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章
早晨天還沒亮,荀芷粟便被村裏此起彼伏的公雞打鳴聲給叫起。她艱難地翻了一個身,身子越來越重,還好,後天就到預産期了。
荀芷粟簡單地做了點早飯,真的很簡單,一個雞蛋,一碗小米飯,還拍了一根小黃瓜。吃完早飯,她便翻箱倒箧起來,把那些可愛的小衣服拿出來,趁着天氣好,把衣服洗一洗,曬一曬,別到時候手忙腳亂地什麽都想不起來。
看着那一包袱五顏六色的小衣服,荀芷粟不禁抿着嘴開心地笑,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小東西似乎也感覺到了,歡快地蹬她。
“寶貝,再有兩天,你就能見到媽媽了。媽媽可盼望這一天了,你呢?想不想媽媽?”她輕聲地和孩子說這話,心想這孩子一定是一個又漂亮又聽話的孩子,在她懷孕期間也沒讓她遭太多的罪,沒有別的準媽媽那些嘔吐什麽的反應。
她曾經無數次想着孩子的模樣,她不想孩子像她一樣從小瘦瘦弱弱,最好像小李那樣,健康開朗。她希望自己懷的是一個可愛的女兒,當然,如果是一個兒子她也會喜歡的不得了的。
“雪兒,雪兒——”她正想着,外面傳來一個中年婦女的聲音。
“哎,舅媽。”荀芷粟從炕上挪下來,推開房門,“什麽事?”
表舅媽張仙梅手裏提着籃子進了屋,看看飯桌:“你這孩子,不是說好了,這幾天我給你送飯吃?怎麽嫌舅媽做的不好吃?”
“沒沒沒,舅媽,這點事我還是能做的。”荀芷粟接過張仙梅的籃子,掀開上面的藍布,裏面是兩個冒着白氣的大白包子。
張仙梅笑笑說:“也是,像我懷你表姐表弟的時候,都快生了還在地裏幹活呢。不過呢,你們年輕人現在嬌貴着呢,你看你表弟找的那個女朋友,來家啥也不幫忙,就端着碗等着吃飯。來,趁熱吃個包子,山上的野菜的,你舅舅昨天特地上山挖的野菜,我放了五花肉,還有大蝦米,鮮着呢!”
荀芷粟也沒有推辭,光聽着張仙梅說,嘴裏就流口水了。以前她的飯量很小,可是自從懷了孕就能吃能睡,這不一下子增重了五十多斤,整個人看上去像一個皮球一樣。
張仙梅把籃子裏剩下的一個包子給她放進碗櫥裏,叮囑道:“雪兒,待會兒餓了把這個也吃了,我到鎮上去,想吃什麽就和舅媽說,中午舅媽給你做。”
荀芷粟笑笑:“舅媽,您做的飯我都愛吃。”
張仙梅愛聽這話,高興地前仰後合:“那是,不是你舅媽吹牛,這清水鎮上我的手藝也是數一數二的。”
待張仙梅走後,荀芷粟夾着那一包袱小衣服來到院子裏,找了一個大大的塑料盆,放在院子裏的小石桌上,拿着一個瓢往裏盛滿了水,然後慢慢地坐在小馬紮上,開始洗起來。
這些小衣服都是荀芷粟在鎮上趕大集的時候,買回來的小布頭,在張仙梅的幫助下自己一針一線學着做的,雖然比不上大超市裏買的衣服樣式多樣,但是勝在衣料舒服。
洗了一盆,荀芷粟慢慢地站起來,一件一件地晾在院子裏,看着迎風飄揚的小衣服,她不覺微抿了嘴角,輕輕地哼起了兒歌。
剛剛坐的時間長了,荀芷粟握着拳頭錘了錘背,歇了一會兒,她又踱到石桌旁,搓洗自己換洗下來的衣服。
不經意間,她往門口掃了一眼,看到不遠處站着一個人,因為坐着的緣故,她看到那人的腿。
荀芷粟慢慢地擡眼向上望去,然後,目光在某處定格。
那個男人見她呆若木雞的樣子,停了腳步,咧着嘴朝她笑,笑得流出了眼淚。
太陽光打在她的臉上,模糊了她的視線,荀芷粟眯了眯眼睛,一定是她看花了眼,怎麽會?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呢?
“我能喝點水嗎?”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那熟悉的聲音仿佛就在自己身邊。
荀芷粟正在搓衣服的手停了下來,她看到一雙蒙了一層塵土的黑色皮鞋出現在自己面前大約一米遠的地方。
她用沾了涼水的手指揉了揉眼睛,沒錯,一個身材高大挺拔的男人就站在那裏。
荀芷粟順着視線往上看。她看到那個男人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袖襯衫,只是衣領前胸處是灰色的髒兮兮的一團,手裏提着一個袋子。
她看到他瘦削英挺的臉龐,深邃布滿血絲的眼睛,還有幹裂蒼白的嘴唇……
剎那間,荀芷粟所有的思緒都戛然而止,耳際回蕩的只有聒噪不已的蟬的鳴叫。
“我能喝點水嗎?”男子舔了舔自己幹澀的嘴唇,又看了看水龍頭,嘶啞着聲音又問了一遍。
荀芷粟指了指放在石桌上的那個瓢,看他慢慢往她跟前挪着步子,一步,兩步,他走起來很慢,但是每走一步,荀芷粟的心便懸起一分,每走一步,曾經熟悉的氣息便濃郁一分,每走一步,曾經或喜或悲的記憶便真切一分……
就在他走近彎腰的一瞬間,荀芷粟迅速地站起身來,以至于打翻了石桌上的盆子,裏面泛着潔白泡沫地水順着流了一地。
“芷粟,你沒事吧?”唐晉揚一個箭步沖過來,拉住她的手。
荀芷粟驚恐地看他一眼,一把打掉他的手,踉跄着步子跑回屋子,騰地一下把門關上。
“芷粟,芷粟,你沒事吧。”唐晉揚想要跟上去,卻又怕引起她強烈的反應,只得在門外焦急地詢問。
荀芷粟沒有做聲,只是背過身去倚靠着門框。外面那個人說的什麽,她仿佛什麽都沒聽見,只覺得心髒一抽一抽的,可能是剛才自己的舉動驚了肚子裏的小東西,他連着踹了她幾下。
她低頭輕輕地摸摸肚子安撫着小東西,默默地說道:“寶貝,吓着你了,對不起。”
唐晉揚想起剛剛她微微呆滞的眼神,只覺得心裏被什麽堵住了似的,說不上來的難受。剛才她看他的眼神裏滿滿的都是恐懼,而對于他的觸碰表現出來的也是十足的厭惡。
想到這裏,唐晉揚的心如刀絞一般,是他傷她太深,他以為去年短短幾個月的相處,他的全心付出可以融化她心中的堅冰,可是那一切都是表象,她的不告而別,她現在的反應……
去年,在荀笙笙在省立醫院治療的時候,唐晉揚就陪在荀芷粟的身邊,看她為荀笙笙的病着急,除了金錢,他實在幫不着什麽,可是金錢最終也沒有留住荀笙笙的命。
他看到荀芷粟強打精神料理了荀笙笙的後事,看到堅強的她再也忍不住哭倒在他的懷裏。他想以後他不會再讓這個女孩吃半點的苦,不管她是做他的女人,還是做他的妹妹,抑或是他的朋友,再或者什麽都不是,但是不要讓她失去消息,在她需要幫助的時候,他能夠放下一切去幫她。
那一晚上,他把她帶回了別墅,拿出收藏的最好的酒,陪着她喝酒,陪她發瘋。
他記得喝的小臉通紅的荀芷粟直呼他的名字,揚起小手打他的嘴巴,因為醉酒的緣故,她的那一巴掌并不疼,可是卻把他的心打碎了。
他記得喝的意識模糊的荀芷粟罵他混蛋,她說當年蘇瑩雪的事情只是一個意外,為什麽他就是不信,她說話都不成句,可是卻罵的他無地自容。
當年的事情,警方還原過經過,蘇瑩雪偷拿了荀芷粟出租屋的鑰匙,偷偷跑到出租屋裏去找一塊玉觀音,但是她不知道荀芷粟把荀笙笙接到了那裏,當她手裏拿着玉觀音被聽到動靜拿着菜刀的荀笙笙堵在卧室裏的時候,她便指着鼻子罵荀笙笙是不要臉的賤人,勾引她爸爸破壞她家庭的狐貍精,而她的女兒也是搶讓人家男朋友的小三。
當時,荀笙笙精神已經出現問題,蘇瑩雪的話便刺激了她,兩個人便扭打起來,混亂中荀笙笙就失手刺到了蘇瑩雪,當荀芷粟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躺在血泊中的蘇瑩雪,和旁邊滿身是血的吓得不知所措的荀笙笙。
可是當時鬼迷心竅的唐晉揚,就是不相信警方的解釋,認為蘇瑩雪是這對母女倆為了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而被設計害死的。
“我知道,我錯了。對不起,對不起,芷粟。”那一晚,唐晉揚抱着她不知道說了多少遍對不起,可是這又有什麽用呢?
那一晚之後,荀芷粟又恢複了曾經的安靜,每天按時給他做飯,晚上就乖乖地爬到他的床上。
唐晉揚沒有拒絕,不是他真的想要發生些什麽,而是他知道這或許是荀芷粟能夠得到的唯一慰藉,至少他要讓她感覺都她不是一個人,至少還有一個給她溫暖懷抱的人。
可是他不是柳下惠,他喜歡的人就這麽乖乖地蜷縮在他的懷裏,或有或無的觸碰他敏感的部位,他沒有反應也是不正常的,可是他知道他必須忍住,然而當忍無可忍的時候,一切該發生的就都發生了。
那幾個月的生活,唐晉揚感覺自己幸福的有些不可思議,有時候,看着那個在廚房裏忙碌的小女人,他會掐一下自己的大腿,來自大腿的疼痛感告訴他,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做夢。
可是,那個秋天的傍晚,當他懷着和往日一樣的興奮回到家的時候,唐晉揚卻再也找不着那個小女人,留給他的是一張寫着幾句話的紙條:“唐晉揚,該還的都換了,我走了。”她真的走了,甚至上面連一個署名都沒有留。
他瘋了似的滿世界地找,可是在這個不大的文城找一個人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況文城早就沒有她留戀的人,也許她早就離開了這裏。
可是相處了這些年,他竟然不知道她的家鄉在哪裏,當他去找蘇志君的時候,卻被告知他們早就将房子賣了離開了文城。
他去問了她曾經工作的同事,那個圓臉的小姑娘,總是對她怒氣想向,而她曾經的男朋友,也就是那個蕭總,卻和他談起了生意,告訴他可以,條件是他們公司的品牌進駐翠水大廈的,他答應,他統統都答應,只要他能夠得到她的消息。
不過,蕭葉超卻告訴他,現在不是時候他去的時候,他唯一能做的只能是等。
是的,他等,足足等了半年。
“你他媽就是坑我姐的那個男人啊?”荀芷粟聽到外面傳來表弟充滿怒氣的聲音,
“我,我對不起芷粟。”荀芷粟聽到有些虛弱的聲音。
“現在孩子快生了,來搶孩子來了。天下哪有這麽便宜的事情啊。”荀家表弟揚起了拳頭。
“我就是想看看芷粟過得怎麽樣?”聲音有點些硬氣。
“放心吧,離開你,我姐過得可好了,你趕緊滾吧。”
“這是我和芷粟之間的事情,你一個外人管不着吧。”唐晉揚的聲音大了一些。
“你他媽還有臉了,有錢了不起啊?最看不上你們這些有錢人呢,趕緊滾,別逼爺爺動手。”
兩人的話語間充滿了濃濃的火藥味,接着荀芷粟聽到外面有扭打起來的聲音,她忽地轉過身,打開門,正好看到表弟一個掃堂腿,踹向唐晉揚的膝蓋。
“別,別打了。”可是表弟的腿還是踢了出去。
“啊——”只聽一聲悶哼,唐晉揚抱着膝蓋痛苦地倒在了地上,他咬着牙。
荀芷粟心急,尖着嗓子叫道:“沒事吧,你怎麽不躲一下啊。”她跑不動,扶着肚子走到他跟前,很困難地蹲下來,緊擰着秀眉問道:“疼嗎。”
唐晉揚無聲地注視着她,黝黑深邃的眼裏眸光閃動,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他明明想緊緊把她摟在懷裏,可是他現在卻不敢伸手去摸一摸她的頭發,他有千言萬語想和她說,但最後卻什麽也沒說,只是顫抖着嘴唇搖搖頭。
荀芷粟将他的褲腿晚上去,看到又紅又腫,膝蓋上還有磕破凝結成痂的紫紅的血漬。
“姐姐,這是舊傷,可不能賴我。”表弟指着他的腿辯解道。
荀芷粟又何嘗看不出這是舊傷?可是,他的腿怎麽會變成這樣?
“老大,你那哪裏是病腿,明明是飛毛腿。”門口闖進一個氣喘籲籲的男子,“芷粟,好久不見啊。”
荀芷粟呆呆地看到唐晉尚滿頭大汗地站在門口,有些弄不清情況。
唐晉揚不顧形象地抹去滿頭大汗,走近荀芷粟他們解釋道:“我們昨晚晚上連夜開車來的,沒想到還沒到你們鎮上車就壞了,這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等了半天,一輛順風車都沒碰到,我說再等等,這不,碰到了一個老鄉,告訴我們說可以抄近路,不過是條很難走的山路,我說再等等,誰知道這飛毛腿非要走山路,這跟頭摔的,我這三十年加起來也沒摔這麽多,哈哈,沒想到還是讓他占了先。”
荀芷粟聽唐晉尚說得輕松,可是那條山路有陡又窄,就是熟悉地形的人都會摔跟頭,更別說他們了。
荀芷粟幫唐晉揚的腿抹了草藥,整個過程中,唐晉揚都默不作聲,只是目不轉睛地看着她,她胖了許多,臉上也因為懷孕長了斑,可是她仍像一塊磁鐵一樣牢牢地吸引着她的目光。
抹了藥,唐晉揚拿過旁邊的假肢,因為走了很長時間的路,他的小腿末端整個都腫了起來,他費力地往腿上套。
“你的腿都這樣了,別走了。你把西房收拾一下,去睡一覺,休息一下吧。”荀芷粟低頭搓了搓手上的草藥,說了一句。
什麽?是他聽錯了嗎?唐晉揚難以置信地擡頭看她,忽然他發現她的雪白的脖子上露出一截紅繩,他有些激動。
“我就說,讓你休息一下,沒別的意思,對了,碗櫥裏還有一個包子,你先吃了吧。”荀芷粟避開他的目光補充了一句。
他從地上撿起剛才提着的那個袋子:“我給孩子帶了一個禮物。”
雖然一晚上沒睡,但是唐晉揚還是興奮地睡不着。
其間,他接了三個電話。
“老大,你的跟頭真是沒白摔。”
“唐總,我說的沒錯吧,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姐夫,我真不是故意踢那麽重的,我就想演得逼真一些,你給我投資的錢不會不算數吧。”
關上手機,唐晉揚看了看外面那個還在洗衣服的背影,打了一個呵欠,真是有點困了,包子真好吃,睡覺起來聯系一下醫院,這個地方交通太差,得提前上醫院待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