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節

不短了她。阮家上上下下,都拿她當小姐看,也不亂嚼舌根子,這裏面肯定有老爺子的授意,她都明白。

明白是一回事,如今站在這裏又是另一回事。

阮四清垂眸:“既然您也好得差不多了,那我就先走了。”

阮老爺子氣得臉色沉沉,懶得理她。

還是阮森說道:“中午了,一起吃個飯吧。”

“不用了。”阮四清看向他,淺淡眸子裏明明白白袒露着憤怒,老爺子這模樣哪裏病重?一而再再而三的騙她,當她是猴子,耍着好玩嗎。

阮老爺子沒發話,阮森頓了頓,側過身子說:“我送你。”

“不用。”阮四清拒絕,快步出了病房。

腳步聲漸漸消失,阮老爺子緩緩回頭,緊緊盯着阮森:“就這副德行,你還要慣她到什麽時候?”

那人高大身影站立在門口,沒有回話。

“我早就告訴過你——”

他話還沒說完,阮森就喊住了他:“爺爺。”

他生得像他父親,是很冷硬的長相。若是笑時還好,眼尾會微微向下彎,柔和許多。但若像現在,不笑時就顯得冷漠嚴肅。

“爺爺,那是阿四。”他偏過頭,眸色很深,一字一句地說:“是妹妹。”

阮老爺子一愣,剛才咄咄逼人的氣勢忽然像城牆一樣頃刻間坍塌,脊背微微也勾着。

直到阮森走了,阮老爺子都還沒緩得過神,他從床上起來,慢慢移到了窗前,眼中情緒變幻不定。

末了,他嘆了口氣,造孽啊造孽!

***

阮四清出了醫院,肚子也餓了,但不知道為什麽,她突然就想回雨水巷了。

她擡手攔了輛車,正準備上車,就聽見阮森的聲音傳來。

“畫在家裏,要回去看看嗎?”

阮森站在醫院門口,身高腿長,迎着光,劍眉微蹙,有些遲疑。

他說:“下一次,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

“诶,姑娘還走不走啊?”司機見她半晌沒動作,歪頭喊了一聲。

阮四清退後一步,說:“抱歉。”

司機師傅點點頭,這便把車開走了。

阮森走到她面前,她比他矮一個半頭,他垂眼看時能看到她眼裏露出的不耐與冷淡。

“等我。”他移開視線,徑直去開車。

還記得十六七的時候,她說這輩子怕是都學不會開車,駕照也不想考,一定要買個小電驢,踏踏實實地。阮森告訴她沒關系,反正他會開,她要去哪兒,他都送她。

那會兒還在念高中,大家都年少,見到校門口一輛超跑來接她的時候,驚得下巴都快掉了。

隔天去學校,各種流言八卦四起,說她阮四清傍上了大款,大款還是個巨無敵帥哥。

她向來活得随性,性子也偏冷,懶得解釋那些,可後來越傳越邪乎,說什麽她勾搭他,不要臉又怎麽樣,還說從沒有見過她爸媽來開家長會,指不定沒有爹娘教導。

确實沒有爹媽給她開,因為成績随時都會彙報到阮家去。沒必要。

可她有沒有爹媽教導是一回事,那些人嘴巴髒就不行了。阮四清冷笑,只好使出她學了好幾年的跆拳道,上去就是一頓拳腳伺候,末了還好好教導了一下別人怎麽做人。

在那之後就被請了家長,來的是阮森。校方一看是他,就差沒把大佬您請吩咐這幾個字寫腦門兒上了。

事情解決了。

于是大家都知道了,阮四清是阮家的孫女兒,超跑堆在地下車庫都放不過來的那種大戶人家。

全校看她的眼神都變了,不再議論她出去賣,在外面傍大款,紛紛對她尊敬有加。

那時候阮四清才隐隐約約感覺到,有錢真的可以為所欲為。

那天家長會回去後,她跟阮森說,別來接送她了。

阮森笑着答應了。

她不解,又問為什麽那天他偏偏要來接她,以往都是她自己騎自行車回家,那輛自行車很酷,類似于山地自行車,但更好看。

阮森答她:想就想了,沒有為什麽。

後來的後來,他再沒有開車來過學校接送她,她也再沒有坐過一次他的車。

這一瞬間阮四清看着停到自己面前的車,微微有些恍惚。

“公司有事,我讓林悅走了,上來吧。”阮森握着方向盤,搖下了車窗。

她開了車門,坐到了副駕駛。

兩人都沒有開口,喧鬧的街道仿佛都是背景音樂。一路無言,車終于到達了阮家。

她走進院裏,那輛車還在花園一角的車棚裏,很幹淨。

阮家的阿姨一見到她,足足愣了好一會兒,接收到阮森的視線,她低低喊了一聲小姐。

“在你房間。”他說。

兩人一前一後上了樓去,先是路過了阮森的房間,這才到了她的房間。她房間不大,是淡雅的裝飾,那畫兒就放在靠窗的地方。

阮森沒進去,等在了門口。

她慢步走近,神色晦暗不明。

畫沒有什麽特別的,不過就是一個瘋子的遺作。灰沉沉的天,高樓聳立,所有色調都是暗沉的,只有一個地方,那是一把雨傘。

傘是鮮紅的,亮得如火一般灼人。

“多少錢?”她問。

阮森看着她背影,她沒有多餘的動作,就很平常的散漫,可微微騙過頭來的睫毛都在顫抖。

他忽然想抽煙,沒由來的煩躁。

“很貴吧。”阮四清又看向畫,輕聲笑了一下:“應該的。”

她說:“死了的人,作品都貴。”

死了,都死多少年了。

那還是她從村子裏出來的那一年,流浪的小乞兒和瘋子大叔。若說是八竿子打不着吧,也确實打着了,命運把他們打到了一塊兒。

她冷漠寡言,像是只小豹子,警惕着自己的地盤。可那個人不在意,就地一坐,朝着她擡了擡下巴,眉眼倨傲。

“小孩兒,挺野啊。”他和她說的第一句話。

她不理,時刻提防。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就這麽過了三四個月,從夏天,晃晃悠悠就到了秋天。

“再瞪,再瞪就把你賣掉。”期間他陸陸續續說過很多威脅的話,可夜裏還是替她守着,愣是憑着自己人像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樣吓跑了一堆非主流七彩頭發少年。

她想,還是有點用處。所以清靜安穩了一段時間,偶爾能接納他越過三八線,和她瞎聊一會天。

他那個人啊,胡天胡地,嘴上也不把個關,上至國家官家大戶,下至流浪貓狗,興致來了,總要扯上兩句。

有時候喝醉了,他又抱着她哭,說:“閨女,這人啊,就得活得清楚明白一點。”

她那會兒,還摸不懂什麽叫清楚明白一點,心道:千萬別吐我一身。

吐倒是沒吐,就是一醉不醒人事,睡了個昏天暗地,連着兩天都在打呼嚕。大抵他那個人,也沒有時間概念這一樣東西,即便沒醉酒,随随便便扯着身上的棉襖,一睡就是一天一夜。

只是在那個寒冬,他一睡,就再沒醒來。

他告訴過她,他厲害着呢,一幅畫,賣幾千萬那都是少的。

後來她打聽過了,是真的,不是騙子。

也許沒有人知道那位大師是怎麽死的,就知道他的畫被炒到了一個高度,千金難求。

她想着,好歹有過一起翻垃圾的情誼,就想着買回來吧,買回來放在身邊。

不管多貴,也不管能不能領會他的那些大道理,就當她是個跟風狗。

買就買吧,人啊,有時候不必活得清醒。

餃子和停電

阮四清自己打了車回去,她抱着那畫,說錢之後會慢慢轉給他。

阮森沒再留她吃飯,留也留不住。路過老巷子外面的超市,她買了幾罐可樂,還買了鹵菜和薯片。

“小阮回來了?”白大爺人精神了,端着個碗,一邊給裏屋搓麻将的人靠膀子,一邊笑着給她打招呼。

阮四清點頭,從包裏拿出鑰匙遞給他,道謝過後又聽見白大爺說:“吃飯了嗎,将就吃點兒?”

裏頭鬧得緊,機麻洗牌的聲音滾動着,大爺大媽們你一嘴我一句,還在為剛才的那一局吵得不可開交。

“不了。”她搖搖頭,往大院兒走去。

白大爺瞅見她手裏的畫,雖然被畫紙包着,看不清裏頭的東西,但這并不妨礙白大爺唏噓。他心想:前兒張大媽給他說阮四清是作者,今兒就瞧人帶着畫回來,文化人啊文化人。

“老三,煮碗面來!”有人高聲喊。

在白大爺鋪子裏打麻将的,基本上一打就是一天,上午連着下午,午飯也在他那兒解決,有各種小吃和飯,還有泡面什麽的,端看自己吃什麽,價格也不貴,還老大一碗。

“來了。”他放下碗筷,擡腳往後面廚房走。

有眼尖的,就問一句:“剛那姑娘是誰啊?”

白大爺說新來的住戶。

“嘿,還有姑娘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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