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閻族

姬家入夜後整個院落亮起了大紅燈籠,一盞盞,一排排,廊檐下、大樹間,将整個姬家照映得如同白晝一般明亮。

姬言馨滿腹心事,無法入眠,披了件外套走到窗前,望着外面如鬼魅似的燈籠紅光,心中更為懊糟和不爽了。從她記事起,這個家裏就沒有亮過電燈,不是用不起電也不是心疼電費,而是兄長的一種怪癖。每天夜幕降臨,就是她恐懼的開端,院落裏挂滿了大紅燈籠,有時随風搖曳,在地板上投下一個個張牙舞爪的鬼魅的影子。一個人孤零零地走在這些大紅燈籠底下,她感到害怕極了,仿佛走在通往死亡深淵的路上似的。她不止一次地和兄長提出過裝電燈,可全都不了了之,所以自從上了大學她就很少回家,她寧可呆在并不寬敞的寝室裏也不願回來這個沒有燈的家。

數起兄長的怪癖,可不止這一件,其他還有很多很多。尤其由一件,兄長對穿着的剪裁、面料很是講究,唯獨不講究的就是衣服的款式。他穿的衣服的款式,一年四季就一個,那就是中山裝,而且不管冷暖都把自己包裹得牢牢的。她實在想不通,一個現代人,為什麽思想這麽保守,生活習慣這麽古怪。

奇葩!這是她小時候暗地裏給兄長取的外號,後來讓兄長知道了,兄長也沒生氣,只罰她抄寫了一百遍的姬家祖訓,抄得她幾根手指都起了老繭。從此以後她就再也不敢亂給兄長取綽號了。

“好心煩!”她托着下巴感嘆一聲,腦海裏跳出靳昌的模樣,她煩的正是靳昌的突然離開,她有種跟他走的念頭,但也只是一瞬,她才沒有那種離家出走的勇氣。

想來想去,腦子都快打結了,此刻她最需要個熟悉的人傾聽自己的心事。兄長就算了,他是男的不懂自己的心思,再說他當日在醫院呵斥自己沒有用,她到現在心裏都有一根刺。

邊婧……她想到了和她差不多年紀卻比她能幹很多的邊婧。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也壓根不管別人有沒有睡着,拖着拖鞋跑去找人了。

邊婧和赤*身半裸的姬言灏面對面坐在床上,桃木釘依然抵着姬言灏的喉嚨,一用力就會刺破皮膚刺穿血管。姬言灏冷笑着,直勾勾地看着邊婧,邊婧也直愣愣地盯着男人光裸的上半身瞧,一點不覺得害臊。姬言灏的身體,沒靳昌的強壯,但也夠緊實,布滿了蜈蚣般的疤痕。

邊婧說:“說吧,為什麽你身上會有雙頭蛇胎記?”

姬言灏冷笑:“你也說這是胎記,是從娘胎裏帶出來的,我怎麽知道我為什麽會有這種胎記。”

“你姬家的祖太奶奶有個情人叫青焰,這個青焰雙腿殘疾,曾經出現在龍王縣也就是現在的龍王村,他在那收買了個道士為其做事,和龍王縣縣令李岩結下恩怨。臨死前頭骨破裂,一條雙頭蛇鑽出來,進了李岩的身體,從此李岩經歷了漫漫幾百年的變異,最終變成了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所謂的龍王。雙頭蛇是閻族的圖騰,青焰又是姬家祖太奶奶的情人,所以我有理由相信祖太奶奶也是閻族人,她和青焰或許是因為逃難而分開,又或許為了其他的目的,而你們姬家,就是閻族的後人,姬承暄,你是閻族的後人,所以肩上會有雙頭蛇胎記,所以刀槍不入,傷口不治而愈。”

姬言灏苦澀地笑笑:“刀槍不入又如何?不治而愈又如何?活了一百多年,不老不死,卻要看着身旁的人一個個地死去,這種無助感,無人能懂。世人都想長生不老,我卻是如此痛惡長生不老。只有經歷過才會明白,不老不死并不是幸福,而是痛苦。”

邊婧的心軟了下來:“為什麽會這樣?難道你也被雙頭蛇寄生了?”

“不是。我是父母生的,是姬家幾百年來第一個繼承了閻族血統的人。祖先的手劄上都有提到一件事,那就是子嗣。姬家子嗣凋零,人丁不興,有的孩子一出生就死了,有的生下來嚴重畸形而被秘密處理,有的幸運點長大成人但也只活了區區五十年,就像我父親。有的祖先開始尋找根源,可直到我父親一代才找到真正的根源,那就是閻族血統。閻族血統很不尋常,它和普通人結合的概率是幾十億分之一,而我就是那幾十億中的一個。”

喘口氣,又說:“這個秘密,我保守了一百多年,為了姬家,這一百多年來我扮演着不同的角色,既是馨馨的太爺爺,也是她的爺爺,還是她的父親和兄長。如果秘密不被揭穿,我想我會一直扮演下去,直到世界終結。對了,馨馨和我并無血緣關系,她是個孤兒,是我的養女。”

邊婧吃驚:“你收養她就是為了掩蓋你的秘密吧?你這樣做人累不累的?為什麽不堂堂正正的呢?”

“我肩負着姬家的盛衰榮辱,一旦秘密揭發,世人該如何看待我姬家?所以婧婧,我希望你能為我保守這個秘密,好麽?”

邊婧嘆氣:“我可以不說,不過我想你跟我說實話,究竟你們姬家的蛇玺和東海海底的金印有什麽秘密?”

姬言灏欲言又止:“這……”

邊婧看他不肯說,就威脅說:“你要是不說我現在就把你的秘密發網上。”

姬言灏笑了:“你真的很與衆不同,你知道麽,這一百多年我遇到過不少女人,可沒有哪個女人像你這樣敢拿着武器威脅我,着實有趣!”

“我不跟你開玩笑,我真的會這麽做的,除非你告訴我真相。”邊婧摸出手機拿在手裏晃了晃。

“好吧好吧!”姬言灏不得不松口了,在喜歡的人面前他一點辦法都沒有。“祖太奶奶去世前和祖上提過蛇玺,它事關閻族存亡。”接下來他要說的事,當初他有選擇性地沒有告訴邊婧他們。

“祖太奶奶告訴祖上,她是閻族最後一個公主。閻族,是一個古老又神秘的民族,居無定所,缥缈無蹤,本來族人們生活得美滿幸福,可突然有一天族人們一個接一個莫名地患病去世,整個民族竟差點在一夜之間覆滅。祖太奶奶為了保住閻族的最後一點希望,出逃尋找拯救全族的辦法。”

“拯救全族?應該是尋找雙頭蛇的最佳寄主吧?你不覺得這樣做其實很自私的麽?用普通人的命換來的生存,真的會心安理得嗎?”

“一千多年前閻族突然瘟疫肆虐,我相信這不是偶然和突發,或許是一場陰謀,又或許……反正有很多可能。閻族首領為了拯救整個民族,把自己的金玺分成數塊,而我們姬家的祖太奶奶手上的這一塊就是其中的一部分。祖上的手劄裏有寫到,祖太奶奶把蛇玺交給祖上,囑咐祖上千萬不能讓蛇玺落入他人之手。其實祖太奶奶還交代了別的事,當初我沒告訴你們。祖太奶奶對祖上說,等到适當的時候集齊所有的蛇玺,就能拯救整個閻族。”

“為什麽?怎麽救?”

“我不知道,祖上的手劄裏也沒有寫。”

邊婧想了想:“一塊金印被靳昌拿走了,一塊在你那,那其他的在哪?”

姬言灏溫和地笑笑:“無人知道。”

邊婧又思考了起來,不知不覺持着桃木釘的手松緩了下來,姬言灏瞅準了時機一把奪過桃木釘,再猛地将她推倒在床上,跪在她兩腿之間,抓着她的兩只小手。

“這樣更有趣,不是麽?”他笑得有些奸邪。

邊婧也不急,笑嘻嘻地望着他:“你确定你現在就想要了我?”

“我确……”

“定”字還未說出口,姬言灏臉色一沉,□□一陣針紮的刺痛,低頭一看,一根桃木釘正對着他胯*部支起的帳篷頂上。

他不得不從女孩身上翻下,恹恹地看着笑得沒心沒肺的女孩,即便現在女孩投懷送抱,他也了無興趣了。女孩的笑聲很魔性,許久,他才咬着牙,恨恨地說:“我更忘不了你了。”說着,腦海裏浮出第一次相見的情景,他坐在汽車的前排,女孩四仰八叉地睡在後排,他說別再演戲了,女孩騰地坐起來大笑,如現在般爽朗地大笑……

邊婧笑到肚子疼才停止,她看看氣得臉色鐵青的姬言灏,說:“姬言灏,不,姬承暄,你想複興閻族嗎?”

姬言灏微笑:“為什麽這麽問?”

“好奇啊。閻族這個民族的血統奇特,擁有使人長生不老、刀槍不入的神奇力量,或許還藏着其他的秘密。如果閻族重返人間,你說這個世界會變成什麽樣?”

“我還沒想過這個問題呢,謝謝你提醒我。”姬言灏下床,穿上了自己的衣服,“早點休息,明天還要起早趕路。”

“不送。”

姬言灏一愣,回頭望了眼身後的床榻,女孩早已合衣睡下,把一個決絕的背留給他。他按按心中的怒火,飛快地沖出房門。

門背後的姬言馨淚流滿面,耳邊回響着方才兄長和邊婧的話——馨馨和我并沒有血緣關系,她是我的養女。她不敢哭出聲,只得牢牢地捂着嘴巴和鼻子,小心翼翼地從門背後鑽出去,拔腿就跑。

屋裏的邊婧似聽到聲響,從床上跳起:“誰?”

外面并沒有人,回應她的只有一扇來回搖晃的房門。

第二天一早,邊婧和宗正披麻戴孝,由邊婧捧着道姑的骨灰瓶,姬言灏派車出人出力地送他們回梅山。臨走前邢滔急匆匆跑來說姬言馨不見了。姬言灏一聽急了,忙命人找,自己也打了好幾個電話給她,可都是關機提示。手下在姬家大院裏裏外外找了一遍都沒有找到姬言馨,一方面姬言馨走丢,一方面邊婧他們趕着回梅山安葬道姑,姬言灏夾在中間進退兩難。

邊婧很體貼地說:“要不你別去了,留下找馨馨。”

姬言灏說:“她這麽大的人了會自己照顧自己,再說我姬家眼線衆多,她應該不會有事。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先走吧。”

“好吧。”邊婧一邊鑽進那輛勞斯萊斯,一邊暗暗心想,果然不是親妹子,人走丢了都不着急。

“師父……”邢滔很焦急地看着邊婧,邊婧明白他的心思,拍拍他肩膀,說:“別急,也許她只是去同學家玩了。姑姑的事要緊。”

幾個小時的車程趕到梅山,一路上幾個人互不說話,各懷心思。姬言灏打了一路的電話,終于把姬言馨的行蹤打聽到了。

“機場的姬家人說,馨馨坐飛機去麗江了。”

“麗江?旅游?”邢滔問。

“我看不是。從小到大,馨馨她從沒不打一聲招呼就走的。而且這次她帶走了最愛的衣服和化妝品,連晚上陪她睡覺的毛絨玩具熊都帶走了,更像是……”

邊婧搶話:“離家出走。”

邢滔驚:“離家出走?為什麽?”

邊婧想起昨晚那扇房門,看着姬言灏:“她應該聽到了什麽。”

姬言灏一言不發,心情沉重地撥弄起了手上的指環。

梅山只是群山中的一座孤山,崎岖陡峭,覆滿植被,山頂凹陷成水潭,遠觀就像一只巨型的鳥窩,所以又叫鳥窩山。上山的唯一工具就是一輛一次只能坐兩人的木質纜車。邊婧和宗正以及道姑的骨灰瓶一同上山,姬言灏和邢滔坐下一輛纜車。

纜車行到半空,宗正突然把手伸到了邊婧背後,邊婧早有防備,把桃木釘對準了宗正腰眼,笑着對師兄說:“你想我死不是一天兩天了,吃過一次虧我當然不能再吃第二次。宗正,今天是姑姑的頭七,我不想當着姑姑的面和你吵。你這麽想要我的命,那就一切等姑姑的身後事辦完吧!”

宗正也笑了:“剛剛我不過想試試小師妹,不,掌門你的功夫,掌門千萬不要多想了。”

“是麽?”邊婧瞥他,“你覺得我會信?”

“呵呵!信不信由你。”

山頂矗立着一座年代久遠的道觀,道觀邊種了梅花樹,現在非梅花盛開的季節,這的梅花卻反季節地盛開着,落了一地的缤紛。那個凹陷的水潭依然盛滿了水,邊婧迫不及待地跑去看她養的魚,看到的卻是一池的血水和浮在水面上的死魚。而此時腰間的五只鈴铛同時響起叮叮當當的聲音,背後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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