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獅子在中國古稱狻猊,神獸來着

淩院長今天值班,所以醫院裏的小姑娘們都有不同程度的躁動。護士長大姐在洶湧澎湃的湍流中巋然不動,一手掐腰:“碘酒不要錢啊?開一瓶用一點就又要開!”

水靈靈的護士姑娘們笑着應着,轉臉抹了笑意,嚴肅認真負責地救護一切病人。急診大廳裏的不容易,小姑娘們一個個忙得腳不點地暗無天日。護士長大姐嘆氣,淩院長就是一支興奮劑,能讓姑娘們花癡花癡放松放松,也算……福利吧。

急診大廳是最能看見“人間百态”的地方。毒瘾發作的瘾君子,被人砍斷手的賭徒,被家暴的女人兒童,各種各樣的器官的骨頭的肌肉的病症。哀嚎,哭聲,戾氣橫生。看多了叫人灰心。

前段時間急診大廳來了個半夜肚子痛的打滾的肥胖兒童。一坨肥肉滾得推床跟着顫。伍醫生懷疑是闌尾炎,用右手壓迫檢查,剛一下,小胖子叫了一聲,他的母親上來重重扇了伍醫生一耳光。

伍醫生還是個住院醫,被打懵了。旁邊的小護士去拉那位撒潑的中年婦女。滿頭燙卷發的女人大聲咆哮,充分地表達她對自己兒子的關心和現在的醫務人員就是欠打。護士們都很害怕,護士長在留觀裏幫忙,她們六神無主。

小胖子還在推床上高一聲低一聲地叫,人群熱鬧開了。母親為了孩子大概做什麽都是有理的,有人指責伍醫生不負責任,其他人竊竊私語,看熱鬧沒有嫌事大的。伍醫生年輕氣盛暴跳起來——一鍋熱油燒得正是時候,就等着他這滴涼水往裏跳——忽然一道聲音拉住了他,穩穩地熄滅了油鍋底下的火:“都幹什麽呢。”

急診大廳的小姑娘們後來回憶:其實也沒什麽。當時只是感覺,淩院長在,就什麽都不怕了。

淩遠實在是夠高,白鶴立在雞群外面。他那個方向吹來涼風,蓬蓬茏茏刺紮紮的戾氣洩氣似地散了去。

醫院行政上搞工作,弄出個院長帶頭值班的事兒來。好幾個院長就淩遠耍單,所以他值班的次數多些。每次淩遠在,大家幹勁足一點。特別是小姑娘們。都說男人四十一枝花,淩院長現在含苞待放着呢。

護士長的心思瞬息間圍着珠穆朗瑪峰轉了一圈收回來,她放下碘酒,急診大廳門外又一陣喧嘩。幾個穿制服的警察拖着個手上铐手铐的男人往裏走,那男人還在罵罵咧咧污言穢語。還有一個穿制服的小心翼翼攙着個便裝年輕人,年輕人手裏拿着厚厚一沓紗布摁着半邊臉。

手指好長。護士長看那年輕人第一個印象,那只摁在傷口上染着血的手,她是第一次見到的。她沒空再分心下去,大廳裏出現了這麽多黑藍的制服簡直要命,把人的神經都扯緊了。

值班醫生跑過來處理戴手铐的男人。這男人是個逃犯,嫖丨娼的時候被抓。被抓也沒慫,拔丨屌就往自己身上捅刀子。刑警隊副隊長去攔,被他一酒瓶子砸在額頭上了。

逃犯身上雖然血淋淋看着吓人,其實都是皮外傷,脂肪層都不一定切開了。這個李副隊就不一樣,傷口臨着眼睛,就怕傷眼睛。眼科的主任親自下來看了,并無大礙。

淩遠手術出來,去門診樓巡視,下樓到急診大廳,按部就班地整理白大褂,別上胸卡……他看見了他。

年輕的警察面部的傷已經處理,閉目靠在座椅上。由于失血,面部蒼白。鼻梁高挺,下巴微翹,頸部的線條完美地拉長,喉結偶爾動一下,頸部的線條便旖旎幾分。藍紫的襯衣領子泡着血,頸部線條延伸的下方,帶着熱氣的皮膚上也有擦不掉幹涸的血漬。外科醫生都欣賞血腥猙獰的美,健康的肌膚,健康的肌肉紋理,健康的骨骼,這就是美。淩遠想起自己解剖過的大體老師,他在年輕警察的臉上逡巡,細細地數着面動脈,面靜脈,紅色的血液順着血管在他漂亮的皮囊下奔流。

警察先生用修長的手指摁了摁包紮的紗布。他的手指很長……非常長。女性的手指的修長是圓潤的,像被揉撚出的泥塑。男性的手指的修長應該歸類為雕刻,一刀一斧在大理石上鑿出的淩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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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先生張開眼,面部劇痛沒有讓他的警惕性松懈,他的圓眼睛瞪着淩院長,但并不兇悍,只是在問他:你在做什麽?

淩遠偶爾讀古典小說。愛情悲劇裏男女主初遇,互相打量對方,頭發怎麽樣眼睛怎麽樣衣着怎麽樣,一塊一塊細細裁開贊賞一遍再拼裝回去——不對。不可能。淩遠幹的就是拆人的活,但第一眼看見那人的時候,每一部分都拆一遍簡直是暴殄天物,用那麽多形容詞幹什麽?他整個人就在那裏了,只有一個字:好。

“你好。我是淩遠。”淩院長鄭重其事地伸手過去。警察先生愣了一下,他比淩院長小,他表情還有點桀骜有點青澀,他的圓眼睛更大了一點,讓淩院長想起他曾經看過的動物世界,裏面有一只天真可愛年幼的小獅子,也是這麽大這麽圓的眼睛,神氣地看着這個兇險未知的世界……

我的乖乖。

獅子飼養手冊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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