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累

廢墟上盤桓不去的黑影,老宅裏傳出的鬧鬼傳聞。

隐藏在去日的舊時光裏,那隐隐綽綽的真相。最後抽絲剝繭,查出的一個名字。

華豐。

或者說是肅親王,愛新覺羅·華豐。

即便是段正歧,聽到這個名字時也是怔忡了好一會。那不僅代表着一個淹沒的舊王朝,更是如今這風雲詭谲的時代,無數看不見的幕後推手之一。它曾被人攀附,也被人痛罵,被人聲聲詛咒,世世累積,猶如不甘死去的亡魂。

盡管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段正歧也沒有想到,許寧真的會和這個人,這個姓氏扯上關系。

孟陸看了将軍一眼,後背已經冒出一層冷汗。

“當日一見面,那個從京裏來的老家夥就認出了先生。後來我去上海拜訪了幾位遺老,又想方設法找到了那家族裏這一代的年輕人的照片。”

孟陸說着,将手裏的一疊照片遞了過去。

段正歧一一掃過。

其實并不是很像,這些愛新覺羅家的正經後裔,臉上大都透着一股不健康的慘白,一個個身形瘦弱,眼神虛浮,好似活在此世的幽靈。

段正歧絕對不會認為,自己的先生和這些人有任何相似。許寧也消瘦,但是亭亭松竹之姿,他眼神總是追逐着前方,即使偶有迷惘,也不會放任自己堕落在紙醉金迷之中。段正歧知道自己的先生,心中有鴻鹄,胸中有丘壑,哪是這些透露出腐爛氣息的前朝遺族可以比拟的。

孟陸看他生氣地将照片擲在桌上,汗津津地道:“雖然不是完全地像,但是仔細看眉眼,也是有幾分神似。而且聽那老家夥的口氣,許寧似乎是和華豐更像一些,大概是隔代的遺傳,他父輩那些人都沒有他如此相像。”

所以那位前清遺老,才會在第一眼看到許寧時如此大驚失色。幾乎是以為看到了亡魂重現,舊日再來。

雖然孟陸明知道段正歧不愛聽這些話,但還是硬着頭皮地道:“如果這件事是真的,将軍。我們得仔細思考一下,萬一先生的身份被揭露,也得做好防備……”

“防備什麽?”

正說着,一個人輕笑着從屋外進來。

孟陸猛地看見他,就有些不知所措,難得地躊躇起來。書房內,頓時陷入一種詭異的沉默。

許寧感覺氣氛有些奇怪,問:“怎麽了,我進來的不是時候?”

段正歧将一疊文件壓在照片之上,擋住許寧的視線,并随手把人拉到身邊,寫字給他看。

【我們在讨論上海的動向,你可以一起來。】

許寧連忙道:“上海?是租界有什麽變動,還是杜九又有什麽動靜?”

孟陸看着将軍三言兩語就引開了許寧的注意力,心裏悄悄松了一口氣,同時回道:“因先生準備公審一事,我和霍祀最近都仔細掌握着租界的動靜,前幾日,英國又調來幾艘軍艦停在港口,而美日等租界沒有動作,似乎表示中立。”

“中立只是一時的。”許寧說,“當他們清楚我們的真正目的後,都會氣急敗壞,群起而攻之。不過現在,他們保持着虛僞的中立假象,對我們也有好處。”

孟陸繼續道:“至于那杜九,最近似乎格外安靜,并沒有什麽動作。聽說青幫內部對他也很是不滿,最近在扶持另一位繼承人,杜九恐怕正陷于內鬥難以抽身。”

許寧點了點頭,這對于他們來說倒是一件好事。

三人在屋內這一番商談,又是不知不覺進行到半夜,等到結束時,許寧才發現窗外雷雨已經停了。孟陸不知何時已經離開,屋內燈火照亮了兩人的側臉。許寧靜靜打量着段正歧的側臉,用手按了按他高挺的鼻梁。

“是有什麽事瞞着我,不能說嗎?”

果然。段正歧想,這個人這麽聰明,絕對不會被自己幾句話就糊弄過去。他轉過身,同樣回視着許寧的雙眸。燭火間,兩個人的眸光都随之跳動,好像有一個看不見的小人,在瞳孔裏翩翩起舞。

段正歧忍不住擡起頭,把人拉坐在自己腿上,又在許寧唇上輕輕啄了一口。

【不能。】

他寫道,他以為許寧會生氣,或者怎麽着也會逼問他幾句。誰知這人只是輕輕一笑,捧起他的臉頰,湊近過來。

“你以為你不說,我就不知道嗎?”

許寧挑眉。

“你前陣子背着我,私下去和槐叔說了些什麽?又在和孟陸搞什麽秘密的調查?這些事,你以為我不能自己查到麽?”

他嘴角似抿着一層笑意,又似挂着一層冰霜。

“給你一個機會,段小狗,你是要老實交代,還是要我自己去查出來?”

【如果查出來,你會怎樣?】

段正歧寫字問他。會與我置氣,會傷心失望,還是要索性與我和離?他眉宇間深深皺起,好像可以夾住一枝毛筆,想起許寧知道真相後會有的反應,心內就浮躁起來。

仿佛看穿他在想什麽,許寧用手指彈了彈他的眉心。

“我不會生你氣,我只會把你綁到床上,去打你屁股。”他好像還把段正歧當做那個小啞兒,說着幼稚的威脅人的話語。然而這些話,卻在段正歧身上起了截然相反的作用。

許寧幾乎是立刻就感覺到,身下有什麽東西堅硬地戳着自己。他一時沒有明白過來,等看見段正歧那雙微紅的眼睛,恍然大悟,第一反應就是要從他腿上跳下來。

段正歧當然沒有給他這個機會,他用胳膊緊緊的把人箍在自己懷裏,同時用力把那柔軟的臀肉往下壓,仿佛那樣做就可以稍稍緩解他的幹渴一樣。然而,讓他饑渴的不僅僅是對欲望的不滿足,更是對這個人的迷戀。每當他以為自己已經深陷其中的時候,許寧就會化作一股推力,将他拉入更深的泥沼。

不能自拔。

段正歧幾乎是時時刻刻都感覺到心在抽痛,想要把人撕碎吞吃到腹中,又怕把他碰碎。想要對他溫柔,又想用鐵鏈把人鎖住,讓他只能屬于自己。他的心被這瘋狂的兩個念頭撕成兩半,卻更像是要被一股旺盛的欲念給焚燒殆盡。

段正歧低下頭,一口咬在許寧的鎖骨上。許寧嘶的一聲,還沒想明白這人又在發什麽瘋,只聽嘩啦一聲,他的衣服竟然被段正歧用蠻力撕成兩半。因為今日穿的是長衫,裏衣也單薄,這一撕卻讓他整個上半身都露了出來,衣服的裂口一直蔓延過緊窄的腰線,半遮半掩地露出下方那引人遐想的縫隙。

許寧立刻紅了臉,惱怒地想要推開段正歧,然而将軍大人早有防備,一把将他雙手束縛在身後,把人壓倒在書桌上,同時拿起毛筆,沾了水,竟就在許寧白皙的後背上寫起字來。

【你不是想知道我瞞着你什麽嗎?】

筆鋒柔軟又堅硬的觸感,在敏感的肌膚上滑動着,許寧忍不住地顫抖起來,連皮膚都爬上了嫣紅。段正歧看到後更是眼熱,微涼的毛筆順着許寧的鎖骨,一直劃到那不可言喻的縫隙之中。許寧忍耐不住呻吟起來,又感到那惹人厭煩的冰涼觸感,在背脊上不斷滑動着,似乎是段正歧還在他背上寫着什麽字。

然而那一筆一劃,許寧都沒有心思再去衡量,直到被火熱侵占,意識模糊的那一刻,他都沒能猜出,這一夜段正歧究竟是寫的什麽字。

……

天光乍亮,鳥鳴聲聲。

許寧吃力地擡起胳膊,擋住窗外照射進來的陽光。

然而渾身肌肉酸痛,讓他連這一個簡單的動作都做的很費力。随即,他感到環抱着自己的桎梏松開了,似乎是有人從旁起身,去窗邊拉上了窗簾。

眼睛不再受陽光騷擾,許寧剛剛松了口氣,就感覺有一雙手又撫上自己的身體。他忍不住顫抖起來,身體的記憶讓他瞬間回想起昨晚那難以忘懷的糾纏、癡迷和窘迫。這讓二十多年,從未有過如此失态的許先生,第一次感覺到害怕。

然而那雙大手只是給他揉了揉酸痛的肌肉,并未有下一步的動作。一個吻落在額心,在那令人心安的撫摸下,許寧的意識再度沉入黑暗。

等他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喉嚨幹渴,肌肉酸痛,但出乎意料的是身體竟然是意外的清爽,也換了一身整齊的衣服。想也知道,替他做這些善後的人是誰。許寧簡直又氣又笑,見段正歧躲着不僅自己,只以為他是心虛了。

可直到當天晚上他才得到消息,段正歧已經回前線去了,孟陸也是回了上海,立馬就不見蹤影。

許寧沉默一會。此時,他有預感,段正歧瞞着自己的必然不是小事,否則,這小狗不至于寧願使出這種美人計,也要躲避過自己的盤問。

沒錯,許寧自認為昨晚一番殷切糾纏,都是将軍的特意讨好,為了用美色迷惑他的意志而已。

聽到這句話,甄吾一口水差點從嘴裏噴出來。

“這……”他苦笑,“難道吃虧的不是你嗎?”

“吃虧?”許寧反問,“我是有一點疲憊,但不過是我體力不支罷了,做這種事,既然雙方都享盡郭侖之好,為何會說有吃虧之說?”

甄吾楞了半晌,深感佩服,果然世上能将将軍治得牢牢的人,只有許元谧了。

許寧:“他們既然不肯說,我只能自己查。所以箬至,這件事還得拜托你了。”

“為何是我?”

“因為其他幾人,都是自小就跟在段正歧身邊,肯定更聽從他命令。我無論拜托誰,都不能得到真相。但是你不一樣,箬至,在這些人裏,我最信賴的就是你。”

甄吾眨了眨眼:“可我也是将軍的屬下,也得聽從他的命令啊。”

許寧笑了笑:“但你也是我多年的摯友,更何況,我并沒有教你違背他的命令。只是我們自己花些力氣,去查證一些事而已。你不願意嗎?”

甄吾大笑:“我認識你可比認識将軍更早,怎麽會不幫你呢。放心吧。”他站起身來,“這件事交給我,我已經想好該怎麽做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