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孤獨的夜

我手拎着裝換洗衣物的包袱，來到馬房前，卻只在外頭觀望，沒踏進去。這裏不是我第一次來，照理來說踏進馬房內沒啥好可怕的，雖然就是有點味道，但住進裏頭，還真是頭一回。

“格格，”我身後突然傳來聲音，回過頭去，原來是看管馬房的頭頭的兒子，塔爾。“格格，您怎來了也不通報小的一聲？格格若是想騎馬盡管進去就是了。您的馬小的剛剛才給喂了，格格若是想騎，盡管把塔牽出來就成。”

我朝他點了頭，便進了去。馬房裏面跟電視上看到的的差不多，上頭有簡單的屋頂，裏頭分成一格格的，寬敞明亮。裏頭還有幾個小窗，陽光從外頭照進來，對馬兒們來說，這裏是相當舒适了。我走到一匹褐黃色的馬旁，輕輕在它背上拍了下，那馬兒立刻把頭轉到我這來，用鼻子輕擦着我的臉，很是親密。

這匹馬名字叫麥芽兒，在這本是只普通的馬，沒指定給誰的。我初次認識它是在我大婚第二日的時候，倉津帶着我和皇阿瑪在部落裏四處溜達，讓我熟悉環境，就是在那時候，我第一次看到麥芽兒。它的身子是很普通的褐黃色，身子也不算高大健壯，在這些馬群中，只能算是中等的。一般這裏的人若要外出打獵，是不會選擇它的。可也不知為什麽，它就很得我眼緣，我一眼就喜歡上它了，更是因為它身子的顏色來為它取名。馬兒對我的稱呼似乎也沒任何意見，也很願意接受我的靠近。于是乎，這匹馬就順理成章成了我的個人坐騎。

一旁的塔爾看了笑出聲來，“格格，您沒來的這幾天，您的馬可是很想您呢，天天就盼着您來。”

我朝塔爾笑了笑，“你這油嘴滑舌的，怎知道麥芽兒想我，它告訴你的嗎？”

“那倒不是，只是麥芽兒幾日沒見你，是有些不高興了。您不知道，這幾日它都不喜歡除了我和父親外的別人碰它，誰靠近了就用鼻子撒氣，有時連我都會防範。幾日沒見格格，它也會不聽話或懶洋洋的，這不是盼着您是什麽？格格您今日來，看麥芽兒對您的親昵撒嬌樣，便是最好的證明。”

我繼續輕拍着它光滑的背，柔順發來的毛發，再慢慢移步到它前面，細細地看着它，它也看着我。也許，真的像塔爾說的那樣，它是想我了吧。“麥芽兒，今日起的三日，我都在這陪你好不？”我拍着它的頭，逗弄着。

麥芽兒聽到我的話，馬上歡喜的嘶叫了聲，前馬蹄也踢了下，樣子很是高興。

在一旁看着的塔爾聽我這一說，馬上慌忙的插了嘴，“格格，您剛才的話，是何意？”我轉頭看他，只見他神色有些惶恐。

“嗯？”

“格格您乃金枝玉葉，豈能待在這地方呢？您若想來看麥芽兒，随時都可以啊。格格您來這，只怕郡王他知道，會怪罪小的，還望格格不要為難奴才。”

“塔爾，”他本還想繼續說下去，被我給制止了，“塔爾，讓我來這的便是郡王，你不用害怕他會怪你。我只是在這睡三天，瞧瞧馬，不會礙着你的。你最後一個空位不是空的嗎？把那留給我便成，不用你招呼伺候。”

“溫恪格格，”他還是滿臉的擔心，“你您就別逗小的了，郡王疼你是每個人都知道的事，他那裏舍得格格您睡在這，肯定是格格您聽錯了，就別在這拿奴才開玩笑。格格您若是發生個什麽事，不是小的擔當的起。”

“我是說真的，不然你可以找人問問去，聽到郡王說這話的可不止我一個。”我嘆口氣，也難怪塔爾不相信了。在這裏人們眼中，倉津的确是很疼我，若是平日，他也不會讓我來這。可是今日，我怕是觸到他的底了，在他心情不是很好的時候再爬到他頭上拔毛，也難怪他會氣憤。一邊是從小到大的玩伴加青梅竹馬，另一邊是在他身邊待過的小丫鬟，我卻兩者都一起得罪了，還表現的如此不明就裏，也難怪他生氣了。讓芯兒在這待三日，或許真是有些重了。

“哎呀，”塔爾嘆息，神情很是憂愁的說道，“你說，你說，這都是啥事呢？”他雙掌自擊了下，“格格，要不小的去給郡王說說，到他那說說情？郡王可是小的父親在他還是孩子的時候就看着長大了，我也因此小的時候常陪着郡王玩在一起，算是個好兄弟。郡王他平常也會聽聽父親的話，說不準真有用。”

“難為你有心，但真不必煩勞了，”我說。“郡王現在在氣頭上，又煩着其他事，我們就先別去打攪他。等三日後，我自會到他跟前給他道歉賠個不是。三日後，興許他氣就消了些。”我走到馬房底部的一窗前，我在的這幾日，你們不用把我當成格格，我不需要人伺候。你告訴其他的下人們，讓他們管好自己分內工作便是。我也會在一旁幫忙，就當做是學習了。這最後這空格的地方，就留給我吧。”

“格格，”塔爾有些艱難地回答，“格格，這最後的空地，給了另一匹馬了。這馬是郡王派人在外地從馬商買來的。此馬很是漂亮，只是尚未馴服，小的怕它會傷了格格。格格你待在這，恐怕有諸多不便，小的也無法讓格格待着舒适。格格若執意要在這裏待在，恐怕只能跟馬擠一擠。”

“沒事，那麽我就跟麥芽兒睡一起，它應該不會介意的。”

“格格！”身後傳來塔爾的苦苦哀求聲。

“塔爾，不要再說了。”我出聲呵斥着，卻不再回頭看他，“我心意已決，你說什麽都沒有用。難不成，你想抗郡王的命令不成？”

站在我身後的塔爾見我如此，也不再開口。馬房內就這樣安靜一會，半響後才又聽見他說話。“既然格格這麽說了，那麽小的讓人去準備個枕頭和被子來，以免夜晚格格受涼了。小的先告退了。”他話剛說完，我便聽到他的腳步聲，離我越來越遠，直到再也聽不見。馬房內，除了馬兒們的叫聲外，什麽聲音再也聽不到。

我望着無法看到外面的窗外，淚水這時再也不能憋住的流了下來。三日後，事情真會好轉嗎？坦白說我不知道。我只能在心裏這麽祈禱着。可是，這是第一次，兩年後的第一次，倉津他朝我生了那麽大的氣，即使他日後氣消，今日之事，恐怕也無法忘掉吧。

大約半個時辰後，塔爾回來了。他一手拿了個枕頭和一床被子，另一手牽着一匹紅色的高大馬進來。他把那馬安頓在最後一格後，便轉身向我說道，“格格，”他手裏還拿着枕頭被子朝我走來，把手上的東西放在麥芽兒的那格子裏，“這是我讓人給格格找來的，就是想讓格格在這待得舒适些，還望格格不要拒絕才好。這馬房，平時夜裏都會留個看守的在外頭，格格若有何需要，就差人進來伺候吧。”

“剛那馬，就是倉津帶回來的？果然是俊得緊。”

他點頭。“是的，格格，郡王帶回來的便是這匹。話說這匹還是跟馬商周旋許久才買下來的。”他頓了下，“不過格格，小的剛才說了，這馬還尚未被馴服，格格就別太靠近它了，以免他傷了格格。”

“我知道，謝謝你的囑咐。”

他只是微笑搖搖頭，“沒有，這都是小的分內的事。”

我看着塔爾，我不知道他從哪帶來的這些，可我也不好問。我知道塔爾之前說的那些話都是為我好，可我既然心意已決，就絕不會改變，也不想他去替我求情。他對我和郡王的擔心，不是裝出來的。面對他的好，我心裏除了感謝還是感謝。他說完看我一時沒說話，只是摸摸腦袋，本想轉身走的。他走才沒幾步，被我叫住了。

“塔爾，”他回過頭來看我，“謝謝你，真心的。”

“格格不用客氣。郡王與我是好兄弟，格格自然也是我的嫂子。自家人，客氣什麽呢？”說完，他這次真的回頭走了。

我看他順手把馬房的門給關上，本來傍晚還算明亮的馬房，現在幾乎完全是黑漆漆的，只有微微的月光從外頭灑漏進來。

我站在麥芽兒前面，輕拍着它的背，見它對我的逗留毫無意見，我便走到它身後，在格子角落中躺了下來。我才剛閉上雙眼準備就寝，便聽見馬兒突然叫了聲，我睜開眼，起身，看見麥芽兒躺了下來，頭還不停在那動着，時時想往後看，卻因被繩子用住了，無法自由行動。

“麥芽兒”，我喊它的名，它聽到我的叫喚，便回了聲。我站起來，慢慢走到它跟前，“你躺下，是想讓我睡得舒服些嗎？”

麥芽兒點頭。我笑了。“好的，謝謝你，我的好麥芽兒。”我走到它身後，頭枕在它的身上，一手摸着它的背，一手拉着蓋在身上的被子，雙眼一閉，慢慢的沉入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