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胡祖六本來是住村子裏的,但政府要憋個水庫出來,他們村給規劃到水面以下十幾米去了。沒辦法,胡祖六失去了祖居之地。

政府是有安置政策的,但胡祖六想既然出來了,不如趁機上大城市歷練一番,比窩在城鄉結合部要好一點。

他家人有不同的看法。

胡祖六豪氣地說:我要按自己的方式修煉,現在就分窩吧。

他爹說:你是爪子硬了!

他娘說: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不是不讓你出去,而是出去也沒什麽好看的,我們都是過來人,看破紅塵才歸隐田園的。我們走過的老路彎路不想讓你再走一遍。

胡祖六說:可是我不想一輩子做一只鄉下狐貍。外面就算亂,我也得親眼去看看怎麽亂,要不然我總惦記着,将來也成不了狐仙。

話說到這份上爹娘也無可奈何。

爹娘給他準備了一編織袋行李,又塞了些土特産,給他個地址。

“這是你表舅家的三哥,在大城市據說挺出息的,你去投奔他吧。”

二老送他到鄉上客車站,殷殷叮囑不可荒廢修煉,晚上再困也別忘了打坐和吸收日月精華。

胡祖六背着編織袋興奮地一一答應。

客車隔一天發一輛,從山裏繞出來到縣上的客車站,然後又轉乘長途大巴,再轉火車到表哥所在的城市。

這一路上胡祖六看什麽都新奇,作為一只單獨出過遠門的年輕狐貍精,他保持着旺盛的好奇心,直到他發現火車兩邊除了苞米地就是苞米地,實在沒什麽好看的。

火車上鄰座是個挽着褲腳四十多歲的漢子,盯着他看了會兒,搭讪說:”第一次出門?“胡祖六說:“是啊。你咋知道?”

漢子說:“嘿嘿,你這是去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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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祖六說:“我去投奔我表哥,家裏動遷了。”

漢子說:“哎喲喲,動遷戶可有錢呢。”

胡祖六熱情洋溢地聊了會,實在困了,打了個哈欠。

漢子說:“困了睡一會吧,到站我叫你。”

胡祖六笑了下,說:“謝謝你,你人真好。”

漢子臉色一頓,只覺得這一笑說不出的勾人。

他幾乎是靠掐大腿根才勉強把持住身心的。

他提醒自己:“這是個男的!“

胡祖六已經睡得口水直流了。

胡祖六是被列車員扒拉醒的。

“起來起來到站了。”

胡祖六揉揉鼻子,抻了個懶腰,惬意的幾乎想把耳朵放出來抖一抖。

然而下一刻,他意識到這不是家裏,自己是個闖社會的狐貍了。

這麽快到站了,他嘟囔着,愣頭愣腦地環顧,發現周圍的乘客走光了,剩他一個,行李架上也沒有行李。

沒有行李了,包括他的紅白藍三色編織袋也不見了。

胡祖六匆忙跑下火車,站臺上稀稀疏疏的人,他努力嗅着空氣裏自己行李的味道,然而這地方味道太雜太沖,熏得他頭昏眼花。

他像狗一樣幾乎是貼着地皮東聞聞西嗅嗅,追到了出站口。然而到了那裏就絕望了——人山人海,他的行李徹底被淹沒了。

胡祖六蹲在站前廣場,眼淚忍不住流下來。

他想不通行李為什麽會不見,那麽大個行李怎麽就能被拿錯呢?

幾步之遙,一群人每個人腳下都放在大包行李,胡祖六羨慕地看着。

招工的人清點人數,不滿地對工頭說:“怎麽才這麽幾個人,不夠啊。”

工頭抽着煙屁股,說:“有幾個留在老家不出來了,就這麽多。”

招工用餘光看到蹲在一旁的胡祖六,忍不住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對工頭說:這個也是你領來的?“工頭說:不是。

招工的問胡祖六:你有工作嗎?

胡祖六搖搖頭:沒有。我行李丢了。

招工的說:正好,給你找個工作。過來吧。“

胡祖六說:嗯?

招工的暗想:歪着腦袋怪可愛的。

胡祖六就這樣稀裏糊塗地上了招工的車,下了車發現自己面前有個大坑,後來知道這是個建築工地,他成了農民工。

雖然表哥的地址和行李一起失蹤了,但在他已經實現了最初進城的職業規劃,這麽想也不急着去找那個八竿子打不着的遠親表哥了。

工地在開發區,旁邊是個有水有草地的公園。工棚建在公園一角,是數排二層簡易板房。

胡祖六長的美麗又愣頭愣腦的,受到好幾個人的觊觎,大家都想和他睡一個板房,最好能上下鋪挨着。

但這些事情胡祖六是不知道的。他只沉浸在成為農民工的幸福中,發自肺腑地珍惜這份“得來不易”的工作。

他被安排在某個房間的某張床上。

胡祖六坐在板床上,随即皺眉嘆了口氣。

旁邊的小劉耳朵尖,問他:小胡,怎麽了?

胡祖六說:我行李丢了,沒有被子,怎麽辦啊?

小劉說:這有什麽!晚上就跟我睡一起!我的就是你的!

胡祖六感激地說:謝謝你,你真是好人。

隔壁床的老李不樂意了:別跟小劉睡,他那麽胖,多擠。過來跟哥睡,哥哥瘦,床寬綽。

一屋子裏有半屋子人為小胡晚上跟誰睡吵起來。

工頭看不過眼了,大喊一聲:吵吵啥!——不就是被子,這裏有的是!

他領胡祖六到一樓某個堆放廢料的板房,裏面果然有幾床破破爛爛的被子,棉絮都露出來,還是灰色的。都是從前工友丢下的。

胡祖六感激地說:謝謝!這下連被子都有了,我真幸運!

工頭心裏一頓,有不好的預感。

他年近五十,因常年在工地和媳婦兒分居,那方面有點不靈了,但他知道工友之間偶爾是有那方面毛病的。

這個小胡來歷不明,且生的容貌這樣好,簡直不詳。

但他是個內斂的人,既然是招工的人帶來湊數的,他總不好出言攆走,最後只能粗聲說:要是吃不了苦,你趁早走人。

胡祖六鞠了個躬,說:我會好好工作的!

雖然有此決心,但胡祖六的工作能力實在是有限。

他除了修煉的功法就只會務農,沒上過某翔技巧,沒有學歷,不會開挖掘機,不會電焊,不會瓦工,唯一能幹大概就是出大力,幹最辛苦沒有技術含量的力工活兒了。

第一天搬磚,胡祖六稚嫩的肩膀就磨破皮,疼得他眼淚汪汪。一起幹活的小劉實在憐惜不已,幫着幹了不少。

晚上他累得倒頭就睡,午夜時分,生物鐘作用下他醒過來,想趁着月色好吸收點大自然的精華,吐納修煉一番。然而借着月光他看到一個身影摸到他床邊。

他趕緊假睡,眯着眼睛看這個黑影要幹啥。

難道是看穿了我的本體?我露出耳朵了?還是尾巴?

他感受了下,好好地收着呢,并沒有。

然而對方只是一味地盯着他看,眼裏發出幽幽的光,好像很垂涎的樣子。

胡祖六按捺不住掐了個決:讀心術我讀讀讀!

瞬間他的思維潛入對方的思維,如同偷窺另一個房間的秘密。

然而看到的東西讓胡祖六既驚又羞,他有點生氣了。

這腦子裏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啊!這人還要不要臉啊!還以為是好人,結果竟然這樣看自己。

胡祖六雖然是個狐貍精,但他們一家修煉的比較幹淨的法門,如果沒有十分必要是不會拿人做鼎爐的。

所以胡祖六其實還是處公狐貍,思想上還是純潔的。

就在黑影天人交戰按捺不住向他伸出罪惡的黑手之際,胡祖六不能忍了,掐了個定神訣。

然後怎麽辦呢?

胡祖六想了想,還是覺得這個人太不應該了,國家培養他這麽久,怎麽就能做出這種欺負人的事呢?也虧得是自己,是個修煉的好狐貍,如果是旁的什麽人,豈不是要遭毒手。

而且,這人還耽誤自己修行了呢!

胡祖六有了個大膽的想法。他想起曾經在祖傳的藏書上看到的一套”功法,是說可以不必親自動手,而是深度催眠對方之後,在夢中取對方精氣,這功法叫“如夢令”。

胡祖六發誓在此之前他從來沒有想過施行這一有點不太好的功法,怎麽說呢,一點道德瑕疵吧。但這次是對方先不對的。

他很快就跨越了那點道德瑕疵。

胡祖六默念口訣:快來夢裏做羞羞的事吧哔哩哔哩……

黑影頓了下,着魔般轉身離開,回到自己的床上,蓋上被子,立刻鼾聲大作,時不時地發出呻吟和淫`笑。

胡祖六在月光下呼吸吐納,又額外吸收了些人的精氣,感覺還是不錯的。

第二天起床,胡祖六看清那個黑影原來是小劉。他好像完全不記得晚上的事,一副又滿足又累的樣子。

胡祖六一陣惡寒。

因為休息得好,胡祖六幹起活來挺有力氣的,反而是小劉腳下虛浮,很是腎虧的樣子。

監理部門的王經理在工地如巡撫出巡般游蕩的時候,一眼就看到有個泥腿子小力工健步如飛地搬運磚頭。

彼時豔陽高照,明晃晃的陽光從上直射而下,好一個亮堂堂的好世界,然而看到胡祖六,王經理就覺得好像所有的光和熱都集中在這陌生的小夥兒身上,所謂自帶聖光!

瞧他的身材勻稱而苗條,裸露在外的小腿肚和胳膊上的肌肉線條流暢,附在其上的皮膚泛着健康的光澤,他仰頭擦去額頭的汗水,舉手投足都是性感,偶爾目光相對,分明就是勾引。

王經理是個見過大世面的人,也曾紙醉金迷夜夜笙歌,然而徒然覺得之前見到的公主少爺都不對,眼前才是正确答案。

然而他畢竟是個四十多歲的成功人士了,不是沒有城府的毛頭小子,雖然一時間意亂情迷,然而還是穩下心神,決定穩紮穩打徐徐圖之。反正這工地上的人跑不了。

他溜溜達達地走到磚堆旁,旁邊作陪的監理工程師們有些意外,因為搬磚這類的活經理一般是不大關心的。

但今天王經理顯然心情很好,工作熱情高漲,摸着磚頭說了一番要注意生産安全的重要講話,指出工地安全無小事。

又指着還在揮汗勞動的胡祖六說:那個小工人,你,就是你,你看你就不大注意安全生産嘛。

胡祖六一時不明所以:呃?

王經理忘情地走上去,把他剛剛弄歪的安全帽正了正,又正了正,然後端詳:這樣才對嘛,這樣才安全。

胡祖六笑了笑說:謝謝領導。

王經理一時覺得天花亂墜,仿佛天上下來一堆仙女撒花。

他喉嚨動了動,差點就把嘴湊上去了。

然而他是個精神力強大的人,雖然愛情來了擋不住,但還是設法抵擋住了。

胡祖六繼續抗上磚頭走開了。

王經理擦擦汗,問旁邊人:這個小同志不錯,他叫什麽?

旁邊人又問旁邊人,好像接力一樣,知道又傳回來一個名字“胡祖六”。

奇怪而又拗口的名字,但王經理不在乎這些表面問題,他在乎的是本質,本質上,胡祖六是個漂亮的小夥。

王經理巡查結束後總結說:形勢一片大好啊,看來要經常來施工現場感受勞動的熱情才行。

這天的工作雖然累,但胡祖六覺得很有意義,勞動最光榮,他家爹娘一直教他要做有價值的好狐貍。其實他們狐貍一族從來都是獨立而有價值的。從前在山林間自己捕獵自己吃,不偷不搶,後來人類一家獨大,食物不夠,他們偶爾溜到村裏吃一兩只雞,但人獵捕狐貍更多。

胡祖六家就從來不偷雞,他們想吃都是自己養的,他們還自己種莊稼,自給自足。

所以胡祖六不覺得勞動有什麽不對,兩只爪子從地上解放出來不就是為了從地裏刨食的麽。

除此之外,他有了多餘的力氣又覺得不能白來城裏一回,想下班後四處逛逛。

他老家只有一個破電視,而且只能說朝廷一臺和他們市電視臺。有時候他偷偷溜到隔壁鄰居窗臺下偷看一眼衛星電視,覺得裏面什麽都有,很好看。但他爹娘說看電視不利于心性修行,不給安有限電視。

現在分窩出來,胡祖六想抓緊時間多看看這花花世界。

他吃過飯,飯是很簡單的白飯和水煮白菜,但他吃的很香。然後洗了個澡。

洗澡的時候他發現工友好像都很累,連肥皂都拿不穩,紛紛掉在地上。他好心地給撿了幾次肥皂。

工友們感激地背過身體默默洗澡,不好意思看他。

胡祖六幫助別人,很高興地一邊吹口哨一邊洗澡。仿佛洗去心上的塵埃。

對着澡堂外那面裂成三塊缺角又模糊的半身鏡,胡祖六整理衣着和頭發。

他的頭發稍微有點長了,他向小趙借剪子,想自己修理一番。

但他其實是不大會的,在家裏都是他娘給他捯饬。他有點為難地看着剪子。

小趙說:去理發店啊,你這麽好的腦袋,怎麽能随便剪。

理發店胡祖六是知道的,他從來沒去過,拼命點頭:好啊好啊!

小趙把他領到工地旁邊一家湖北理發店。

遠遠看到店門口蹲着一個玩手機的人,胡祖六有點卻步了。那人的頭發炸起來有一尺高,而且紅黃亮色雜毛聳立。

胡祖六凝神細看,想看這是不是傳說中修煉走火入魔的妖狐一族。

然而他看不透,如果是個人,又為啥把頭毛炸成這樣?

然而小趙似乎絲毫不覺得危險,直把他帶進去。

理發師手裏有個老頭,正在推頭發,招呼他們說:哥理發啊。

小趙一指胡祖六:我兄弟剪頭,你給設計發型吧。

理發師一看胡祖六,立刻給震住了,放下手裏的老頭腦袋,走過來,繞着胡祖六一圈,點頭,又沖到外面,腳踢兩色炸毛:閑着幹啥,還不趕緊給客人洗頭。

兩色炸毛也不生氣,起身提提褲子走進來,面無表情地笑了下,給胡祖六洗頭。

洗完了對理發師喊:拖泥老師,洗完了。

用一條有點髒的毛巾揉胡祖六的腦袋,毛巾用的久了,纖維都硬了,胡祖六覺得脖子和耳朵有點被紮到。

理發師拖泥老師打發了手裏的老頭,笑吟吟地一抖在胡祖六看來是個大白圍嘴的東西,說:“帥哥,這邊——你發質太好了,我一直想找個模特,看到你我就覺得是我心裏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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