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回來了
唐栩走出機場航站樓時，擡頭看，魔都天色正陰沉。
一如三年前他離開那天。
挺奇妙的，來也好去也好，這座城市總是擺出一副不歡迎他的樣子。
在接機的人群裏找到老朋友很費了唐栩一番力氣，兩個都戴着帽子墨鏡的人，辨認彼此全靠臉型和約定好的着裝。
好容易在攢動人頭中認出對方，唐栩簡直要流下感動的眼淚，他招招手快步走上去。
朋友對唐栩說的第一句話是：“卧槽！”
第二句是：“別人去歐洲都是胖三圈，你怎麽瘦的只有以前一半了？”
“瘦一半那還能有人樣麽，我就是輕了二十斤而已。”唐栩反駁，“東西吃不慣，沒辦法的事。”
朋友打量着他，欲言又止時，唐栩推了他一把：“快去車裏，凍死我了。”
冬天汽車車廂內比室外更冷，朋友打開暖風空調熱車。
唐栩縮在副駕駛上，呵氣吹暖自己凍得發紅的白皙指尖。
“在外面呆了那麽久，你總算回國了。要在國內打職業嗎？我幫你牽個線？”朋友熱心地問。
唐栩笑笑，搖頭：“不用，今年春季賽結束我跟委內瑞拉戰隊的合約到期，然後準備退役了。”
朋友擰車鑰匙的動作頓住。
他震驚地回過頭看着唐栩：“退役？不是，你什麽時候去的委內瑞拉？那地方還有職業戰隊？”
“有啊。”唐栩認真地點點頭，“全國就一個隊，平均水平高達美服鑽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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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盯了唐栩一會兒，最終沒說什麽，嘆口氣發動汽車。
引擎的轟鳴聲和震耳欲聾的車載音樂一瞬間同時響起，激烈的鼓點讓唐栩皺了下眉。
“退役的事，還是再考慮下吧。”一片喧鬧聲中朋友說。
“眼下LPL很缺打野，這是你東山再起的好機會。你連委內瑞拉這關都過了，年紀也不大，現在退太可惜了。而且要是讓那些人知道X神回來了……唉，我真想看看某些成天耀武揚威宣稱自己是‘第一打野’的臭魚爛蝦的反應。”
唐栩笑了笑，聲音很輕，輕到被淹沒在歌手的嘶吼聲裏，讓人覺得這一切只是場荒唐的玩笑。
“X神不會回來了，X神的故事三年前就已經結束了。”唐栩說。
汽車停在一家電競酒店門口。
電競酒店和普通酒店的差別就在于房間裏有配置足以支持主流游戲的電腦，唐栩打算在确定自己下一步去處之前，暫時都先住在這裏，同時滿足休息和打游戲兩項需求。
“謝謝你來接機，不然我一個人拿着這麽大的行李箱打車太不方便了。”唐栩沖想要跟着下車的朋友擺擺手，做了個拒絕的動作，“不用送我，知名解說的臉很多人認得出，萬一讓他們看到你和我混在一起，對你影響很不好。”
朋友看起來有些難過，但唐栩沒給他說話的機會，笑着繼續：“還有，找個峽谷之巅的號給我，鑽二鑽三的就行，我拿去複健用。”
朋友只好點點頭，唐栩揮揮手走進酒店，留給他一個潇灑的背影。
——
LSG戰隊基地。
訓練室陳列櫃裏，去年全球總決賽冠軍杯放在最上面一格，旁邊擺着總決賽MVP的小獎杯。
小獎杯的擁有者，陸璟，正邊開電腦邊用手機刷着微博，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電競營銷號發表的吹捧現LPL第一中單xxxJing——也就是陸璟自己——的洋洋灑灑萬字長文。
陸璟切小號回了句“收手吧兄弟”，然後拿腳尖踢了踢身邊好基友，隊裏替補中單阿龍的屁股：“給我發個峽谷之巅的小號，鑽二鑽三那種，我練英雄。”
職業選手排位一般都在韓服，偶爾玩國服則只打“峽谷之巅”區，峽谷之巅是國服的“超級服”，只有其他區鑽二以上的玩家才能注冊這個區，算是高手雲集。
陸璟今天想練中單諾手，這個英雄很少被用來打中單，陸璟也幾乎從沒玩過，所以得拿個段位低點的號。
這樣就算英雄熟練度跟不上，憑意識和基本操作也不至于坑隊友。
阿龍發了個號過來，陸璟上號，開直播排隊的功夫，他直播間熱度已經沖到了平臺LOL分區第一位。
選好英雄之後陸璟起身離座，基地地暖有點燥，他要去拿罐冰可樂。
回來游戲還在載入界面，陸璟喝着可樂坐下來，心不在焉瞄了眼這把隊友的ID。
其他都沒什麽，直到陸璟看到對面打野蜘蛛。
蜘蛛的ID叫“好景君須記”。
這只是一個很普通的，帶着點文藝腔的ID，沒有什麽特別之處。
陸璟卻像中了咒語一樣，舉着可樂整個人定住。
-【卧槽兄弟們是我屏幕卡了嗎？】
-【璟子哥你動一下！可樂都灑一身了！】
一片震驚的彈幕中，陸璟終于回過神來。
他趕緊去洗手間簡單沖了下水，回來對彈幕解釋道：“剛才在思考戰術，有點投入。”
于是彈幕被【6666】和【打鑽2還要思考戰術我信你個鬼】和禮物特效淹沒，陸璟把彈幕最小化，切換到游戲助手搜了下這位“好景君須記”的戰績。
最近兩個月只打過三場排位，剛打的，全是打野蜘蛛。
三連勝，三場都是MVP，20殺3死這樣的數據。
那人最擅長的英雄就是蜘蛛。
如果剛才只是覺得有一點可能的話，現在陸璟的心就砰砰狂跳起來。
他草草往後翻，以前的戰績沒有一盤是打野位，ID也不是現在這個，而是一串亂碼。
也就是說，這個號之前都是別人在玩，剛剛給到這個打野手裏。這個打野的水平遠高于鑽二分段，而且，“好景君須記”是他上號之後改的ID。
難道真是他回來了？
他竟然還會回來？
陸璟突然有點恍惚。
——
對于能三連MVP這件事，唐栩自己還挺驚喜的。
狀态還不錯，這樣看來，打到雙服王者然後争取每天排到陸璟的目标，應該在半個月之內就可以達成。
剛才朋友在死活勸不動唐栩之後，氣急敗壞問他“不打職業你非要回魔都幹嘛？在老家呆着不好嗎？難道魔都有你念念不忘的初戀情人？”
初戀情人，并不是。和陸璟的關系在戀人未滿時就戛然而止，唐栩無比慶幸這個。
但唐栩回到魔都，窩在這個電競酒店裏，花着過去三年漂泊異鄉的積蓄，打對于過去的他來說太過黯淡不值一提的峽谷鑽二局，原因也确實很單純。
可與此同時，唐栩又心知肚明，他根本不配重新聯系陸璟。
因為所有關注LPL的人都知道，陸璟恨透了他。
不管是誰，經歷過最信任的隊長，最親密的朋友——也許還不只是朋友——轉眼反戈變敵人的戲碼，都一定會恨透這個人的。
好在對唐栩來說，歷經風雨之後，能夠安穩地和陸璟生活在同一座城市，也許以後還能打同一局游戲，他已經很滿足。
游戲加載進度來到100%，唐栩收回思緒，把注意力集中在即将開始的游戲上。
這盤對面中單是個諾手，很少見。
——
唐栩本來以為自己對這個中單諾手的印象應該也就停留在“很少見”上，但很快這一想法就被颠覆。
每次他想抓諾手時，諾手都像知道他在附近一樣一直縮在塔下。
單說這一點唐栩還沒覺得什麽，也許諾手就是視野做得好。
但後面的劇情發展就不太對了。
唐栩抓上路，剛走了一半，身後突然沖出一個諾手，把他一套帶走。
等複活時唐栩覺得，自己是大意了。
之後唐栩去抓下路，一路走一路開着掃描，确定對面沒有視野。
剛走了三分之一，身後突然又沖出一個諾手，把他一套帶走。
唐栩：……？
唐栩放棄gank決定去打龍，依舊是确定周圍沒有視野，甚至特意先去其他路刷了下臉蒙蔽對手。
打了一半，牆那邊突然閃現進來一個諾手，一邊揍他一邊還沖他亮了個表情。
唐栩看着黑白屏幕，有些懷疑人生。
唐栩以前是國服第一打野，擅長刺客英雄。
大家公認他最可怕的一點就在于打野路線神出鬼沒，沒人知道下一秒他會出現在哪裏。
可現在，這個諾手像心有靈犀一樣清楚知道他的意圖，不管唐栩去哪兒，總有一個筋肉兄貴在路上等他，刺客當然打不過兄貴，唐栩只能死給他看。
這樣幾次以後，唐栩節奏全亂，裝備等級大幅落後，完全沒辦法玩了。
打野是盤活隊伍的靈魂，打野崩了，這盤游戲自然敗如山倒。
游戲即将結束時，諾手15-0，唐栩0-11。
隊友憤怒地點唐栩，在公屏罵他是孤兒演員，畢竟唐栩戰績太醜，實在讓人懷疑。
對面的則嘲諷說“蜘蛛可不是演員，單純是菜”。
反倒是諾手說了句“他玩得挺好的”，也不知道是譏笑還是勝利者的寬容。
唐栩知道諾手絕對不正常，因為他對自己的動向實在是過分了解，這種程度除非是跟他有一起打了上千盤的默契，不然一定是用了不正當手段。
但到底諾手是窺屏還是用了開圖挂，唐栩不在乎也懶得跟隊友争辯，一局單排而已。
沒想到游戲結束，諾手竟然彈了個好友申請過來。
唐栩當然點了拒絕，誰沒事兒會加剛把自己暴打了一頓的人啊，抖/M嗎。
可諾手又加，唐栩再拒絕他又加，第十次的時候唐栩想，随便吧，最多不就是嘲諷我幾句嗎。
好友申請通過，那邊立刻發來信息。
-加你可真不容易。
唐栩心想我本來就沒想加你，是你自己非要湊上來，也不知道為啥這麽閑。
正這麽腹诽着，那邊第二條消息已經彈過來。
-隊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