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一回到關城,就發現前方在戰鬥
陸文忠的耳中。
兩人幾乎以最快的速度集結沉睡中的士兵。
穿上铠甲騎上馬,白鳳凰和陸文忠回到了原本的身份裏。
他們肩負的不僅僅是手中是十幾萬士兵,更有收複地的百姓,大周的顏面實力,和皇上的厚望。
站在城牆上,白鳳凰細數,這敵軍看起來有三十萬還多。将近一半的人,身上都是銀色的盔甲,戰馬也都是一色的裝備。
遠遠的,她看不起。但是月色反光下的顏色,和先前那名女子說的一模一樣。
差不多後半夜,大宛國的軍隊終于開始了正式的攻城。他們用的是可以連發的弓弩,一時間,整個嘉峪關都在下着箭雨。
緊張的氣氛在嘉峪關裏蔓延開來,士兵們不敢稍有懈怠。因為,一不小心,就死在了流劍之下。
而大宛國的士兵,仗着一身刀槍不入的铠甲,一步一步地逼近,直至城牆之下。
這個時候,朝廷還沒有送來他們的新武器。
白鳳凰只能按照自己的備選方案同敵人周旋,她要求除了死士,大部分人都不準随意露頭。
陸文忠領着十萬士兵在城中布控,白鳳凰堅守城樓。
她站在嘉峪關的城牆上,凝視遠處烏壓壓的敵軍,有片刻走神。
此戰生死難料,她估摸今生可能會見不到師兄了。
她騙了陸文忠,其實對于無法近身的敵軍來說,她除了想辦法領着死士沖進去肉搏之外,沒有別的捷徑。所謂兵器的缺陷,那也要近身才可解。
兩個時辰之後,大宛國士兵終于成功把攀爬的梯子架在城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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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白鳳凰算了算時辰,估計陸文忠應該安排完畢。
于是她在城牆上只留下二十個人對付剛爬上來的敵軍,她則是在對方快徹底撞毀城門的時候,打開了城門。
當騎兵魚貫而入的時候,她和死士騎着馬周旋在這些人中間,專門攻擊他們铠甲的命門之地。而這些先入的騎兵也非等閑之輩,折了幾人之後,就學會了護住要害。
很快,湧進來的敵軍越來越多。
四面開始響起大周士兵進攻的口號。
随着城門的緊逼,十多萬大周士兵和闖進來的大宛國敵軍開始了近身厮殺。
白小七和吳小鹿身負重任,城門一關,他們就帶着人重新占領城牆,盡全力阻止外面的敵軍再上來。
到最後,都殺紅了眼,鮮血遍地。大風卷起黃沙,蓋了一層又一層。
在白鳳凰覺得打完這一波,可能無法抵抗外面那些非騎兵的敵軍時,她聽到了遠處救援的聲音。
回頭望過去,好像是苗将軍帶隊。
他伸手的铠甲,也是銀色的。
白鳳凰松了一口氣。
皇上終于還是趕在嘉峪關快守不住的時候趕制出了同樣的裝備。
由老将苗将軍領兵,這張仗應該還是有全勝的把握。
她見城樓上白小七似乎快要招架不住,幹脆命人再次打開城門,城門一開,城牆上到便少了許多壓力。
白鳳凰回頭看了一眼正源源不斷湧入的援兵,咧着嘴角笑着。她想,自己是白擔心了,皇上收到消息後一定想出了應對之策。想到重挫大宛國的同時,她腦海裏浮現出勝利後自己不知何去的迷茫身影。
幾乎就在這一念之間,她手一揮,領着死士們沖出了城門……
陸文忠看見苗将軍過來,十分驚喜,得知苗将軍帶了多少兵的時候,更是喜上加喜。
苗将軍道:“聖上這次,是狠了心要滅了大宛國的。對了,白将軍呢?聖上叫她過去。”
陸文忠正要指着在前面竄來竄去的白鳳凰,卻發現她不在混戰中,不覺一愣,反問:“聖上叫她過去?”
苗将軍捋着胡子,自信地說:“是啊,聖上親自督戰。”
皇上禦駕親征,這在大周朝十分罕見。
除了高祖和太。祖之外,大周皇帝沒有別的親自領兵督戰。
今日,又多了一位武寧帝。
皇上因為身份特殊,只能在後面指導,沒人敢讓他真的騎着馬站在隊伍前面跟野蠻的大宛國士兵較量。
因皇上的到來,士兵士氣大增,加上援兵裝備可以媲美大宛國敵軍。大宛國的氣焰越來越弱。
苗将軍又問了一句:“陸将軍,白将軍呢?老臣我得帶着她去見皇上。”
陸文忠也很緊張,他騎着馬沖上前,拉回一個受了傷的士兵,問:“白将軍呢?”
士兵捂着傷口說:“方才,白将軍帶着人沖出城門了,這會子怕是和城外的敵人在糾纏。”
陸文忠想也不想,立即下令打到城外。
苗将軍見此,大喊不妙。這一仗折了陸将軍都沒事,要是折了白将軍,那贏了皇上也得發怒。幾乎連彙報也不敢,就指揮副将們有條不紊地反攻入侵的敵軍。
後來,大家也都忘了究竟打了多久,究竟追了多久,好像等回來的時候,誰都累得連吃飯的力氣也沒有。
雪水染紅了大漠裏的黃沙。
一年的大雨在半個時辰之後到來。
雨水落在城牆上,等流入地面的時候,已經是一片殷紅。
清點完人數,皇上得到的壞消息是:沒有白将軍的身影。
清點完死亡人數,皇上得到的好消息是:沒有白将軍的屍首。
皇上立在帳中,冷冷地說:“追。”
陸文忠親自帶着人去追潰逃的敵軍。
其實皇上的意思很清楚,他就是要弄明白,白将軍去了哪兒。
再後來的三天裏,所有屍體,不管是大周的還是大宛國的,都被再次翻看了一遍。皇上不放心,是自己親自查驗。
确實沒有小白的。
皇上查驗完所有的屍體後,太醫便立即給皇上洗了藥浴,又細細為皇上檢查,确保皇上一切無恙才松口氣。
雖說太醫驗完,皇上是沒事的。可皇上班師回朝後,還是病倒了。皇上發燒,一直沉睡不醒,太醫用盡了法子也沒用。
太後只能日夜在正明宮照看。
第三天的時候,太後站在皇上榻前,伸手給了他一巴掌,說:“逆子,還不醒,想要睡到什麽時候?”
可能是太後那一巴掌打得太重,皇上終于睜開了眼睛。
他聲音沙啞,喊了聲:“母後。”
太後見他醒來,雙眼無光,神情黯淡,難過地将他摟在懷裏,說:“皇兒,母後的好皇兒。你父皇為了鳳捭不要大周,也不要母後和你,你可不能也為了她的女兒不要母後和大周啊!”
皇上聽了太後的話,好久眼睛裏才冒出一絲神。
他說:“她肯定是累了,躲起來休息去了,等着朕去找。”
第 41 章
皇上禦體安康,朝廷裏那些紛紛擾擾的聲音總算停歇。太後擔心皇上再有不測,索性要幫他再次選妃,結果當晚,皇上就拖着剛痊愈的身子來給她老人家“請安”來了。
太後早料到他會來,早就讓人把羅妃給叫到善禧宮陪自己抄佛經。
羅妃自從被皇上趕去和淑太後一起住之後,心裏就對皇上死了心,後來她前前後後将那件事琢磨了一遍,發現自己好像一直是被人引導,才會真的相信白小七是自家親戚。
她哪裏會事先想到,從來不管後宮的皇上,竟然會對她們的事情了如指掌。
經過那件事後,羅妃變得十分謹慎,生怕皇上哪天不高興,把她們這一衆妃嫔送上西天。
她想,皇上不愛那就算了,反正她最開始喜歡上的人也不是什麽皇上。
回想起白将軍笑意盈盈地跟自己說也喜歡女子,她到現在都覺得心裏不是滋味。
不過,和淑太後住在一起的日子,真的不太好受。
淑太後明明是秋後的螞蚱,卻還要努力蹦跶尋找成就感,弄得這小院子裏從早到晚都不得安寧。
羅妃覺得,這樣的日子過得太沒意思。
于是她每天堅持不懈去給皇後太後請安。
這樣一來,淑太後就更加讨厭她,時不時對她冷嘲熱諷。
羅妃懶得搭理。
都說日子是慢慢處下來的,時間久了,太後覺得羅妃挺上進,不過她最看中的是羅妃的容貌。太後感覺,羅妃這樣的容貌還是可以和白鳳凰比一比的,至少在她眼中,羅妃比白鳳凰要出色。
于是太後就覺得借着皇上來自己宮裏的機會,讓他多和羅妃接觸接觸,指不定看到羅妃這樣的,皇上會慢慢不那麽關注音信全無的白鳳凰。
太後是過來人,她真的不相信兒子是傳聞的那樣,對女子沒有興趣。
之前皇上發燒昏迷的時候,她也曾問過禦醫,皇上是不是哪兒有什麽問題,不然為什麽不愛來後宮,只喜歡在前朝呆着。太醫默默地擦了擦汗,對太後說,皇上真的只是風寒,皇上除了風寒身體哪兒都是正常的。絕對正常。
太醫想,至于皇上為什麽不愛來後宮,那只有皇上他自己知道。
太後見太醫說正常也就明白,自己還是有可能有皇孫的。
于是她開始着手各種為皇上增加豔遇的機會。
先是說要給皇上選妃以充盈後宮,皇上嚴厲拒絕,于是就說後宮這樣也不行,唯一的皇後到現在禁足令都沒解除,而那幾位妃子,也都被困在淑太後的宮裏。
皇上聽了頭疼得很,于是說:“母後,您這是要兒臣做什麽?”
太後笑道:“璟兒,哀家只是覺得這後宮過于安靜。如今戰事平息,國運昌盛,皇上是不是真的該想一想皇嗣的問題了?”
皇上沉默一會兒,覺得太後言之有理,于是點了點頭。
太後見他點頭,心下大喜,忙說:“那哀家就放心了。你看,她就不錯。”太後把一直杵在一邊不敢出聲的羅妃給叫了過來。
皇上瞄了一眼羅妃,面無表情。後宮裏的妃子他其實都沒見過,再說他之前也下了禁令,不準妃子去正明宮。
羅妃心裏有些發憷,小心翼翼地屈膝行禮,說:“臣妾羅巫衣見過皇上。”
皇上哦了一聲,仔細看了看羅妃,嘴角無意識地動了動,不知道是嘲笑還是什麽。
太後見皇上表情比剛才豐富,更是欣喜,又喋喋不休說了好多羅巫衣的好話。
皇上聽太後說話,輕輕地哼了一聲,說:“母後時間不早了,您早些歇息吧。”
“過幾日,哀家想讓羅妃搬到慶晖宮住。”
慶晖宮離太後的善禧宮最近。
皇上撇嘴,說:“就聽母後的。”
太後一晚上都是高興的,心想這白鳳凰失蹤真是件好事,看來不需要多少日子,皇上就能忘了這個小妖女的。
皇上從善禧宮離開,心裏想得卻是:那羅妃就是傳說中的大周第一美人?簡直是胡扯,哪裏比得上小白。
想到小白,皇上覺得胸口又疼了。
于是一晚上都在不高興中度過。
第二天,皇上覺得自己應該回歸角色,于是上朝,聽大臣彙報國家大事和國家小事,聽言官們罵罵這位罵罵那位,順便查了查最近有沒有誰不聽話貪贓枉法,一天下來,小日子過得也不是特別憂傷。
用完膳,他開始翻看這幾天堆積如山的奏折。看到一半,皇上就看不下去了。楊公公見皇上臉色不好,急忙上前勸說:“皇上,您身子方好,不應太過操勞,不如今日就到這兒,老奴讓禦膳房備了些點心,您嘗嘗?”
皇上揉着眉心,道:“把點心端過來。”
楊公公立即把幾盤不同口味的點心呈上。
皇上嘗了幾片,之後又把頭埋在奏折中。
作為皇上,他第一次感覺到生命無常。那些臣子,一個個打着皇嗣的名號,其實心裏都在說,皇上您趕緊生個兒子吧,萬一哪天您突然駕崩了,我們還能知道擁護誰。皇上把這些奏折統統留中。
不過,這幾天,再也沒有看到跟小白有任何關聯的奏折了。
也是,誰還敢提起白将軍?
次日,皇上把幾位親王給召進宮裏,這些親王有的從輩分上算是他的堂叔,有的是堂哥,唯一相同的是,他們都有兒子。皇上熱情款待這幾位親王,等酒過三巡,皇上舉着酒杯,嘆氣道:“如今,朕膝下無子,各位王爺比起朕,可謂是幸福圓滿。”
這幾人哪裏敢應下這句話,紛紛表示皇後和各位妃子都還年輕,皇子那是随時都能有。
皇上依然嘆氣,說:“萬一就是沒有呢?”
幾位親王面面相觑,不知道皇上這打得是什麽主意。
皇上放下酒杯,道:“太後這幾日總在朕耳邊提起後宮的冷清,朕想她老人家定時想要個皇孫。為了讓太後能多感受感受孩子們的熱鬧,朕想把幾位親王的兒子都叫進宮裏,暫且陪一陪太後她老人家。”
皇上此話一出,幾位親王的表情就開始不自然了。
皇上表面是叫來陪太後,實際只怕是想給自己選個接班人。
見大家一時間都沉默着不說話,皇上道:“好了,今日朕吃了幾口酒,覺得乏了。回頭你們回家商議商議,明日準時去給太後請安。”
說罷,皇上就走了。
第二天,當太後看見各位親王家的兒子時,差點當初翻臉,好在她如今是長輩,羅妃也在旁邊,也就忍了。
皇上自己認為,既然他現在小白不在,那自己興許真的就可能沒兒子,不如在各個親王的孩子裏選一個。既然是選,那他就要選個最好的。
當天晚上,太後就親自帶着羅妃到了正明宮。
皇上這會子正在批閱奏折,看見太後一臉隐忍的怒火,又看見太後身旁戰戰兢兢的羅妃,一下子就明白太後的意圖。
他懶得去跟太後解釋,便叫羅妃留下。
太後滿心歡喜,以為第二天羅妃會面若桃花地來給她請安,結果等來的确實皇上把羅妃賞給白小七這個消息。
她抓着嬷嬷的手,問了好幾遍,知道這确實是皇上幹出的事情,便不再言語。太後覺得,自己真的不知道要拿皇上怎麽辦了。
皇上把羅妃賜給白小七的時候,認真地對他說:“你放心,朕幫你查過了,你跟她絕對不是親戚。”
白小七欲哭無淚,一面謝恩一面說道:“謝皇上……可是我姐現在下落未明,我怎麽能娶妻……守孝都要三年的……”
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皇上的目光給吓得哆嗦了幾下。
皇上道:“以後不許說給她守孝這樣的話。”
雖然他語氣很輕,可聽在白小七耳中,卻異常沉重。
白小七在心中默默念叨:姐,你到底哪兒去了?
皇上也在想吶。
小白啊,你究竟是去哪裏了?仗都打完了,為什麽不回家啊?你一點線索都不留,叫朕到底該怎麽找到你?
說實話,這個時候的白鳳凰,是真的很想回到京城的。
她從來沒想到,自己堂堂大周将領,竟然被困塞外回不去。
這兒的飯菜好難吃,她很習慣,這兒人說的話也叫人聽不懂,叽裏呱啦叽裏呱啦,跟鳥語似的。
說真的,要不是她暫時腿不方便,早就騎着馬溜回大周了。
當然了,要回去還得面臨一個很嚴肅的問題:從這個地方到嘉峪關,得穿過一片茫茫大漠。
她曾經瘸着腿走過一次,半道又折了回來。
那片茫茫大漠,還真不是你記憶力好就能穿過的。
為了能完好無缺地回去吓皇上一跳,白鳳凰表示自己先按兵不動為好。
白鳳凰猜,皇上師兄最近一定想自己想得茶飯不思了。
因為,她自己就是如此。
她一閉上眼,就是師兄在嘉峪關到處尋找她身影的畫面。
第 42 章
白鳳凰每次想師兄的時候,就把會閉上眼。
那天,雨停了,她被遠遠地禁锢在沙丘裏,渾身動彈不得,只有眼珠子能轉。她起先沖出去是為了引起敵軍注意力,她自信自己能在亂軍中安然無恙,事實也确實如此。
大宛國積蓄所有力量備此一戰,但實際上他們之前的潰敗已經讓軍隊士氣大跌,這一次攻城又是連連受阻。當聽到大周援軍那震天般呼喊聲時,他們已經心生敗意。
白鳳凰領着經過嚴格訓練的死士們突然出現,大宛國的隊伍頓時有些慌亂。當白鳳凰覺得自己目前達到準備撤的時候,發現自己被人圍攻,她為了逃離那幾個人的包圍圈,不小心闖入了遠處的沙漠邊緣。
然後,她發現自己被逼入陷阱之中。因為強行掙紮,她的腿被什麽東西狠狠地掰彎,疼到最後,就沒了知覺。
這陷阱是用實木打造,周身鑲滿黃沙,和沙漠融為一體。她的四肢被固定在裏面,頭也不能動彈,并且臉上被覆上金黃色的面罩。
她能夠看見嘉峪關前的一切,可別人就算在十丈左右也未必能發現她。大家只會把她和陷阱當成是一座小沙丘。
經過仔細思索,白鳳凰明白那幾個人分明就是沖着自己來的,而且目的不是要自己的命,好像是想活捉她。
她被困在陷阱裏三天。
第三天,看着皇上在嘉峪關前挨個挨個檢查屍體,她的眼淚終于沒有忍住。
第四天,她昏睡了過去。
第五天,醒來,在一群駝隊中。有人悉心地照顧她,不過她仍然不能自主活動。
第六天,同第五天一樣。
……
一個月後,她來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也就是她現在所呆的地方。
她一直以為自己這番肯定是被大宛國給活捉了,大宛國國王大約要拿她同皇上談條件。不過到了這兒,她發現,原來不是。
見周圍的仆人對她都是畢恭畢敬,并且來的第一天就有個人撲倒她腳下,拽着她骨折了的腿大哭不止,說了一堆話,她一個字也聽不懂。
這大概是他們的語言。
再後來,一個穿着看起來就比周圍人都好的人出現在她眼前,并熱情抓着她的手的中年男子,用較為流利的大周官話說:“你一定是我們木遼族人。”
白鳳凰終于确定,他們竟然是木遼族人。
木遼國前些年被大宛國收服,木遼國皇族成員大不知所蹤。
白鳳凰小心翼翼地抽回自己的手,說:“我是大周人。”
那個人一直盯着白鳳凰,突然他哭了起來,說:“你是我妹妹的女兒。”
白鳳凰手足無措地看着他抱着自己痛哭流涕,一時間有些恍惚。
他哭了很久,而且還有繼續哭下去的勢頭,白鳳凰終于推開他,嫌棄地看着被他哭濕一大片的衣襟,試探性地問:“你妹是……鳳捭公主?”
這人終于不哭了,擦着眼睛,說:“我是你舅舅鳳崃。”
白鳳凰狐疑地看着他,有些不相信:“是嗎?”
鳳崃用力點頭,差點又哭。
白鳳凰低頭看了看自己差不多快要殘了的腿,一點都不想相信這個人。怪只怪她那天不應該把身上的匕首那女的看,那女的看完後就把消息傳給了木遼國僅剩的王室成員鳳崃。
只是,後來的幾個月相處,她不得不相信,這人還真的就是鳳捭的哥哥,她的舅舅。
這木遼族如今混得不太好,連個好點的大夫的沒有。白鳳凰修複左腿的東西還是她指揮人給做出來的。
她想,這本不是什麽大的毛病,不過是折了而已,可她現在不在大周,而是在處在國家朝不保夕的木遼國。她對自己能否徹底康複持懷疑态度。
想到以後瘸着一條腿在路上蹦跶,她就覺得心情再也好不起來了。
在這幾個月的時間裏,鳳崃痛心疾首地跟她講述了木遼國如今艱險的處境。他說:“都怨大宛國那個大王子!要不是他心狠歹毒,我們木遼國哪裏會敗落成這樣。他因你娘下嫁給大周的一個将軍,連着恨我們鳳家所有人。一天不殺了他我一天都不能安心。”
白鳳凰在一旁尴尬地提醒:“他已經死了……”
鳳崃立即露出笑臉,說:“對,都是我們木遼的小公主厲害。”
說完他似乎又想起了什麽,對身邊的侍女招呼了一聲,不一會,屋子裏湧入好幾個年輕男子。
“小白,舅舅給你物色了幾個我們木遼最厲害的武器師,你看一看,喜歡哪個。舅舅給你做主,讓他做我們木遼的驸馬。”
白鳳凰黑着一張臉,心道:如今木遼族只剩下不到兩座城的人,暫居在這邊陲之地。這公主的身價還沒大周的一個四品大員高。
她連連搖頭,說:“我不需要。”
“怎麽能不需要?舅舅就剩你這麽一個親人,你一定得留下來陪着舅舅。”
因為鳳崃這一句話,白鳳凰好幾晚都沒睡好。其實鳳崃哪裏只有她一個親人,他自己還有兩個兒子吶,就是沒有女兒罷了。
再後來,鳳崃得到消息,說大周皇帝又出兵了,這次直接把大宛國的王城給滅了,然後還活捉了大宛國國王王後以及三王子。
二王子和四王子流亡在外。
鳳崃聽了開心了好幾天,總算暫時沒逼着白鳳凰嫁給木遼族人。
因為沒有了大宛國這個威脅,鳳崃開始帶着木遼族人慢慢回遷至以前的都城。白鳳凰總算覺得自己離家又近了點。不過,這回去之路,真是漫長。木遼族人回遷到以前的都城,整整用了兩年時間。
只要能越過那片荒漠,她就能找到回家的路。可惜鳳崃對她看得太緊,她自從有過一次偷走未遂之後,現在很難找到機會。白鳳凰思慮良久,終于想到了一個法子。
她先前曾聽說自己親娘的屍首是被建業帝保護在長相宮,長相宮裏有西南邦國進攻的寒冰白玉床,人死了之後躺在上面仍然可以保持生前的模樣,但是建業帝駕崩之後,長相宮裏并沒發現鳳捭的。
雖說她覺得這個傳言很不屬實,但是用來偏偏鳳崃還是可以的。
将近三年的相處,她覺得,自己這個舅舅能從大宛國的鐵騎下死裏逃生,真的是老天爺保佑。難道是傻人有傻福?
白鳳凰添油加醋在鳳崃耳邊說了幾回,鳳崃就相信了。
白鳳凰道:“本來我還想等打完仗,回京向大周皇帝要封賞的時候,說起這件事,讓他開恩将母親還給我……”
鳳崃一臉驚訝:“哎呀,你怎麽不早說。”
白鳳凰解釋:“畢竟是你們把我搶了過來,還害得我折了一條腿,我一開始真沒辦法信任你們。”
“那我派人潛入大周,把妹妹奪回來。”
鳳崃那一臉天真的模樣,真是讓白鳳凰覺得有趣。
她反問道:“你有什麽辦法奪回?”
鳳崃一愣:“沒辦法嗎?你我都能找回來。”
白鳳凰撇了撇嘴,道:“我是一時大意。”
鳳崃想了半天,也沒想出讓白鳳凰滿意的答案。
“皇宮裏的淑太後不是也姓鳳嗎?”白鳳凰說,“可以想法子讓人去找她,請她求求皇上。”白鳳凰起先是想說,我回去求皇上,但是又怕這麽一說,鳳崃看穿她的本意,于是只好換了個由頭。
鳳崃連連否決,說:“你去求皇上就行了,不要找那個鳳絡。她就不是個好人,虧得當初我們全家待她那麽好。我們木遼族最凄慘的時候,派人去請她幫忙,她非但不肯,還夥同大宛國一起對付我們。要不是他,咱們也不至于這個樣子。”
最後,鳳崃自己提出,讓她回去。
不過為了防止她去而不返,鳳崃宣布她必須要在木遼國成親,成了親然後才能走。
白鳳凰:“……”
舅舅你為什麽這個時候突然又不那麽笨了?
木遼族沒有什麽吉時吉日各種說法,加上現在國勢很弱,大家都在努力壯大族群,基本上到了年紀就成親。
于是,三天之後,白鳳凰就被逼着試穿了一次做工十分粗糙的大紅嫁衣。
試完嫁衣,她沉着地對鳳崃道:“舅舅,好歹我也是公主,就這麽随便嫁了?”
鳳崃點頭,說:“唉,那怎麽辦?我們現在這麽窮。”
“好歹昭告天下,讓木遼國人都知道公主要嫁人了。”
鳳崃也不想自己外甥女的婚事過于寒碜,便依她所言,在大婚前一天昭告天下,然後在皇城門口設宴,全國百姓都可前來讨碗喜酒。
白鳳凰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她希望能有的大周的百姓知道這個消息,然後把這個消息傳到京城,讓皇上也能知曉。
只是,時間太少了。
才一天而已。
第二天,她穿着嫁衣,萬般無奈地接受百姓朝拜,牽起了那位驸馬的手。
驸馬看公主這麽美麗,當晚就喝多了。
等入洞房的時候,白鳳凰覺得,真不能再這麽混下去了,而且婚禮當晚是她出走的最佳時機。于是她毫不猶豫地将這位驸馬打暈在床上,塞住了他的嘴巴,将他捆綁起來,然後自己換上衣服,趁着夜色,在這舉國歡慶的日子裏,她直奔嘉峪關而去。
說實話,這條路她很不熟悉,繞了很多彎路,一個月之後她才總算摸到嘉峪關城外。
大約也是因禍得福,她走錯路,也正好避開了鳳崃派出追尋她的人。
那驸馬知道公主出走之後,哭了好幾天。
鳳崃則是氣得直跺腳,道:“果真是我妹妹的女兒!都是在關鍵的時候跑了!都怪我太大意了!”
當她看見熟悉的城牆時,疲憊不堪的雙眼布滿淚水。
如今的嘉峪關外,處處是行走的商隊。她滿身荊棘,跟着入關的商隊一瘸一拐地走到門下,接受守城士兵的查問。
白鳳凰看着那身熟悉的盔甲,笑出了聲,抓着士兵的手,說:“帶我去見你們的長官。”
士兵見她滿身污穢,又是傻笑,嫌棄地推開她的手,說:“哪來的乞丐!我們守城将軍怎麽有空見你。”
白鳳凰白了他一眼,轉身走了。她心想,個小兔崽子,沒眼光,回頭再來收拾你。
她一瘸一拐的樣子還是引起了城樓上一位千戶長的注意。
平時他大概也不會注意到這些,可今天不一樣。
于是他走下城樓,攔住白鳳凰。
“你是哪個商隊的?我瞧你不像是關外定居的人。”
多麽熟悉的聲音啊。
白鳳凰眨了眨眼睛,眼睛裏的疲憊一散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驚喜。
“是我,小白。”
吳小鹿身子不自覺地踉跄了一下。他上前,抓住白鳳凰的肩膀,仔細看了又看,驚喜地問:“白妹妹,是你?真的是你?你真的還活着!”
白鳳凰被他抓的肩膀酸疼,說:“你快松開手……”
她想對吳小鹿說快帶我去洗漱,我這身衣服都要臭了,又想問他怎麽會在嘉峪關,怎麽沒回去,還想問他皇上最近好不好……這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說哪句好。
吳小鹿抽着鼻子,看着她的左腿,低頭揉眼睛,好一會才擡起頭問道:“你餓不餓?我帶你去吃東西。”
白鳳凰想,也好,她這一路,餐風露宿的,也是很累。
當她來到嘉峪關新建的府衙裏時候,才切實感受到,自己真的回到了大周。這裏的戒備如此森嚴,跟皇宮差不多。
咦,不對,為什麽會跟皇宮差不多?
不過是嘉峪關守城官們所住的地方啊。
其實不光她奇怪,吳小鹿也很奇怪。
平時的府衙不是這樣的。
就在這時,陸文忠走過來,問吳小鹿:“你不在城樓上看着,萬一有閑雜人混進來怎麽辦?”他一擡頭就看見院子裏多了一位瘸子在一面走一面看,這瘸子滿身污漬,黑頭黑臉,頭發亂七八糟,還一直傻笑。
陸文忠更加生氣了,對吳小鹿道:“你帶了什麽人回來?今日皇上來了你知不知道?”
吳小鹿長大了嘴巴,道:“皇上來了……”早知道就不帶小白妹妹回來了。他真的到現在都很害怕小白的那個師兄。
“她是我白妹妹……”
陸文忠“啊”了一聲,心裏震驚不已,急忙想要走過去好好看看白将軍,卻不料有人已經快了他一步。
陸文忠見此,默默地拉着吳小鹿,走出院子。
不過這時候的白鳳凰恨不得自己能插上翅膀,飛離此地。
她環視了一圈,就發現這裏情況異常,這些守衛周圍的人看着和宮裏暗衛一樣。可能還有很多,是她暫時看不見的。
能讓這些人出動的,大概也只有皇上了。
她低頭審視自己糟糕的形象,覺得一定得離開,不能讓皇上看見自己這糟糕透頂的模樣。恩,她覺得大搖大擺走出去就行了,反正皇上看見她不一樣認得出來。
結果她剛轉身,就被迎面就走過來那個人擁入懷裏。
他身子連讓她擡頭看清的機會都沒給。
“就知道這次來對了。”皇上說,“果真是,一回頭就看見你在院子裏。”
白鳳凰靠在皇上胸口,聞着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哽咽着不知道說什麽。
皇上放開他,伸手替她打理那一頭亂發,說:“你看你,把自己弄得這幅樣子。”
他的目光,在三年後,難得再次重新溫柔。
三年前,皇上把羅妃賜給白小七。
兩年半前,皇上滅了大宛國,大宛國的國王王妃如今還在京城鐵牢裏關着。
兩年前,皇上下旨準放宮中宮女回家,那些不知道哪裏來的妃子一并遣散出宮。為此,皇上還在太後的善禧宮裏吃了三個月的閉門羹。
一個月前,皇後意欲出家,皇上準了,如今皇後法號靜心,在京郊的念慈菴一心向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