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B for Bravery
然而他的異常,就連周南風都看得出來。在她的小腦袋被塞納河、盧浮宮、愛琴海和衛城的小紀念品填滿的時候,還有一些餘裕,用來關懷一下親哥哥:“你怎麽啦?看着不大高興。要是有什麽不開心的事情不想和爸媽說,可以和我講的,我肯定保守秘密。”
說完沒見回答,首先謹慎地自省了一下:“是不是我花錢太多了?”
“你花的又不是我的錢。”周南濤說,“就是水土不服。”
“哦……”周南風不做他想,“那要不要買點藥吃啊。”
周南濤揉揉她腦袋:“買藥多麻煩啊,沒事。你珍惜時間好好玩吧,回去還有那麽多作業呢,開學初三有你的好日子過的。”
周南風被戳到痛處,立刻開始後悔自己多餘的關心,憤憤地蹭到表姐身邊。男人啊,沒一個好東西!
發出那條消息已經三天了,周南濤認為自己應該感到輕松的。然而事實并非如此,不安與難過的雪球越滾越大,叫他心煩意亂。雪球裏還包裹着什麽情緒,他不想去分析。腦海裏是一團亂麻,可一旦細想就會感到燒灼。
但這是他認真分析得到的最優結果,他并非後悔。但又是為什麽在逃避呢?
為了接收一個驗證碼,他換回國內的電話卡。手機卡頓得要命,因為短信箱擠滿了信息 ——葉循發來的。
他倒是忘記了這一茬。周南濤猛地看到這一堆消息,呼吸都是一滞。說不清為什麽,但他心虛得要命,失去了閱讀這些信息的能力。盯着看了半天才勉強能認出,無非都是葉循在找他,問他為什麽,問他是不是還好。
他向來善于逃避,但此刻似乎并非逃避的良機。他把那個企鵝軟件下載回來,除了葉循發給他的消息,還有別人——看來葉循是問過不少同學。
周南濤抿着唇,回複了“抱歉”兩個字,心裏陡然生出愧疚。葉循的電話幾乎是立刻打了過來,劈頭蓋臉第一句:“我他媽以為你飛機失事了!”
葉循實在從沒受過這樣的委屈。看到消息的時候他愣了足足三秒,才緩緩地反應過來這是自己被甩了的意思。葉循向來對自己極度自信,要臉蛋有臉蛋,要頭腦有頭腦,哪怕是姿态,也不介意為了對方放低,他在戀愛中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委屈——當然了,這不是重點。但這實在太過突然和莫名其妙,先是疑惑,再是憤怒,最後變成對于對方失聯的擔心。
他實在無法容忍,也無法想象——葉循很難得地将戀愛對象納入未來規劃中,沒料到還沒有等到未來的到來,關系就面臨夭折。更難過的是找不到人的煩悶和暴躁,一腔委屈和質疑都不知道向誰發洩。
周南濤沉默了很久,最後還是輕聲說:“對不起。”
“我要理由。”葉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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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你是不想分開的。”周南濤說,“既然沒法接受異地,那不如索性早點結束。”
“然後呢?”葉循追問,“你問過我嗎?你答應和我在一起的理由是你也喜歡我,所以分手的理由是什麽?是不喜歡嗎?”
周南濤說:“當然還喜歡。”
“那到底為什麽啊!”
葉循的語氣越發急躁起來,周南濤停頓片刻,等他的聲音冷靜下來,才說:“就是因為還喜歡才想要分開的。與其等到被異地消磨到沒有感情,趁現在結束不好嗎?至少在一起的日子都是很好的。”
葉循被說得噎住了,愣了片刻才道:“你他媽有病!”
周南濤沒有回話,葉循情緒激動:“所以你是因為害怕未來,連開始嘗試的勇氣都沒有嗎?所以你就是這種不想承擔責任的懦夫?”
周南濤并不生氣,平靜道:“你說得對。”
葉循一拳打在棉花上,被他的無所反應搞得沒脾氣了,只說:“我沒有同意,那就是不算數。等你回來再當面說——要是再搞失蹤,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了。”
周南濤說:“好。”
等他挂掉電話,才意識到自己的手還在抖。當然,他并不如表現出來的那樣從容,只是腦海空白,根本無力做出反應。他所講的每一句都是實話,他是一個極度厭惡風險和麻煩的人,這正是他十幾年如一日做“別人家的孩子”的動力。當然,他還有一點沒有說出口的——他們成年了,不再是能胡鬧的小孩子了。和一個男生在一起,必然是一條越走越難的路。
從各個角度來看,及時止損都是很好的選擇。他選擇在分開的時候做出這個決定,确保雙方都有足夠的時間冷靜。
——但有些事情是沒法分析的,感情原本就是最不講道理的東西。
周南濤自認這一趟旅程是他在浪費旅費,他不像是來旅行,更像是來避難,惶惶惑惑,心不在焉,躲避那些他不想面對的問題。可人總是沒法永遠躲着的,回國下飛機的第一件事,他發消息給葉循,約定見面的時間和地點。
當時已經是深夜,但葉循幾乎是立刻回複了。并且說:“早點睡覺,晚安。”
離回家還有很久,他并不能早睡,同時他篤定葉循也不會早早去睡覺。但互相道過晚安,就這樣心照不宣地沉默了。機場的燈光也是慘白慘白的,周南濤迷迷糊糊應付海關檢查,看着空蕩冷清的大廳,恍惚像是回到在學校裏的那些難捱的夜晚。
第二天晚上,約定在周南濤家附近的一個公園裏。夏天的夜晚,公園裏涼爽又陰暗,長凳和樹林裏都是一對一對的小情侶。
“玩得開心嗎?”葉循問。
周南濤答:“挺開心的。”
“哦。”葉循說,“那挺好。”
兩人于是無言,沉默地并肩走了一段路。葉循終于開口問:“你沒什麽要說的嗎?”
“……我不知道。”
“好,那我來問。”葉循說,“你是在最開始——我是說,在決定好學校的時候,就想到要分手了嗎?或者更早一點,這就是你一開始的計劃?”
周南濤嘆氣:“我會做那樣的計劃嗎?”
葉循點點頭:“好,那麽就是說,從我們上次見面的時候,你就打定主意了,對不對?”
“對。”
“那等到那麽久以後再講,是怕我因此改志願嗎?”葉循感到好笑,“有些時候我真的摸不透你在想什麽。”
“不管怎麽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周南濤說,“我覺得到此為止已經夠了。你覺得呢?你對于分手這樣的事情應該很有經驗。”
葉循覺得他簡直不可理喻:“什麽夠了?哪裏夠了?莫名其妙!”
這是在一個僻靜的角落裏,周南濤認為葉循說話的聲音有些大了。樹葉沙沙的響動,好像都是被他的聲音震動的——但其實只是有風。
“我沒有任何經驗——你難道不知道你對我是特別的嗎?難道直到現在,你覺得我是在和你玩玩嗎?”
葉循的語氣越發激動,他像是生氣了,周南濤其實是第一次見到他這樣生氣。路燈下面聚集着成群的飛蛾,葉循胸膛起伏,直直地凝視着他,臉色在燈光下顯得蒼白。
“我不知道。”周南濤輕聲說。
葉循忽然無力地松了口氣。他的聲音軟下來;“我最讨厭死纏爛打的人,我也從來不喜歡求人……但我是說,如果只是因為害怕距離,那能不能分出哪怕一點勇氣,去嘗試一下呢?”
周南濤不語,很久後去牽對方的手:“對不起。我是第一次戀愛。”
葉循吻他的手指:“我對你的喜歡還有很多,可以慢慢消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