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節
“阮小姐?”他不确定地喊了一聲。
阮四清擡眼,依然是回了個嗯字。
胖狗一瞧,嗨,是熟人,他趕快起來,笑着讓人坐 。但見阮四清搖了搖頭,他便悻悻地收回了手。
“有點事。”阮四清說。
俞淵點頭。
“租一下車。”
胖狗愣住,握拳咳了一聲:“咱是正經挂牌古董店,又不是租車行。”俞淵看他一眼,皺眉問:“什麽車?”
帽檐下那雙眼睛眸色很淺,似乎影影綽綽的:“自行車。”
他有一輛自行車,也是老舊的款,只是很久沒用過了,就放在樓下車棚裏。
“租兩個小時。”她說話語氣很平淡。
俞淵不禁她打量一眼,阮四清是很清麗的長相,但面無表情之下就顯得有些不近人情的冷漠與疏離。
“好。”他點頭,從桌裏抽屜取來鑰匙遞給她。
阮四清從兜裏摸出五塊錢,白嫩細長的手指捏住,連笑都沒笑一下,很簡短的說:“謝謝。”
俞淵接過錢,默然看着她轉身離開了。胖狗在旁邊卻活像是看見鬼似的,眼睛都瞪直了。
他小聲嘀咕:“這姑娘是不是腦子有點問題?”
對門鄰居
俞淵沒理他,就近坐到椅子上,順手從書架上拿了一本書看。
胖狗東瞅瞅西看看,诶了一聲說:“俞哥,這不會就是那個新住戶吧?我前兩天去白大爺的茶鋪子,人跟我唠嗑兒,說巷裏來了個好看的姑娘。”
俞淵擡起頭,忽然道:“嗯,你爸說要把你介紹給她。”
“我爸不是在醫院嗎?”
胖狗整個人都傻眼了。
輕輕翻過了一頁,俞淵摩挲着紙張邊角說:“估計是你找不着媳婦這事兒硬生生把他從病床上氣起來了。”
胖狗嘴角一抽:“真是難為他了,腿都斷了還不忘替我操心。”不過說到這裏,他奇怪地問:“你上哪兒聽的消息?”
俞淵掃着書面,分心答了一句:“來的時候,在白大爺鋪子那頭聽到了。”
胖狗一聽說是在白大爺鋪子裏,好麽,真是身殘志堅,拖着那斷了的腿都硬要去搓麻将。他一股血氣湧上頭,撸起袖子,急沖沖就去找人了。
“俞哥,幫我看着一下店啊。”聲音跟帶着喇叭喊的一樣,一溜煙就跑得沒影兒了。
俞淵勉強擡起頭看了一眼對面,這會微風卷起了幾片樹葉,胖狗家店裏那些符紙和風鈴也被吹得晃來晃去。
這是九月多的天,八.九點鐘的太陽,明晃晃地,斜照過來,有幾縷陽光越過門檻兒,靠近了他腳邊。
俞淵收回視線,正要繼續看書,胖狗的電話就來了,他咋咋呼呼地,直說又把人送去醫院了,今兒回不來,把店門給他關一下。
要說胖狗這人吧,嘴上不大幹淨,性子也沖,但孝順這一樣是真沒得說。
他爸一直身子不大好,還老愛在外頭搓麻将,胖狗一勸二勸,就是勸不動,他罵罵咧咧,說:有麻将沒兒子,死了也沒人給你收拾。
人是沒死的,就是出了個車禍,斷了腿。
胖狗是一邊高興一邊難受,那會兒就抹着鼻涕在俞淵跟前兒哭:他娘的,那老東西還不如死麻将桌上。
嘴上不積德,但還是跑前跑後地伺候。
俞淵笑了笑,複又埋頭看書。這一看就看到了中午,冷冷清清地,沒有一個客人,他站起身收拾,準備回家吃午飯。待兩頭兒都落了鎖,這才提溜着保溫杯往外走。
竟也是巧了,巷子口又碰上了阮四清。她推着車,就站在太陽下頭,直直看過來。
“回來了?”俞淵停住腳先開口。
阮四清點頭,頓了一下說:“可以嗎?”手裏舉起一包糖葫蘆,用紙包着,瞧不清樣式。他還沒問什麽可不可以,阮四清已經停好車走了過來,從那一大把裏面挑了一串給他。
“超過兩個小時,身上沒錢了。”
“抵租金。”
俞淵接過糖葫蘆,頭一次對她生出了一點好奇。
她剛搬來那會,張大媽就愛說起她,也不知她上哪兒去打聽的,說人家阮四清家裏有錢得很哩,也不知怎麽就想不開要來這破地方住。
說完了那些,她還要神神秘秘再來一句:“小俞老板,你倆住的近,你瞅她像有錢的樣子嗎?”
像嗎?
俞淵下意識看了一眼阮四清,她是很普通尋常的打扮。嘴裏似乎含了塊兒糖,鼓起來一個小包,冷淡的面容裏,他看出了兩分劃清界限的認真。
俞淵微微一笑道:“可以。”
還想再說一句什麽,可阮四清已經上了車騎遠,只留給他一個背影。
“我那天瞧見有個開小轎車的來找她,哦喲,西裝革履的,一看就是大老板,她長得俊,別是誰養在外面的吧。”
老婆子們最喜歡聊八卦,尤其是誰當了小三,誰嫁了高官兒,有時候單單聊個狗的吃喝拉撒,都能唾沫星子飛幾丈遠,聊個一天一夜不喘氣兒。
但俞淵不是。
他把保溫杯夾在手臂下頭,剝開糖紙開始吃。酸酸甜甜的味道一化開,俞淵瞬間有些失神。
他很久沒吃過糖葫蘆了。
從前他那個混賬老爹還在的時候,就跟俞淵不對付,三兩句話一定要數落諷刺他一番。他九歲那年,有個阿姨請他吃了一串糖葫蘆,他爹冷笑,說:你是不是沒媽?人家就買這小玩意兒,你樂得跟找到了親媽似的。
俞淵心理素質很過關,并且在老爺子的教導下,從不罵髒話——至少,不在老爺子面前罵髒話。
他平靜着回他:我有媽?
當然,在過去那些年他爹對他的各種冷嘲熱諷中,俞淵也逐漸明白了一個道理:只有失敗的男人,才會挑自己的兒子成為出氣筒。
所以俞淵從不把他爹當回事兒,也懶得聽他言語。
***
回了大院兒,他看了一眼車棚,那輛快退休的自行車在一衆電瓶車裏面分外打眼。
“哎喲,小俞老板回來了。”張大媽熱情得很,俞淵就沒見過她不熱情的模樣。她這回沒抱孫子了,就靠着那種木質老人躺椅,隔老遠跟他打招呼:“今兒生意好吧?”
俞淵笑了笑,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張大媽是個閑的,一天到晚啥也不幹,就搬個椅子坐門口。她搖着蒲扇,又說:“早上我瞅見阮四清那姑娘,她就站你車前,跟看見什麽寶貝似的走不動道。”
“我見她喜歡,就告訴她那是你的車。诶,你還別說,後來她騎着那車回來,我一瞧,跟那七八十年代電影裏出來的一模一樣。”
“什麽一樣?”俞淵問。
“知青下鄉啊!”張大媽哈哈大笑。
俞淵想,前兩天你還說她沒準兒是別人養在外頭的情人,今天就說她是腹有詩書的女學生了。
他沒接她的話,轉身就進了樓道裏去。
剛剛走到家門口,就看見阮四清開了門,她穿着拖鞋,腳趾圓潤細白,透着粉紅。
俞淵飛快別開視線。
“謝謝。”她遞給他鑰匙,再次道謝。
俞淵這算得上第一次和阮四清在作為鄰居的家門口說話,他忽然想起那串糖葫蘆,于是說:“稍等。”
阮四清下意識蹙眉,但還是看着他進了門去。
過了一會兒,俞淵出來給了她一小袋蘋果,阮四清沒有接,反而審視了他幾秒鐘。
他生得确實端正清俊,高大的身影并沒有給人壓迫感,而是距離适中的溫和與坦蕩。
“幹什麽?”她問。
俞淵看見她淺淡眸子裏帶着戒備和懷疑,不明顯,但确實完完整整傳遞給了他。
“新鄰居,禮尚往來。”他解釋。
阮四清輕輕嗯了一聲,接過了袋子。
“稍等一下。”她也說。
俞淵不解,等回過神來時阮四清已經給了他三串糖葫蘆,一串草莓,一串猕猴桃,一串山楂。
“再見。”她毫不猶豫地關了門。
回了屋子的阮四清看向了桌上的蘋果,蘋果很大很紅,應該不便宜,她猜測。
“嗡——”
手機在這時震動,屏幕上顯示着有人來電。沒有正經的姓名備注,就只有簡簡單單的一個字母“s”。
她幾乎是沒有猶豫地,直接拒接。末了,将手機放到了一邊,然後接着觀察那一袋蘋果。
她不喜歡吃蘋果,非常不喜歡,世界上可能只有她不喜歡吃蘋果。這一次顯然也毫無疑問,她接受了這一份鄰居之間的贈禮,不代表她就要吃進肚子裏。
她想,或許那個張大媽會喜歡。誰知剛準備要起身,手機上就了條消息。
【阿四,接電話。】
阮四清嘎嘣咬掉了山楂外面的脆糖皮,稍微分出了一絲心神看剛發來的消息。
阿四是誰?
好像是她自己。
阮四清窩在沙發裏,回憶了一下這個名字。似乎這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