覺得不可能,畢竟躲在暗處才能看清更多事情,也能更好地保護傅寧,可此時看到雲朗和傅寧相親相愛的景象,他就知道自己是被雲朗擺了一道。

大概雲朗打從一開始就是想跟傅寧同行,只是怕被傅寧遣送回長安,因此才選了離長安比較遠的萬州。

雖然恨,可雲思也不敢輕舉妄動。

在暗衛營受訓多年,雲思只懂得埋伏在暗處殺人和暗中保護他人的方法,真要到明面上光明正大一回,他還真就不知道該怎麽做。

因此躲在暗處狠狠地瞪了雲朗幾眼,雲思便依照自己最初的計劃,回客棧收拾了東西,先行一步趕往傅寧會停留的下一個地方,等雲朗找了個機會尋回客棧時,雲思已經離開,只留了一張字條寫明自己的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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