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握手”
顏國華感覺自己養了二十多年的大白菜被人給惦記了。
陳老爺子當着別人的面,許諾顏蕾是他陳家的兒媳婦。這憑什麽?還沒經過他這個老子同意呢!
回到房間後,顏蕾給爸爸順毛:陳老爺子只是一時高興開個玩笑,咱們不能跟老人家一般見識。
“我看你也很高興啊!”顏國華小朋友氣呼呼道:“他陳中良別以為給我們一個地方住,你就必須得嫁給他兒子。哼!要是擱我處在他那位置上,你好歹也要嫁給一個市長才夠格!別笑,你笑什麽笑?!”
顏蕾笑噴了都,真別說——胖嘟嘟的娃娃生氣起來也是這麽可愛,她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臉龐,“爸,我再給你找個後爸疼你、愛你、照顧你,這不香嗎?”
“什麽後爸?!我是你老子!就算你們結婚了……那小子也該喊我岳父!”
顏國華小朋友抗議,水汪汪的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
顏蕾打趣道:“你是答應我跟陳泊宇在一起了?”
“答應個屁!你是我老顏家的大白菜,不能掉價輕易許給別的人家!”
顏國華表示陳老爺子是單方面想摘他家的閨女,這不算數!怎麽說他才是蕾蕾的爸爸,他認可的男人才配得上女兒。
“爸,我不是田裏的大白菜。”
土裏能長出她這麽聰明美麗的大白菜嗎?
“那也差不多。你不是大白菜,在我眼裏那也是個小菜鳥!”
顏國華吐槽起女兒來毫不吝啬。
顏蕾再次抗議:“我怎麽就菜鳥了?十二生肖,兩個是我抓的,三個是我提供線索抓的。女兒的職業表現還算可以吧!”
“那我問問你:這次的小孩墜崖案,你打算從什麽方面入手?”顏國華開始考驗起女兒的刑偵思維。
Advertisement
顏蕾想了想:方小楠說學校裏有鬼——肯定是她在學校裏遭遇了什麽可怕的事,才迫使她不想參加春游,并且半夜跟媽媽哭訴。
關鍵是調查孩子的遭遇。于是道:“從她學校開始調查吧。我覺得:肯定是小楠在學校裏得罪了什麽人,或者遇到了校園暴力,所以才會這麽害怕參加春游。”
“那誰能證明方小楠的遭遇?我看這三中校長既然賠了錢,肯定是想息事寧人。這樣一來,學校也會囑咐孩子們不要再讨論這件事,嚴禁老師洩露口風。”
顏國華處理過很多起校園意外,他知道某些校長其實素質不咋地。出了事只管拿錢壓下消息,完全不顧孩子的權益。
“……”
顏蕾蹙眉,這話很有道理。
她上初中時,學校曾經有個女生意外墜樓,校長也是拿錢了事。事發之後,學校也嚴禁學生讨論此事,誰談就扣班級的分。
這樣的學校和校長,其實比比皆是。
如此一來,他們就難以從學校內部打聽到方小楠的消息。
她虛心請教道:“爸爸,你說這件案子應該從哪裏入手?”
“先查一查:第一案發現場在哪裏,小孩不會無緣無故墜崖。”
顏國華老同志的刑偵教育課開啓——
“小孩出去春游,再怎麽說,身上也要帶個手機方便聯系老師。她只要帶了手機在身上,手機的信號都會跟移動基站産生交流,就從這方面開始查!”
——
爸爸真不愧是老刑警,這查案的思維簡直是神級。
第二天,顏蕾就跟陳伯伯打了招呼,去了市區的移動信號總服務站。
聽說她是陳老局長特意關照來查案的人,移動總站的人非常重視,特意請了總工程師來接待。
這位總工程師姓林,名叫林學巍,林主任頂着一叢亂糟糟的蓬松頭發就來見了客,“顏小姐您好,我就是負責市區移動信號管理的林主任……”
第一次見面,顏蕾差點沒笑出來:這林學巍一看就是個資深程序猿,也不怎麽注意儀表,頭發亂的好像能養個小鳥。
對方也紅了臉,有些不好意思道:“本人不修邊幅,讓美女見笑了。”
顏蕾忍住了笑:“林主任,是我打擾你了,我要麻煩你幫我查一件事。”
“顏小姐請講。”
林學巍的臉都紅了起來,他确實不擅長跟女性打交道,尤其是這麽漂亮的美女。
顏蕾介紹道:“是這樣的,上周有個孩子在南山墜崖。我受了這孩子母親的委托,想調查她女兒墜崖一案。所以,我想從移動信號站入手,看看這孩子在山上期間,她的手機信號跟哪些基站有過接觸。”
林學巍聽明白了:移動信號總站是負責定位全市的手機信號。只要此人身上有手機,信號站就能圈定此人的活動範圍。因此,他們移動信號站經常跟警察打交道,也幫警察查過不少人的下落。
聽她這麽一說,林學巍很是配合道:“你把那孩子手機的IMEI號告訴我。”
IMEI號——國際移動設備識別碼,即通常所說的手機序列號。用于在移動網絡中識別每一部手機的獨立信息,相當于移動電話的身份證。①
顏蕾立即報了一串數字,這是小楠手機的IMEI號,而這臺手機當時一直放在她的書包裏,随着她一起墜落山崖。
半個小時以後,林學巍就查了出來:這手機在山上總共接觸過6個信號站。
顏蕾還是第一次接觸到手機跟蹤定位方面的知識,不禁問道:“接觸這6個信號站意味着什麽呢?”
林學巍告訴她:“南山的高度是476米。我們移動信號站的覆蓋高度是50米為一個層次,山上總共有9個基站……”
顏蕾聽了半天,總算搞明白了這“手機跟蹤定位”的知識:當一臺手機處于空閑狀态時,手機的4g網絡會自動呼叫某個LAC區域內的移動信號基站。
而由于山是“豎向”的地理概念,跟平常大馬路上的信號站設置也不一樣。南山高達400多米,每個信號站(以4G網絡來算)采用D頻段,信號豎向覆蓋範圍通常為50米。
也就是說:南山上為了确保4g信號全覆蓋,其實是每隔50米高就建了一座信號站。
這樣一來,當孩子的手機從一個高度墜落到另一個高度的時候,手機網絡會自動識別到這個高度的移動基站信號。
這個手機網絡識別信號基站産生的交流數據,他們稱之為“握手”。
每一次,手機與信號基站握手,就代表孩子的手機高度下降了五十米,或者是上升了五十米,這就能推算手機大致的高度變化。
根據這一段“握手信息”,林學巍打印了一張圖片給她,這就是小楠的位置高度變化圖。
顏蕾發現這孩子的手機信號接觸的範圍很廣:幾乎半個山頭的信號基站都跟她的手機信號進行過“握手交流”。
也就是說:孩子當天在山上的活動高度變化很大,起碼跨越了400多米的距離。
“小楠到底什麽時候墜落的呢?”
知道了小楠的手機變化高度,只可惜,顏蕾還不能确定這孩子墜落的地點和時間。
看她愁眉不展的樣子,林學巍幹脆毛遂自薦道:“顏小姐,要不然我陪你去南山上走一趟。每個信號基站都會儲備兩個月之內的信息,如果通過電腦分析的話,就可以準确得出這個小孩當天在山上的活動時間跟範圍。”
——其實他們總站只是接收到了個大概信號,真正精确的數據還得從信號基站的數據庫中分析。這就需要去基站現場。
聽他這麽一說,顏蕾就松了一口氣,這真是幫了大忙,“林先生,謝謝你。”
這一聲謝謝,就讓程序猿林學巍臉紅了起來,他說話都腼腼腆腆的:“顏、顏小姐,我能請你吃個飯嗎?”
“……不好意思,我……回家吃飯。”
顏蕾眨了眨眼,對方的好意她心領啦,但吃飯就不必了,她還惦記着回家。
林學巍深以為憾,臨走前,還戀戀不舍地瞅了顏蕾幾眼,頗有宅男追求女神的失敗之憾。
——
晚上回到了陳家,顏蕾就把林學巍打印給她的高度圖遞給了爸爸。
雖然他們還不知道這高度變化的具體方位跟時間,但從這張“握手”圖中,顏國華老同志就能看出不少的訊息來——
“小楠是忽然墜崖的。你看,她先是墜落了100多米的距離,中間停了一段時間,再次墜落了200多米。在這墜落期間,小楠的手機信號跟移動基站共握手6次,也就是說:墜落的高度變化在300米以上。”
顏蕾也畫出了一張高度變化圖,繼續分析道:“小楠的墜落分為兩次。結合她失蹤的地點來看,第一次她下降了100米,應該是墜落到了半山腰。第二次,她再次墜落200米,就一次性從半山腰墜落到了山腳下,也就是最後發現她的地點。”
“為什麽會分成兩次墜崖?”
顏國華不得其解,這山崖上無所依傍,小孩怎麽會停住了呢?
“可能是小孩在墜崖的途中被勾着了,或者抓住了什麽東西,緩沖了一段時間。”
顏蕾這麽認為。她看過了林女士發來的圖片,孩子身上的開放性傷口并不多,主要是墜到崖底的時候,撞到了腦袋,所以小楠才會深度昏迷了過去。
顏國華認可她的推理,但:“明天你跟那個林學巍上一次南山,查移動基站的信號源,具體看看這信號握手的時間段。然後我們再來推算第一案發現場在哪裏。”
“好。”顏蕾知道:只要根據手機信號,找到那孩子被推下山的具體時間地點,那麽,他們就能找到更多的破案線索。
然而……
當晚陳泊宇回來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很嚴肅。顏蕾吃飯的時候,都感覺到他的心情很凝重,于是放下了筷子:“怎麽了?”
“蕾蕾。”陳泊宇現在很習慣叫她的小名,“之前小孩墜崖的那個南山上,又發生了一起墜崖案。”
“什麽?!”
又有人從南山上掉下去了?
顏蕾頓時吃不下東西了,“怎麽回事?”
陳泊寧這才告訴她:“今天下午,有個驢友在南山頂上失蹤,他的隊友報了案,懷疑是墜崖。現在救援隊、消防人員、還有武警官兵都在尋找他……”
顏蕾默了默,她打開了電視,調到本地頻道,果然看到了一則新聞—— 【來自XX市的驢友李輝在南山公園失蹤,警方已經出動100多人進行大規模搜救。】
新聞上都這麽說了,她再打開了本地的論壇APP,果然不錯,【南山公園墜落】已經成了本地的熱門關鍵詞第一名。
南山公園是本地唯一一個五A級景區,是南山山脈的一部分。整座南山山脈長達200多公裏,跨越兩個省、四個市,是本地的第一高山,也是全國知名的旅游景點。
平常,來南山爬山的游客絡繹不絕。但短短兩周的時間,一個孩子,一個驢友,都從南山上墜落了下來,因此,市民都對于南山這個5a級景區患上了恐懼症。
恐懼産生顧忌,顧忌産生猜忌。網上的各種流言蜚語随之而來——
【警告!南山公園上有歹徒出沒,專門推人下山!】
【我是前天登的南山公園,我用人格擔保,我真的看到了野人出沒!】
【南山公園去年死了個女人,是不是那女人的冤魂回來找人陪着跳崖了啊?】
【聽說南山公園是抗日時期埋葬小鬼子的地方,你們說,是不是小鬼子的冤魂來索命?】
【我呸!南山公園上有禮佛寺和昌隆寺,兩座寺廟都鎮不住這些妖魔鬼怪嗎?】
果然,群衆們的想象力還是很豐富的。
警察們都在往刑事案件上靠,群衆都在懷疑是不是邪祟出沒。
顏蕾随手點了那個【山上有野人出沒】的帖子,只見那樓主寫的是有模有樣的——
【……前天下午五點,我去南山公園上看日落。當我爬到最高峰的時候,只見大好河山,盡收眼底,山高人為峰,江闊心無界……】(這裏省略500字景色描寫)
到了第二段,這帖子樓主才筆鋒一轉——
【這南山下山的時候,有兩條路可以選擇:慢點的,從人工階梯走下山。快點的,從攀岩者平臺開始爬。我是專業攀岩選手,就選擇從攀岩平臺下的山。】
【當時,我攀上了懸崖邊上的一棵樹上,用安全帶懸挂着身子,緊緊攀住岩縫……】
【就在這時,我随意看了一眼對面的山體,只見一個黑影忽然從山腰裏竄了出來。那黑影爬得非常快,像一只翩翩的黑色雨燕,眨眼就劃過半空,落到了岩壁上。】
【我還沒看仔細呢,那黑影就游動在光滑如鏡的岩壁上,沒入了森林中……】
那樓主用生花妙筆,把野人的攀爬雄姿寫得是淋漓盡致。還說什麽【我敢擔保,這絕對不可能是人類所為!】【原來除了神龍架,咱們的南山公園也有野人!】
論壇底下的回複是:【無圖無證據。】【感覺樓主在寫武俠小說。】【你有本事感慨這麽多,你怎麽不拍一張野人的照片啊!】
樓主怒回:【我不是說了嘛!我當時挂在懸崖上,我兩手都抓着岩壁,怎麽拍照片?!】并且P上了當天去南山公園的門票和風景照,以表達此言不虛。
所以……
還是無圖無真相。
這個看見野人的帖子很快被湮沒。
倒是顏蕾上了心,她有一種預感:這樓主所見的野人或許是真的存在。
只不過,她從來不信什麽妖魔鬼怪,她只覺得有人在違法犯罪。
這時候,陳泊宇的電話響了起來。他随手接了電話,按了外放鍵,是小林警官打來的:“老大,救援隊找到那個驢友了……很遺憾的是:他已經遇難了……”
“我知道了。”
陳泊宇挂了電話,表情嚴肅。
他知道這是一起命案,是命案那就非破不可。
顏蕾安慰了下他:“泊宇,明天我正好要去南山上查信號基站,順便把這個驢友的手機信號也一起查了吧!”
她有一種預感,山上有一種危險正在靠近。而這種危險威脅到每個上山的人。
陳泊宇也道,“我跟你一起去查信號基站。”
如今“十二生肖”的案子随着鐘家姐妹的落網暫時告一段落。在“十二生肖案”未發現新的線索之前,灰鷹小組就要負責本地所有的疑難雜案,其中包括這件——
南山驢友失足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