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滔天
深夜,淩晨時分。
比起昨天,今晚的月色更加明媚。
現在是4月23日的至暗時刻。都說人間四月芳菲盡,但這裏的四月走到了盡頭,路邊的野薔薇卻盛開的更加妖冶。
有車經過這個沉寂的小區,順帶起幾片薔薇花瓣墜落于地,又被幾輛黑色的車輪碾過去,零落成泥碾作塵。
接着,這幾輛車緩緩駛入了小區的最深處。他們的目标是小區中央的丁家別墅。
車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了一起,交彙點是丁家陽臺上的一扇窗戶。現在,丁尹豪正獨自一個人在家。
他們是執勤的便衣警察,今晚的監視目标是十二生肖之一、白薇薇殺死白薔薔的同夥——丁尹豪!
屋內,丁尹豪還在等待着白薇薇歸來。
四周的窗簾是绛紫色的,全部都遮掩了下來,沒有一絲一毫的縫隙。而月光透過一層布過濾進來,擾得人心緒不寧。
該死的白薇薇!
丁尹豪一再提醒自己:不要去管那個蠢女人的死活,她的心思根本沒用在他身上,她那麽自甘下賤,只顧着去舔陸嘉然。那麽他還要去管她做什麽呢?!
可是,白薇薇就像他心中得不到的那一朵帶刺薔薇,越是觸摸不到,越是惦記的不行。
也許男人的本質就是這樣的犯賤——總是去追求不可得到的東西。若是如他一樣惦記了一個女人十多年,那這種執念就會變成魔怔。
他在心裏把白薇薇罵成表子養的、下賤的母狗,白家的賠錢貨,可無論怎麽罵,他還是改變不了心底對這女人的牽挂。
直到淩晨兩點。
這時候,丁尹豪接到了一通電話,是拉斯維加斯的一家地下賭場打來的。聲音是蛇哥一貫的機械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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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哥很少直接跟他聯系。确切地說:這是蛇哥第二次跟他用電話聯系
上一次他們用電話聯系,是8年前名湖水庫潰壩的前夕,蛇哥要跟他交接清楚炸藥的存放地點,所以直接用電話作了安排。
現在,蛇哥冷冰的聲音再次響起,“丁尹豪,你犯了一個大錯,警察已經逮捕了白薇薇。”
“什麽?!”
幾分鐘前,他還在煩躁不安地等待白薇薇歸來。
幾分鐘後,蛇哥告訴他:你已經暴露了,你家門外來了很多警車。
外面的風聲乍起,樹葉沙沙作響,一片烏雲遮住了月光,而那幾輛黑車悄悄圍住了丁家,像是蟄伏在黑暗中的精明獵手。
舉着話筒,丁尹豪的手掌心中沁出了許多汗,蛇哥用短短一分鐘的時間就告訴了他情況,“今晚,白薇薇那個蠢貨把你給招供了出來。現在警察已經知道了你也是十二生肖之一。你只有一條路可以走,就是聽我的話,我會把你安全送往國外避難。”
丁尹豪擡頭看一眼鐘表,現在已經是淩晨兩點十五分。他舉着電話,內心猶豫了一會兒,在自己逃跑和服從蛇哥的安排之間,最後……他選擇了後者。
他們十二生肖跟從蛇哥這麽多年,已經養成了一種習慣:只要是蛇哥說的話,那就是至高無上的真理。
關鍵是:他相信蛇哥有這個能力讓自己逃出生天。
蛇哥連警方的動向都掌握的一清二楚,他,還有什麽可擔心的呢?
于是,丁尹豪從桌子底下摸出一把槍,再悄悄走下樓梯,到達了地下車庫內。車庫裏有他的一輛布加迪威龍跑車,是愛馬仕特別版,他改造過這輛車的氣缸和排氣管,使得最高車速可達400多碼。國內任何一輛警車都追不上這個速度。
蛇哥告訴:開車沖出小區,去往新名湖水庫碼頭,那裏已經有一輛汽艇在等着他。
速度!
他現在要的就是速度!
只有甩開警方的追捕,他才能逃出生天!
車庫的門緩緩打開,幾輛黑車發現了他的動向,迅速圍了上來。而丁尹豪一下子加速到了七檔,起步速度就到達了400碼!
車窗外的景色都一掠而過,跑車界至高無上W16引擎的轟鳴聲乍起,他的視野裏只剩下前進、前進、不斷的前進。
身後那些警車都是老掉牙的二手貨國産車,速度連200碼都沖不上去,怎麽能跟他的超級跑車布加迪威龍相提并論?
很快,他就利用速度優勢甩開了身後的幾輛黑車,一騎絕塵到達了江濱路段。
窗外不斷閃爍着霓虹燈光,都說江水流春去欲盡,江潭落月複西斜。夜晚的長江也一如既往的優美,歲月沉澱的千年溫柔凝聚成了江水,無數的游艇在波浪之上游弋,但他已經沒那個心情再去欣賞這些美景。
車載廣播裏播着最新的新聞,全部是關于他的——
“一位歹徒正在江濱路長江大橋段駕車逃跑,造成了危險駕駛……”
“警方提示:江濱路上有逃犯正在駕車逃跑,所用車輛是一輛銀色的超跑,速度有400多碼,非常危險!請車輛繞行江濱路段!再重複一遍:請車輛繞行江濱路!”
“根據警方的最新消息,逃犯的車輛即将到達江濱路口,警方将會派出車輛進行攔截,請民衆不要随意前往觀看……”
……丁尹豪通過廣播就知道:那些警察開始時設卡攔截,前方的地面上肯定有警察設下的地刺紮胎器。還有幾十輛警車正等着他!
不能再走江濱路走。
于是,他調轉了車頭,從古渡口景區抄小路。
好在淩晨三點的渡口沒什麽車輛,他輕易就繞過了路口的攝像頭。
等從景區出來以後,他就把跑車丢下,再徒步走上了大壩,按照記憶中的位置,朝着和蛇哥約定的地點跑去。
此時此刻,夜晚的長江以一種波濤寧靜的姿态展現在眼前。水是深墨色的,蕩漾着碎金般的月光,這般的美景無聲勝有聲。
但他印象中的這片長江,是8年前的那個狂風暴雨之夜,長江之水洶湧無比,随着蛇哥的一聲令下,這裏變成生靈塗炭的所在。
是不是報應?
8年後,他居然要從這裏逃跑!
丁尹豪咬了咬牙,他在心中把白薇薇再罵了一遍,這條只顧着舔陸嘉然的母狗,就是害得他這麽狼狽的罪魁禍首!
終于……
他終于到達了新建的名湖水庫渡口。
當初的洪水滔天都不見了,那被沖垮的名湖小區也湮沒在塵埃中。
他站在高高的堤壩上,俯瞰周圍的景色,只見下面是一個紀念公園。這裏是紀念名湖水庫中死難者的所在。
他想起白薇薇每年都會跟着父母來這裏,還有無數的人都會來這裏獻花致意。
那些人死了,但是紀念碑和紀念公園伫立在這裏,銘刻着他們的名字。
可,腳步卻在此時停下。
淩晨三點整,皎潔的月光再次出現,将清輝灑滿了蒼茫大地。
丁尹豪不再逃跑,他望着眼前黑洞洞的槍口,以及用槍指着自己的這個人。
“你來了。”黑暗中的男子道。
“是你。”丁尹豪停住了腳步,他忽然打了一個寒噤,聲音裏透出一股畏懼來:“你怎麽在這裏?!”
兩個人的影子重疊在了一起,丁尹豪清楚地看見了對方那雙眼睛,他是個很年輕的男子,年齡還不到三十歲,右手插在褲兜裏,左手舉着槍,襯衫的領口開的很低。黑暗中,他的嗓音十分清冽醇厚,徐徐說道:“好久不見,丁尹豪。”
但丁尹豪只注視着他的眼睛。
這是一雙怎樣的眼睛?仿佛是無邊無際的黑暗中慢慢剔透出一點光亮,深邃,沉靜,卻看不到任何的波瀾。好像他所有的情緒都被吸入了一個黑洞裏,一點兒感情都不外露。
但是他的身軀矗立在面前, 就仿佛一座山, 而且這座山越來越近……近到退無可退。
一瞬間,丁尹豪忽然明白了什麽,他叫了起來,“原來是你,原來是你,你才是蛇哥!”
月光彌漫了整個名湖堤壩,這年輕男子緩步走出黑暗,淡淡道:“不錯,如你所見,我才是真正的蛇哥。”
他承認的相當坦坦蕩蕩,蛇潛行出了黑暗,開始玩起了赤裸裸的殺人游戲。
丁尹豪冷笑起來,“該死的!我早該猜到是你,因為你才有這麽大的怨念,因為只有你才想把所有人都統統毀滅!”
“你現在猜到也不算遲。”蛇哥格外的冷靜。他沒有常人那樣激動的情緒,他只是很平靜道:“丁尹豪,我有一點很欣賞你。8年前,你的戲演得很好,居然把我都瞞了過去。”
八年前,當丁尹豪申請加入十二生肖的時候,他發給他一張表格,丁尹豪在上面寫道:他想加入組織的理由是:想給自己的姑姑報仇。
他的姑姑叫丁辛瑤,是江秋池的母親,也是江天璇的妻子。
1986的冬天,江天璇跟周豐菱兩個人合夥去了非洲開采鑽石礦,不幸遇到了叛軍暴亂,結果兩個大男人在那場暴亂中生死相依,相濡以沫,居然産生了……愛情。
沒錯,江天璇愛着的人是周豐菱。本地的一個豪門公子哥愛上了另一個豪門公子哥。這要是傳出去,豈不是笑話一場?
于是,他們兩人隐瞞了這段不可描述的關系,并且分別娶了妻子。
直到和江天璇結婚以後,他的姑姑丁辛瑤才知道:自己只不過是江天璇娶回來的擺設而已。江天璇真正愛的人是周豐菱。
姑姑知道丈夫的真心以後,就患上了抑郁症,婚後整天以淚洗面,人也清瘦的不行,卻無從逃脫這樣的婚姻關系。
當時,江家和丁家的房地産生意都被韓家的市場所壓迫。韓韌是個商業奇才,短短幾年的時間之內,韓韌就用強大的手腕把他們兩家的地産開發權剝奪了個幹幹淨淨。為了生存,江家和丁家只好商業聯姻,共同抵抗韓家的商業侵襲。
他的姑姑丁辛瑤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嫁給了江天璇。
丁家需要江家,江家也需要丁家。這就是他饒過江天璇一命的理由。
他從小失去了母親,姑姑丁辛瑤是撫養他長大的人,他把姑姑視作生母,任何侮辱姑姑的人,他都不會放過他們。
所以,他在表格裏寫下道:
【我的姑姑,她的婚姻很不幸福。造成這一切不幸福的根源就是周豐菱!】
【周豐菱欺騙了我的姑姑,他明明和江天璇相愛,卻僞裝成我姑父的摯友陪伴左右。其實他們兩個之間的關系無比肮髒!】
【憑什麽江天璇和周豐菱的愛情要用我姑姑的一輩子來陪葬?我恨周家,我恨周豐菱!他毀了我姑姑的幸福!】
【我想讓名湖水庫潰壩,這樣一來,周豐菱就會死!只有周豐菱死了,那個傷害我姑姑的江天璇也會一輩子活在痛苦中!這才是對他們兩個負心漢最好的報複!】
他把這些隐私的家醜全部都告訴了蛇哥,并且酣暢淋漓地表達自己想要水庫潰壩的欲望。
終于,蛇哥同意他加入十二生肖組織,之後的日子裏,他們共同釀就了潰壩案。
現在,八年過去了。
他終于面對面見到了蛇哥,可蛇哥用槍口指着他。
蛇哥的目光冰冷如錐,“丁尹豪,當時我看了你的表格,我以為你只是痛恨周豐菱而已,所以才想加入組織,想讓水庫潰壩。”
可是,丁尹豪居然還隐瞞了另一個目的:他想幫白薇薇除掉白薔薔——這也是丁尹豪加入十二生肖的理由。
結果,這個理由丁尹豪一直隐瞞着他。
他是蛇哥,他不會允許任何屬下欺瞞自己。既然丁尹豪這樣做了,那自己就會親手結果了他。
蛇哥宣布了自己的審判:“丁尹豪,我給過你許多次機會,可你卻沒告訴我:你想讓水庫潰壩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殺死白薔薔。”頓了頓,蛇哥的目光轉移到了他的心口位置,“你愛白薇薇,卻幫她殺了她姐姐,是嗎?”
“我的目的本來就是殺死周豐菱,白薔薔只不過是順手除掉而已!”丁尹豪反駁道。
當時,白薇薇忽然向他求助,她說姐姐得知了她的身世秘密,她想讓自己的姐姐消失。而他忽然聯想到了十二生肖的計劃,于是讓白薇薇設法哄她姐姐搬進了名湖小區。
然後,白薔薔跟周豐菱一起消失了……他跟白薇薇都消除了心頭大患。
在他看來,殺死白薔薔這件事不用跟蛇哥說。這是他的一點私事,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如今時隔八年,蛇哥卻跟他舊事重提。卻提的是白薔薔之死。
蛇哥冷冷道:“丁尹豪,你聽清楚了:我想過殺死小區裏的所有人,唯獨對待白薔薔,我是不想下手的。我當時就有些不明白,怎麽白薔薔忽然搬進了小區裏去住?直到剛才我才知道,原來這是你和白薇薇的計劃。你們合夥起來謀殺了她。”
頓了頓,蛇哥的聲音微微嘶啞,“丁尹豪,我曾經算計了所有人,卻唯獨沒有算計過白薔薔去死。是你們,害死了她。”
丁尹豪定在了原地。眼前年輕而冷靜的男子,是那個無所不能無所不知的蛇哥,可蛇哥也有犯錯的時候。
因為八年前,蛇哥也低估了白薇薇心中的惡念。
他是一條聰明的毒蛇,卻被白薇薇給咬了一口,丢失了曾經的白衣少女。
他自诩自己的計劃從不失手,可是他看錯了丁尹豪,居然還敗在了白薇薇這種可笑至極的東西身上,他的怒火已經攻心。
可是無論怎麽生氣,蛇哥的目光依舊清冽。一如他的為人和外表那樣,儒雅,随和,讓人挑不出一點點的毛病來。
蛇哥繼續道:“一如你丢不下白薇薇,這麽多年來,我也丢不下白薔薔。”
“你……”
丁尹豪忽然有些害怕。
他并不知道原來蛇哥是愛着白薔薔的。
他以為自己只是殺死個無關緊要的白薔薔,順手殺羔羊而已。
可是回頭想一想,若不是愛着白薔薔的話,蛇哥怎麽會特意通知讓白薔薔搬出來?
蛇哥殺人從來沒有心慈手軟過,唯獨對待白薔薔,他第一次破了例。
但那一次的破例通知,卻被白薇薇的私心給耽誤了,陳淩輝還是沒能通知到位,白薔薔最後也沒能離開小區。
他也是一條埋葬了薔薇的蛇。
如今,這條蛇告訴丁尹豪,“我本不想殺她,可你們利用我的計劃謀殺了她。”頓了頓,他冷冷道:“這就是你們該死的理由。”
聽到這句話,丁尹豪的臉色冰寒,他不動聲色地垂下手臂,等蛇哥一說完,他伸手就要拔出下衣口袋裏的槍。
然而,對面的蛇哥也等的就是這一刻,比他快了那麽一秒鐘,蛇哥就先開了槍,随着槍聲響起,一顆子彈結結實實紮進了丁尹豪的胸膛。
丁尹豪吃痛悶哼一聲,他中了彈,仍舊想去拔槍。蛇哥反應也是極快,他再來一槍,直接打穿了丁尹豪的手掌。
接着槍聲不斷地響起,一聲接着一聲,好像一曲美妙的交響樂。
最後,丁尹豪倒在了血泊中,蛇哥的臉上無動于衷,直到打光了所有的子彈——
“記住了,你是為那個叫白薇薇的蠢貨女人而死的。”
他淡淡道。
月光再次灑滿了人間。
蛇哥抽了一會兒煙,才掐滅了煙頭。接着微微挑起眉眼,薄唇微啓,眼神深邃,連目光都好似全部聚焦在某一點上。
他看的是曾經的名湖水庫大壩,如今那裏已經建成一個紀念公園,背靠着江水滔滔。
最後,他擦了擦身上的硝煙,就轉身而去,不留下一絲絲的痕跡,好像他就是黑暗,他就是掌握着力量的蒼穹。
他就是那條隐藏在黑暗中的——蛇。
作者有話要說:PS:①蛇哥不是警察啊啊啊,他只是有特殊的渠道知道內部消息。比方說在別人身邊放暗哨放竊聽器之類的。
問:蛇哥真的不知道白薔薔是被丁尹豪和白薇薇聯手害死的嗎?
答:真不知道。蛇哥從前認識白薔薔,白薔薔那會兒表現的跟妹妹關系很好,她也是個很關心妹妹的親切大姐姐,蛇哥以為她們姐妹之間關系很好,他也真的沒料到白薇薇的人性之惡,所以,他才會在本章裏指責是丁尹豪和白薇薇欺騙了自己,從而害死了白薔薔。(其實就是他自己幹的潰壩案。哼。)
問:蛇哥既然喜歡白薔薔,怎麽還是讓小區被淹沒了呢?
答:蛇哥當時以為通知了白薇薇就能夠避免白薔薔身死的結局。但是白薇薇坑了姐姐,沒通知。
而對于蛇哥而言,就算他喜歡白薔薔,第一,他不可能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險親自去通知白薔薔撤離。那樣的話,十二生肖組織就有可能暴露。(他擅長做事不留痕跡,絕對不會讓自己的身份被查到)。第二,按照他殘忍的性格來看,就算知道了白薔薔沒撤走,但是在選擇潰壩和拯救自己喜歡的姑娘之間,蛇哥還是會選擇前者。因為在他看來,殺戮是大于愛情的。
問:蛇哥是個變态殺人狂還是精神病患者呢?
答:他是個犯罪大師,複仇大師,但不是精神病也不是變态。他是個冷血的蛇,無情。就這樣。→_→反派的逼格是要點滿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