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節
寸土不讓的狠勁。
采訪孫瑾先生的前輩說孫瑾先生之前也是我們報社的人,這個我知道。
但他說孫瑾先生從前沖勁十足、心性特別好總是很樂觀,有些時候甚至樂觀得有些盲目勇敢得有些莽撞;這個我就有點想象無能了。
這畫風…….不太對吧?
經歷了那些事,會變成這樣才是難得啊。
大概看出來我的疑問,前輩拍了拍我的肩膀說了句明明是解釋卻讓我更加疑惑的話。
二
我還在上小學時,孫瑾先生就已經從報社辭職,當了一名自由作家。
他寫的東西,以抨擊社會灰暗面的雜文為主,而其中又以社會上一直存在的、對Omega的過度歧視為多數。
孫瑾先生寫的幾部流傳範圍較廣的小說中,同樣的中心也很明顯。
起初他的名聲不怎麽好,“極端主義者”的帽子也是那個時候被扣上的。
從那時到現在,十幾年了,在越來越多的Omega和Beta站出來反對歧視Omega後,孫瑾先生的名字所代表的意義、他這個人的重量也就不可同日而語。
十幾年的時間雖然說不可能改變千百年來的習慣,但我能清楚的看見改變已經發生。
最起碼在現在,國際科技進步獎上的領獎者中出現了Omega的身影;而社會上出來工作的Omega、敢于反對自己Alpha的Omega乃至标榜要“一生獨立”的Omega,亦不在少數。
這和近年出現的各種不同功效、哪怕沒有Alpha也能保證Omega穩定度過發情期的抑制劑有關,然而思想上的變革,和孫瑾先生卻是割裂不開的。
我挺崇拜孫瑾先生——這和我的性別無關,僅僅只是一種…….欽佩。
Advertisement
畢竟雖然近幾年來對他的尊崇之聲漸起,再早些時候,他卻幾乎被人視作異端。
三
只要是關注孫瑾先生的人,對“蘇澤”這個名字都不會陌生。
那位在十幾年前,也算是小有名氣的作家;最重要的是,他曾經是孫瑾先生的Alpha。
我知道這些年來孫瑾一直是單身——這幾乎是衆所周知的事實了。
然而當那位已經和我相熟的前輩在酒酣腦熱之際吐露出當年的八卦時,那些平淡的事便也變得波瀾起伏起來。
孫瑾先生曾經有個孩子。
可當他知曉這件事,就是他失去這個孩子的時候。
前輩告訴我那是在蘇澤死後的某個休息日。他上門尋孫瑾要與他共同踏青。
那天孫瑾的臉色青白得可怕,他們話還沒說上兩句,孫瑾就暈倒了,身下有血液流出。
他們去了一家私人醫院,找了與蘇澤相熟的醫生才知道孫瑾和蘇澤的孩子沒了。
“你不知道,就算是在蘇澤的葬禮上,我也沒見到孫瑾那種表情。”
前輩舉杯一飲而盡,面上神情似哭非哭。
“那以後孫瑾沒休息兩天,就回來繼續工作了,直到發生那件事。”
前輩告訴我那天他加班因此離去得略晚,要走之時在廁所隔間裏發現了處于發情期的孫瑾。
“那個時候孫瑾的發情期已經紊亂了,還好我是Beta不是Alpha……”
前輩很是慶幸的說。
他送孫瑾回家,因着之前他和孫瑾蘇澤的關系都不錯,也就多說了兩句。
“我就勸他,你一個失去Alpha的優質Omega,還是早點為自己打算好。找個Alpha哪怕找個Beta,也比現在的情況強。他還年輕,萬一日後真有個差錯,那不得後悔死?”
“當時誰能想到他一個Omega居然真的能不依附任何一個Alpha呢?我也沒想到他一堅持,就堅持了這麽久。”
這些都是辛秘。
外人不知、除了孫瑾先生外現在也只有我和前輩知曉的秘密。
但我依舊看不懂孫瑾先生。
他當時,在想什麽呢?
四
“我當時什麽也沒想。”
“只是我既然決定了,自然就要走下去;帶着蘇澤的份一起。”
孫瑾先生伸手撫着墓碑上的照片,一臉平和。
那是我和孫瑾先生相熟之後的事了。
彼時我敬若師長的前輩已經不再外出工作,社會上對Omega的歧視依舊存在但相比起若幹年前,已好上不少。
那是個周末。我想起快到蘇澤的忌日,便帶花去看他,卻不料在墓前遇見了孫瑾先生。
我一時沖動,竟問出為何在蘇澤死後孫瑾先生走上了這條路——看孫瑾先生更早的言行,他雖然獨立自強不滿Omega的地位,卻也沒有蘇澤走後的激烈奮進。
孫瑾先生沒有生氣,竟安靜的給了我答案。
“您的脾氣真好……”
那是孫瑾先生的答案嗎?
可惜我…..不懂。
所以只好讪讪的笑,笨拙的找借口轉移話題。
“我?我脾氣不好。”
“蘇澤的脾氣才是真好。”
孫瑾先生并沒有看我,但我并不覺得不滿。
他看着照片上的蘇澤,笑得那麽幸福。
我才是那個打擾了他的和蘇澤相聚的不速之客啊。
五
“不,不會。”
“即使将來某一天出現了能抑制Omega發情的藥物、甚至是科技手段的進步使得AO之間的标記也可以被消除——坦白來說依現在的科技進步速度這幾乎是可以預見的未來——我依舊不認為對Omega的歧視就會如此容易的消除。”
這一次采訪孫瑾先生的任務落在我身上,臨近尾聲時面對我問出的“您是否覺得随着科技的進步Omega将擁有真正的平等”,孫瑾先生答得篤定無比。
“這并不是一種僅源于生理構造的歧視。或者說,它最初來自于生理,最終卻形成精神綁架。”
“哪怕存在某個沒有ABO沒有發情期、只有‘男’‘女’而女性負責生育的世界,恐怕那個世界依舊會有對‘女性’的歧視。”
“那不平等來得莫名其妙,然而鑄成這種想法的人卻如此理所當然——就像曾經Alpha對Omega一樣。”
“歧視源于內心,輕視發自靈魂。如果不從思想、從根源去改變,僅僅是生理上的解放,又有什麽用?”
“自願實驗那些藥物的Omega們求的是一線生機,為的是後來者;但這又何嘗不是一種态度?”
“你看,有抑制劑,就會有催化劑。人心才是掌控這些的根本。”
孫瑾先生這麽說着,落日的餘晖落在他的發間,有些刺目。
我忽然發現,這位抗争了大半輩子的先生,已然老去。
六
孫瑾先生走得很安詳。
吊唁的人一群一群來,我也去了。
旁人都可惜孫瑾先生去得早,我卻覺得…….孫瑾先生應該是開心的。
我記得那幾天見到孫瑾先生,和他閑聊他總是會提到蘇澤,說蘇澤過了這麽久終于肯來見他;絮絮叨叨的有時候還會和我說些他和蘇澤從前的事。
在孫瑾先生的話裏,蘇澤先生真的是一個很溫柔的人,一個…..心志堅定、敢橫眉冷對千夫指的強勢Alpha;一個面對孫瑾先生時周到細膩溫潤得完全不像Alpha的人。
而孫瑾先生自己,卻更像是只有一腔熱血滿是幹勁為人處世都不甚圓滑的愣頭青,和現在的他判若兩人。
現在的他,倒是和他話語中的蘇澤先生像了八分。
我又想起前輩的話。
或許能成現在這樣,對孫瑾先生來說也是一件好事。
所以就算是遠離塵世,若是去見蘇澤先生的話,孫瑾先生怕也是歡喜遠遠多過遺憾的吧。
斂眉垂目,您,一路走好。
尾聲
蘇澤醒來時,發現………….他躺在病床上。
從他醒來到出院,醫生護士們都在感慨他的好運以及恢複的速度——他乘坐的航班只有十人生還,他就是那幸運的一份子。
——并且還是其中受傷最輕、出院最早的一個。
他有些恍惚。
如果他在這個世界依舊活着,那麽那個世界呢?
那個無比奇葩,即使是在現在想起來也覺得槽多無口的ABO世界?
倒不是蘇澤懷念那個世界,他只是舍不下一個人。
公司難得好爽的大假下,蘇澤完全沒有“大難不死我受驚了要好好養養”的覺悟,他背着行李就開始到處走。
寺廟道觀…….他拜過漫天神佛,但求有靈,送他歸去。
可惜直到他銷假繼續工作,也沒有一位神仙回應。
蘇澤認真的考慮去死一死後再見到孫瑾的可能性。
坐在座位上走神的蘇澤被同事推了一把:“蘇哥,新的同事到了!”
啊….對,老板說過今天有剛從業內同行跳槽來的新員工,據說能力挺不錯。叫….孫….孫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