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子彈

當晚八點,逃犯陳淩輝終于在碼頭落網。

回去警察局的一路上,顏蕾坐在陳泊宇的車裏,氣氛有些莫名的尴尬。

和她的沉默不一樣,顏國華老同志聽說了整件事,頓時對陳泊宇刮目相看——能把我閨女綁起來,這小警察前途有為啊!

“叔叔,你真的是太厲害了!”

顏國華小朋友星星眼,他欣賞一切果斷利落的後輩。

陳泊宇不動聲色道:“只可惜抓錯了人。”

顏蕾怒目,“陳警官,下次你铐人之前能不能先問一句,萬一你冤枉了好人呢?!”

陳泊宇看了她一眼,一句話就把她給噎了回去:“顏小姐,歹徒開槍殺人之前,會跟你打招呼嗎?”

“……”

這倒是沒有。顏蕾抓狂,可惡,別以為你長得帥就說話有理啊!

只不過,這帥帥的陳警官,說話也酷酷的:“顏小姐,你膽子不小。我真沒想到,居然有人敢搶在我們警察前面把陳淩輝揍了一頓,還把他的槍給繳了。”

“我還不是被逼的,我沒想到扶個路人還能遇上通緝犯。倒是你,下手夠狠的啊。”她對他怒目而,因為自己的雙臂都被捏紅了,剛才陳泊宇差點折斷她的骨頭。

“不夠狠的話,也不能快速令你失去反抗的能力。”陳泊宇解釋道。他的聲調平靜的像是一口井,仿佛古老的不起任何波瀾。卻和他年輕英俊的外表極為不襯。

“陳叔叔說得對!”顏國華老同志很欣賞此人的果敢利落,“媽媽,如果你是歹徒的話,陳叔叔對你客氣手下留情,那麽倒下的人就是他了!”

陳泊宇鋒利的眉毛上挑了挑:“你家小孩教的不錯。”

道理是這樣的沒錯,但顏蕾還是覺得顏面盡失,尤其是在老爸面前。

她忍不住瞪他一眼,陳泊宇寥寥幾句話,真夠置身事外的。她有點想要打破他的這份波瀾不驚,于是吐槽道:“好心當成驢肝肺,熱心變成大刺猬。陳警官,你今晚抓錯了人,難道不跟我道歉的嗎?”

“對不起。”陳泊宇低聲道,還是平靜的面癱表情。好像在敷衍她的計較。

顏蕾:“……”

根據她的生活經驗:這姓陳的警察肯定情商很低。這人應該跟爸爸一樣,都是全力以赴搞事業的類型,妥妥的大直男。

現在不是讨價還價的時候,她拿出了那顆子彈,聲音也軟了下來:“陳淩輝非法占有槍支彈藥、還出手打傷了一名警察、一名群衆,罪無可赦。這是他槍膛裏的子彈,你們最好去追蹤一下這顆子彈的來源。”

她知道,每顆子彈的內部都刻有出廠标號、生産地等等,可以反向追蹤到陳淩輝武器的來源。

陳泊宇接過了子彈,“顏小姐,你懂的還挺多。”

說真的,他真沒見過這樣的姑娘:敢孤身一人勇鬥持槍歹徒。雖然她的力氣不是很大,但那股勇敢無畏的氣勢是真的足。

顏蕾有些自豪,“這不算什麽,等我将來當了警察,就要當一線的精英!”

陳泊宇打量了她一眼:有趣的是,顏蕾的外表非常的淑女柔弱,可是他剛才在黑暗中和她較量的時候,明明感覺不是這樣的。

拌腳扭臂擒拿,顏蕾那幾招非常幹脆利落,帶着一股難得的狠勁。他以為自己遇到了近身格鬥的高手,不由得拿出十分認真來,所以才全力以赴擒拿住了她。

甚至,看到她的相貌的時候,他還以為黑暗中的那些感覺都是錯覺。直到現在,他才确定自己沒抓錯了人——原來所謂的人不可貌相,就是指的這樣的姑娘。

想到這裏,他不禁問道:“你是打算考警局嗎?”

“嗯。這次我跟周先生合作破案,也是我對自己的一個考驗,老實說,我想做個刑偵警察。”顏蕾想趁機跟他打個交道。

書中說陳泊宇三十歲不到就當上了市裏的一級警督。由此可見,這位有可能是她的未來上司。

“但是幹刑警這行的基本都是男性,很少會有女性願意幹這個工作。畢竟追查緝兇都很危險,你真願意做嗎?” 陳泊宇有些好奇,市局兩支刑偵大隊50來號人,除了文職人員以外,就沒有一位女性幹員。

“我真願意啊。”顏蕾随口道:“我的心中有一個偶像,他是我的大英雄,我從小以他為榮,我覺得:他的工作是全世界最正義的工作。我也希望可以成為和他一樣的人。”

顏國華小朋友點了點頭,被閨女崇拜,他還是很驕傲的。

“你爸爸是警察?”陳泊宇問道。

顏蕾震驚了下,這人好敏銳的直覺,一下子就猜到了她說的大英雄是爸爸!

當然,她得忽悠過去:“不是我爸爸,總之是對我很重要的人。”

陳泊宇點了點頭:“想要主持正義固然好,但是善與惡都是環境滋生下的産物。你可以抓捕一個壞人,卻改變不了那些社會陰暗角落裏滋生惡意的溫床。”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銘,黑暗是黑暗者的通行證。①這是再簡單不過的道理。

顏蕾點了點頭,別看這陳泊宇下手不輕,但是這話很有水平。

——打個比方吧,陳淩輝肯定是個惡人。但她也了解到:陳淩輝在上高中以前是個三好學生,還在初中時見義勇為救過落水少女,獲得了學校的多次表彰。

在那時候,他表現出的是善的一面。

但是上了高中以後,陳淩輝所處的環境改變了,這個環境造就了他人性中的善惡轉換,并且放大了陳淩輝身上惡的那一面,由此造就了他扭曲的人格來。

這樣一來,他就走上了惡意的邪途。

“善惡在一念之間,我們能做的還是太少了。”顏蕾嘆息,很多時候,其實警察也身不由己。

“但求問心無愧。”陳泊宇淡淡道。

這時候,顏蕾忽然想到一件事來,“對了,你塞在我嘴裏的那塊布是什麽?”她用了一整瓶水咕嚕都洗不掉那種味道,嘴裏到現在都是鹹味,還有種沖鼻的苦澀。

陳泊宇遲疑了一會兒,說:“我擦汗用的……”

“……”

顏蕾再次裂開。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長江大橋。

顏蕾機械地別過臉去,丫的窗外正好是一座長江大橋。

真TMD的應景到家了……

接着兩個人都不再談這件事,都是丢臉,誰也沒比誰好到哪裏去。

道路還很長,陳泊宇一邊聯系公安局,一邊跟她詳細談了談案情,這才搞清楚了前因後果。

他是本市公安局前任局長陳局長的兒子,當年7.26潰壩案發生之後,自家父親就對這起案子一直念念不忘。後來,他當了警察,父親特意交代了自己,要幫周楌一起調查這起案子。這是老人家一直以來的牽挂。

兩個小時前,他聽周楌說要抓捕7.26潰壩案的嫌疑人,他二話不說就帶上所有小弟一起出發。

沒想到,這個提供給周楌線索、一路追查到陳淩輝身上的顏蕾,和他大水沖了龍王廟。

顏蕾也不吝啬,周楌既然信得過陳泊宇,那就代表他是個可以合作的夥伴,她幹脆把自己和爸爸的分析一并都告訴了他。

和專業人員交流案情就是不一樣,顏蕾不用多解釋什麽,三言兩語就把追蹤經過交代到位。

但問題是:“…潰壩案中所有的證物都被洪水沖走了,如果我們不能拿出切實的證據證明陳淩輝參與了其中,想要讓他認罪,實在是太難。”

陳泊宇也道:“陳淩輝這回是把命給賭上了,他是不會輕易開口交代的。看樣子,潰壩案還得慢慢磨下去。”

事實證明,他們兩人判斷的沒錯。

——

“我不知道你們說的是什麽……”

“什麽潰壩案?我當時只是個高中生,那和我有什麽關系?”

“7.26當天我是跟爸爸去了碼頭,我去吃頓飯不可以嗎?我怎麽可能對自己的父親下手?”

陳淩輝打死不承認潰壩案事發當天,是他在爸爸的水杯裏下了安眠藥,導致了那艘肇事的運沙船脫離了監管區域。

而他的父親陳正韬在一年前因意外落水身亡,也是死無對證。

問他為什麽要開槍打警察,陳淩輝也振振有詞,“我就讨厭你們警察不成嗎?我看到警察就來火,你問我為什麽?讨厭警察還需要問為什麽?”

問他槍從哪裏來的,陳淩輝則道:“我爸以前在碼頭扣押的贓物,他一直留在身邊防身用的,這是我們家的傳家寶。”

總之,他說襲擊警察是因為讨厭警察,槍是爸爸給的,他和潰壩案毫無關聯。

丫的還當自己是一朵白蓮花呢!

至于搬出美術老師的事兒,陳淩輝更是冷笑道:“怎麽,你們警察還負責查婚外情?”

“……”

這人在審訊室裏就是一個無恥老賴,口供一時間毫無進展。

洪水沖走了證據,而沒有證據,再厲害的審訊專家也撬不開嫌疑人的嘴。

此時,顏蕾在另一邊做筆錄,有周楌的一通電話,警察也沒怎麽為難她,只把她當做幫忙捉住歹徒的熱心市民。

做完了筆錄,時間已經到了第二天清晨。

顏蕾剛出了公安局的大門,就想起一件要緊的事來——她的手機被陳淩輝給扔進了長江。

“靠,我身上沒錢!”

顏蕾囧了,她一般不習慣帶現金的,都是用手機來打車坐地鐵……

顏國華小朋友遞給她一個白眼,“下次記得出門要帶現金,多大的人了,也沒點自覺……”

正在囧囧着,這時候,一輛別克轎車就停在了她身邊。顏國華小朋友的眼力比較好,“蕾蕾,是那個陳泊宇開的車。”

排氣缸熄了火,車窗搖了下來。

陳泊宇也是一晚沒睡,他臉上略有些疲憊之色,但出門的時候正好看到了她,想起她一個帶娃的漂亮女人大半夜單獨打車,實在不安全,幹脆直接停了下來。

他淡淡道:“顏小姐,夜裏沒什麽計程車,方便的話,我送你回家。”

顏蕾的目光落在方向盤上,只見陳泊宇的雙臂很結實,她還是警惕道:“你送我做什麽?”

陳泊宇解釋道:“你是我師兄周楌的朋友,我誤傷了你,開車送你回家當做賠罪。”

顏蕾微微一笑,這樣聽起來還差不多,于是她拉開車門,抱着孩子坐了進去,“你別送我回家了,我想去市醫院看看周楌。”

陳泊宇吐槽她這個當媽的:“你不睡覺,還讓孩子跟着你一起奔波?”

顏國華老同志可不願意讓人給小瞧了,“我就是三天三夜不睡也沒事,媽媽說的對,我們得趕緊把情況告訴周叔叔。”

“師兄那邊我會去跟他說,我先送你們回家休息。”陳泊宇不由分說。

顏蕾剛想說什麽,忽然看到親爸小朋友的眼中布滿了血絲——他畢竟現在只是個五歲的小孩,一夜不睡真的吃不消。

“好吧。”

她只好同意了他的安排。

陳泊宇就把導航設定為了陸家小區——看樣子,他已經知道了她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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