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魑魅魍魉

謠言是從那天開始傳開的，關于晏小雲的。

那天課間操，林傑攔住了準備出教室的晏小雲，左鈴兇他：“滾開，好狗不擋道！”

林傑不理她，而是轉身一臉鄙夷的看着晏小雲，說：“晏小雲，聽說五十塊就可以草你了，這事是真的嗎？”

同學們的議論聲一下子炸開了鍋。

韓小諾看着晏小雲，她的臉色蒼白，整個人顫抖着，像是下一秒就要倒在地上了。

“林傑，你他媽的閉嘴，不就是沒答應你的表白嗎，你至于嗎，說話這麽損小心出門被車撞！”左鈴将晏小雲攔在身後，沖着林傑叫到。

“左鈴，你少在這裏給我裝英雄了，你別以為我不知道，關于晏小雲在外面賣的謠言，就是你傳出去的！”林傑一字一句的說着，像是平地裏點燃了一根□□，哄得一聲，平靜被炸開了。

韓小諾沖過去一拳打在林傑的臉上，對方卻并沒有跟之前一樣對他張牙舞爪，他摸了摸被韓小諾打的淤青的嘴巴，然後滿臉鄙夷地說：“呵，韓小諾，我不把你看在眼裏，你就別把自己太當回事了，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丫的就是一個被男人壓在身下的男妓！”

韓小諾難以置信地回頭看着左鈴，對方臉上寫滿驚慌，此時此刻，左鈴的眼睛裏蓄滿了淚水，她正在拼命沖着韓小諾搖頭，仿佛在說：“韓小諾，不是我說的，這件事與我無關！”

但是，整座學校，除了左鈴，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人知道韓小諾的這個秘密了。

就在氣氛僵硬的時候，林傑繼續說：“晏小雲，虧我當時追你，你還不答應，我還以為你是什麽貨色，沒想到是個給錢就能上的□□。”

“你他媽的給我閉嘴！”左鈴流着淚沖過去一巴掌甩在林傑的臉上，林傑揮手要打，幾天都沒來學校的姚衡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冒了出來，他适時一把抓住了林傑的胳膊，這時候，晏小雲推開衆人沖了出去，面色蒼白。韓小諾想也沒想，跟着追了過去！

左鈴愣在原地，淚水從她那對大眼珠子裏拼了命的往下掉，她覺得自己像個被人雕壞了的雕像，定在那裏，醜陋不堪。她突然想起那天和陸野一起吃飯的路上，對方順口問了句，你跟新來的同學相處的挺好的啊！

她像是深怕對方誤會了什麽，連忙嬌羞的擺着手：“你別誤會了，我跟他只是好朋友，小諾喜歡的是男生，不會喜歡我的......”

要是時光可以倒流，那該多好啊！

可是，有些傷害，他一旦發生了，一定就是深到骨子裏再也剔不走了。

秋風刮來，氣溫又下降了幾分。

韓小諾追着晏小雲跑過了無數個巷子，最後兩個人停在一個青磚圍起的院子前面，晏小雲回頭對韓小諾說：“你回去吧，我沒事。”

韓小諾看着面前的晏小雲，她的黑色長發落在一件小花襯衣上，面色蒼白，眼睛裏全是淚水，看起來脆弱的像是輕輕一碰就會碎掉的瓷娃娃，韓小諾想起那天晚上他們在某個巷子相遇時的情形，那時候的晏小雲挽着頭發，微笑的樣子是那麽美好，面前的這個人太過真實，韓小諾一點都不相信她是林傑口中的那種女孩。

“你別把那些話放在心上。”韓小諾對她說。

晏小雲聽到他的話愣了一下，說：“我沒事，你回去上課吧。”

韓小諾回她：“逃都逃了，不回去了。”

晏小雲瞪着一對黑色的眼睛看了看他，然後回過身進院子去了，韓小諾跟在後面，晏小雲小聲對他說：“你回去吧，我媽看到了不好。”

韓小諾說：“沒事，你就說是同學過來玩，再說了，今天又不是休息，你一個人跑回來還不好交代。”

晏小雲剛要開口，房間裏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問道：“是小雲嗎？”緊接着，一連串劇烈的咳嗽聲音傳來，晏小雲應着聲急忙進了屋。

一串叮咚聲響，韓小諾聽到晏小雲說：“媽，你別亂動，杯子都摔地上了。”

“小雲，你不是去上學了嗎，怎麽回來了。”沙啞的女聲問道。

韓小諾在這時候走了進去，他看到晏小雲扶着一個頭發花白的女人，女人一對眼睛泛白，手到處摸着，顯然是看不見，但是她卻感知到了陌生人的氣息，她問旁邊的晏小雲：“小雲，有同學來了？”

晏小雲還沒開口，那邊韓小諾率先說到：“阿姨好，我是晏小雲的同學，今天學校臨時安排學生出去拔草，我們沒去，就過來了。”

婦女對着韓小諾的方向笑了笑，說：“好，快坐快坐，小雲，你快去給同學倒杯水。”說着，她又繼續說，“小雲從來不帶同學來，我還以為她是礙于我們家這情況，有朋友就好，有朋友就好。”

按照晏小雲的年齡算，面前這位婦女最多不過五十歲，但是言行舉止已經宛若老者，韓小諾猜想應該跟她的眼睛有關，那邊晏小雲似乎有點難為情，韓小諾知道她在想什麽，于是笑着說：“阿姨真是多想了，晏小雲在我們學校可受歡迎了，朋友多的很呢！”

韓小諾的話讓晏小雲呆了一下，她看着面前的韓小諾，突然覺得面前的少年善良的可愛，不免微微笑了一下，韓小諾看見她笑了，懸在心上的那顆心也落了下來。

這些年，韓小諾是親身體驗過那些流言蜚語的威力的，他從小就被人罵沒爹養沒娘教的孩子，雜種，沒人要的東西……這些惡毒的話總是被那些看似純真的孩子們說出來，像一根根淬了劇毒的尖銳針管，一根根□□他的心髒，一邊抽幹他的善良，一邊給他注入讓他麻木的毒素。

他變得冷淡，至少表面上看起來那樣。但是韓小諾終究是個孩子，他有同情心，也會因為別人施舍的一點溫柔而對其珍貴相待，他覺得晏小雲把他當朋友，那麽，他就不應該辜負這份信任，所以，他想保護她，不想讓她受到傷害。

他對晏小雲笑着，毫無僞裝的笑，白皙的皮膚上泛着微微的紅暈，黃色頭發下的那對大眼睛閃爍着讓人不敢直視的光芒。

晏小雲看着他，內心突然狠狠抽動了一下。

第二天，晏小雲正常來上學，但是人們看她的眼光變了，關于她的謠言也多了起來，在學校的體育室，後操場，天臺，甚至是鍋爐師傅的床上，有關她的故事越來越繪聲繪色，之前那些說是打死都不會相信晏小雲是這種人的學生們也開始在背後偷偷議論起來。

韓小諾這幾天一直注意着晏小雲，雖然對方總是微笑的對他說自己沒事，但是明眼人一眼就看出來，晏小雲憔悴了不少。

她的面色更加蒼白了，頭發也開始變得亂糟糟起來，說話都遲鈍了很多。看吧，來自學生的謠言多麽恐怖，它像個包着彩色華衣的魔鬼，一步步拉拽着，撕扯着，終于還是将那個人拖進了萬劫不複的深淵。

事情是在星期五發生的，那天天氣不是很好，天空像一塊厚重的灰色幕布，壓抑的人心情難受，沒有一絲風，韓小諾在教室裏面坐着都會感覺到一陣說不出的狂躁不安，他回頭看了一眼左鈴，她坐在位子上雙眼放空，一副丢了魂的樣子。

從那天開始她就一直這樣了，韓小諾想跟她說他其實一點兒都不怪她，但是，關于晏小雲的事情，韓小諾沒有那個能力代替別人去原諒她，就在韓小諾思考的時候，左鈴突然擡起了頭，他們的目光撞到一起，韓小諾看到左鈴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睛裏布滿了血絲，他沒來由的有點兒難過，卻又不知道如何來處理這種尴尬的氣氛。

就在這時候，教室外面傳來一聲驚呼，一個同學沖了進來，氣都沒喘上一口，就叫道：“我操，沒想到晏小雲真的是那種人，就在剛才，有人看到她跟體育部的那個陸野在體育室．．．．．．”

後面的話韓小諾已經聽不清了，他聽到這裏已經起身沖了出去，一股很不好的預感宛如浪潮一般沖擊了他的頭腦，他猛地沖出教室，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呼喊，韓小諾猛地擡起頭，他看到一個黑影從對面的樓上墜落下來．．．．．．

耳邊傳來左鈴不可置信的驚呼聲，韓小諾聽到有人喊“跳樓了！有人跳樓了！”

那是他最後一次見晏小雲，大秋天的，她穿着一件白色的長裙，綻放成了一朵殷紅的花。

韓小諾突然想起中午晏小雲出教室時對他說的那句話，她說：“韓小諾，你以後可別這樣，不能別人對你好一點你就恨不得心肝肺都掏出來，你連自己都保護不了，你還想保護誰呢？”

那時候，韓小諾問她：“你幹嘛去？”

她沖着韓小諾神秘兮兮的笑了笑，她今天化了妝，頭發也盤成了那天韓小諾在巷子裏看到她時的樣子，原來，她早就計劃好了一切。

望着遠處聚集起來的人群，韓小諾立在原地變成了一塊沒有溫度的石頭，可是，他的眼睛分明是溫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