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最後的晚餐

韓小諾懷着一顆忐忑的心回到韓飛的住所，他還在想如何開口，推開門就看到韓飛坐在客廳，旁邊坐着方強，整個房間煙霧缭繞，兩個男人深鎖着眉頭像是在商量什麽。

見到他回來，韓飛擡了擡眼睛，而方強則直接站了起來。

韓小諾看到他們愣了一下，接着深吸一口氣，他突然想起闫斌的那股淡定，眼神竟然就沉寂下來，他徑直走過去，不等那兩人開口，直言到：“我們跟闫家幫合作吧！”

韓飛一愣，方強更是直接笑出聲，不等兩人發表意見，韓小諾接着說：“對方知道了我們的打算，現在的局勢，這是唯一行得通的方法。”

“你他媽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方強冷着一對眸子，很是不屑一顧。

韓小諾不理他，他看着韓飛，似乎只在意他的想法。

方強早就察覺了韓小諾對自己的态度，他眯了一下眼睛，然後不發一聲地坐了下去。

三個人相對無語，片刻的沉默後，韓飛問他：“你知道我們跟闫家的恩怨嗎，小諾？”

韓小諾雖然不知道細節，但也知道大概，他沒有直接說明，那邊韓飛吸了一口煙說：“我們的老大是闫幫殺死的，闫斌他父親也是死在我們韓幫手下的，兩家從建幫初就是敵對．．．．．．”

“是他親口說要跟我們合作的！”韓小諾急着解釋，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突然心急，闫斌會為了他放棄殺父之仇？他自己都不相信。

他的話一出，對面兩人一愣，接着方強笑了，他看着韓小諾，目光裏淨是諷刺，他說：“我以為兩年來，你多少有點長進，沒想到還是這樣……天真。”

他的話讓韓小諾身體一震，韓小諾捏着拳頭，他差點就沖過去跟方強打起來，但就是這樣的不淡定反而讓他頭腦一下子清醒了，對啊，他韓小諾是個什麽人物，闫斌能夠為他做到這種地步？

他也是個男人，他明白男人那些伎倆，關鍵時刻，愛情不過是一個男人未達目的的幌子，他又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

可是他沒想到，從剛才一直在抽煙的韓飛這時候卻開了口：“小諾，我答應你。”

一句話，讓韓小諾和方強都驚訝地看向了他。

要是細看，韓小諾的眉眼真的跟韓飛的很像，只不過，大概是成長環境以及年齡的差別，韓飛的目光中明顯比年輕韓小諾的多了股老謀深算，韓飛就是用那個眼神看着韓小諾，他說：“小諾，我也不怕告訴你，現在的韓家已經處于瓦解的邊緣了，你小叔的能力已經滲透到新上任的市長那邊，可能不出一個月，我們這些老家夥就要被一鍋端了！”

韓小諾回望着韓飛，那一瞬間，他覺得自己似乎完全理解了韓飛，這種表面上掌握大局，但其實整個局面已經不在自己手上的無奈讓他不得不走這一步險棋。

似乎是為了讓韓飛相信，亦或是韓小諾自己都有點懷疑，他一個字一個字的說：“我相信他，我相信闫斌。”

韓飛看了一眼韓小諾，他說：“小諾，這一輩子你可以做很多決定，但是有些決定你一旦做出了，影響的可能是未來整個人生的格局。”

這種人生大道理韓小諾不太願意聽，他只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事，他比任何人都要相信自己的自覺，所以，盡管他還是不太篤定闫斌的言行，但直覺告訴他，他應該相信男人，畢竟這時候，他是愛着闫斌的。

只可惜，愛情會讓人意識薄弱，從而做出違背意識的判斷。

２００８年春，持續了三個多月的大雪終于停了，空氣中還有一股未散盡寒冷，在經歷了一個月的持續火拼後，韓家終于要支撐不下去了，于是，韓飛帶領着一群韓家幫的弟兄跟闫家坐在了會議桌上。

那一天，闫斌主持整個會議，韓小諾也在場。那是韓小諾第一次接觸到一個旋轉在晃晃白日下的黑暗團夥，原來，這整座城市，甚至輻射至臨市的經濟都被這些人給刮分了。

他們将那些不光鮮的賬面攤上了桌子，關于哪個地方的管轄，什麽工程的接手以及利益都進行了一次重新的分割，盡管很多條款對于韓家來說都過于苛刻，但是現在局勢在這裏，韓飛不得不低頭。

最後會議結束，一群人在酒店門口分手，闫斌走過來跟韓飛握手，韓飛看着面前的闫斌，雖然對方的嘴巴是笑着的，但是韓飛很清楚那目光裏的寒冷，韓飛突然看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韓小諾，不知為何，他開始有點擔心起這個相處不多的兒子了。

面前的男人太過強勢，韓飛擔心韓小諾會吃虧，像是看出了他眼中的顧慮，闫斌說：“您就放心吧，小諾就交給我了。”

走過來的韓小諾剛好聽到這句話，他站在原地沒有動，開始強裝起淡定。

雖然知道他們的關系，聽到這句話，韓飛還是不免皺起了眉頭，他轉移話題，說：“你很适合這條路。”

闫斌笑了笑，說：“謝謝伯父。”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韓飛竟然從他的語氣裏聽出了一股殺氣。不等他深究，方強走了過來，在他耳邊說到：“對方又開始行動了。”

韓飛皺了皺眉毛，然後對闫斌說：“那我們後天見。”

闫斌：“後天見。”

說着，就各自離開了。

韓小諾原本準備跟韓飛一起離開，卻一把被闫斌抓住，他大驚：“幹嘛你？”

闫斌用那對細長的眼睛看着他：“你留下來陪我。”

韓小諾不太想跟他比力氣，停下手上的掙紮，擡着頭取笑他：“你什麽時候這麽矯情了。”

闫斌拉着他往車上走：“反正你不準走。”

韓小諾覺得這家夥外表雖然冷冷的，但有時候的行為真的跟小孩子無異，他不得苦笑一番，最後還是随着男人上了車。

“你的傷沒問題吧？”途中，韓小諾問。

闫斌看着他，雖然沒有笑，但是語氣有一股說不上來的溫柔：“怎麽，關心我？”

韓小諾一時語塞，幹脆側過頭不去看他，就這樣，兩個人沉默着到了闫家。

韓小諾随着闫斌下車，已經是傍晚了，天邊催着一抹冷冰冰的殘陽，天氣很冷，韓小諾想着快點進房間，可是剛走兩步，闫斌卻将他的手一抓，徑直往着旁邊走去了。

“幹嘛去？”韓小諾問。

闫斌走在前面不回答，韓小諾看着男人寬厚的背，突然覺得面前這人陌生的很，于是停了下來，原本拉着他步伐流暢的闫斌不得突然一頓，回頭看向身後的人，韓小諾說：“你很奇怪。”

闫斌心裏一跳，但面色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不對，應該是比平時要多了一股笑容，他看着面前一臉探究神色的韓小諾，問他：“有什麽奇怪？”

韓小諾覺得闫斌不一樣，他可以習慣男人的冷漠，殘忍，甚至是帶他心狠手辣，但是這突如其來的溫柔卻讓他不适應，有點過于虛幻，這種情緒他不知道怎麽說，他只得說道：“你是不是吃錯藥了？”

闫斌聽到他的話一愣，随即笑了起來，他說：“韓小諾，你不會是被我虐慣了吧？”

一句話讓韓小諾的目光冷了下來，闫斌趕緊上前抓住他，嘴上說道：“對不起，以前是我對你太狠了，你得習慣現在的我，既然我發現了我對你的感情，那麽，那些對外人的設防我就不能放在你身上了。”

一句話，像一股暖流直擊韓小諾的心髒，他看着面前的闫斌，眉目如星，鼻梁高，嘴唇薄，因為空氣很冷，鼻息間呼出的白氣讓他看起來異常的溫暖，那一刻，韓小諾有點情不自禁，于是走過去，一擡手，便将手攬在闫斌的腰上，嘴巴就沖着他的嘴巴親了過去。

闫斌被他親的一愣，但很快就回應起他這個吻。

兩個男人的吻激烈卻又細水長流，天邊是漸漸消失的殘陽，整個蒼穹已經有了春日的悠遠蒼藍，一兩個星子從暗藍色的天空裏冒出來，一切平靜得讓人心也了無波瀾。

韓小諾擡起頭，問闫斌：“你帶我幹嘛去？”

闫斌用一對含情脈脈的目光回望着他，說：“原本是帶你去看日落的，我們後院的日落特別有意思。”

韓小諾看了一眼已經暗沉下來的天，問：“那現在呢？”

闫斌彎腰将他往肩上一抗，說：“現在我們就回房間看你吧！”

一陣風吹來，春水蕩漾成滿夜的波瀾。

韓小諾到第二天下午才醒，他忍着腰酸背痛去洗了個澡，出來時他的電話響了，電話號碼顯示是姚衡的，但打電話的人是方兵。

對方在電話裏沒有多說什麽，只是要韓小諾趕緊去城際酒店。

韓小諾聽出了電話裏的焦急，心裏擔心姚衡出事，他沒有多想，穿好衣服就過去了。

按照方兵給的信息，他找到了酒店房間，剛走到門口就看到了在門一臉焦急的走來走去的方兵，韓小諾走過去問他怎麽了。

方兵擡起頭，眼眶竟然全紅了。

他都不知道怎麽說了，哆哆嗦嗦的開了門，韓小諾一進去就聞到一股刺鼻的味道，韓小諾瞥到床上一個穿着襯衣的男人被五花大綁着，看起來像是暈過去了。

韓小諾走近了才看清，那個人竟然是姚衡。

才兩天不見，原本健碩的人竟然消瘦到韓小諾已經認不出來了，他的面色蒼白，嘴巴被毛巾塞着，應該是剛暈過去，身上還有沒有殘留的汗珠，身上的衣服已經皺巴的看不出原來的樣子，韓小諾注意到，綁住他的繩子上有紅色的血印，他應該是劇烈的掙紮過。

姚衡的現狀給了韓小諾極大的沖擊，他上前要給姚衡解開，卻被方兵一把拉住了，想也沒想，他回頭給了方兵一拳，這一下猝不及防，對方直接摔在了地上。

韓小諾轉身向姚衡走去，方兵的聲音就從後面傳來了，他說：“韓小諾，都他媽的是你害的！”

一句話，韓小諾的手頓了一下。

方兵接着說：“原本多好的一個人啊，全他媽的被你毀了！”

韓小諾不明所以的看着方兵，對方坐在地上回望着他，眼睛裏全是血絲，他聽到他說：“你當年不辭而別，他一直覺得自己對不起你，深深自疚的他長期失眠，甚至患上了重度抑郁症，後來，他靠毒品和酒精來麻痹自己，我當時在酒吧撿到了喝的爛醉的他，然後跟他好上了，我以為我只是玩玩，後來我聽說了你們的故事，我心驚于你的義氣，也着迷于他的癡情．．．．．．我竟然犯賤的愛上了他，我想着，他雖然喝酒吸毒而且不愛我，但是他只和我一個人上床，從某層意義上來說，他是只屬于我的，就算是養他一輩子我都可以了．．．．．．

“可是，你回來了，我從來沒有看到他那樣的笑容，你回來給了他希望，也打破了這沉寂已久的平靜，你讓他醒悟，讓他唾棄這樣的自己，他開始嘗試着自己戒毒，前兩天，他實在是忍不住了，就讓我把他綁在了這裏，韓小諾，他變成今天這樣全他媽的都是你害的，要是可以，我真希望當初你別為他攔下那個罪，你現在放出來了，一切都好了，可是他呢，你的義氣讓他活在一輩子的愧疚中，讓他從一個陽光的人變成了現在這幅模樣！”

方兵怒吼着，他一聲聲，将韓小諾定在了原地，韓小諾的那些委屈，不甘，以及痛恨在此時全都煙消雲散了，他又變成了當初那個不善言辭，但卻心地純真的韓小諾。

他看着床上眉目深陷的男人，他記得那其中有一對特別明亮的眼睛，他顫抖着手将姚衡嘴巴上的那團布拿下，原本飽滿的嘴唇已經血肉模糊了，此時微張着，露出一點牙齒，韓小諾記得姚衡笑的時候就會露出一排牙齒，他還記得他洪亮的聲音對他說：“喂，韓小諾，要是你不嫌棄，我們就做朋友吧！”

可是現在，韓小諾看着面前的姚衡，他覺得自己守護的最後一片美好都化為烏有了。

韓小諾慢慢的俯下身，他抱住了姚衡，他哭了，輕輕的哭，身體的抖動都被他壓抑到了最小的幅度，但是身下的人似乎感受到了，韓小諾感覺到他像是動了，不等韓小諾有所反應，一對幹癟的手便搭在了他的頭上，他聽到一個嘶啞的聲音說：“我草，韓小諾，我還沒死呢，你哭啥？”

韓小諾嗡着鼻子取笑他：“你好意思說我，多大了，還尿褲子。”

身下的人輕輕抖了一下，接着，韓小諾聽到他說：“我草，剛才又尿了．．．．．．”

韓小諾一臉嫌棄的站起來，而他身後的方兵在看到姚衡醒來後，眼睛裏卻已經被淚水填滿了。

初春的陽光從酒店的窗戶投射進來，将房間的三個人都萦繞在一邊金色的光芒下，一切看起來是那麽的美好。

可是，韓小諾永遠也不知道，就是那一瞬間，像是命運之神在他的人生上劃了一條線，從那一刻開始，他的人生便往着另外一個萬劫不複的方向飛馳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