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生辰至
反正聽茶沒有聽懂琴玉話裏的恨鐵不成鋼, 當她明白的時候,琴玉已經走了。
在那種腌臜的地方走完了她的悲慘而讓人唏噓的一生,到最後什麽都沒有落到,說要報的仇沒有報成, 說好要出人頭地也沒有走到那種高度, 最後要不是聽茶拉着季晟去看了她最後一面, 弄不好就算死了魂都沒有地方,只能飄蕩。
像她這樣的下位妃嫔, 甚至于還染了時疫,到最後本來應該就和那些被火化了後骨灰随意扔到亂葬崗上的宮人們一樣的結局, 好在最後她自己暴露了身份, 季晟還是好好安葬了她,也算最後就是在這個她所不喜歡的地方死去,也能夠得以安息, 就憑這一點, 她也足夠幸運了。
只是安葬了琴玉之後, 季晟後來情緒一直不太好。從讓琴玉如土為安那天以後, 他就一直有些郁郁的,偶爾與聽茶在宮裏面撞面也是強顏歡笑的模樣,不見這件事之前平日裏與她相處時的溫和, 臉上帶着讓人如沐春風般的笑意的模樣。
聽茶就算再遲鈍,她自己也明白他這是在自責。他跟她講過自己的曾經,可惜唯有的親人們一個個死去, 現在他可能的最後一個親人也沒有了,而且她其實一直在他身邊,是他沒有找到她,沒有保護好她, 他肯定會自責,肯定會覺得這是他這個做哥哥的人做得太不好了,才會讓自己的妹妹最後落得這個下場,連帶着對于姝嫔,對于魏家,他心裏一直無處可發的郁氣直接就沖着他們去了。
聽茶看多了他這個樣子,心裏偶爾也會澀澀的痛,或許這就是太過心疼了吧,她索性幹脆就禀告了皇後自己與季晟在一起了,于是便搬到了他住的地方上。
本朝向來開放,對于這些宮裏太監宮女們之間的事情,宮規并沒有什麽約束,甚至于上位者都是喜聞樂見的。像皇後,聽到聽茶跟她這麽說,她笑得慈藹,半點不樂意也沒有過。
當然,她心裏也是有些利益關系的較量的。自從皇帝這幾年越發荒淫無度以後,她就下定了決心,跟季晟、晉绱這邊結了盟,自然要對他看上的小姑娘照顧一點。
這也是季晟敢把他的小姑娘放到皇後身邊的原因。
說是要搬過去,但是宮裏這段時間忙着在準備鹂嫔,不是,最近被皇上又升了位置的鹂妃的生辰宴,也就拖了下來,她也只拿了些晚上睡覺的東西過去了,平日裏也只晚上走到那邊去睡一覺。
照理講,一個妃子的生辰不會辦得那麽盛大,都快壓了皇後娘娘的分例去了,但是誰讓她肚子裏懷着金蛋蛋呢,後宮裏面的人就算再酸,也不敢講些什麽。
而皇後倒是也絲毫不惱火,皇上說要大辦,她就乖乖辦呗,只要那個小賤|人還能受得住,辦得比萬壽節還要盛大她也願意。
九月三十日,鹂妃生辰。
一大早,阖宮妃嫔就到了寧钰宮,先是給皇後請安,再就是給鹂妃祝壽。
被宮女攙扶着的鹂妃環顧四周,看着自己已經坐到了皇後下手右側最靠前的椅子上,心裏一陣得意。
從她懷孕後,宮裏的格局多多少少變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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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她成了宮裏唯一一位妃子,還是有封號的,成功成了後宮裏的皇後之下第一人。
就像與她争寵的妙貴人也封了嫔,還得了封號“思”。
就像姝嫔已經毀了,幾乎被幽禁在邀月閣裏,就因為小道消息說死去的琴貴人是她蓄意謀殺的,皇帝一怒之下就關了她。
也像那個被皇上放在手心寵過幾天的琴貴人,已經死得透透的了。
也像宮裏還有幾個新面孔。
也像當年她剛剛入宮時看到過的幾個老面孔也在寧钰宮大堂消失了。
她心裏慨嘆,面上帶着驕矜的笑意,心裏想着崔家的仇,只覺得幹脆就今日解決吧,除掉季晟吧。
畢竟皇上再愛重季晟,也超不過她懷的孩子去,據太醫院來給她診脈的醫正說,她這胎八九不離十是個小皇子呢。
“鹂妃,你怎麽不講話呢?”皇後坐在上首笑得溫柔,語氣裏帶着親昵和一點點取笑,像是覺得鹂妃夢游天外這個樣子尤其有趣。
她回過神,沖皇後柔柔一笑,只感覺有種揚眉吐氣的滋味,笑了笑道:“臣妾在想,皇上什麽時候來呢,他昨日就同臣妾說好了,今天要一下朝就來給臣妾生辰宴捧場的。”
聽茶躲在簾子後面,看着正廳裏面的諸位面色都變了,心裏有些說不出來的惆悵,壓着聲音跟站在她旁邊的素裁道:“姑姑,這些人也算可憐人。”
她也算見過這幾年後宮變遷的人,看着她們這花團錦簇的樣子,就不自覺好想往過幾年的風雨打落葉上想,頓時覺得這些人都是一群……
素裁順着簾子的縫往裏面看了一眼,目光有些難得的迷惘,瞬間也散了,只轉過頭對着聽茶說:“昨晚同你說好的事情你還記得嗎?”
“嗯。”聽茶點頭應道。
“那就好,你去看着小廚房我放心。”素裁嘆道,今日這場生辰宴要在皇後的寧钰宮正殿辦,對于這些酒菜湯水她真是恨不得眼神一直盯在上面,就怕被人動了手腳。
她本來薦聽茶來做這件事情的時候還有點不太肯定,畢竟她的身份連着聽茶在寧钰宮都有些不尴不尬的,沒想到皇後和她身邊親信的嬷嬷女官都同意了,她也算舒了一口氣。
聽茶這邊就偷偷從後面的側門溜了出去,準備到後廚一直盯着。
而正廳這邊,好戲依舊在上演。
約莫巳時過了大半,就有些有诰命的夫人陸陸續續進了宮。
這種場合,說是宮外大半有诰命在身的夫人并老太君都來了,擠得正廳熙熙攘攘的,在裏面伺候的小宮女又是去拿繡凳又是去端小杌子,才勉勉強強讓人都落了座。
一時間廳堂裏面全是人聲,好是熱鬧。
這些世家夫人心裏也自有思量。
如今皇上膝下沒有一個成器的成年皇子,而到了現在也就這個身世不顯的妃嫔好不容易有了身孕,無論是個公主還是皇子,自然都是尊貴萬分的,何況這位娘娘又是常年盛寵在握,孩子自然也會子憑母貴,現在巴結沒有什麽不好的。
皇後坐在上首看着下面一片喧嘩,全是笑得谄媚地跟着鹂妃後面拍馬屁的人,她不由得扯出一個諷刺的笑。
等今晚過了,看還有沒有人敢來奉承她。
* *
聽茶拎着裙擺,小心翼翼地踩着鵝卵石小道上的水坑,一步步往正殿後面走。
昨晚下了點小雨,到現在路面濕滑滑的,她腳下的鞋不太合腳,走路都有些吃力。
想到這裏,聽茶突然有些生氣。
都怪他,好好的發什麽神經,把她穿合腳的那雙鞋丢了,還美其名曰覺得那雙鞋她穿得太久了,都發白了。
這就算了,他就算要送,也好歹要知道自己腳大小吧,明明這雙鞋大了這麽多,他還好意思送。
簡直讓人越想越氣。
這時間,她竟然都氣忘了季晟平時對她是怎麽千嬌百寵,放在心尖尖上伺候着了。
要是被無辜的督公明白了,他搞不齊又要氣得吐血。
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氣給她送了一雙繡鞋,她還挑三揀四,怎麽辦,他也只能受着了。
畢竟這丫頭八成不知道送鞋代表着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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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钰宮的廚房比當時聽茶待過一陣的邀月閣的廚房要大上一倍多,不僅如此,裏面全是各地貢奉過來的新鮮食材,甚至于還有不少聽茶見都沒有見過的海鮮之類,倒着實讓她大開眼界。
她拒絕了廚房裏安嬷嬷殷勤的讨好,随便找了張椅子坐了下來,一邊裝成來順手挑點豆子回去熬粥的樣子,一邊往周圍謹慎而小心地看着。
廚房裏面還是挺井井有條的,哪怕她這個不速之客來了,大部分人也還是該幹什麽就在幹些什麽,秩序井然。
這是在準備中午的午宴,是宴請那些夫人的,晚上還有一場是宮宴,據說皇太後娘娘弄不好也要來賞臉,皇上自然也是要來的。
她坐的地方視野頗好,剛好可以看到廚房裏人手的全景,只要她稍微注點意,任何人的小動作都逃不開她眼睛。
洗菜的洗菜,淘米的淘米,處理魚肉雞蝦的,折騰各種素菜的,掌勺的,燒火的,聽茶的眼睛掃了一圈又一圈,也沒有看到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雖然如此,她還是深知後宮裏的這些歪門邪道的,絲毫不敢懈怠,生怕自己一時不查,就有人偷偷幹出了些什麽事情,到時候她,還有寧钰宮阖宮裏的人就都只能有口說不清了。
尤其是要是那位肚子裏懷了龍胎的娘娘,她要是有絲毫閃失,那可就真是要掉頭的大罪了。
好在午膳直到都用完了,也沒有什麽事情發生,她這才長出了一口氣。
* *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季晟偷偷來了,看着她吐氣的模樣抿嘴笑了好久,才上前跟她打招呼:“午膳用了嗎?”
“你怎麽來了?”聽茶有點震驚,這個時間他不應該陪在皇帝身邊在禦書房嗎,怎麽會溜到後宮裏面來,“你怎麽偷偷溜了過來?”
就知道,季晟探了口氣,有些認命地解釋道:“今天不是鹂妃生辰嗎,皇上答應她要早點進後宮陪她,我就跟着來了。”
“那你不跟在陛下身邊,跑過來找我,幹什麽啊?”聽茶的聲音甜甜的,帶着一點點軟糯,聽起來頗有韻味。
季晟目光灼灼,眼眸盯着她看,眼中自有一片深色:“看你好看啊。”
聽茶嫌棄,一把揮開了他伸過來想要捏她臉蛋的手,恨恨道:“你又是從哪裏學來的,這麽蹩腳,你講你都不覺得不好意思嗎?”
“不會啊,我覺得還挺好的。”季晟兀自鎮定,摸着鼻子看向遠方,覺得自己現在的表情還挺正經的。
殊不知被他最近寵得有點不知道天高地厚,花兒為什麽這樣紅的聽茶絲毫沒有之前看到他就有點怕的樣子了,甚至于都敢捋老虎胡須,直接就取笑道:“你臉紅什麽啊,說,是哪個小妖精告訴你要講情話的?”
季晟先是聽着她這話,不自覺的就摸了摸臉,果然有點燙手,只是當聽茶把話說完的時候,他的手也有些猶疑地放了下來,臉上讪讪的,偏偏還要故作若無其事的板着臉,道:“胡說什麽呢,就不能乖乖說話了嗎?”
聽茶默,因為心裏告訴自己一定要憋住不能讓他覺得自己被嘲笑了,她這才好不容易控制住臉上的笑意。
真是的,她家的季大人越來越可愛了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