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別怕，別怕
淩遠半夜被手機驚醒，很熟練地坐起來閉着眼接聽：“喂……”
淩歡在那邊焦急：“哥，咱爸心髒病犯了，現在搶救呢！”
淩遠霎時清醒：“爸在咱醫院？”
“是啊哥，大哥在外地正在往回趕。我和媽沒主意了，你快來……”
旁邊的李熏然也醒了，迷茫地看着他。淩遠關了手機從床上跳起來，起猛了眼前一黑。李熏然爬着去扶他，淩遠眼神愣愣的：“我爸……心髒病犯了，在醫院呢。”
李熏然跪坐在床上：“啊？那趕緊走吧。”他兩下爬回床的另一邊，伸着兩條腿找地上的拖鞋。
“你別動，趕緊進被窩。我先去看看，……你別感冒了。”
李熏然終于試探到拖鞋，套在腳上滿地找外衣：“不行我得陪你去。”
淩遠忽然伸手抱住他：“沒事，沒事，我能處理，我先去，我媽我妹妹，她們現在六神無主，她們……”
她們并不認識你。
李熏然黑白分明的眼睛微微一動。淩遠感覺他沉默了一下，卻不敢看他的表情。淩遠聽見李熏然笑了一聲：“嗳，你先去看看，但是你開車慢一點。”
淩遠吻李熏然的耳垂：“對不起，對不起，我家亂七八糟的……我會和你坦白的。”
“嗯。”
淩遠慌慌張張地跑到醫院，淩歡扶着淩夫人站在病房門口，淩夫人哭得喘不上氣。淩遠上去扶她：“媽，媽您別哭。”
淩夫人着急：“你去看看你爸爸，他到底怎麽樣？你們醫院最好的醫生一定要叫來，你聽見沒有？”
淩遠道：“我這就去，我已經打電話給二院的韓教授了，他馬上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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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夫人不再說話，只是默默流淚。
淩歡憂郁地看看淩遠，又看看淩夫人。
韓教授來得很及時，主要還是因為和淩遠私交不錯，大半夜頂着冷風往附院跑。幾個專家給淩教授會診，意見是，盡快做急診搭橋手術。
淩遠看淩夫人還站在病房門口，暗自嘆了口氣。
“媽，幾位專家擔心爸爸的心肌，建議盡快做急診搭橋手術。”
淩夫人哭得哆嗦：“不行，急診搭橋手術太危險了！”
淩遠抿了一下嘴：“這個手術風險是大。但是……這是目前最适合的方式。更何況，咱們醫院做這個手術的成功率特別高，您看這個統計……”
“你別跟我說統計！”淩夫人就煩淩遠的這個聲調。統計，數字，淩夫人有點懷疑淩遠不論看什麽人都是一組組數字：“你爸這麽大年紀，又是糖尿病又是高血壓，萬一，萬一……”
淩遠吞咽一下：“別哭，別哭，媽，爸爸現在的情況已經不能再拖了。”
淩夫人斷然拒絕：“不行，就算要做，等小岳回來！”
小岳。
淩夫人永遠叫小岳小歡，卻正正經經地叫他淩遠，非常嚴格地區分着親疏關系。淩遠神情閃爍一下，依舊溫着聲音：“大哥回來起碼得二十個小時，媽你去我辦公室躺會？”
淩夫人實在站不住，淩歡扶着她往外走。淩夫人一步三回頭地看着陷入昏迷的淩教授，忽然停下：“你知道你爸為什麽昏迷嗎？”
淩遠看着淩夫人。
“你爸擔心你的胃，問人讨了幾個藥膳方子，大晚上的不睡覺試着熬，結果就倒了！”
都是你！
都是你！
淩遠沒有表情，淩歡跺腳：“媽，咱去院長辦公室躺會兒，來來來慢點……”
淩遠捏捏鼻梁。
半夜爬起來，忙了一早上沒吃東西，胃的确疼起來。他捂着胃，在心裏長長一嘆。
手術最終還是決定要做。淩遠和淩歡洗手換衣，進手術室看着。淩遠不說話，默默地聽着陳主任的醫療方案。淩歡看着蒼老的父親萎頓在床上，身上插着管子，一群人在他身上切切割割，驚得直往後退。淩遠伸手攬住她，淩歡驚慌地抓着哥哥的衣角。
原來病人家屬的心情如此顫栗。
淩歡是經驗豐富的護士，在手術室幹了許多年。多慘烈的病人多複雜的手術她都見過，可是她從來沒這種感覺……陳主任冷硬的語調指揮着醫生護士們“開始體外循環”，仿佛是宣讀什麽判決書。淩歡腿軟，只能靠在淩遠身上。
淩遠攬着妹妹，始終沉默。
手術持續很久，淩遠像軍人一樣直挺挺地站着。陳主任沖他點點頭，他才發現腿麻了，竟然動彈不得。淩歡手腳發涼，踉跄着跟着推床往外走。
淩教授仰面躺在床上，沒有生氣，沒有意識。
淩教授給他煲湯。
淩遠知道自己現在不應該高興，可他還是挺高興。他覺得也許自己真不正常，他只好繃着臉，什麽表情都沒有。
淩夫人醒了，淩歡攙着她，站在ICU外面。三個人都包得嚴實，口罩上面兩只眼睛。淩夫人受到了驚吓，淩遠柔聲道：“前一次做的支架不成功，有點影響這次的手術。現在的風險是擔心術後低心排。不出意外的話，爸爸中午就能醒了。”
淩夫人氣道：“你現在是醫生還是病人家屬？”
淩遠沉默，繃直肩背站着。
淩夫人道：“你這醫生的冷靜腔調能不能別用在親人身上？他是誰，他是你爸爸！”
淩遠還是低着頭沉默。
淩夫人還要再說話，淩岳終于趕到：“媽！”
淩夫人轉頭看見淩岳，眼淚一下子流出來：“小岳你可回來了！”
淩岳抱着淩夫人安慰她：“媽，別哭，我剛去見陳主任了，說搶救及時，手術挺成功的，爸爸很快就能醒了。您別擔心。”
淩夫人終于找着依靠，急得直哭：“小岳你不知道，我和你妹發現你爸倒在廚房裏，我們，我們……”
淩岳笑道：“沒事了，沒事了，都過來了，陳主任說啦，手術成功呢，是不是小遠？”
淩遠一愣：“……嗯。”
“我在這兒陪着爸，媽您和小歡先回去吧。折騰一天了，去歇歇。”
淩夫人反對：“我不走！我看着你爸！”
淩歡也道：“我也不走。”
淩岳淩歡環着淩夫人，三個人抱在一起，漸漸把淩遠擠出去。淩遠默默站着。
“大哥，我讓他們……給媽拿把舒服點的椅子過來。”
淩岳點點頭。
淩遠平靜地走開。
走到走廊拐角，忽然看見心尖上的人，抱着個保溫桶，沖着自己笑得陽光明媚。
老天對自己不算太壞。
“熏然。”
李熏然笑道：“我們警隊今天食堂熬骨頭湯。我跟你講我們食堂鹹菜淡炒菜鹹，但是熬骨頭湯是一絕。你今天早上中午什麽都沒吃，胃肯定疼了。”
淩遠勉強笑笑：“……我就不想讓你看見，你……看見了吧。”
李熏然抱着保溫桶，只是笑。
淩遠長嘆：“來。”
李熏然跟着淩遠到他辦公室，兩個人坐在沙發上。淩遠看着保溫桶，忽然很舍不得打開。他把保溫桶放在膝蓋上，雙手摟着。李熏然道：“快點喝吧。”
淩遠抿嘴笑了一下：“我不是淩教授親生的。”
李熏然瞪着大眼睛認真地看着他。
“我剛出生的時候，檢查出來腸胃發育不全。那時候醫療條件太差，我會是個累贅。所以我生父就跑了。我媽……受不了打擊，精神上出了點問題。”淩遠吐口氣：“後來她得了肝病。很嚴重，治不了。那時候她已經不認我了，瘋瘋癫癫哭哭笑笑的。其實那可能也算另一種幸福吧。”
李熏然專注地看着淩遠，然後笑起來。
“你能跟我說這些，我很高興。”他想摸摸淩遠的臉，又意識到這是在淩遠的辦公室，也許随時會有人進來。
“把湯喝了吧。我下午還得回隊上。”
淩遠打開保溫桶，很小心地把湯喝了。
李熏然興高采烈地講起薄教授：“他跟個仙兒似的，總覺得他說話很有意思，總是一針見血噎得人說不出話來，可是又生不了他的氣。”
“他破案了？”
“薄教授主要是能提供一些更開闊的思路。他的一些想法确實很了不起。但是他給我的感覺……很奇怪。”
“怎麽奇怪？”
“雖然他看上去一直很冷靜，但不知道為什麽似乎在被什麽東西追逐一樣。”
“嗯。”
“我們最近遇到個難題，在找一把無名的槍。”
“……熏然。”
“上頭擔心這把槍會造成恐慌，已經死了兩個人了。”
“熏然。”
“就是不知道使用它的人……”
“熏然，你生氣了。”
李熏然被淩遠打斷，小獅子睜着黑黑的葡萄眼發呆……淩遠挪過去，抱住他。
“……你不怕有人進來啊。”
“不管。”
“嗯。”
“熏然，對不起，還有……謝謝。”
獅子飼養手冊 3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