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玉影篇(三)

【眉間火,笑裏刀】

“楊柳兒活,抽陀螺;楊柳兒青,放空鐘;楊柳兒死,踢毽子;楊柳發芽,打拔兒……楊柳兒活……抽陀螺……”

萬丈巨石高聳入雲,如同一面一面利刃直插于天地之間,從天空俯瞰,如同一道深不見底的溝壑,延伸至地底。不遠處的太陽緩緩從虞淵落下,被利刃一般的巨石擋住了光芒,向陽的一面還在光芒萬丈,背陰面卻已陷入黑夜。

“楊柳兒活,抽陀螺……楊柳兒青,放空鐘……楊柳兒死,踢毽子……楊柳發芽,打拔兒……”

歌聲源于女子,聲音隐約、神秘,時而悠揚,時而凄婉,從虞淵附近的隅谷中傳出。

一個女子垂着頭快步行入隅谷,短短一瞬人已不見了蹤影,身後只留下一片迷霧瘴氣和若隐若現的楊柳。

女子緊緊握着一枚內丹似的物件,垂着頭一路行至一柳樹下,看見不遠處的幾株柳樹下放着一張竹席,上面側卧着一個紫衣女子。女子腳步一頓,有些畏懼之色。

歌聲正是出自那側卧的紫衣女子,她雖是背對着外面,卻已知道有人來了,她停住歌聲的同時,站在柳樹下的女子立即跪地。

“少主,奴婢……奴婢……”

“玳瑁,你跟着我已不是一兩日了,說話吞吞吐吐……”紫衣女子緩緩坐起身,微微回頭,露出來一個側臉。

正是含落!

“請少主饒命!請少主饒命!”玳瑁連連求饒,臉色已吓得慘白。

含落拿起一把銀篦子輕輕梳發,輕聲問道:“抓到了嗎?”

“回少主,奴婢領着一衆貓妖前去洛陽,在城內就遇上了玉影,她身上已經有傷,可仙力依舊不低……”

含落眼睛一定,打斷了玳瑁的話,“跟在驚塵身邊的日子是不是你只學會了找借口?我要聽結果,不是廢話。”

玳瑁吓得一顫,忙說:“奴婢正要取出她的內丹,三個天師插手,救走了玉影!請少主責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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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師?”含落手上頓了頓,又繼續梳頭發,“是蒼穹山的罷。”

“少主英明。”

含落不再說話,只是一下一下地梳發,頭發劃過篦子發出的聲音,顯得格外清晰。

玳瑁聽着那聲音只覺得渾身發麻,從頭皮一直蔓延到腳底。此番并未殺掉玉影,自己深知含落的性子,覺得今日只怕是非死不可了!死?只怕死都是恩賜。

玳瑁不甘就死,搶在含落開口前又說:“少主,奴婢雖未殺掉玉影替驚塵少主報仇,但……”

“誰說我要殺玉影是為驚塵報仇?”含落白了一眼玳瑁,“驚塵死了,我才高興呢。”

玳瑁也不敢再問,只是立即說:“奴婢在回來的道上抓住了璎珞。”能否戴罪立功,就在此一舉了。

“噢?”含落停下了梳發,看向玳瑁。

玳瑁立即雙手捧着手中一直拿着的珠子,高舉過頭頂,“璎珞正要離開虞淵,想必是出去辦事,我用赤水珠困住了她,獻給少主。”

含落的眼睛掃過火紅的珠子,神色卻不怒不喜,突然一彈,一粒水珠飛過去,打在了赤水珠上面,赤水珠立即碎開,璎珞跌落在地上。

璎珞一看自己身處隅谷,便知是被含落捉住了,扭頭瞪着玳瑁:“少主往日帶你不薄,你竟背叛他!”

玳瑁瞥了一眼含落,見她不說話,立即說:“玳瑁心中只認含落少主一人,誓死追随少主。”

璎珞鄙夷地哼了一聲。

含落握着銀篦子,從竹席上起身,身姿婀娜,緩緩走近了,“我許久不曾離開隅谷了,前幾日乍然聽聞驚塵死在了玉山仙子手下,可當真?”

璎珞雖跪在地上,卻昂着頭瞪着含落。

“看來是真的了。”含落深知璎珞和珊瑚對驚塵的忠心,嫣然一笑,走到璎珞面前,用銀篦子擡住璎珞的下巴,“聽聞驚塵身邊美人數不勝數,璎珞和珊瑚首當其沖,我倒是十分好奇呢。”

璎珞神色緊張,卻不害怕。

驚塵沒有死,而且已經順利奪到了崆峒印,當時雖然巧合地被玉影和含落打傷,但卻一定是安好的。

珊瑚已離去尋找驚塵,璎珞本該留在湯谷等驚塵回來,但實在擔心這才出來了。好在出來前已命鹞子送信給驚塵,含落想趕在驚塵之前找到神器獻給妖王,妄想!

含落看着璎珞,一直微笑,突然疾言厲色,道:“說!驚塵究竟有沒有死!”

“你說呢?”璎珞回嘴。

含落嗤笑起來,“他的命是我的,他死不了。”說罷輕輕俯下身,看着璎珞,悠悠道:“他想騙我?”

璎珞不說話。

含落手一用力,銀篦子齊齊插進了璎珞的咽喉處,血四處噴濺,濺的到處都是。玳瑁吓得臉色慘白,跌坐在地上。

璎珞說不出話來,口吐鮮血,眼睛卻直直盯着含落,絲毫不畏懼。

“很好,驚塵一貫憐香惜玉,叫他瞧見你這幅模樣,定是心疼壞了!”含落手一松,璎珞倒地不起,卻只是大口喘着氣,勉強活着。“玳瑁,去找珊瑚。”含落盯着玳瑁,“這一次再失手……”

“奴婢不會!奴婢一定将珊瑚帶回來!”

含落轉身要走,餘光瞥見自己衣裙上的血跡,微微蹙眉,很厭惡地說:“你先去罷。”說罷自己一揮手,身上已換了一身紫衣。

玳瑁連忙拄着地站起來,“那璎珞……”

“挑斷手腳筋,将她挂到湯谷的扶桑樹上,可別叫她死了。這丫頭真是不聽話,驚塵叫她守着湯谷,她怎麽自己出來了呢?找到珊瑚後打聽驚塵的下落,命當扈鳥送信給驚塵,他的婢女不懂規矩,我替他教訓了,不必謝我。”

“是。”玳瑁連連點頭,抱起璎珞忙往隅谷外走。

夜瓊一行人在小仙娥引領下上浮玉崖。

浮白等人是第一次上玉山,自然是忍不住想自處張望看看這上古的仙山之首長得什麽模樣,但又怕失了禮數,便低着頭瞧瞧看。唐昊平平淡淡走着,目不斜視,顯得并不好奇。他身後的殷白倒也是一個模樣,很冷清。

夜瓊越走越慢,從唐昊身側不聲不響退到了驚塵身側,唐昊只是餘光瞥了一眼,沒有說話,也沒有阻止。

夜瓊看一眼驚塵,也不敢說話。驚塵見她的模樣,覺得好笑,也心知她在想:早知道來浮玉崖,還用得着仙子領路嗎?我們太熟了!

驚塵咳嗽一聲,朝領頭的小仙娥說:“敢問仙子,那一條路是去何處?”

那仙子連頭也未回,道:“也是浮玉崖,那是玉山的禁地,幾位還請不要擅自前去,以免被裏面的瘴氣所傷。”

驚塵笑:“多謝仙子提醒。”

夜瓊聞言,扭頭看了一眼方才經過的岔路,再看驚塵,當即駭得一跳,“你……”你又在打神器的主意?

驚塵自然知道夜瓊已經誤會了,但也不解釋,朝夜瓊一笑,快步往前走。

想必夜瓊是以為那禁地就是收藏神器的地方,可惜,不是。驚塵只是确認,禁地裏只怕是葬着死去的玉岚仙子,而非保管神器。伏羲琴在玉山,想來只能在別的地方了。

到了幾人的住處,只是浮玉崖頂上的茅草屋,很是簡陋,但好在這幾人也不介意,送走了小仙娥後便進了屋子。

浮白立即問:“你們怎麽會也在玉山?”他一直不知道這兩人的身份,身為凡人,自然也探不出兩人的妖氣。

夜瓊看驚塵,驚塵看唐昊。于是衆人都看向了唐昊。

正要喝水的唐昊立即難以下咽,放下茶杯,一臉淡然,說:“喝茶嗎?”

“……”

浮白急了,“怎麽回事?你不是說他們兩離開了嗎?他們是誰?”

唐昊盯着夜瓊和驚塵,三個人都是心思百轉。

夜瓊很清楚,如果浮白和殷白知道自己和驚塵的身份,立即就會拔刀相向。而驚塵重傷未愈,自己也有傷在身,必不能敵,唯有一死!而驚塵和自己打傷玉影、偷盜蟠桃,被知道之後,玉山也是絕不會容忍的!

兩個人的生死只在唐昊一念之間。

唐昊擡手,緩緩将茶水飲盡,朝浮白說:“師兄多慮了,他們兩個只是一心崇拜神仙,先前想拜師入蒼穹門下,故而跟着我。可惜并無天資,被我多番拒絕後只怕是不甘心又招來了罷。”

夜瓊滿臉的黑線,心中暗暗咒罵,這個死唐昊,救我們一命還不忘貶損回來!就屬你天資最高!誰稀罕蒼穹!

“夜瓊,你說可是?”唐昊看向夜瓊,好像看透了夜瓊的心思一般,可他臉上竟然帶着笑!

笑裏藏刀!

夜瓊只覺得渾身發冷,打了個顫,笑嘻嘻點頭:“正是正是!我們絕不惹麻煩,等你們離開玉山,我們立即就走,再也不纏着你們!”

浮白見是這樣,便安慰了夜瓊和驚塵幾句,殷白反倒一言不發。

“兩位師兄,天色不早了,我們休息罷。”這是殷白唯一說過的一句話。

衆人都立即同意。

夜瓊請纓送驚塵回屋,其他人都以為他們是一對,倒也不反對。夜瓊本想着和驚塵商讨對策,誰知驚塵一進屋子,門還未合上,他已滑到了地上。

“驚塵!”夜瓊慌忙扶住他,用腳關上了門,便去試探驚塵的妖眼,“傷怎麽又加重了?”

驚塵嘴角溢血,“不礙事,西王母可不是泛泛之輩,想在她的玉山掩蓋妖氣,實在不易,能撐到此時,已是我極限。”

“你是有傷在身才會如此。好在我妖眼異常,妖氣向來不重。我去取些瓊漿玉液來給你?”

驚塵拽住夜瓊的手,“你的身份也不方便,若是遇上西王母定……”

“不礙事,我有法子的。”夜瓊拍了拍驚塵的手。

驚塵這才緩緩松開了手,卻還是不肯放手,夜瓊卻已經掙脫,快步出去了。驚塵的手擡在半空,久久才放下。

作者有話要說: 野妮注:

文首的歌謠選自明代童謠。

隅谷:即虞淵,神話中的日落之地。(詳見《山海經》)文中虞淵和隅谷是兩個地方,隅谷屬于虞淵,特此說明,僅供參考。

當扈鳥:似野雞。(詳見《山海經》)文中杜撰其有三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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