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舜華篇(四)
【戲外戲,一雙人】
驚塵真是塊寶。
他把第五家這一家子的事情查的清清楚楚,幾處物産、師出何處、家中幾口人幾畝地,祖祖輩輩生過幾個孩子,幾男幾女……而且,他此行來帶來了董冉的書信一封。
“第五伯父見信如唔,外甥董冉曾受惠于驚塵兄,故而……”夜瓊草草看了一遍,對董冉的好感倍增。
驚塵半倚在桌邊,道:“出了客棧往南走五十步有一家茶館,名叫一品茗,是第五家名下的生意。值得一提的是,如今這茶館是第五小姐舜華在張羅生意。”
“既然這樣,那好辦,去一趟就是了。不過此事不急,我有個問題。”夜瓊看向驚塵,看到他的眼睛,視線往下移,不由自主地臉紅,便移開視線,故作鎮定說:“我打聽到,第五家是塞外外族柔然的皇族一脈,怎麽會落魄到來洛陽做了商人呢?”
驚塵吹了吹茶梗,淡淡道:“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內亂?”
“龐大的家族,總是內裏先出了亂子才會導致衰落,不過畢竟是皇族,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否則第五家便早早滅亡了。只不過第五家有一個不為外人所知的劣習。”
“等等,你怎麽知道這些的?”
驚塵瞟了一眼夜瓊,“這世上有什麽事是我想知道卻不能知道的嗎?”
夜瓊想起堂堂鎮國大将軍顧長卿的墓都被驚塵帶了人去盜了,想來還真沒有,讪讪搖頭。
“柔然人信奉巫族,相信凡是雙生子降生,總有一個是邪魔附體,如若不除掉其中一個,不但兩個都難以存活,而且整個家族也會因此衰落敗勢。幾百年了,第五家不知道處死了多少這樣的雙生子。”
夜瓊想了想,“你的意思是,他們家道中落是因為雙生子引起?是上天的懲罰?”
驚塵看夜瓊,翻個白眼,突然對着天說:“蒼天在上,若是我驚塵今日不娶夜瓊為妻,立即猝死于此,且生生世世輪回、不死不滅,永不超生。”
“你做什麽?”聞言,夜瓊吓的從椅子上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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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塵道:“你相信老天?相信所謂的‘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我還以為,妖魔都只信自己是世間的主宰。”
“你你你,你就算想告訴我這個道理,何必要發這麽惡毒的誓言!萬一,萬一,不是萬一,我本來就不會嫁給你,你豈不是死定了!”
驚塵笑着說:“那你也可以救我一命,嫁給我。”
“……”
驚塵起身,伸了伸懶腰,“随我去一品茗見見第五舜華,我想,事情很快就會了結。唐昊的事想要翻案不難,難的是,他是在跟自己過不去。”說罷,驚塵出了門去。
跟自己過不去?夜瓊想不通,這有什麽過不去的?如若證明事情不是唐昊所為,還唐昊清白,他做什麽還過不去?
“等等我!驚塵,等等!我昨夜在水裏救你,累的半死,腰酸腿疼,等等我!”
一品茗在洛陽很有名氣,不單單是依靠着第五家的勢力名聲,也因為第五舜華。
一品茗本只是茶館,人人皆可入內,只要給錢,都是老爺。可第五舜華掌管後,每日只接待兩個席位,也就是說……千金難買一個席位。
物以稀為貴,所以一品茗一時間名聲大噪起來。
夜瓊站在一品茗前,打量着這個古色古香,但是也不起眼的屋子,叽叽咕咕說:“只賣兩個席位,分明就是炒作!只有那些富貴老爺,閑得無聊才會争搶來這裏喝茶!我看裏面的茶水也不見得好喝多少,這個第五舜華真不愧是名門皇族之後,真是太厲害了……”
驚塵一笑,伸手握住夜瓊的手,夜瓊一怔,看他:“做什麽?”
“我是華胥國的商人,姓第四,你是我的夫人,随夫姓。我二人途徑洛陽,特慕名前來拜訪。”
“……”
驚塵拉着夜瓊往一品茗裏走的時候,夜瓊只想問:你有意姓第四,該不會想壓人家第五舜華一頭罷?夠狠!
一品茗門口的家丁一攔,“不知二位可有請柬?”
驚塵道:“在下姓第四,今日的一品茗,已被在下盡數包下了。”
夜瓊瞪着眼睛去看驚塵,半晌回不過神來。等回過神時,自己已經被他牽着走進了一品茗。
随從一路跟随,盡管夜瓊有意走的很慢,意圖和驚塵商量對策,但他們還是緊跟着。夜瓊有些無奈地四處張望。
“夫人你看,那不是桐花嗎?”驚塵朝夜瓊一笑。
夜瓊看去,果真是桐花。忽的想起,那桐花簪還未尋回,只怕驚塵是變着法子提醒自己!
“公子、夫人,這是我們家小姐今日特意為二位種下的桐花。”
夜瓊一聽家丁的話,扭頭問:“你家小姐知道我和……夫君喜歡桐花?”
“是,小姐得知二位今日包下了一品茗,便特意為二位準備了。”
夜瓊看了一眼驚塵,到底是第五舜華的意思,還是驚塵的意思?
正巧兩人走到了內廊,驚塵突然抱住夜瓊的腰就吻上來,推着夜瓊就進了一間最近的內室。
再不識趣的家丁也知道,這時候就不方便再跟着了。
待門關上後,驚塵松開夜瓊,打量着內室,道:“第五舜華果真不簡單,我前日重金訂下了一品茗,她短短兩天時間就能摸清我們的底細,連桐花這樣細小的事也知道。”
“什麽?這麽說,她知道我們是誰了?”夜瓊駭得一跳。
驚塵仰着脖子欣賞內室牆壁上的畫,搖頭:“她知道的,是我特意命珊瑚她們留給她的消息。在南都時我就聽唐昊的師兄浮白說起過,洛陽有難對付的妖?當時只是猜測,如今倒是覺得……猜的八九不離十。”
“她果然是妖……”夜瓊緩緩坐下。
驚塵打量着牆壁上的畫,好半晌才道:“有意思。這些畫無一出自名家之手,但卻別有風味雅致,足可見選畫人的眼光非凡。沒想到洛陽中竟有這般雅趣、眼界的人。”
“能入公子的眼,也不枉費舜華的一番心意了。”
夜瓊立即轉頭去看,門邊站着一個女子,兩眉似蹙非蹙,罥煙眉,一雙眼似泣非泣,含露目。可惜的是,蒙着黑色的面紗,看不到臉。她盈盈醒來,嬌襲一身之病,淚光點點,嬌喘微微。靜如姣花照水,動如弱柳扶風,當真是少見的美人。
驚塵卻遲遲不回頭,也不說話,好似還在欣賞那壁畫。
第五舜華看向坐在椅子上的夜瓊,輕輕行禮,“想必這位就是第四夫人了。”
夜瓊起身,退到驚塵身側,扯了扯驚塵的一角衣袖,低聲說:“夫君莫再貪看,第五小姐已至,可不要失了禮數。”
驚塵這時候才彷佛回過神一般,緩緩轉身,同時臉上一笑。
第五舜華顯然是愣了愣,夜瓊覺得很正常,以驚塵這樣的容貌,不要說凡人,只怕是神仙見了也會驚嘆。
驚塵朝第五舜華略微點了一下頭,伸手攬住夜瓊的肩,模樣很自然,“第五小姐眼光獨到,在下甚是佩服。這是在下愛妻,夜瓊。愛妻癡迷品茶,天下間沒有一口嘗不出的茶種,不知……一品茗有何名貴茶水,可讓她一品?”
第五舜華了然,看來這夫妻二人不單單是來品茶的,只怕還有幾分挑釁意味。便掩嘴一笑,“二位稍等片刻。”說罷盈盈離去。
她一走,夜瓊拱了拱驚塵,“她若是妖,那不是看出了我們也是妖?”
“無妨。一切等璎珞和珊瑚來了再說。”驚塵一撩長袍坐下,朝夜瓊示意“請坐”。夜瓊搞不明白他在玩什麽花招,只得坐下,忽的想起什麽,“我可不會品茶。”
“會喝水就可以了。”
不到一刻,第五舜華回來了。
她親自煮茶,倒真是讓夜瓊有些佩服驚塵,短短一段時間,竟然就叫這大小姐刮目相看,以禮相待。
驚塵拿出牛骨扇輕扇,道:“倒是看不出第五小姐也會煮茶。”看她的手法熟練,的确不像養在深閨的大小姐。
“是,第五小姐當真厲害。”夜瓊朝驚塵意味深長地一笑。
驚塵回以更加燦爛的一笑,刺得夜瓊眼睛疼。驚塵又替夜瓊扇着風,很是一副體貼的模樣。夜瓊卻覺得越發悶熱了。
第五舜華一笑,将第一壺茶遞過來,“二位請品。”
夜瓊剛要伸手去倒茶,驚塵道:“第五小姐說笑了,煮茶講究的是方法,所謂茶道。在下記得愛妻曾教導過,第一壺茶是要盡數倒掉的。”說到這裏朝夜瓊一笑,“愛妻說為夫所言可對?”
夜瓊這才知道第五舜華已經起疑,想來是有意試探,便伸手将第一壺茶倒掉,莞爾一笑,朝驚塵說:“夫君記性一貫好。倒是只怕第五小姐看不起你我,有意刁難。”
第五舜華道:“是舜華唐突了,見到兩位如此恩愛,一時自己也什麽都忘了,還請恕罪。”便又去煮茶。
正在此時,門響了一下,第五舜華蹙眉看去,正想說“客人正在品茶,什麽人這樣不懂規矩前來打擾”,門卻開了。
門邊站着兩個一模一樣的女子。夜瓊愣了愣,眨眨眼,還是一模一樣的!
驚塵起身,解釋:“第五小姐恕罪,這是家中奴婢,璎珞和珊瑚。”
夜瓊恍惚了:璎珞和珊瑚長得一模一樣嗎?我怎麽過去沒發現?
兩人進來,齊齊朝驚塵、夜瓊行禮,複又向第五舜華行禮,這才一左一右站到了驚塵和夜瓊身側。
第五舜華的神色有些不自然,卻端着茶水行來,笑說:“公子是有福之人,這樣的夫人已是難得,還有這樣的婢女,倒真是世間少見了。請品茶。”
璎珞掏出兩個玉杯替換掉了第五舜華端過來的杯子,這才由珊瑚倒茶。第五舜華看着這兩個婢女不但美貌,而且舉手投足都比得上大戶人家的小姐,足可見這夫婦兩人果真不簡單。
“珊瑚,你伺候好夫人就是。”驚塵道。
“是。”珊瑚便開始專心伺候夜瓊一個人,幾乎不必夜瓊插手。
驚塵喝了一口茶,“第五小姐莫非真是有意刁難?這茶只怕是方才途徑的院子裏的野草泡制,竟也算得上好茶?”
夜瓊剛剛把茶喝到嘴裏,還沒咽下去,一聽,頓覺得實在難以下咽,捂着嘴就要吐。驚塵瞥了一眼珊瑚,珊瑚立即用第五舜華煮茶的壺接着,夜瓊呼啦全都吐在了裏面。
“什麽草?有毒嗎?”夜瓊看驚塵。
驚塵笑,用手擦掉夜瓊嘴邊的茶漬,模樣親昵寵溺,“愛妻過慮了。第五小姐只怕是不歡迎我等,但決計不會下毒,我們這便告辭就是了。”
兩人起身行至門邊,終于,第五舜華開口了:“兩位請慢。舜華今日失禮了,兩位若是不嫌棄,還請他日前來第五府,舜華親自為兩位泡茶賠罪。”
等的就是這句話。
驚塵點頭:“如此,便就這樣罷。”語氣中還帶着些許不滿,拉着夜瓊翩然離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