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過去，未來

那一晚我也不知最後是怎麽回去的，只知之前還在部落的門前見了倉津，我們在星月的注目下結為夫妻，後來到底還發生什麽事了？我隔日一早醒來，發現自己在馬房，如同前一夜，睡在麥芽兒的背上，倉津卻不見蹤影。是他帶我回來的吧，也謝謝他替我守住馬房三日的承諾，即使他心中是有些不樂意的。

在照料過麥芽兒後，我來到了賽娅公主的住處。上次見她是兩日前，雖然隔的時間不長，可她發生了這樣大的事，我們又因此鬧得不愉快，不去見她心裏總是會過不去。再說了，我也是真心希望她能夠好的，希望她快樂的，就算她還在氣頭上不願見我，我也得走上這一趟。

“伯父，”我來到賽娅家門前，見着她的父親在外頭候着，四處張望。“您老怎在外頭待着，是否在等什麽人？”

她父親見是我來了，嘴角揚起。“格格，您總算來了。您不知，這兩日小女吵鬧着想要找你，卻偏偏又拉不下臉，也不好意思問郡王，只是時不時纏着問我格格是否來了呢。”

“賽娅她…不生我氣了？”我盯着他的雙眼，有些小小的問道。

他嘆了口氣，搖搖頭，“這事其實哪能怪在您身上，小女回來不久後便也後悔了。她那時說的都是些氣話，還望格格千萬別往心裏去才好。”

我搖頭，“伯父您放心吧，我知道她說那話也是無意，我也能體會她那時的心情，畢竟是這樣大的事。賽娅她，現在是否好些了？”

“是吧，這兩日郡王都陪伴着她，小女心情也平複不少。”說到這，他不禁低了頭，又嘆口氣，“他們三人，可說是從小我看到大的，他們之間的友誼我也都了解。可魯這次出去打獵卻意外受傷致死，老實說，我做夢都不會想到。在我們部落，他可是數一數二的，卻發生了如此的大意外，是誰也料想不到的。”

我沉默了好一會，最後還是決定開口問心裏這兩日的疑問。“伯父，雖然現在問這話有些不合适，也晚了，可我還是很想知道，既然可魯也是您看到大的，為何之前不成全他和賽娅呢？”

“我那時沒答應，并不是因為可魯，更是因為他的母親。”他的母親？他這話是何意？“可魯的母親，是個寡婦，可魯從小就在我這跟我學習打獵與功夫，也在我家做點長工的活，我便給他些錢讓他拿回去給他母親用。其實，我這哪需要什麽長工，該有的都有了，活也都有人做，可是可魯的性格，也許是遺傳他的母親，說什麽也不願白白拿我的錢或物，老夫也只好以雇長工的名義來留住他。等他大了些，便讓他試着自己到外頭幹活打獵。會如此照顧可魯一家，其實也是為了他早早離開的父親，他在可魯很小的時候便去世了，所以可魯對他或許沒太多印象。可他的父親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我失去了摯友，失去了個好兄弟，雖然心痛，但心裏也早打定主意照顧他們一家子。所以這些年，我也視可魯為親生兒子。但可魯的母親，似乎很不希望他跟我們家有太多的接觸。這些年我雖然一直試着敞開她心房，她卻始終不願接受我的好意。”

“為什麽？”

他閉上雙眼，深呼吸一口氣，才緩緩說道：“可魯他父親，是出去打獵時受傷死的。 ”

“啊？！”我倒抽氣，往後退了一步。可魯他父親，竟也是這樣死的？

“雖然他死跟我沒直接關系，可也是在我手下做事的。我管理部落的各個打獵部隊。那日他跟着幾個部下跟往常一樣外出狩獵，回來時卻見他被擡着回來，身上血流不止。莫非是被猛獸咬傷的？”他搖頭，“不是，是他騎得馬不知怎的突受驚吓，可魯他父親，是硬生生的被摔倒在地，之後卻被自己馬兒一腳踩的。他被擡回來後，雖然還有生命跡象，可隔日還是去世了。那日後，他的夫人，可魯母親，嘴上雖然說着不怪我們，可心裏還是抵觸着。我們這那時的大夫不在部落，雖然那日夜裏便已趕回來，可還是遲了。”他走到旁邊的一顆樹旁，手掌用力擊着樹幹，“現在可魯又因打獵死了，他的母親，也許是更恨我們了。雖然我已把她接到家中來住，可她還是不願開口，只是常常望着天空，望着外頭。也許，這件事是我做錯了，若我不曾教可魯狩獵，只讓他放牛牧羊的話，今天也許就不會發生此事了。”

我站在他後頭，望着他消瘦的孤長背影，不知該說什麽好。我想安慰他，卻也不知從何安慰起。也許對他來說，可魯的死，相對于賽娅，更是致命的一擊。“伯父……”

聽見我的聲音，他回過頭來，苦澀一笑。“格格，您別用那眼神看我，我沒事的。你還是趕快進屋看看小女吧。我是個老夫，不懂這些姑娘家情懷，她母親也去世的早，沒人能教她這些東西。所以小的還望格格替我去看看她吧。現在回想，我心裏居然有些慶幸當初沒答應小女和可魯的事，先說我不知可魯心裏怎想的，可若他二人真成為夫妻，今日這事，也許就不是那麽簡單了。”他向我揮揮手，“好了，格格，快進去看看她吧。我在這，先謝過了。”毫無預警的，他跪在地上求着我，向我磕頭。

他這突然的舉動生生的把我吓了一大跳，我來到這，除了跟賽娅第一次鬧得不愉快那次，還真是頭次有人向我磕頭跪拜的。雖然這唯一的兩次，都是他這親王。我趕到他前邊，想扶他起來，他卻不願意。他擡起頭，看着我，“格格，您莫要誤會，這跪拜不是為了自己，是為了小女。小女雖然脾氣急了些，卻是個好姑娘。如果，格格您不介意，就把她當成自己的妹妹吧。我歲數已大，也不知自己還能過多久，總希望自己能在有生之年見到她能有好歸宿。要讓她心裏一下子接受別人是不可能的，我只是希望，讓小女能待在郡王身邊，即使只是以妹妹的身份，便也足矣。我知道郡王只寵你一人，若是有其他方法或是人選，我也不會出此下策，可惜…格格，以上的話都是老夫一人所想，如若惹您不快，盡管沖着老夫，別怪罪小女。”話落，他又是一磕頭在地上。

聽他這話一說，我腦袋裏一片空白，根本不知該如何想，更別說知道該如何回了。我只是睜着大眼瞧還跪在地上的人，怔了下，便頭 也不回地跑進屋裏。這一次，我落荒而逃。即使理智上，我是很能理解他這番用意，賽娅和倉津情同兄妹，他們互相照應，也可說是理所當然。可是，即使倉津也還只是寵我一個，我還是無法完全不在意她的存在。

我想着剛才的事，一直都低着頭，沒看向前方，也沒見着誰。直到一聲叫喚，才把我從思緒中拉開。

“格格，”是賽娅的聲音！我馬上擡頭，看着站在我前面的她。兩日不見，她似乎憔悴許多，臉色也都些慘白，是沒睡好覺吧。“格格，剛才父親說的話，你別放在心裏頭，聽過就算了。我不會與你争着倉津哥哥。一直以來，我只把他當成朋友，當成兄長，別無其他。所以你不要擔心我，我很好。”

剛才她父親那些話，她都聽見了？

她拉着我的手，領我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我坐下後，她松開我的手，自己坐在桌子的另一邊。“你可知，其實我很羨慕你，這一生能有這麽愛你的人，只專寵你一人的人。我們這草原，雖然有的還是有妻妾，但有的這一生也就只有一個妻子，如同我父親那樣，如同可魯他父親那樣。我母親去的早，她在我十歲時生病離世，可父親在母親生前就只有她一人，之後也沒納妾，雖然有人曾向父親提議讓她找個人，就當是照顧我也成，父親還是婉拒了。他說了，我也不是什麽小娃，若真有什麽事讓她們再給我些照顧教導，我自己也有奶娘，家裏還有下人女眷在，她們都能照顧我，所以不需要其他人了。”她說到這，突然微笑了，“我知道，其實是父親自己心裏再也容納不下他人，所以就索性不再娶，以免耽誤那姑娘。其實，我一直很想像父親一樣，一輩子就這麽一人，過着這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日子，一起慢慢到老。這只是很簡單的心願，卻是如此的遙不可及。”

“賽娅……”她看着我。“如若願意，以後我的兩個小格格，認你做幹娘可好？”

“你怎知你會有兩小格格的，你難不成懷有小寶寶了嗎？”她趕緊站起來，走到我面前，伸手就是往我肚子一摸。

“沒呢，”我連忙揮手解釋，“我是說以後有孩子的時候。”

“那你怎知會有兩個小格格？”

“我夢見的。”

“成！”她拍胸腹保證，豪爽的答應，“管你是兩個十個八個小格格小皇子，我都可以一起跟你一起照顧着他們。你和倉津的孩子，一定很好看。以後我就能驕傲的跟別人說，我是格格孩子的幹娘！”她越說越興奮，滿臉上都是滿足的笑容。她伸出小指頭，另一手則抓着我的，跟她打勾勾，“這樣就是蓋章，咱這麽說定了，不許你賴皮，賴皮的是小羊！”

望着還勾着她的手，那個蓋章的拇指，心頭有種說不出的感覺。“賽娅……”

“嗯？”

“謝謝你。”真心的，非常謝謝你。

“沒事，謝什麽呢？我們是好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