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夜晚。

疲倦的月亮躲進雲層,只留下星星幾顆在夜空中孤獨的放哨。

晚風輕拂,帶起陣陣栀子花香的同時,也吹散了一整天的疲憊。

鄒楠和吳斯手挽手走出了會場中心。

今天這一趟不虧,拿了學分,還沾了光吃了頓規格相當高的自助餐。

不過遺憾的是,她們這些工作人員和嘉賓會餐地點被分成了兩個區,她們坐在“貧民窟”裏面只能遙遙相望“富人區”那頭衣香鬓影。

她們是真心過來填飽肚子的,那邊更像是個小型社交場,他們端着酒杯互相攀談以此來建交關系。

自助區提供的食物豐富多樣,從海鮮到街頭不入眼的小吃都有。

她們一群人吃完就開始八卦。

聊今天過來參加會議的嘉賓,猜測他們的職位和年紀。

大家紛紛說起其中的兩位,他們在一群中年人中太過紮眼,像讓人忽視都難。

他們坐在VIP區域第一排最中間的位置,身份可想而知,自然十分尊貴。

幾個人交換了下自己知道的信息,得知他們是許氏實業集團的,一位是如今的執行總裁,另一位身份就更要隐蔽些,只聽別人喚他一聲沈總。

鄒楠酒足飯飽,頭靠着吳斯的胳膊,在街頭和她說起最近幾天追愛豆行程的心酸二三事。

吳斯安靜的聽着,神色淡淡。

忽然一道鳴笛聲打斷了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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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側過身看,一輛黑色邁巴赫緩緩停到了她們腳邊,後座的車窗被搖下,一個穿灰色西裝的男人正含蓄地朝她們禮貌微笑。

她們瞬間就認出來了,這就是他們閑聊時的重點人物。

鄒楠捏了捏吳斯的胳膊:這什麽情況。

吳斯僵硬地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啊。

修澤也覺得有點唐突,主動打招呼,“你們是宜城大學的學生吧?張習雲認識嗎?”

鄒楠人要外向一點,尤其是面對一個長相英俊的男人的搭讪,她說,“他是我們院的教授。”

修澤說:“他是我的朋友。”

言外之意是我對你們沒有惡意。

修澤又問:“你們現在要回學校嗎?這麽晚了,打車似乎不安全,要是不介意的話我送送你們吧?”說完,用腳踢了踢坐在他身側閉眼養神的沈時節,假模假樣地問,“你沒意見吧?”

沈時節仰靠在座椅上,手交疊地放在大腿上,臉上半分情緒都沒有,“随你便。”

鄒楠和吳斯對視了一眼,齊齊覺得今天是用盡了這一年的好運,忙不疊失地點頭。

修澤深邃的眼眸仿佛一泓深潭,“就你們兩人嗎?”他修長的手指在吳斯身上頓了頓,“早上你身邊的那位小朋友呢?”

吳斯驚嘆于男人的記憶力,忙問,“你說葉陶嗎?她上午就回去了。”

“哦,這樣啊。”修澤遺憾地說,“那上車吧。”

關于怎麽坐也是個問題。

按照現在的情況,大概只能一個人坐副駕駛,另一個硬擠到兩人中間。

鄒楠和吳斯兩人通過兩年多培養出來的默契,交換了眼神,迅速分配好了座位,吳斯坐副駕駛,鄒楠獨享齊人之福。

只是,兩人剛達成共識,還沒付諸行動,就見後車座兩側的門同一時間都被人從裏打開。

兩個男人同時下了車,眼神在空中交彙了幾秒,霹靂嘩啦的火光濺了一地。

接着鄒楠就感覺眼前刮過了一陣風。

兩個男人都奔向副駕駛那邊。

奈何修澤占盡了地理優勢,在沈時節剛繞到車頭那裏,就已經拉開車門,氣定神閑地坐了下去,完了,還隔着擋風玻璃挑釁地對他揚了揚下巴。

沈時節微微皺眉,解開西裝紐扣,雙手叉在腰上。

态度擺明了不想坐到後頭。

在原地停了十幾秒後,他拉開司機這邊的車門,對司機說,“你坐後面,我來開。”

司機大叔愣了愣,想了下,很有原則地拒絕他,“沈總您剛來宜城,我怕路線您不熟悉,還是我來開吧。”

沈時節:“沒關系,修總做我的向導。”

司機大叔瞅了眼坐在右側,事不關己、悠然看夜景還吹着口哨的修澤,只好解開安全帶,順從的坐到了後座,想着真是夠麻煩的,原本自己一個人就能結束的事,非要動用兩位大人物。

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鄒楠和吳斯在風中淩亂的幾秒,面色尴尬地坐了進去。

一開始還好,安安靜靜的,坐在豪車裏面吹着夜風,看着被霓虹點綴的現代化大都市,享受着兩位身價不菲的大佬提供的行車服務,竊喜又舒适。

後面漸漸被修澤态度不那麽好的指路給攪得什麽興致都沒了,兩人苦笑,不知道該擺什麽表情。

修澤:“上高架上高架……诶,好了,路程又增加了半個小時……快紅燈了……走右邊啊,右邊,沒看到旁邊那車想加塞嗎……啧,你行不行啊……”

這完全是挑戰沈時節一貫以來的開車習慣,他胸口憋着氣,“你行你來開。”

“行,我來!”修澤幹脆答應。

沈時節把車停在路邊,兩人交換了位置。

司機大叔更惆悵了,因為他想起自家總裁好像沒有國內的駕照,又不好當面拆臺,心驚膽戰地握着車頂上的把手。

修澤握着方向盤,恢複了早前的穩重,邊開邊意識到,可能冷落了後面的兩位美女,于是挑起了話題,“為什麽你們一同來的那位小朋友,這麽早就回去了?”

問出來的同時,駕駛座上的沈時節緩緩睜開眼睛,琥珀色的眼底閃過一絲微光。

鄒楠:“哦,她上午是過來替我的,這種公益性質的活動,她一般都不會主動參加。”

修澤問:“為什麽?”

“她要兼職啊,有這個時間她可能覺得還是掙錢比較實際吧,做志願者是收不到錢的。”鄒楠又說,“我們以前也經常說她,說我們以後畢業了有的是機會掙錢,還不如在學校裏的時候,趁着還有赤子之心多參加些公益活動……不過她很固執,我們都勸不動。”

這話,似乎是在暗示一些別的東西。

修澤笑笑沒說話。

倒是安靜了一路的沈時節忽然開口,“未經她人事,莫勸她人善。”

這句話成功的讓接下來的路程,車內的氣氛降至冰點。

鄒楠又氣又羞,恨不得,立刻到學校。

好不容易捱到了校門口,她剛想說謝謝,修澤已經先她一步問,“你們宿舍怎麽走?”

鄒楠只好引路,她們宿舍地理位置不錯,靠近校內的超市,所以一路開過去都是人來人往,修澤放慢了速度。

沈時節則是認真的在看校內,不是因為它的夜景有多麽吸引人,這裏的學生有多朝氣蓬勃,而是……這裏是葉陶學習生活了兩年多的地方,他想看一看,認真看一看,僅此而已。

臨近宿舍門口,吳斯眼尖,遠遠地就瞧見宿舍樓門前聚齊了不少人。

這原本也沒什麽,哪個宿舍門前不是這樣,尤其是女生宿舍。

越靠越近,直到看到有人蹲在地上将擺成心形的蠟燭點燃,她才意識到,今晚有人在這裏表白。

繞是她已經是大三下學期的鬼見愁,見多了濫俗的求愛戲碼,看到這一幕,少女心還是死灰複燃,“有人在表白诶。”

修澤熄了火,來了興致,“看看。”

不過還在籌備期,女主角還沒下來。

過來幫忙的人在布置現場,有人在吹氣球,有人把玫瑰花瓣灑在路邊。

修澤動作很小地搖了搖頭,語帶幾分嫌棄,“這都什麽年代了,還用這招?還是這個套路?祖國這邊的小孩怎麽就不能有點創意呢?”

司機大叔看得全程姨媽笑,“自過多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

他人是老了,有家有室,孩子都快上高中了,卻不妨礙他欣賞年輕的生命追求愛的腳步。

說到底,誰還沒年輕過。

他搖下車窗,雙肘搭在窗沿。

修澤難得覺得司機說的在理。

就算花樣再多,女孩子最喜歡的永遠是這個套路。

玫瑰、蠟燭、加上一個喜歡的男孩。

他撐着額頭慷慨,“年輕真好!喂,沈老師,你以前都是怎麽追女孩子的?”

沈時節眼裏絲毫沒有波動,擡腕看了下手表,冷冷回,“沒追過。”

修澤挑挑眉,“真巧,我也是。”

沈時節補充道:“一般都是女孩子追我。”

修澤:“巧了,我也是。”

後座三人:“……”

準備工作過長,消耗了幾人的耐心。

幾分鐘都過去了,估摸着蠟燭都快燒完了,還沒開始,連司機大叔都興趣缺缺地開始窩在座位上玩起了消消樂。

鄒楠也覺得該下車了,一直耗在這裏算怎麽回事?

她再次準備表達謝意時,一旁地吳斯緊張地攥住了她的手腕,“楠楠你幫我看看,中間那個拿着花的男生是不是董書啊?”

“董書?”鄒楠心口一緊。

離的有點遠,更何況他是背對自己的,只能憑背影亂猜。

可一旦帶入了董書,就覺得那個人完美地契合了董書的特征。董書因為身高的緣故,站着的時候總是有點含胸。

鄒楠睜大眼睛,“那他表白的對象應該就是葉陶了吧?”

吳斯:“除了葉陶還有誰?”

坐在前面的兩人本來已經無聊到一個閉目假寐,一個拿手機處理郵件,就等着後面的兩個女孩能主動提出下車,結束今天別有用心的好人好事,聽到葉陶這個名字後,不約而同地看向前頭。

吳斯興奮了,她磕了這兩人快兩年,終于到了揭開謎底的時候。

董書喜歡葉陶全院都知道,這幾年,班上的人也沒少給他們制造機會,而她也因為和葉陶同處一個寝室,經常在葉陶耳邊吹風,細數董書的個個優點……可葉陶似乎在感情方面格外遲鈍。

董書也有自己的驕傲,就算喜歡到人盡皆知,也只是私下偷偷向葉陶表達愛意,像今天這樣,鬧這麽大動靜,還是第一次。

吳斯老懷安慰,女孩子有女孩子的虛榮心嘛,早這樣,估計雙方父母都已經見上面了。

葉陶下來的時候,副駕駛座的沈時節不禁挺直了背。

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個身影。

看她在一開始顯得愕然,下意識地想要逃避,然後應該是被人喊住,經過內心的掙紮,還有圍觀者起哄後,咬着唇一步步走下臺階,走進了那個心形,走到他看不到的地方。

莫名的開始覺得透不過氣,沈時節松了松領帶。

周圍的人把他們圍的嚴嚴實實。

他在這個角落什麽都看不懂,只能從亂糟糟的起哄聲裏猜到了哪一步。

時間一分一分的流淌。

他的心就像是做坐山車,被驟然提到最高處。

期待沖入谷底的那一刻,又害怕。

直到此起彼伏的,“抱一個、親一個……"的聲音響起。

仿佛事情一切都塵埃落定。

他懸着的心一沖而下,摔得稀碎。

吳斯和鄒楠擊掌慶祝,“這次終于可以正大光明地讓董書請客了。”

“我現在好想哭。”

“董書苦盡甘來,你哭什麽?”

“不知道,就是想哭……我好想把民政局搬過來。”

“你傻不傻……”

鄒楠和吳斯向兩人表達感謝後,飛速下車,奔向了表白現場,直接加入到起哄的隊伍。

車內,沈時節覺得實在是悶得難受,三兩下把領帶抽了出來,放在腿上,那種快窒息感覺還是沒有得到緩解,他又開始解襯衫的領口,手是抖的,小小的扣子在手中一直打滑着,他解的沒了耐心,想直接扯掉。

修澤輕輕握着沈時節的肩,算是給他一點安慰。

沈時節絲毫不領情,把他的手拂掉,煩躁地說,“回去。”

修澤忍着笑,沒動。

沈時節斜睨他,“笑屁?”

修澤說:“笑某人竹籃打水一場空。”

沈時節悶悶的一拳打在了前頭置物架上。

司機大叔仿佛聽到骨頭碎裂的聲音,安靜如鹌鹑蛋,吓得連呼吸都刻意放輕。

修澤取笑歸取笑,但兄弟真遇到了煩心事,替他排憂解難,他覺得自己責無旁貸,“去打幾輪?”

沈時節閉了閉眼,把眼眸裏的激烈情緒盡數斂去,才睜開眼,對上修澤的想安撫的視線,語氣依舊狂妄,“待會兒別哭!”

和修澤在拳館裏打了幾場。

兩人都沒收力,都有不同程度的挂彩。

他們都知道,不全力以赴才是對對手最大的蔑視。

沈時節的傷在右臉,鼻梁上,還有右手……他獨自回酒店對着鏡子擦藥。

他拿着棉簽,碰到了傷口,痛地嘶了一聲。

不可遏制的想起了葉陶,想起那天葉陶在書房複習,自己切菜切到手時,葉陶緊張地沖出來查看,明明只是一個小口子,經她之手消毒包紮,最後包得他都産生了錯覺,以為真的是傷可見骨。

那是他為數不多被人放在被照顧的位置上。

好像,所有人都會覺得,他一個快三十的男人,就應該能抗住所有事,自己消化傷痛,很少有人會看到他們也有累得時候,也會受傷。

在他面前,大家都希望從他身上得到些饋贈。

父親想他能接下家族重擔,合法繼承家産,母親要想他為自己的野心買單,至于兩個姐姐……當然是希望他有多遠滾多遠。

只有葉陶,明明她什麽都沒有,卻把自己能給了都給他了,總想些讓他開心一點,讓他舒服一點……

一個女孩子,捧着自己的一顆心,笑着遞到了自己的面前,而他懦弱地連伸手的動作都沒有。

沈時節這時才意識到,他輸了。

不是輸給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孩。

而是,他輸在沒有在公開場合說愛葉陶、坦蕩回應她愛意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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